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晚饭

肩甲上溅起一朵朵的水花，卫队的队列步调依然毫无凌乱井然有序。

    程婷紧紧抱着薛崇训呜呜哭泣起来了，薛崇训便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了几句，无非就是“别担心”“没事了”之类的。

    他到承香殿看了母亲太平公主，然后和金城公主、道姑玉清等人说了一会话，便从丹凤门出去了。

    起先她看见程婷扑过去，她仿佛有种错觉，仿佛不是程婷，而是自己。其实听到宫变消息之后担惊受怕，感受最深的应该就是孙氏了，因为她经历过政变前后生活变化的一系列过程，深有体会。当初是李成器丧命导致她们孤女寡母无依无靠任人鱼肉，好不容易运气不好，李妍儿嫁得了依靠；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母女都走寡妇的路子，孙氏就真不知还能如何坚持下去了。

    她哭了一会才平息下来，大约这时才意识到在场有许多人，遂尴尬地低着头。薛崇训不以为意，拉着她的手接过奴仆的伞便打着向门厅走去，一面说道：“大伙散了吧，时候不早了各自归家。”众官吏这才上来唏嘘温暖一阵，纷纷抱拳告辞。

    方出丹凤门，便见到宫门前大街上整齐排列着一二十排披甲执锐的骑兵部队，当头一骑高头大马的人正是张五郎，其身后还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原来是飞虎团在这里。张五郎目前在金吾卫任职，飞虎团校尉换了几任如今是李逵勇，但张五郎作为飞虎团组建时最早的统帅，在将士们面前仍然具有威信。

    “这不我没有食言呀。”薛崇训露出一个笑容。

    羁押王贵妃太子及参与犯禁文武官员等事有人去办，高皇后在宫里定然不会放过王贵妃，非得逼她供出以下犯上谋害皇帝的细节不可。失败者自当身败名裂，怨不得谁。

    张五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默不作声。薛崇训见状不禁觉得好笑，大概以前自己经常忽悠他，本来在战场上却偏要说天气，张五郎这回恐怕也觉得要忽悠他。

    薛崇训点点头，低下头上了马车，敲敲车厢木板，赶车的庞二便扬鞭赶马。这时听得一个将领大声吆喝道：“启程，前后护卫！”

    本来按照正常的皇位更替情况，先君一死，太子就该在灵柩前及时继位。但现在的太子自然是无法继位，就得拥立新君。没有名正言顺的皇储情况下，扶谁上位是个麻烦事儿，估计一天两天办不下来。薛崇训感觉有些疲惫，就没去管这事，由得朝臣们处理眼前的情况。

    薛崇训便露出一个笑容道：“太子谋逆，现在已经无事，回府。”说罢便向自己那辆松木马车走去，刚要上车时他又回头问道，“对了，算日子你家媳妇应该生产了吧，得消息了么是男的女的？”

    走到薛崇训的起居室南边的长廊上，他回头说道：“大人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孙氏愕然道：“只是一件事衣服，再做新的就是……难得薛郎竟想着如此小事。”

    ……几个人一边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一边进了府邸，孙氏本来非常担心薛崇训，见他平安回来仿佛有许多的话，不料又是这样……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房顶上沙沙的小雨声连绵不绝，薛崇训觉得在唐朝确实没那么浮躁，比如在后世他就断然不能静下心看进去没有标点的繁体书。

    大臣们操持着安排官员负责国丧的各项事情，宫门上的丧钟一响，整个长安都笼罩在悲伤的气氛之中，主要通过各种白事仪仗道具体现出来，就算有人哭，但真正感到痛彻心扉的人恐怕没几个。比如对于薛崇训来说，李守礼的死给他带来的真实悲伤甚至比不上家里一个通房丫头死掉来得真切，不得不让人内心唏嘘。

    薛崇训顿时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多半宫廷政变的消息传了出去，家奴传回王府了。然后飞虎团将帅便率军来接应，但他们目前的建制是划归亲王国，自然没有权限进入皇城，只能在这里等着。

    她奔过来之后不顾众目睽睽，竟然一头扑进了薛崇训的怀里大哭起来。薛崇训被拦腰抱住，抬头看时，只见众人的目光都有些异样，不过抱他的女子是妃子没什么好奇怪的，大伙惊讶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就在这时，忽见一个女子奔到雨中，逾下愈大的雨顿时就把她的头发淋湿了。薛崇训定睛一看，这才看清跑过来的人是侧妃程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