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逐柳风，人如风

均为正处级。

    严菲菲哎呀一声似乎烫了嘴，手忙脚乱拿纸巾捂嘴，一双眼睛滴溜圆滑的瞪着罗翔。罗翔满意的笑道：“市政府对公用局的工作比较满意，在万局长建议下同意了进行深化机构改革的试点，下面的优秀干部有了为社会主义建设发挥更大贡献的机会哦。”

    罗翔伸手把沿路来汤崇贵所听王立平作曲的“红楼梦”音乐磁带放大了声量，刚好到了《分骨肉》一曲：

    严菲菲大喜，她和上了年纪的栾景业不同，一门心思就想在仕途上走得更远，宁愿放弃大有油水的出管科。这一点上，和罗翔颇为类似，也是罗翔更愿意扶她上马的原因。他悠闲的说道：“局里要新成立科技开发处，很锻炼人啊。”

    罗翔吃罢饭由小杨开车送回家，他看在小两口准备婚礼的份上，很大度的把吉普车再借给杨伟成，不过提醒了小杨他是说走就走，以后在处里得夹夹尾巴。

    汤镇业和罗翔在殡仪馆外面的路边等着，老历跟了老板进去。汤镇业看到老头子的背影佝偻许多，吐出嘴里的大半根香烟，嘟囔道：“这次的打击大了。”

    史治也就是汤崇贵到延岗后才跟着的，不过无妨他认识市长的基本面：重权、重才、重面子也重情，那么，明珠小区传来的噩耗足以打击到他。

    汤镇业笑起来：“莫急莫气，老头子和我从没半点怨念，且不说生命最珍贵，就是一个厅级市长，也是值得全副身家换取的。你看看俺爹，走了一个周晓芳再去一个颜蓉，算得什么！”

    张时元告辞离开，罗翔瞧着桌面默默凝神一会儿才勉强觉察张时元高抬严菲菲并非是急不可耐接手他的人，而是转达他会继续尊重罗翔，但以张时元的心机，只怕也是一石二鸟也说不上，起码顾思荃会疑神疑鬼。

    汤崇贵微微颔首：“论以大局为重，我比不上詹。”

    罗翔忍不住辩解：“你算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任何走上仕途的高官贵胄都少不了磕磕碰碰罢。”

    爹妈是早就催促他安家过日子了，不过，对未来儿媳妇的人选两人的分歧很大，罗伟辉看重的袁婧妍并不讨陆萍所喜欢，她得知罗翔另有正牌女友，一直很希望见见白桦，想知道女儿一再啧啧的天仙到底有多美。

    罗翔笑道：“你的觉悟提高很快，我能走得放心。”

    罗翔充耳不闻，也不在乎王婧婕带了一双耳朵仔细聆听，慢悠悠问道：“想不想换个环境？比如，到局里？”

    罗翔心知这是借口，今天面见汤镇业时他带着的一丝肃杀都震惊了自己，为此出去躲一段时间也是必然。

    “外国？”罗翔惊讶得声调都变尖锐，“你？你！”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张时元不慌不忙说道：“小严有想法可以理解，年轻人嘛……你看给她换换地方如何？比如教育培训中心？”

    罗翔哑然，嘴角的一抹苦笑不知该是侥幸还是无奈。

    倚在车头前吸烟的司机老历突然咳嗽一声，史治看到汤崇贵稳重的从门里出来，慌忙迎上前接过手里的包。他尽量用与平时毫无异样的语调问道：“老板，财政局贾局长在办公室了……”

    舌头烫了一下的严菲菲满面是笑，真是危险啊，若不是她被罗翔试探一下仍然保持了清醒，那么这个机会就会浪费……严菲菲暂时不埋怨罗翔的阴狠，只顾想着调到局里又是有罗翔的担保，稍微对了万宗璞局长的眼发展前途岂能不好，她还怕在哪个部门？

    陡然紧张的政治气氛在体制外人员觉得莫名其妙，而机关里人人皆知：原因只有一个，延岗换届选举到了。

    汤镇业叹了一声，不管罗翔猜出老历的心思与否，说道：“老头子得你指点免了杀身之祸，不过啊，死罪去矣活罪难逃，你看看，咱们家何尝轻松过？老历是俗人凡胎，他害怕了。”

    严菲菲见罗翔微笑满面，趁机闲话的说道：“来之前张时元给我了电话，说是推荐我就任教育培训中心副主任，我拒绝了。”

    罗翔的惊讶不是做作，汤镇业出国，钱明月要跟去？还有他的一摊子勾葛，都扔下不管？

    罗翔匆匆洗漱，换了平时系的鲜艳领带，穿了黑色西装开着楚瑜的奥迪车赶向北山的明珠别墅小区。他不明白好端端的人怎么一下子没了，要想再打电话问汤镇业有恐不便，只好自个儿胡思乱想。

    罗翔上楼，家门虚掩了一条缝，走进去闻到一股饭菜香不由后悔，今天说好了做保姆的王婧婕在家做饭，和杨伟成吃饭全然忘记，也没打电话告知一声。

    严菲菲拦下他，“我偷了我爸一瓶五粮液，据说是真的。”

    局势如此，客运处也不例外，全处大会开过第三次，刚刚散会张时元就来到出管科，走进科长办公室关上门叹道：“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王婧婕轻轻走进办公室装作做清洁，嘀咕道：“姐姐觉得面子无光，臊得慌呢。”

    罗翔不由感慨汤镇业今天的话明显诛心，同时也掏心挖肺的诚恳，他笑道：“是不是临到出国才伤感，怕我忘记你，所以一定要感动我，让我牢牢的记得？”

    严菲菲和王婧婕皆是扑哧一乐，“你又不是要上天堂，什么叫走得放心。”严菲菲趁了难得的机会畅谈道：“我算是明白了，咱们就是一级一级的金字塔，相互挨着相互使力，否则没一个能落了好。”

    罗翔顿时嗤笑张时元想用自己撬动顾思荃的势力范围，没准还显示虚怀若谷，敢于启用他国之人的大度，于是抿嘴笑道：“张处长，我是要走的人了，少说少做，你该不怪我明哲保身？”

    罗翔没搭理他，探出头朝保安室嚷道：“申处！”

    罗翔心头发笑，点了一支烟琢磨：不知严菲菲接到张时元的橄榄枝会不会动心？

    汤崇贵没有闭眼休息，他扭头看向车外，从肃静的常委大院进到车水马龙的街景中，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便悄无声息被市政府一号车轻描淡写分开。一路的绿灯和敬礼的交警，路边驻足的行人和避让的车队，都他感到了一阵疲倦和一阵快乐……这些，只属于他，而属于他的还有很多，包括已经永远离开的颜蓉。

    严菲菲心思在变，嘴里的话顺了思路而出：“老栾做科长我是不服气的，不过，这是头儿的安排，我意见保留，本职工作一样做好……至于张时元，”严菲菲微微鹰钩的鼻子下，一张小嘴不齿一顾，“咱们内部的事儿，犯得着一个外人‘帮忙调节’。”

    “小罗，我要出去一趟。”

    小车缓缓到了门口，罗翔看得更清楚，保安室里还坐着两名警察，警惕的望着门口。

    此时，麦苗儿正在涉足江城的国企改革，市委书记周亮支持下“红旗超市”连连出拳收购了三家国营工厂。虽说市财政和银行是强援，资金的压力不大，但摊子铺大那是增添千百倍的工作量，麦苗儿的精力便感觉不够用，连接待金丽都是揉着太阳穴。

    汤崇贵连“哦”的语气词都没发一个，重重的向后靠了靠，沉吟不语。罗翔苦笑，他只能用未来式唐突汤老板了，希望他的神棍特质能敷衍住，不给还没成型的汤何联盟惹出事端。

    罗翔立即琢磨詹克刚的意思，也揣测汤崇贵说这话的目的。汤崇贵沉沉说道：“我家是多事之秋，延岗却不能动荡……估计省里已经和詹书记沟通了。”

    罗翔便陪汤崇贵坐在小车后排，洗耳聆听市长的教诲。汤崇贵摘下了墨镜，掏出手帕擦擦眼角，这个小动作让罗翔顿时感动……老汤真没把他当外人！

    “好！”夸奖之词从罗翔嘴里脱口而出，既发之后也稍稍后悔反应太快，转念一想这是在家里，气氛太温暖太放松，没必要和单位里一样保持距离。

    金丽笑道：“圣人说过要举重若轻，万事亲历亲为不足取。”

    “有通行证没？”在栏杆前站立的保安挡住奥迪车，一本正经的喝道：“没通行证不准进去。”

    罗翔看到一桌子丰盛菜肴怎么好大煞风景，说他已经吃得满满当当，又心痒痒想尝尝“前妻”的厨艺，便煞有其事找酒。

    罗翔和卢士迪在别墅外谈论了一会儿天气和延岗的道路，公安局长很快带队撤离，留下了申树生帮忙照应一二，打打下手。

    申树生的脸上一片平静，给罗翔递了一支烟，说道：“卢局在里面。”

    罗翔微微一怔便明白汤崇贵对何詹还是放心不下，特别又是自己主动做何老师的秘书。罗翔愁思万缕，只能快速的简要答道：“老师的前途无量。”

    经过这事罗翔也算是开窍，所谓一方霸主纨绔子弟并不容易练成，谁敢保证被惹事的人就没三姑六婆的背景？要不是汤镇业出国在即，放宽对罗翔的关注，还把手上人脉渐渐移交，罗翔单方面愿意破财免灾、大事化小并不是太容易的事儿。

    秘书史治缩手缩脚站在常委小院里，门外的车和司机都在待命：今天上午汤崇贵有两个会，还要接待部委下来视察的领导，预先约见的官员更是无数。可，里面的气氛令他不敢去打搅，只好退到冷风中呆立，一面沉吟要不要替老板推脱了今天的安排。

    汤镇业在前排插嘴：“论能力，他比不上您。”

    车要到市区时车流增多，喇叭声里汤崇贵见前面的人听不到他的话，突然轻声问罗翔：“何詹如何？”

    罗翔眼中一闪而过的柔情遭严菲菲看得清楚，放在平时定会仔细琢磨再牢牢记下，但今天她是有满腹心事，顾不得算计妹妹了。

    杨伟成默默点头，心想老大另谋高就也是自己的一条后路，要踏踏实实祝贺他不断高升才是。

    罗翔欲言又止，申树生看出来，低声自语：“人啊，不怕想不通就怕想不开。”

    一缕风从北方吹起，吹过路边地头，枯黄的草和小树应声弯腰，只有脱落了树叶的大树威严不动。只不过，这世上不弯腰的大树有几棵？就算是天大地大老头子第三我第四大的汤镇业也要避祸的出国，更无论艰难向上爬的罗翔了。

    罗翔便明白颜蓉是自杀，心头颤了颤，他晃了一眼窗外的小区风景，树木在冬季来临之初逐渐萧瑟，不远处的北上至上倒影而下的威压更增添了孤寂，罗翔莫名其妙想起几句诗：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实话说罢，一干“红楼梦”配乐中罗翔并不欣赏这首曲子，可此地此刻此景此人，顿时觉得再合适的没有了……奴去也，莫牵连，牵连也无碍。

    透明玻璃房的中年警督仔细看看罗翔，推开门走出来竖起栏杆亲自放罗翔通过。他是市公安局警务监督处处长申树生，更是局长卢士迪信得过的人，和罗翔见过几面，知道彼此的分量。

    “你住嘴。”汤崇贵没好气的训斥，“詹书记比我有福，没有儿子来气他！”

    罗翔笑了笑，张时元的话并非针对他本人，而是所指罗翔。就在昨天，公用局征求了出管科未来科长的人选，客运处按照罗翔的意思把栾景业报了上去，大家都知道万宗璞的照顾，罗翔的想法基本就是最后定夺，是板上钉钉的文件，于是，今天严菲菲即告了病假。

    王婧婕又羞又恼，恨他忘记那晚的记忆又来责骂自己，把装水的盆子重重一顿，嗖的出门。

    “是了。”汤镇业咧嘴一笑。

    麦苗儿接受了她的好意，叹道：“还是发展猛了，企业的人才储备、经营经验、人脉关系都是欠缺……”

    ……汤崇贵前脚走，汤镇业后脚从家里出门，他没有去明珠小区凑热闹，那边有卢士迪和罗翔，不用他亲自善后。倒是颜勇，叫汤镇业素为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