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惊马

时间。

    小秋将怀中的草往地上一扔，“是不是二栓对你胡说八道？我……”

    约好在桥上见面的伙伴们一个也没出现。

    “再看，芳芳也是沈家的媳妇，难道还能跟你回去不成？”

    老秋指指铡刀，小秋重新抱起青草，父子二人配合，很快又铡完一捆，铡草是个手疾眼快的活儿，期间没人说话。

    小秋觉得这是天下最奇怪的说法，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反驳，干脆起身向大门口走去。

    后一句话让小秋泄气了，他摘下草帽，“那怎么办？”

    “嗯，我知道了。”小秋不甘心地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好朋友解释。

    “各位街坊！”小秋扯开嗓子喊道，他的声音还有些稚嫩，传不出多远，盖不过沈家的乐器声，可是附近的人都听到了，同时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给我让条路！”

    刘二是街上的流氓，没有受到沈家邀请，很是不满，说：“小秋，当初怎么不让你爹帮你下聘礼啊，这下好，芳芳归沈大傻了，你不去闹一场？”

    小秋甚至在围观的人群中看到了父亲，老秋惊得呆住了，怎么也想不到大儿子真敢做出这种事，之前的提醒全都白说了。

    本来父子二人是不用说话的，沉默在这个家里是常态，可老秋突然住手，对抱来第二捆草的小秋说：“告诉你，明天沈老爷家里娶亲，你给我老实点儿。”

    小秋没有马上回家，还是跑去了学堂，大良说得没错，一伙人正在附近巡视，二栓那帮少年也在，还有七八个大人，听他们交谈，防的不是小秋，而是按照风俗在驱逐坏运。

    小秋坐在岸边，看着最后一抹夕阳消失，肚子里咕咕叫，他一点也不想回家，与其被父亲训斥，他宁愿在外面饿肚子。

    “芳芳宁可跟道士走。”小秋说。

    小秋勤快肯干，人也聪明，在父亲眼里就有一样缺点——太倔强，得经常修理一下，“沈大公子娶的是秦先生家女儿，两家门当户对，你再敢对别人乱说芳芳是你媳妇儿，瞧我不打断你的腿。”

    过了桥，牧童各回各家，大良临别时说：“小秋哥，明天咱们找机会收拾二栓吧，让他再不敢笑话你。”

    没有任何东西追上来。

    “嗯。”小秋闷闷地回道，追赶前面的马群。

    小秋在弟弟面前站住，二秋用一嘴豁牙咬着硬馍，抬头看着哥哥，脸上仍然笑嘻嘻的。

    原本聚集在门口的人群让出一大片空地，肥胖的刘媒婆坐倒在地上，头上的鲜花微微颤动，乐师们仍保持着吹弹乐器的姿势，只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怎么不老实了？”小秋心虚地反问。

    大良走出来，冲小秋嘘了一声，街上没有一丝灯光，他害怕黑夜，鼓起极大的勇气才走出家门，“别去芳芳家了，二栓一伙人在那等着呢。”

    马群里有一匹头马，小秋手起鞭落，狠狠地向马臀抽去。

    小秋递草，老秋操纵铡刀，两人配合默契，很快一捆青草变成了碎末，拌上豆子，就是马匹的夜料了。

    草丛里似乎有点动静，小秋猛地站起身，突然间觉得有必要去查看一下，这个想法如此急迫，他直接跳进齐腰的河水里，向对岸走去。

    老秋四十来岁，身体矮壮，背已经有点驼了，正一个人埋头铡草，听到大儿子回来，头都不抬。

    街坊们都笑了，将目光从远处的沈家大门口移到放马牧童身上。

    一开始小秋还数着这是第几漂，很快他就数不过来了，石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河面，掉进对岸的草丛里。

    “听见没，爹说了，小时候打得厉害，长大了才是好朋友。”小秋一巴掌拍在弟弟额头上，撒腿就跑。

    “唉，不省心的臭小子。”老秋摇头，回去拽起小儿子，找回硬馍，吹吹上面的灰尘，塞给二秋。

    二秋吸进半截鼻涕，笑嘻嘻地说：“打哥哥，打哥哥。”

    小秋默默地跳上枣红马，下定了决心。

    小秋在镇里还没走出多远，止住脚步，心里一下子云开雾散，“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好在桥上汇合吗？其他人呢？”

    小秋也没提。

    小秋骑在枣红马背上，跟在受惊的马群后面，在野林镇居民无比惊讶的目光中，跑到沈家大门口。

    “小秋哥？”屋檐下面传来试探性的问话。

    夜色越来越深，野林镇的居民早早睡下，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一切太平，连野猫都没出来闹事，整个镇上唯一心怀鬼胎的人，大概就只有小秋了。

    小秋没搭理弟弟，将十几匹马送进马棚，出来之后帮父亲铡草。

    今天的桥上没人占据，二良没管住自己的嘴，说：“对了，今天沈家娶亲，所以二栓没出来。”

    失望之余，小秋还有一点悲愤，在他这个年纪，对朋友的忠诚有着极高的标准，他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这是完美的一掷，要是有其他孩子在场，肯定会大声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