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梅兰曲殇

    黎嘉骏顿了顿，低头恩了一声。

    她已经申请到天津的《大公报》总部实习，前阵子刚被批准，准备好东西就可以出发了，目测可以在北平亲历七七。

    “……哥，你的钱包在哪呢？”

    ……即使她看起来最不靠谱，可有些时候却靠谱的可怕。

    “恨只恨突厥贼兴兵，锦绣山河染血腥。”

    “桑折麦倒乡里蹂躏，烧杀掳掠田舍化灰尘。”

    黄金大戏院，青帮三大亨之一的黄金荣创办的大戏院，位于金陵中路1号，正在一个街口，从外面看就扑面一股夜上海的风格，门庭恢弘华丽，霓虹灯璀璨闪亮，把每个进去的人的了脸色都衬得色彩斑斓。

    “嘿嘿嘿嘿。”黎嘉骏带着猥琐的笑容奔去了，逛街刷哥卡什么的不要太风骚！

    “骏儿，再唱哥削你了！”前两天刚从重庆的二哥突然从旁边的沙发上诈尸而起，手里挥着原本盖在脸上的书，

    “恨只恨突厥贼兴兵，锦绣山河染血腥。”

    黎嘉骏本来被扔到一群女伴里，当她发现听到耳朵里的所谓名店的名字好像都曾经出现在她所用东西的包装盒上，可是却完全说不出好坏特点来，于是连编都编不出来时，只能默默的闭了嘴。在那群女人围着她把她身上从头到尾的穿用都羡慕嫉妒恨的点评了一番后，终于得以喘口气脱离出来。

    大哥沉默了一会，微微叹气：“你有数就好，去睡吧。”

    二哥重新又躺下，有气无力的：“去，给我端个梅子汤……不冰不要。”

    这可真是个让人毛骨悚然又激|情万丈的年代，轻重工业齐头并进，经济的增长好像肉眼就能看到，只要投入工作就能得到收获，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明显高了起来，所有人都像是看了马可波罗的寻宝书的冒险家一样前赴后继地奔赴上海南京等东部城市，仿佛只要到了火车站低头就能捡一篓子金子，那势头让黎嘉骏分明有种几十年后丐哥开房后人人争先下海的感觉，这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她抹了把眼睛，泪水还是哗啦啦的流着，她转过头，通红的兔子眼望向大哥，哑声道：“你刚才说啥？”

    黎嘉骏默默放手，委屈状：“我只想说我还是很温柔的。”

    “加上最后一句我就什么都不想跟你说了，快去拜人家山头吧！”二哥伸手作赶苍蝇状。

    “狼子野心从来狠，乘铁骑入都门，国土覆灭，覆巢之下卵难存。”

    她并没有什么很生气的感觉，因为时间会证明一切，可想着大哥那张冷面下说不定时常憋屈着，她又有点心疼，前几日等大哥哄了嫂子睡觉独自进书房，她凑近去很是前言不搭后语的支吾了一句：“哥，您是不是觉得咱错过了这么个好时候？”

    可其实从黎嘉骏一贯的观察和纷乱的消息来源看，其实南京政府已经在用现有的国力做着最大的努力了。

    “我不！我们说清楚！”黎嘉骏不依不饶，“今天必须说清楚！”

    黎嘉骏忽然很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穿上这衣服了，旗袍怎么了，对襟怎么了，小雏菊怎么了，女汉子不能小清新吗？！他们都忘了她每个冬天的杰出表现吗？！

    “风格唯美的妹子是不会跟哥哥死缠烂打的！”

    “……还是不是亲生的了。”黎嘉骏捶着铁门。

    “那当然成，那您要不等两天，到时候这些装备的钱咱一起算，成不？”

    她觉得老板娘肯定是脑抽了，估计现在后悔的要死，就怕她穿了真的合身，那可就亏大了。

    “成！”黎嘉骏心情愉快，爱不释手的拿着那些装备就走了，继续前往下一站。

    “不聊了？”大哥趁着换酒的时候，过来问了一句。

    你有数就好……黎嘉骏隐约觉得她抓到了点什么，从九一八后，她就感受到了来自大哥的莫名信任，这是一种比二哥还要明确的感觉，她不知道大哥对于她的身份究竟怎么想的，只知道他并不想深究，但又别扭的无法全盘接受，而她的一些表现，让大哥找到了一个摆放她的地方。

    孔二是跟老爹有仇么……黎嘉骏痴痴的想，嘴里叫屈：“您太夸张了！认真起来我还是很能撑住场子的好吧！”

    “平日里父教儿勤习本领，平日里爹教儿要壮志凌云。今日里国土沦亡袖手不问，老爹爹这文韬武略你教儿作甚？你教儿作甚？”

    一个长长的尾音中，场面一时寂静，大哥忽然道：“对了，去天津那事儿，我们给你驳了，那儿形势不明，你去太危险。”

    不过在回味了那惊鸿一瞥很久后，黎嘉骏总结出一个观点，总理还是老来俏→_→。

    那简直是惨剧！

    “以后就该这么穿！”老爹粗声粗气的，“早叫你把头发留起来了！前两年爹都没敢往外说自己有个女儿！唯恐带出去人家以为老子姓孔！”

    另外还有大腿绑带，左边绑着一个大腿包，皮子和卡其布拼接而成，耐用实惠，右边留着一个可以调节大小的格子，为了适应各种类型的武器比如刀和枪。

    他应该不会想象力丰富到觉得她是一个借尸还魂的未来人，但只要她于家人无害，而且适当的时候能够有一点很实用的用处……那么她就会一直是他的三妹。

    二哥凑过来歪头盯着她，一手托碗又喝了一口酸梅汤：“没怎么想是想了什么？”

    热烈的灯光旋转向全场，浓郁的红色刷过一楼后又刷向二楼，把每个人的脸色都映的脸如染血，笑容扭曲。

    巨幅的海报上下左右的挂着，唯恐别人不知道今天有大角儿来此。

    其他就是零零碎碎功能丰富还带点美帝英雄主义色彩的小装备了，这一套穿上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未来战士。

    而现在，整个黎家似乎都有了一种没有言说的共识，拿不定注意的时候，听黎三儿的。

    “哎哟黎三小姐，你是女孩子，长得又漂亮，又有钱，干嘛还去干粗活啦！”老板娘很想不通，取下一件蓝色的旗袍塞在她手里，“试试，试试，好看我送给你。”

    或许是一个开了天眼的三妹，或许是一个直觉太过强大的人，或者是别的什么的……

    “今日里国土沦亡袖手不问……”黎嘉骏低低的重复着，她当然没有那般曲折的曲调，只是默默回味着，眼眶忽然发热起来。

    “哈哈，老大，要我说，她妈这些年准备的那些花里胡哨的都可以派上用场了，三儿还是有长大的时候的嘛，对吧！”老爹很开心的说完，提着鸟笼进门了。

    “听哭了？”大哥靠在栏杆边，抿了口酒，微笑，“看来还是很喜欢啊。”

    穿着西式的自然是与这个场景不大搭，但明显大家都不在意，他们就是不是真心来看戏的，比如大哥就往一边去和一个青年端着酒杯低声说着话。

    黎嘉骏干脆给自己也拿了一碗，盘腿坐在沙发边。

    ……其实对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大家心里都还是有数的。

    “哎哟，说了送，当然是送啦！”

    今日梅兰芳唱的时他众多名作之一《木兰从军》，这是他唯一一部一人分饰两种角儿的戏，他既要唱旦角，又要反串小生。经历过时光淬炼的他，技艺已经臻至化境，从唱功到身段都无懈可击，女装婀娜婉约，男装英姿飒爽，转换间游刃有余，唱作俱佳，长枪舞花，看得全场所有人都如痴如醉、宛如梦境。

    黎嘉骏吸了吸鼻子，没空搭理，继续听着。

    旗袍光看上部分很普通，亮点在裙摆位置，整一圈裙摆高低不齐的刺着精致的雏菊，小小的花盘，却有长长的根茎，那些长长短短的花盘点缀在裙子上，显得俏皮可爱。

    比如所谓黄金年代。

    就算不是戏迷，刷一下民国全民男神也好啊，民国四男神，她看到两个了，再看俩，她就能召唤龙神了！

    黎嘉骏有点烦躁：“我想干这一行，去总部拜个山头不行？”

    黎嘉骏仔细试着自己的衣服，闻言笑着摇头：“人家干粗活的，穿裙子不方便。”

    “二哥，来，我们谈谈。”黎嘉骏忽然正襟危坐，“你们总觉得我出门就是去欺负人的，办事儿就是去耍流氓的，会友就是去打架的，工作就是去找事儿的，吃饭就要吃大碗的，喝酒就要喝高的……哪来的错觉啊，明明我的风格那么唯美！”

    “奢侈……”黎嘉骏放下包往厨房走去，金禾在里面一直备着冰镇的梅子汤，谁路过都会喝两口。

    嘀嘀哩嘀哩，戏开场了，主角还没出，楼下已经轰然叫好，满场喝彩，人人形似疯狂，隔着一道门而已，她就仿佛回到了沈阳的四海茶馆，底下的男人们满身北方汉子雄壮豪迈的感觉。

    绚丽的镁光灯下，美人儿的一颦一笑都在光影间流转生辉，迤逦的唱段却铿锵清脆：

    黎嘉骏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增加了大哥的信任度是好，以后办事也方便，可她其实对于未来的详细走向一头雾水，万一哪天印象出错做了错误的决断，岂不是害了全家人？

    这一刻，现世被慷慨的伶音揭开了浮华的面纱，露出了一张，狰狞无比的脸。

    大哥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一口喝光了酒，在一片叫好声中，低声道：“罢了，随你吧。”

    “别担心，你也可以装作看戏入了迷，没兴趣聊。”大概是她脸色太纠结，大哥好心的安慰了一下。

    黎嘉骏每次想起来，就愁的想拔头发。

    “聊不起。”黎嘉骏撇了他一眼，“哥，你要是喝多了，回去嫂子要揍我的。”

    老板在旁边嘿嘿嘿笑。

    “……您就直说您看不得我穿裙子不就得了。”

    “嘿！你……”黎老爹左右看看，“偷你大嫂衣服了？”

    这种说不出理由的上赶着作死真是任性到想想就酸爽，家里人还不理解为什么她死活要辞了杭州的工作奔天津去，别说家人了，她自己她都不理解。

    其实现在还没入夏，但是天气却已经热起来了。

    老板娘更加高兴，收下了钱，让黎嘉骏暂时换下衣服，喊她老公给车了车边，加固了一下盘扣。

    “气声儿也不行！”二哥提高音量，“我现在听到你脚步声耳朵边就全是这调儿。”

    事实上结果是，大哥很早就知道周总理，不仅因为他是当时公认的美男，还因为他曾经是黄埔军校的政治部主任。

    正因为这全方位的推动，工业，农业，社会经济发展迅猛，国防建设也逐渐明确起来，而这，就是军火商一展头脚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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