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国论

而后撤了吗？

    如果没有他，他甚至永远也别想有机会领大军拿下京远城。

    这个人，就靠一本书，兵不血刃地化解地了周边诸国之扰，为天风人的后期军事行为奠定了坚实基础，对天风人来说的确是贡献良多。就算浅水清一口气拿下了三重天，在秦仪的盖世之功面前，也只能自叹不如。

    这番话，说起来就有意思了。

    对此，浅水清只能深深叹息。

    很显然，从这段话里可以看出，秦仪的思想很有儒家典范。不过碧空晴接下来要说话，就不那么中听了。他说完这句话后，表情有些凶狠：“秦仪是我所知道的最阴险的人。他满口仁义道德，主张废弃法天下的主张，而改为以德治国。为了推崇这种思想，他在此书著成后曾到处吹嘘，君王但有此书在手，则天下无忧。此后，他一路行走，周游列国，到处向人他推崇他的四极游记和国论。他的四极游记的确是好东西，里面几乎记述了他二十年来所经历过的和见过的所有风土人情。但他的国伦，却让周边诸国陷入了一片萎退之中。从此周边诸国潜心于他的仁义礼教之中，无心兵事。”

    说着，他朗声背了起来：“国者，百姓依托之邦，群众覆水之舟。君者，国中领袖群伦之人，掌生死而济天下。君有道，国家昌盛。君无道，国破家亡。”

    他呆滞了好一会，终于说道：“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不过我想……我知道孤正帆是怎样的人了。听说他在惊虹的地位和抱飞雪相仿。呵呵，可惜了，止水国势虽弱，却至少还有抱飞雪这样的人才。而惊虹人……国势或许较强一些。但是统兵大将嘛，其目光短浅，贪婪心重，且竟敢纳邻国公主给自己的儿子，可见其骄横跋扈，仆强主弱。他若早出兵，我会佩服他目光远大。他若不出兵，我也会佩服他不受利益趋势。可他偏偏在一个最不该出兵的时候出兵了……比起抱飞雪，孤正帆差得太远了。所以，我至少不用担心烈帅那边。此次暴风军团转战西南，如无意外我军必胜。”

    羽文柳，就是现在的止水国主。碧空晴既然入了天风军，也就直呼其名了。

    世人舍命不舍财，确有其道理。

    在止水，顷其国力所能拥有的军队，大约在八十万人左右。

    秦仪的一切理论，其实都是在为一个强大而长期的大一统的帝国服务，却并不适合用于一个战事频繁的战国年代里。他的好战必亡的论调虽然正确，却从不提由谁来亡，怎么才能亡。

    秦仪这个人，编织了一个奇妙的谎言。他先是通过四极游记来吹嘘自己的见识广泛，然后又通过一篇举经数典的国论来让诸国相信礼教道德治国的重要性，最后再怂恿各国君主对邻国战争坐壁上观，其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天风人数十年攻战不受影响做准备。

    就算是为了让止水人继续牵制天风人的发展脚步，孤正帆也没有理由不为自己捞取些好处的。

    这段时间里，孤星城内各旗各营与佑字营之间的龊龌明显减少。

    这五个条件，是典型的丧权辱国的条件。

    他在止水的地位，并不算低，虽不是尊贵显赫之辈，却也是抱飞雪的得力亲信，领导三千飞雪卫纵横沙场，也曾创下过赫赫战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放弃那一切功名，就这样甘心成为浅水清帐下的一员普通哨官。事实上，如果他是向南无伤甚至烈狂焰投诚，他本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

    聪明的人，会因此而想到成立立法制度，因时因地而变。但是秦仪却因此而全面否定法天下的理念。当你同意了无一法可治百年的论调后，你在很大程度上，也就会同意他所说的仁德不变，千年可用的说法了。

    等老天来亡吗？

    他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这个人的嘴皮子太厉害了。

    想了一会，他对沐血说：“有些事情，我还搞不明白。你让人把碧空晴找来，关于孤正帆这个人，他应该了解的比较多一些。”

    碧空晴想了想才回答：“没有见过面，但是止水和惊虹两国多年来一直有所往来。当年抱总领一心想联合诸国，反攻天风，惊虹人就是他的第一联合对象。毕竟止水若灭，惊虹人就会唇亡齿寒。”

    每次看到这种场面，浅水清就是苦笑。

    所以，浅水清到是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的诀窍所在。

    此刻帐下，碧空晴向浅水清拱了拱手，恭敬道：“见过将军，找小的来，不知道有什么事吗？”

    惊虹人的出击，令天风人失去了秋收进入止水的好时机。粮食已经收割完毕，在商有龙的命令下，所有可以收到的粮食，全部运往大梁，天安，水州等重关要城。不留一粒米给对手，只留大片空芜的荒地，商有龙誓与对手决死一战。

    粮仓事件过后，又是十多天过去。

    这件事就算掩盖了过去。

    他去的地方多，读的书多，随便说几句话，都能引经据典出实证来证实自己的观点。他的四极游记就象是专门为论证他的观点而存在的，其用意不言自明。

    其结果就是，即使他在自己的书里打自己巴掌，主张废武力弃兵事刑法的同时，却又抛出战论一篇，议论天下战事，劝诸国消极备战，典型的自相矛盾。很多人却对此视而不见，反将其奉为辉煌巨著。称其言必有物，学识渊博，虽不好战而擅战。

    一个人，之所以会有所谓的仰慕别人，往往就是因为对方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

    世人撒谎，皆懂一个道理：说九分真话，只说一分谎话，则那分谎话，也通常为人所信。

    抱飞雪死后，商有龙成为止水的最高统帅。他上任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全军后撤，放弃大片地区，将少数兵力集中在几个主要大城市中，且多位于后方。

    一场胜利的战争，或许可以为自己的国家带来显而易见的好处，但终归是有限的。但是一场影响深远的文化侵略，却可以让许多国家不战自溃，其影响巨大，后果严重。

    这刻，浅水清对这个秦仪也是仰慕佩服不已。

    哦？浅水清扬了扬眉。

    浅水清差点没喷出来，他惊愕的看着碧空晴：“你是说，羽文柳最舍不得的不是他一省领土，不是他海路通商之权，不是那五百万两白银，而是他的一个女儿？”

    他不象止水人，对这本书抱有偏见，也不象其他各国君主，将它捧为至宝。相反，他仔细推敲，反复琢磨，还真让他领会出不少东西来。

    “既然这样，为什么孤正帆最终还是出兵了呢？”浅水清问道。

    浅水清或许是这个世界唯一能用冷静分析的眼光看待这一切问题的人。

    如果没有他，皇帝也未必如此重视自己。

    其付出的代价小不说，其收益也是可以长达数十年上百年的。

    让碧空晴离开后，浅水清吩咐狗子去给他找本秦仪的四极游记和国论。

    昔日的止水大将，如今已然成为佑字营的一员小小哨官。

    为此，他一再举出观澜数千年的国家历史来进行证明。

    这段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说国家是百姓所能依托的地方，其重要性，就象是落难与水中的百姓，发现了一叶扁舟。身为君王，应当是国家中最出色的人物，他们掌握管生死，其目的却是为了救济天下。君王优秀，国家就强盛。君王昏庸，国家就会破灭。

    “原来是这样。”浅水清微微点了点头。

    秦仪在很多时候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所举出的例子虽然存在，但是浅水清终于还是发现。这些例子本身的存在，都具有很大的偶然性。他们其实属于个例，而非常例。而秦仪，就是用这些个例来证明了自己，从而也说服了所有人。

    这个时代并不是一个怀疑论的时代，上位人不会喜欢下人动不动就怀疑自己。

    孤正帆收缩兵力了？

    “西南战报：暴风三纵已经先大军一步赶到了风雨城。在那里，他们和孤正帆的先锋队做了一此小规模交手，我方略占优势。孤正帆已经开始收缩兵力，向后撤退了。”

    那天，他花了一夜时间，将两本书终于全部看完。最终他只能掩卷长叹。

    止水人自从失去了三重天后，遑遑不可终日。求和的信使一波接着一波去向苍天城。

    这让浅水清几乎要笑掉大牙。

    可以想象，假如这本书真得是在天风四世皇帝的授意下所著，则其所谋的确深远。

    他要利用止水境内近百万平方公里土地的辽阔面积，尽可能的拉长对手的补给线，然后以骑兵骚扰之法，断其粮道，逼其自退。

    “这个秦仪和惊虹人有什么关系？”

    为了推行他的德治观念，秦仪在他的书中博采百家之言，历数古今。

    如今，七十万的军队，真正能用来作战的不到一半。然而商有龙还是毅然决然地把这三十万的军队从各个地方撤了回来，放弃了大片需要驻守的地区。

    抱飞雪用尽心力才使得惊虹人兵出寒风关，止水人不想着借机收复失地，却倾国之财以资敌，其行为真是可笑可叹。

    浅水清本人也严令手下不得惹是生非，他自己则每日守在营里训练战士。

    “在秦仪的游记中，曾经也记过一篇战论，而就是这篇战论，彻底改变了惊虹人对天风止水的看法。战论上说：战无义战，好战必亡。指称天风帝国百年来攻战不休，终将因好战而亡。战论上还说：天风四野之地，无险可守。民好战，是为以攻代守。天风依仗草原优势，多骑兵，兵擅冲锋，多勇猛，利强攻，不利守成。而止水，惊虹等国，拥有地利，多山野荒林，水泊沼泽，长于守成，不利野战。为稳妥故，当以己之长，对敌之短。临险而据，待敌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