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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垣笔记附识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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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 一

    上为信王时,曾梦乌龙蟠殿柱。又偶游本宫花园,园有二井,相离甚远,上戏汲于井,得金鱼一尾,再汲一井,复得一尾,活泼光曜。左右皆知其异,秘不敢言。

    熹宗初即位,上犹在稚龄,忽问曰:「这个官儿我可做得否?」熹宗曰:「我做几年时,当与汝做。」人以其言为谶。

    熹宗大渐,逆珰魏忠贤方柄事,懿安皇后召上入继大统,戒勿用宫中食。上从周戚畹奎处作麦饭,袖而食之。

    上即位数日,大珰王体干、魏忠贤侍。问及立枷事,体干奏曰:「非大奸巨恶,法所不能治者,弗用。」上蹙然曰:「虽如此言,亦太惨矣。」忠贤默然,遂传免。

    上初即位,以内臣崔文升用泄药致光庙晏驾,欲杀之,忽内宫哗嚣不可止,上问故,曰:「崔官儿好人,理不应杀。」上命免其死。越数日,徐访内臣为首数人,皆杖杀之。

    上聪明天纵,初即位时,视诸臣每有不足之意。一日,召对诸臣,无一语当圣意,上曰:「此就是召对了么?」

    上每言欲法尧舜,有以汉孝文相方者,犹目为中主。一日,辅臣语及唐太宗,上曰:「太宗扫荡群雄,朕愧无其才,若闺门无序,家法荡然,朕羞称之矣。」

    上初即位,倪侍御文焕 【万历己未,江都人。】 以附崔呈秀 【万历癸丑,蓟州人。】 削夺归,同乡乔中书可聘往谒,文焕神色沮丧,若悔前非者。可聘曰:「他无论,若杨、左二公,以忤珰罹祸,君子也,公纠之,何故?」文焕曰:「一时有一时之君子,一时有一时之小人。我居言路时,举朝皆吴杨、左诸人,我自纠小人耳。如今看起,元来是两个君子。」

    吴侍御甡初入台班,独行无倚。赵太宰南星欲以年例处之,不得已,乃荐方侍御震孺 【万历癸丑,寿州人。】 等,以释其疑。后魏、崔专政,又以三案有疏,借例推削夺杨侍御维垣,攻魏、崔时,犹以故意疏荐,及再入台班,始风节矫矫,以弹击称雄。

    予壬戌赴公交车,见张司马鹤鸣 【万历壬辰,颍川人。】 以及台省部郎,皆与熊经略廷弼 【万历戊戌,江夏人。】 构,众推一愚率之王抚化贞,以抗廷弼。而廷弼疏言:「广宁必失,河西必危,乞留臣言以券」一疏,尤为先见。及事败,与化贞同辟,人以为冤。至辽东传一书,为丁辅绍轼【万历丁未,贵池人。】 等进呈以杀廷弼者,予曾见此传,最俚浅不根,而指为廷弼撰授,尤诬。赴市时,挺立不跪,下刃仅及颈半,行刑者即以刀逆割之,惨哉!闻绍轼舆行长安道上,白日见廷弼,回寓脑裂死。鹤鸣以陷廷弼卸罪生还,后为流贼索贿,倒悬城门,身首碎裂,亦天道也。崇祯初,韩辅爌【万历壬辰,蒲州人。】 疏请归葬,有「不死于封疆,而死于门户」等语,公道始明。

    王抚化贞、邱副宪志充 【万历癸丑,诸城人。】 皆诸城人,又皆癸丑进士,一坐失陷封疆,一坐行贿谋升,同日弃市,亦云怪矣。

    梁侍御梦环 【万历癸丑,顺德人。】 首纠魏忠贤。及巡按山海,忠贤欲以查核钱粮中之法,梦环惶急,知忠贤憾张戚畹国纪,【太康伯。】 以参疏献媚,内有「丹山之穴、蓝田之种可疑」二语,谓张后非国纪生,将撼中宫也。上嗣位,依子骂父律绞,是年秋决。上勾其名,以墨轻未见,诸囚皆决,梦环还狱。及复奏,以原疏对名,方见其勾,仓皇取之狱,抱上马,至西市行刑。

    王冢宰允光, 【万历壬辰,长垣人。】 当魏忠贤专权时,请以票拟还之政府,可谓言人所难。吴侍御甡以其为司马时不驳魏良卿【忠贤侄。】 封爵,纠之,遂与声气大左。及例转科员,与吏科陈都谏良训 【万历癸丑,进贤人。】 各有所主,相持不下,良训曰:「宁用晚生。」遂以大参补之。

    己巳除夜,误传免朝。上是夜宫中内宴,宴毕,竟升殿,惟温辅体仁、冯给谏元在。或奏圣驾御殿,例闭朝门,诸臣不得入。上退坐,命启门,复不至,不得已还宫。及诸臣闻驾出,咸仓皇入,上复升殿,仪部吏佩元旦表,与仪郎交臂相呼而不相识。及拜贺礼行,遂取别省贺元旦表读之,中官命报名以辨至否。时诸臣各竞纸笔伏地呵冻书之,如犬踵蛇行。出讯之,则自官僚以至从役,皆如醉如痴,不辨天曙,莫知何故也。

    钱辅龙锡 【万历丁未,华亭人。】 万历丁未会试时,梦衣蟒玉,有刀加颈,为人夺去。后在政府,以袁经略崇焕诛毛帅文龙,谓龙锡知情,下狱议死。时上震怒,人皆危之,龙锡坦然曰:「吾先梦在,必不以刑死。」已,果减等出。

    崇祯癸酉、甲戌,凤阳出恶鸟数万,兔头鸡身鼠足,人取供馔,甚肥美,但犯其骨立死。乙亥上元,遂有流寇惨杀之祸。

    叛贼孔有德围莱州,城守甚固,刘督宇烈 【万历丁未,绵竹人。】 主抚,遣屈司李宜扬往说之。贼诳宜扬往城下请谢抚军琏 【万历丙辰,监利人。】 出受抚,总兵杨某坚止,琏不听,率朱郡伯万年开城出,贼故遥呼罗拜,琏喜,稍近之,贼遣使请退左右,有密言相告。及众兵撤,而琏及万年皆被执,万年诳贼曰:「尔执我无益,可以精骑从吾呼守城者出降。」贼然之,以精骑五百押至城下,万年大呼杨云:「我已被擒,无生理,贼精骑尽在此,可速发炮击之,吾与俱尽,亦不枉此死耳!」杨犹不忍,万年复顿足大呼,遂遇害。杨发炮,击死过半,贼势大摧。

    乙酉夏初,镇江民妇产一子,颈戴二首,与母俱毙,又下游丝成团,不知何兆。

    崇祯辛未四月,扬州胡尚蔚染疾不瘳,妇程氏私刲股二片啖之,呕出,不救。妇不食二日,然有身四月,或解之曰:「若得男,可延而夫嗣,徒死无为也。」妇曰:「吾亦知之,但生女,又未免苟活数月,恐无以对吾夫耳。」因复食。至七月,果生男,踰年,子以痘殇,即理前盟,致谢翁姑曰:「未亡人且死,不能常侍,幸有娣姒养,无悲也。」复绝食,越二日,其姑故难之曰:「尔父母家不越二百里,若不候面诀,或有言奈何?」妇曰:「然。可急迎之。」然终不食,惟日饮清米汤一匙,谓可延旦夕候父母至。迨十二日,其父母遣幼弟至,妇曰:「是即可白吾志。」自是滴水不入口,姑向之泣,则曰:「未亡人若再嫁,则当哭,此好事耳,何哭?」徐简奁中簪珥,令变易备后事,以其余给散家人并邻妪之曾过问者。复自卜曰:「十八九日皆良,吾当逝。向曾刲肉二片救夫,夫不可救,尚以石灰养之灶头,死后可入敛,以示全归。」遂死。

    钱少宗伯谦益,声气宿望,虚誉隆赫,时周少宗伯延儒为上所眷注,阻之令不得列名于枚卜,延儒请之瞿给谏式耜, 【万历丙辰,常熟人。】式耜厉声拒之。适温宗伯体仁亦以沈故辅一贯 【隆庆戊辰,四明人。】 门人,为时望所摈,每立朝,无敢与言者,而资俸久在谦益上,亦不与名。于是体仁、延儒交遂合,始有召对钱千秋之事。谦益等又欲攻去周辅道登,【万历戊戌,吴江人。】 故道登亦从中主持。当召对时,体仁应答如流,而谦益噤不能言。上命锦衣卫拿谦益,下犹相顾不敢,致上益怒,故谦益卒不胜。

    嘉兴县庠生李梦康幼女四岁丧母,抚尸恸绝,绝而苏,事后母以孝谨闻。父食贫,女独勤纺绩供父。或慕而求字,因询父曰:「世何谓贤?」父曰:「善事舅姑尔。」女曰:「舍己亲事他人亲,以此谓贤,实非儿愿。且我母早逝,烹宰非伯兄事,父休矣。」因哭拜力谢,父亦感泣。及笄,愈贞不字之心,父悲其志,不强夺也。父尝病,女祷天请代,置药庭中,有青鸟衔一朱实坠药铛中,服之即愈。崇祯二年六月朔,女疾作,自知不起,抱父号泣,以不克终养为恨,一恸遂绝。

    郝景春 【万历壬子,江都举人。】 官房县令,张献忠既就抚复叛,来攻房城,身自巡视,有不用力者手刃之。 【原作「不用力者手刃之」,无「身自巡视有」五字,依抄本甲补。】景春亦悬钱立赏格,曰:「击中一贼,赏钱一千。」中者辄取去。 【此五字依抄本甲补。】 献忠有花马,甚爱,出则常骑,亦为炮击死,其徒死者甚众。献忠无如之何,将退,【「之何将退」四字依抄本甲补。】 会 【「会」字依抄本甲补。】 指挥张三锡 【抄本甲「三」作「天」。】 以绳引贼入城,城遂破。降贼张大经百计说景春降,不从,呼其子鸣鸾至,谓之曰:「男子不幸至此,惟一死耳。」又以手画颈曰:「此其甚痛耶。」乃与鸣鸾及仆陈宜往见献忠,不屈,献忠指大经曰:「彼九省监军道,如何恭谨,汝一知县,敢尔!」景春曰:「彼已降贼,不值一钱,吾岂效彼者!」乃杀一丞以惧之,骂如故。献忠与大经怒,命曳出,犹骂大经不绝口,遂见杀。鸣鸾抚父尸大呼曰:「死贼,何不杀我?」遂与陈宜同遇害。时崇祯十二年。【此六字依抄本甲补。】 事闻,赠太仆寺少卿。

    郑辅以伟 【万历辛丑,上饶人。】 喜读书,而票拟非所长,疏有「何况」二字,误以为人名也,票云「何况  按抚提问」,上驳改,乃悟。由是有馆员须历推知之谕。又一日拟票,悬笔不能下,周辅延儒等哂之,以伟叹曰:「吾富于万卷,而窘于数行,致为后生所藐。」遂挂冠,后竟卒于京。

    吴侍御甡辛未按秦,一以察吏安民,稽核功罪,激励将士讨贼为务。凡巡方旧套审录拿访等俱停,守令贤否,即以城守坚完,盗贼不犯境,民获安堵者为最。故按秦二十阅月,贼未过西安、汉中一步。

    曹总兵文诏与洪总督承畴 【万历丙辰,南安人。】 不协,吴直指甡曾问文诏曰:「制府素称得将士心,而不能用将军,何也?」文诏曰:「制府为人,煦煦小仁,御士以诈,无雄略英断,可遇小敌,不可遇大敌。文诏从征数年,颇有功,而幕下将吏不闻荐录一人,此骐骥困于盐车,仰天长鸣者也。」甡为疏题部下有功者,请部加衔,文诏甚感之,故后抚晋时大得其用。

    郑庶常鄤入京,以温辅体仁异调,恐阻己入馆,逢人肆诟,谓「吾必纠体仁」。然特以恐吓为胁制耳,实无意纠也。体仁知之,遂为先发制人计,而蔑伦词臣之疏出。

    礼科房之骐, 【崇祯戊辰,东明人。】 父楠, 【万历辛丑。】 温辅体仁本房门生也,之骐以国博改给谏,实体仁力。已,复纠体仁,以附声气。噫,宁吾为逄蒙,自负其师耳!后两仕清,寻革职。

    宋给谏学显以声气自雄,田太宰维嘉与抵牾。一日,学显以书干选郎,维嘉得之,遂例转。时学显方扬扬谒客,忽数朝士拥马首曰:「高升矣。」学显呶呶不平。维嘉扬言将以私书入告,遂悒悒出都。

    田戚畹弘遇 【田妃父。】 所为不法,人争鼓讼,御史台以法绳之,贵妃脱簪求解,上怒曰:「祖宗法不可私。」摈居别宫久之。周后召至看花,乃承恩如故。

    上重太宰之选,召内阁、五府、九卿、科道等官,命各举所知。张少宰捷云:「诸臣党同伐异,一切把持,臣所举皆所不喜。」卢吏垣兆龙【天启壬戌,光山人。】 曰:「科道例不荐举,惟举有不当者,方行纠参。」上然其言,命吏部先举。捷因举唐世济、吕纯如,诸臣皆各有所举。上问世济何如人,温辅体仁、钱辅士升、【万历丙辰状元,嘉善人。】 王辅应熊皆极誉之,上曰:「吕纯如系逆案,不可开端。」于是兆龙首纠之,而姜给谏应甲、孙给谏晋言尤力,张侍御三谟、 【天启壬戌,太原人。】金侍御光辰等继之,独河南道卢元宾不言。捷再言纯如才,「若用之不效,愿与同罪。」上曰:「既絓逆案,不用也罢。」初,召对诸臣传闻阁部同心,且有大力者为之内援,纯如之用,圣意已决,故皆蓄缩不敢言,赖上片言而定,诸臣方敢继其后。然纯如无颂忠贤疏,逆案指为有颂,误也。

    上以山西、大同、宣府等处失机,罢督抚罪之,命会推代者。张少宰捷出诸袖中曰:「山西巡抚已有人矣。」众问之,以吴侍御甡对,众为不平,争论久之,捷竟以甡奏。上召甡,问何以抚山西,对曰:「御敌当御之边外,若大同、宣府不能遏其入口,山西岂遽能驱之出口乎?然其入边,尚在一二年后,犹可预为修备。今流贼遍满内地,郡县为墟,此国家腹心元气之病,不可不速为扑灭。山西逼近京畿,关系尤大。」兼陈歼渠散党、防河、用将、申严纪律诸事,上倾听久之,是晚命下。

    孙给谏承泽入垣诸疏,中立无所依附,当事者欲以年例处之,疏纠蔡少司寇奕琛,乃得免,自此以声气推。

    上笃好文学,励精求治,尝因讲席咨问春秋传义,左右陈说无称旨者。或荐文翰林震孟,特赐燕对,震孟援引侃侃,上嘉悦之。

    吴给谏麟征生平不受人意旨言事,与文翰林震孟交密。震孟以劾润州张某奏稿讽麟征上之,麟征谢曰:「非时政所亟也。」震孟虽鞅鞅去,而心敬之。

    文翰林震孟一日入讲,上加足于膝,遇讲中有云「为人上者,可不敬哉」。震孟重言之,上为竦然。及入阁,颇洒脱,曾拟票某本不决,密遣仆持疏送姚给谏思孝代拟,时思孝与温辅体仁左,大惊曰:「若泄,祸立至矣。」谢遣之。此思孝亲为予言者。

    蒋少宗伯德璟留心国计,将各边饷册细加剔厘,计祖制九边及先后增设东西二协昌通津登保五处,共十六镇,一切新旧练三饷兵马及屯盐民运漕粮马价,各项原额现额,苦心编纂,而诸形势要害,及近边部落,今昔疏义有可采者,亦附见焉。合为总册,分为各镇,名曰备边御览册。先进总册,次进备边抚赏一本,三进蓟密山永一本,蓟永三略考一本,昌平镇一本,守边乞赏各部落一本。又将各边十六镇新旧兵马屯盐民运京运漕粮三饷本折及兵马价各项,括其大纲,以便稽核,名曰御览简明册一本,又进九边十六镇兵饷总册二本,御览简明册二本,蓟州镇兵饷原额二本,新设中协蓟州镇一本,东协山永镇一本,西协密云镇一本,大宁三略考一本,附戚继光【登州吴人,谥武毅。】 口外山川图、大宁哨拨、历朝经历及朵颜福余泰宁支派、恢复大宁诸疏议。新设昌平镇二本,附诸陵形势、历朝谒陵事宜。新设通州镇一本,新设天津镇一本,附二镇漕河水利。真保镇二本,新设登莱镇二本,附胶莱河养鱼池考、海运考、毛文龙至黄蜚始末考。新设关外宁远镇二本,附建州始末考二本。山西镇一本,宣府镇一本,大同镇一本,守边赏彝考二本,附隆庆以来顺义款贡始末。陕西固原镇一本,延绥镇一本,宁夏镇一本,甘肃镇一本,附河套考、大同叛兵考、寘鐇考、元昊考、哈密诸番考。其进册时在入阁后。

    文辅震孟入阁时,温辅体仁久居首席,每票拟,必商之,震孟有改,必从。震孟密语诸同志曰:「温公虚怀乃尔,何云奸?」何辅吾驺【万历乙未,香山人。】 曰:「是人伏机甚深,何可信?」震孟不为意。越十余日,体仁窥其脱,凡震孟票拟,竟发改,震孟坚不从,径抹去之,震孟怒,拍案大呼,以诸疏掷体仁前,体仁亦不顾。未几,许给谏誉卿为谢冢宰升所纠,体仁拟旨为民,震孟力争之不得,曰:「科道为民,非天下美事。」体仁奏其语,遂罢。震孟每语诸同志曰:「诸君子见予当国。放胆作事,无复前者兢业,遂为奸辅所窥,乘机相中。」先是,周辅延儒被纠将去国,体仁与闵冢宰洪学【万历戊戌,乌程人。】 深谈,历指某疏比某疏尤甚,笑声彻外。后浪催前浪,其相嫉固然也。

    许侍御自表纠温辅体仁疏,项翰林煜所授也。煜以自表由明经拔,上所注意,虽纠必不处,竟镌级调用。

    体仁长于心计,凡阁中票拟,每遇刑名钱粮名姓之繁多,头绪之棼错,皆相顾攒眉,独体仁一览便了,从不以舛误驳改,故诸辅亦服其敏练。但存心过刻,伏机甚深,又不敢批逆鳞,其大病也。

    张给谏焜芳 【崇祯戊辰,山阴人。】 纠史冏少复 【天启壬戌,清苑人。】 单款,扬州同袍郑元勋所授也。复巡盐狼籍多在扬郡,故元勋知之甚详。然复系狱后,母死不得归,号泣不辍,颇有怜之者。

    吴辅甡在晋,尝语诸将曰:「予在行间久,知兵事好还,贼焚掠害民,即杀之千万,有功无罪。若无辜胁从,即杀一二,亦有罪无功。且我纵军士滥杀,上天或假手贼以致丧败。」诸将恻然。甡乃制白旗二面,每出阵,令胁从老幼妇女降者跪伏旗下,一、散其党,俾得直前杀贼,一、全活无辜,使有更生之望。

    河南流贼张甚谋欲渡晋,吴辅甡请旨移驻河上,督兵防御。往时抚院移镇,皆远坐郡县,将吏得逍遥河上。甡驻禹庙,坐卧处,韩城诸山村粲然在目,分列军士,倚山为垒,多置火炮,无事则凿冰,有警则伏锐以待。腊月望后,贼掠韩城诸山村,火照壁垒间。未几,逼河争道,相持旬日,矢石交发,贼不敢近。除夜,甡语中军曰:「年节恐军士酣饮离伍,为贼所窥,此数日夜更宜严惕。」贼果是夜呼噪至,官军寂然,既近,发炮击之,伤者甚众,至明乃止。次日,贼遍满山谷,终不得渡,以丙子正月三日渐徙而南入豫。甡不解衣带者半月。

    吴抚甡亲诣雁门一带边堡,阅从前敌兵出入处,各堡废弛,无一劲卒壮马可御敌者。边墙尚不及环堵土垣,器仗朽敝,仅火器存焉。将吏云:「自俺答受款,后人不复整理,六七十年矣。设边原防西虏,岂料东人千里外入犯乎?」甡乃绘图,列所应修治增设堡墩台墙上闻,委廉能官督各郡县丁壮葺治之。又察往日管修各弁侵冒状,严惩之,立限完工,半年而边隘可守。

    山西饥,吴抚甡疏闻,中使吴金至,语甡曰:「上览公疏,谕各宫曰:「山西饥荒,人相食,抚臣疏到矣。各捐所有,往赈之。」一日得三万,即刻差遣,上留心民瘼如此。」甡不觉泣下,即约巡按同中使驰赴平阳察赈,赈毕大雨,是秋熟。

    乙亥,户部议税闲架,虽比唐法稍轻,而扰民贾怨则均。吴抚甡具疏,援陆贽谏唐德宗事,内云:「陛下投珠抵璧,上希尧舜,当事者固不当以德宗敝政进,而诸臣中无一陆贽,臣深以为耻。愿概赐停止,非独为三晋灾民请命已也。」不报。

    乙亥,山西提学袁继咸以名教为己任,操履皭然,课士公明。吴抚甡因明旨有提学官三年清公有望者,闲擢五品京堂,以示优异,乃具疏荐之。而张巡按孙振批遗才诸生状,令送入场,继咸曰:「本道事何以按院批状行乎!」严斥诸生。孙振怒,具疏参论,捏诸赃款污蔑之,奉旨革职解京究问,且谓「抚臣何得滥荐?擅自行回奏。」孙振密令一司李谒甡,云:「回奏疏擅自引咎,渠与乌程相公相知,不过降级耳。」甡曰:「皇天白日,可令甡卖继咸以欺君父乎?」遂直陈按臣徇私属托,继咸抗直不阿状。孙振恨益深。

    甲戌之春,上御殿,谓群臣曰:「今天下有事,用人方急,在廷诸臣,其各举所知。」温辅体仁先对曰:「臣等名忝政府,不宜以汲引自私,若皇上下询省掖近臣,何患无贤?」上顾六垣,无应者,独给谏麟征出对曰:「臣所见与辅臣异,窃谓荐贤正辅臣事,宜开合延士,持吐握之诚,荐达疏远,备皇上任使。若有不当,则谏官循名责实,纠弹随其后。虽阁臣,无能颠倒邪正。若令纠弹之臣杂主任使,则国家论列长短,属之何人?」上曰:「善。」

    乔侍御可聘巡按两浙时,属下诸公皆欲重蔡少司寇奕琛受贿罪,托嘉兴史司李德翼言于可聘,而钱少宗伯谦益为最,可聘心无适莫,正色拒之。谦益等遂以为党邪叛正,且尤及吴侍御甡,谓甡乃可聘儿女戚,何不致一言。及南渡后,荐奕琛者,又谦益也。

    上因辽事倥偬,思故宁远伯李成梁旧功,特宣诏赦其子如桢于狱。时如桢坐杨经略镐失事系狱久矣,清晨抵家,叩门而入,家人以为鬼,皆惊呼。已,知其故,乃相持感泣。

    甲戌,河南孟县民孙光显旧阡在河阳驿之东偏,茔中有蔓草,俗名野葡萄,滋蔓长丈许。入夏,枝节间忽抽新条,条列万状,有美人者,达官者,为龙,为凤,为麟,为龟,为雀,为鱼,为蝉,为蛇,为孔雀,为鼠。又有鹦鹉栖于架,架上有盏,盏中有粒。凤则苞羽具五彩,美人上衣下裳,裳白衣黄,面上依稀似粉黛,盖翳雾所就也。凡人间物象,种种咸备,独无器用之具耳。至布置点染,宛肖生动,虽善绘者犹失其巧,连陌王秀才及党氏茔,所产俱同,三氏外则无有,即一枝出三氏茔外者,其上即无有。曹副使应秋闻之,急使人往取,已为好事者采尽。有人亲往,得三美人一鹦鹉一凤者,故述此三物尤悉。此异宜闻于朝,县令以萎草不久,遂寝。

    壬午秋,甘肃巡按奏,田间虾蟆皆变鼠,食稼殆尽。

    予为宁波司李,谒嘉兴守道晏大参日启。 【万历癸丑,新喻人。】 偶语及洪总督承畴,日启曰:「敝门人往司李兴化所取,初谒时,视其少隽,甚喜。然某蹭蹬宦途几十余载,不识何故鸿音永绝。」予曰:「有嫌否?」曰:「无。」今追忆其言,良可味也。

    浙江郭直指金 弘复命,病甚,所上疏俱不能自简。内「皇上敕下」误书「皇下敕上」。上怒,加二大叉,后降调。或曰,此亦不祥语也。

    高侍御钦舜、 【天启壬戌,嘉兴人。】 张侍御养 【万历丙辰,榆次人。】 巡盐两淮,养甚愦愦,钦舜则舳舻相衔,载归赀不绝,为内臣杨显名所纠,皆被逮。一日,刑部某主政过予,言二人罪皆辟,予惨然。某主政问故,予曰:「张过。」及秋刑,钦舜欲求先死,赂狱官前其名,决讫,忽讹唱停刑,养以下诸犯皆免。时上虽谪监刑御史,而究不杀养也。

    己巳,永平乐亭县被寇,其乡民家蓄一犬,主被杀,犬护之不去。后乡人逃难者归,见群犬伺尸欲食,一犬横阻其中,则其主尸也。归者咸义之,纠乡人埋其主,犬自穴于冢旁,入其中,不移趾死,土人为立义犬亭云。此同年成枢曹德为予言者,德后殉闯贼难。

    北兵破汶上县,驱一妇上马,誓死不从,强迫之上,复大骂投地,遂被杀。以血书片瓦,置其怀中,云「此妇可风」。惜忘其姓。此予过汶上,土人所言。

    唐少司马世济素服霍司马维华才,家居时,言及维华锢逆案辄懊怅不已。及起任总宪,遂以边才荐,开送吏部。时维华戍徐州,每对人言己旦晚必用。及闻世济被纠下狱,怏怏卒。

    崇祯中,有人诣通政司投疏,谓年号「崇」字宜用古字作「」。盖以山压宗不安,若宗庙安于泰山,则吉征也。通政司怪其诞,屏弗奏。

    辛巳八月,上视学,行释菜礼,幸彝伦堂。祭酒、司业以次坐,讲毕,驾阅城东北角楼,楼新报落成也,兵部堂上官得骑马护驾。上御角楼,赐护驾各官瓜果,辅臣等同入谢,上谕辅臣曰:「大儒周、二程、张、朱、邵六子有功圣道,与从祀诸贤不同,宜议优崇,卿等传于礼部。」吴少司马甡退而具表章真儒疏,请命词臣辑正六子全书,颁之学宫,报可。

    吴少司马甡在部,以卫所各官承袭冒滥,简故牒,大率皆靖难功,而开国者百不一二,靖难视开国何如,而滥冒若是?岂开国诸卫所军皆从北征,事后经诛夺欤?汉诸侯王以酎金色轻恶除者百余,即开国侯伯,见在存袭者几人?而卫所各官传袭二百五十年不绝,祖父有罪,子弟仍袭爵,幼者优给,即嗣绝者,亦得旁引不可知之族姓,夤缘冒官,徒糜俸银,滥名器,可叹也。

    辛巳冬,山东盗复剧,请兵,上命发京营五千往。因召对,上曰:「近日练兵何如?」吴少司马甡对曰:「练兵必先选将,将得其人,兵自可练,今京营诸将,皆循资递迁,非有拔自行伍,擢自功级者。今发不练之兵,靖方张之寇,万一不备,有伤重威。」时提督太监王德化亦奏言:「京营马匹不满万,又多瘦弱,不便发剿。」语未毕,上目摄之,曰:「此非尔奏事处!」德化惶惧而退。是晚,上手谕下阁,罢提督,止发兵三千,命内员督剿,竟无功。

    壬午四月召对,上欲于京营选五万战兵而汰老弱,何以使选者精,汰事不哗,吴少司马甡曰:「汰老弱即在练精壮中,京营原募边勇营一万二千,专练骑射,月支米一石,盐菜银一两。又有壮丁营,专练火器者三万,月支米一石,银六钱,余皆月支一石,无盐菜也。近日验之,皆与散兵无异。臣责各将领,曰:「粮分厚薄,而兵无强壮,何以服军士?」今后行分练法,各将领日拣骑射,火器精熟而力举三百斤以外者,另列名籍,旬日呈总协合操之。如式者,散兵拔为边勇,下则边勇降为散兵,壮丁亦然。老弱不堪者革退,另选精勇者补伍。行之数月,选练者十之一二,汰去者亦十之二三。此法常行,军士皆鼓励练习,以图厚糈,而被汰者亦无怨。革弊当以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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