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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装模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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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因为他微笑或者抿唇时,就会露出右边脸的酒窝,笑意加深,或者唇线紧抿时,酒窝就更深,很能隐藏情绪,迷惑人心。现在他那酒窝就在深深地忽闪着,安若用眼睛余光都看得到,恨得人想用手指狠狠戳上去。

    正聊着,门铃又响,齐绍棠刚说一句“应该是小敏他们回来了”,程爱华已经一路小跑亲自出去开门。

    酒其实也喝了不少。程少臣与江浩洋都借口开车只喝一点,齐敏之觉得这两个年轻男人甚是无趣,忽悠着沈安若陪她一起喝从法国带回来的干邑,竟然一直喝到见底。那样明媚的笑容,她难以拒绝,何况酒是掩饰尴尬与提升勇气的好东西。

    “人家在国外没机会看嘛,你最爱泼冷水,真讨厌。”

    “那个不顶用。你公司附近又有几个小区要开盘,户型也合适,你喜欢几楼?”

    江浩洋倒是泰然自若,不时与身边的齐敏之说笑几句。沈安若觉得自己修为到底不够,小场面尚可应付,遇上这等大阵仗,阵脚有点乱。

    是谁说职场就是一个恩怨江湖,分明就是一团面筋糨糊。本是一堆堆芝麻小事,偏偏有人添柴有人灌水,最终熬成芝麻糊。

    她起身摸着黑找水喝。屋内十分黑,完全没有光线,又十分静,连钟都没有。终于摸到手机看了下,已经十二点半,想来程少臣今晚不会到卧室。他俩的作息时间一向不一样,为了不影响另一人,便约定,若是过了一点还不睡,就到自己的书房或者客房去睡,免得吵醒已睡着的人。或看碟熬到半夜,说起来,两人有一半时间都是各睡各的。

    “安若姐若不是独一无二的,少臣哥怎么会心甘情愿跌进婚姻坟墓呢?”齐敏之歪头浅笑,朝程少臣挤眉又弄眼,“至于我未来老公,放心吧,他不追我,我会去追他。”

    程少臣不以为然地笑:“你工作的样子倒是与平常很不相同,居然这么认真,实在看不出来。”

    后来身后不再有动静,程少臣的呼吸频率也渐轻渐稳。安若侧卧许久,觉得身体有些麻,于是轻轻翻过身来,生怕惊醒了他。不想刚转身,便有两片灼热的唇贴上来。程少臣轻轻一翻身便将她压到身下,他的吮吸渐渐用力,一路贴着她的耳垂、脖子、锁骨、胸口直至小腹,她的那层薄如蝉翼的睡衣也在纠缠时褪至腰间。当他轻轻啃噬她时,沈安若觉得似有一道细弱的电流击中自己,轻喘一声,张开双臂紧紧环抱住程少臣的肩膀,将手指深深插|进他微湿的头发里。

    天黑前还是到了。程爱华女士长相端庄,气质很好,年轻时必为美女。程少臣的模样有几分似她。不过她一开口,便气势惊人,全无第一眼的优雅相。

    “那小区规划与治安都不好,前阵子还出过案子不是?”

    “那边不是也能收到朝廷台吗?”

    “没有,姑妈。菜很好,只是最近胃不太好。”

    “有一些同事住那边,可以相互照应。”

    他俩同时在家的时间不太多,偶尔有之,也是各自待在不同的屋内,话都很少说。

    大家一阵哄笑,齐敏之又说:“江浩洋,给我包个菜卷吧,你包得比我好。”

    “算不得外人,小敏的朋友。安若,你认识的。”

    一会儿又回来:“少臣,你多久没给家里去电话了?你是不是想气死你爸?”

    那时雪已下得很大,洋洋洒洒,漫天飘絮,几乎看不清路。车内外的雨刷全打开,才能勉强前行。

    沈安若总是湿着头发就躺下睡,大多数时间他都不管,但有那么两三回,他以湿着发睡会头痛为由,找来吹风机亲自帮她弄干。

    他的笑容总是有些莫测高深,沈安若觉得很碍眼。有时候他明明在笑,却眼神冷淡;有时他板着脸看似严肃,眼睛里却明明全是戏谑笑意。判断他是真笑还是假笑是个很费神的活,安若一向懒得去钻研,索性不深究。

    半晌也不见沈安若回应,仿佛睡着,程少臣闲闲地说:“算了,就当我没说。”

    昨晚更奇怪。沈安若也有轻度洁癖,她做饭时嫌剥蒜麻烦,又绝对不肯买超市里已经剥好的,所以总是买一包,一颗颗全剥净了外皮,放进玻璃瓶子。昨天晚上她也是一边看着影碟一边剥,结果剥到一半的时候,正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仿佛在散步的程少臣竟坐到她身边,帮忙把剩下的蒜一颗颗全部剥好,而且他剥得比她快也比她好。

    “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我看朝廷台干吗啊?”齐敏之突然想起什么事,神秘兮兮地邀请沈安若去她的房间,不由分说拉着她便走。沈安若在楼梯上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见程少臣与江浩洋宛如多年老友一般,程少臣递了烟给江浩洋,而江浩洋掏出火机先给程少臣点上。

    最后当然不了了之。沈安若抬头便可见蔡一祥胖胖的后脑勺,很想把文件夹摔过去,但当他若无其事满脸谦逊地说“沈部长,有个问题需要请教”时,仍脸上含笑柔声道:“蔡哥,你还是喊我安若就好。”

    难得程少臣一天都在家,虽然一直待在他自己的书房里,很少出来。整理到他的房间时,竟没走开,帮她把桌子上的东西一一移开,甚至帮着她擦最高处的架子。

    “咦,吃醋的既然非我又非他,难道是程夫人你吗?”程少臣终于笑出声来,似乎十分愉悦。沈安若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又中了他的计,自己掉进大坑里,索性扭过头,再不肯理他,任他如何逗她都不再回应。

    两人好不容易摆脱她的蹂躏,进到客厅,便看到本区新任领导齐绍棠,向他们含笑点头。

    农历小年恰逢周日。

    又听得对面齐敏之说:“哎,江浩洋,我刚想到,安若姐是你学妹呀,你念书时就见过她吧?”

    他人前人后都不曾这么装模作样的体贴过,沈安若觉得头更大了,只听齐敏之在对面放肆地大笑:“啊,二哥,少臣哥,原来你也是妻奴一只。哈,你也有今天!不过,怎么安若姐爱吃什么你都不知道啊?你这做丈夫的还是不够称职啊。”

    满桌人都看着他俩,沈安若面皮笑得尚得体,心里又窘又羞可是撑得辛苦,再低头时,却见盘中的菜已被程少臣夹得像小山一样高。

    程少臣问:“今天还有客人?”

    一会又问:“少臣,你那公司运作得如何?年轻人有魄力最好,不过大哥年纪大了,最近身体又不好,而少卿的专长根本不是在这方面,我看他撑得辛苦。”见程少臣低头不语,又转向沈安若:“我前几天又见到你们倪董,对你赞誉有加。”

    洗了澡便早早躺上床,那高度白酒与红酒的后劲混杂着一起涌上,觉得有些晕眩,床仿佛在原地旋转。她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梦见求学时代终于放假回家,在候车大厅里苦候几小时,正轮到她要上车时,火车却启动了,明明很慢,可她就是上不去,向列车员求援,却怎样也喊不出声,而他们的视线穿过她,仿佛她是隐形人;一会儿又回到考场,卷子发下来,却每一题都不会做,急得想哭;恍惚又回到更小的时候,躺在游泳圈上浮在海面看着蓝天,飘飘荡荡仿若儿时摇篮,突然忘记身处何处,一翻身便落入了海中,无边黑暗袭来,水从鼻子、耳朵里灌入,巨大的水压逼得人喘不过气来,突然便惊醒了,发现已出了一身汗,口干舌燥。

    沈安若只能归结为他心血来潮,觉得好玩。

    沈安若坐在程少臣旁边,正在江浩洋斜对面,一抬头便见得。恰好江浩洋也抬头,视线对个正着。他面容平静,一个无奈又无辜的浅笑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弧度极小,转瞬不见。安若几乎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匆匆低头。

    亏得齐敏之与母亲一样健谈,满桌只听得她笑如银铃,妙语如珠,从小学时跟男同学打架一直讲到在法国留学时的街头艳遇,也转移了安若不少注意力。那一双父母听得连连叹气,连听得最津津有味的程爱华都忍不住开腔:“你这丫头真是疯,一点不矜持,将来谁敢娶你啊。学学你安若嫂子,人家才比你大几岁?怎么就这么沉静。”

    返家时路经正洋集团,沈安若从车窗内看到集团大楼的直射灯坏掉一个,恰隐去一个“正”字,十分别扭,立即拨了手机要求保安将灯全部关掉,又打广告公司工程部的电话,这么晚当然没人接听,于是她留言,要求他们明日下班前务必修好。

    程少臣一向是倒了油瓶都不肯扶的人,所谓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竟肯主动干活,实在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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