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肯羡孤松不凋色，皇天正气肃不得

    他略带遗憾地跺了下脚，回身拥住兰儿，心内生出劫后余生柳暗花明的感觉。

    叶昊天看对方神态异常，心中明白此事大有古怪，绝非“阴风狂肆，万籁俱鸣”那么简单。七月半本是鬼节，这一天鬼门大开，天地之间阴气极重。再加上双鼎三十万年来第一次相合，说不定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巨变，同时面前还有那么多魔头法身虎视眈眈，那些人决不是吃素的，自己可得小心了。

    叶昊天充满怜爱地望着她，静静地没有说话。

    叶昊天没想到阴云中蕴含的煞气那么厉害！

    听说这些石人还能作为杀人的利器，叶昊天的心里不由得又紧张起来。他向着周围望望，却见石人面上隐隐多了些生气，眼珠也有了神色，似乎随时都能复活过来。

    两人的内力急剧下降，仿佛有上百只吸血鬼在同时吸血一般。数百位魔头一起出手，果然不是闹着玩的。

    叶昊天全力催动监天神尺，心知神尺绝无问题，能不能坚持下去就看自己的功力了。

    地藏菩萨面对的是地狱的恶鬼，渡化他们用不了多少功力，所以可以拥有五个分身，让他们同时出手，以便提高渡鬼的速度；盘古大帝需要劝化的对象大都是三清天神，劝化这些人需要消耗较高的功力，所以他只有三个分身。

    听见对方开口说话，她心中已经不太害怕了。只有神秘莫测的东西最可怕，一旦知道事情的真相，反而不容易产生恐惧。不过，她的话说得很客气，一半是因为对方功力极高，自己和叶昊天前途未卜，说得客气点可以留个退路；另一半是出于儒家的谦逊待人，先礼后兵的缘故。即使需要交手，也不能失了礼数。

    握着监天神尺，叶昊天的心里轻松了很多。他记得女娲娘娘曾经说过，凭着监天神尺数亿的佛心，足以保护周围数十丈内的范围。如今虽不说数十丈，守住身前三尺总可以吧。

    叶昊天也快支撑不住了，无比心痛地望了兰儿一眼，苦笑着摇摇头，准备收功自保。

    石人缓缓地向着他们走来，每走一步都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仿佛惊天大鼓敲在心里。

    兰儿微笑摇头：“正因为太相信公子，我才如此说，否则若是公子分心太过，只怕无法善了。”

    叶昊天也没对芙蓉帐抱多大希望，心中想的是支持一刻算一刻，反正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说不定左撑右挡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兰儿“哇”的一声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每歌一句，尺中的内力便自发增强三分，到得后来，只需叶昊天用手托住神尺，不用灌注功力也能挡住厚厚的白烟了！

    歌声一起，周围的石人全都“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兰儿眼见石人围了过来，将平台围了一圈又一圈，心知必死，于是闭紧了双目，娇躯情不自禁地靠在叶昊天身上，不由自主地想道：“幸而跟公子死在一起……”

    石人发出的白烟霎时间也加强了数倍，仿佛一圈白砖砌成的墙壁，向着两人沉沉压来！可是那样沉重的压力也被顶住了，停在距离两人两尺余的地方，怎么都无法突破防线。

    听到这里，叶昊天禁不住热泪盈眶，双目放出闪闪金光，募地放声狂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于人曰浩然，沛然塞苍冥……”

    叶昊天点点头，沉声道：“先想法御敌于国门之外。万一不敌再考虑化整为零，动用生生不息之法自保。”

    有了强大的内力支撑，她的美便是一种由内而外健康的美，绝非西施当年捧心病态之美可比。

    此时，他已经将儒家功力的两大支柱分别修到了极致，若能再进一步，将两者融会贯通，完全结合起来，必将炼成儒家至高无上的功夫，达到传说中“浩气长存”的境界。

    叶昊天开怀大笑，回头想想自己，却实在算不出自身的功力究竟到了何种惊人的程度！

    叶昊天听她比喻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呵呵”笑道：“那么女娲娘娘的生生不息神功呢？是否对功力要求很低？能够四两拨千斤？”

    兰儿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原先呆呆站立的石人忽然动了！各自向前迈了一步！

    魔祖傲然道：“魔谷之中，每到七月十五的夜半，都有一阵阴风刮过，邪风狂肆，万籁俱鸣。只要你们能挺过子时，便算有过人之处，从此之后爱上哪上哪。如此可好？”

    狂笑声停了下来，那人的声音也渐渐变得连贯了：“魔祖分身在此……为何还不叩首？你说彼等吗？皆是我门下弟子的法身……入我门来，先留法身……不拘远近，收涉至此。”

    千怕万怕的东西还是出现了，石人终于应声复活！

    叶昊天一眼看见身周的白烟变淡了不少，明白监天神尺正在将石人发出的魔功转化为中正平和的浩然正气，于是不动声色地透过神识告诉兰儿：“凝神定志，即刻修炼，不可错失良机！”

    如今的她早已到了随心所欲挥手成曲的地步，心中想起春天的秦淮河，琴音便成了《春江花月夜》，一瞬间仿佛到了暮春时节，夕阳映江面，熏风拂涟漪，鲜绿的草儿在轻轻地摇摆，蝴蝶和蜻蜓在无忧无虑地嬉闹；眼前是春天静谧的夜晚，月亮在东山升起，小舟在江面荡漾，花影在岸边轻轻地摇曳……

    叶昊天转头看看兰儿激动的神色，摇头叹了口气，然后拉着她向魔祖指出的石台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敢问魔师，我俩是否只能干坐受死？能否动用法器反抗？不瞒您说，我们儒家虽然是小门派，法器却很厉害，不可小瞧呢！”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提高了很多，意思是如果动用法器，根本不怕你有何伎俩。

    叶昊天一面夸张地叫着，一面全力催动浩然正气，在头顶形成一道紫色的光柱，仿佛一只利剑，刺破乌云，直指青天。

    果不其然，芙蓉帐只撑了半刻时间便被压垮了，接着被狂风一吹便不见了踪影。

    作为分身，一般拥有比较高的功力。比如盘古大帝拥有太上老君、原始天尊、灵宝天尊三个分身，分别管理太清天神、上清天神和玉清天神，每个都拥有自身三成以上的功力；地藏菩萨拥有五个分身，每个分身含有两成的功力，被五百万恶鬼围住都不在意。

    兰儿回头望了他一眼，目光坚定毫无惧色，似乎对过关很有信心。

    话音未落，魔祖的吟唱声再度响了起来，一众石人骤然出手，双掌发出阵阵白烟，裹着狂风暴雪向叶昊天和兰儿冲来！

    叶昊天心中一喜，旋即拼命摇头：“可是这样一来，你的肉身就保不住了，那不成！绝对不成！我们还没有洞房花烛呢！”

    监天神尺的歌声虽然很低，响在叶昊天心中却如惊雷一般：“是气势磅礴，凛然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兰儿脸带羞涩，娇嗔道：“我的傻哥哥！魔祖要的是我们的元神！不是肉身！他让我们坐在这里，自然是为了征服我们的心灵。狂风又不能将肉身吹走，对方也不会真个刀砍斧剁。只要保住元神，过了子时一切都还是我自己的。”

    叶昊天伸手将兰儿坐着的玉心移近石墩，又在自己身上画了几道灵符，这才坐于石礅之上，一手搭在兰儿肩头，令两人的气息连成一体，以便互相照应共抗强敌。

    “可惜失了天时地利，我的功力只剩下一小部分，否则应该问题不大。”他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兰儿任他护着自己，心中充满了温馨的感觉，却将一道神识传了回去：“危机关头，请公子自己保重，莫要护我。”

    情急之中他想起了温暖的芙蓉帐，于是取出来“唰”地一声支在头上，将自己和兰儿罩在其中。

    兰儿等了半天未见阴气临身，耳边却传来魔祖毛骨悚然的吟唱声，于是忙坐直了身子，纤纤玉手在怀中抱着的凤琴上挥过，凤琴便“叮叮淙淙”地响了起来。

    很快的，叶昊天就猜到了其中的关键。

    叶昊天的眼珠也快爆出来了！

    兰儿有些自豪地点点头，旋即传来神识：“‘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弱任弱，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

    此时此刻，靠在叶昊天怀里的臻首抬了起来，秋泓般的眸子注视着叶昊天关切的眼睛，一笑百媚，再笑倾城，朱唇轻启，珠玉之声响起：“感谢公子，我已是玉清天神了，神仙榜上排名一百八十三位！”

    叶昊天双目紧盯石钟乳，提高了声音再度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这些石人都是你刻的吗？他们的名字也是你取的？”他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想要逼对方回话。

    叶昊天自得此笔之后还是第一次使用，一时画得兴起，连着画了三十道神符，将兰儿画的浑身通红，白玉般的脸上也画了几道，这才“哈哈”大笑道：“若不管用，回头找巫履算账！”

    正在叶昊天和兰儿看得心惊肉跳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奇怪的“咯咯”声，然后是含混不清的“咕噜”声，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声音：“数百万年……无人至此……如今……一来就来两个……哈哈……入室弟子……后继有人……快些叩首……”

    浓浓的白烟扑面而来，隐隐有种腐化天地的气势，然而却在接近两人三尺处停住了！

    叶昊天不慌不忙运起护体罡气，连同兰儿一起笼罩在内。

    叶昊天不理对方的责问，心平气和地道：“启禀魔师，我等是儒家弟子。儒学盛行中土，学问博大精深，甚至还在魔门之上。可惜我等入门尚浅，修行还差得很远，无法在您老面前献丑。”

    叶昊天想想她说得也不错，只要能保住元神，纵然肉体毁了还可以恢复，何况肉体也不一定被损坏。这样一想，他的心里又增添了几分信心。只要兰儿无恙，他便能集中精神对付魔祖的攻势。

    魔祖听他说“儒学还在魔门之上”，不禁有些光火，喝道：“别说废话，不管功力深浅，露一手给我看看！让我瞧瞧你所谓的儒学，究竟有何长处！”

    不一会儿阴云便穿透护体罡气罩在两人身上，引得他们身上的灵符闪闪发光。一道灵符只能闪烁三、五下，然后便被击破了。

    兰儿面带微笑望着他，神识迅速传了过来：“不太一样。青帝的‘春风化雨’是一种以柔克刚的功夫，讲的是通过和煦的春风消融严冬的坚冰，对施法者的功力要求极高。如果功力不足，不但春风吹不走寒冬，还会出现倒春寒，春寒冻死牛哩！”

    关键就在于物质和能量之间的相互转化！

    跟分身有所不同，法身是将少许元神附着在外界的物体上形成的化身，比如庙里的菩萨塑像，家里供奉的观音，还有眼前这些石人。他们拥有的灵性和功力都比较少，因而不足为惧。

    兰儿见他对自己如此疼爱，心中感动，柔声说道：“公子自己也要小心啊。”

    石台只有五尺大小，上面有一个尺许高的石礅，看来魔祖也没料到这次会同时进来两个人，所以做的准备的也是“魔门福祉尽归一”。

    叶昊天不想再跟对方兜圈子。因为希望越大，失望之余自然会恼羞成怒，盛怒之下的魔祖不是闹着玩的。于是他目注对方摇摇头道：“可惜我等已有师门了，不愿再改弦更张，尚请魔师原谅。”

    兰儿听对方催得紧，不由得问道：“魔师为何急于招收弟子？是有关魔门的福祉吗？您在外面留了两行字，其中的‘魔门福祉尽归一’是什么意思？”

    魔功是由魔头们采用魔门秘法炼成的功力，其中含有行凶作恶积累的魔性，表现的形式乃是魔丹。除了内含的魔性之外，魔丹跟道家修炼的神丹、佛家结成的舍利子以及儒家炼成的丹心铁几乎是一样的，都是一种能量储存的载体。四种能量体的差别只在心性方面。其中神丹含有道家积善而成的仙心；舍利子含有佛家诵经积累的佛心；丹心铁含有儒家造福百姓的仁心；魔丹则含有魔门行凶作恶的魔性。

    想到这里，叶昊天将全身的功力灌注在监天神尺之中，将神尺的威力完全激发出来，护住了自己和兰儿身周三尺的范围，静待妖人发动攻势。

    不一会儿，魔祖毫无节奏的吟唱声越来越高，高到极处仿佛在声嘶力竭地嚎叫，最后终于引来“咔嚓”一声巨响。

    果不其然，那些人靠近到距离石台丈许的地方便停了下来，然后又发出“咕咚”一声巨响，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抬起置于胸前，一横一竖摆出个奇怪的姿势，静等魔祖发号施令。

    叶昊天见对方面露得意之色，不得不愈发小心，当下道：“请问如何测试？”

    魔祖面上露出不值一哂的神色：“别说是儒家法器，当年……连量天神尺都给我变了性……嘿嘿……”

    魔祖眼见两人身周的白雾变淡了下来，只道他们终于被自己征服了，不由得心中高兴，连声催促众魔头抓紧时间，一定要在子时结束之前给两人灌注尽量多的功力，以便造出纵横天下的超级魔头。

    兰儿迅速地将监天神尺转来的内力压缩为神丹储存起来。

    等了没多久，子时已至。果如魔祖所言，妖风四起，阴霾漫天，狂风夹着暴雪扑面而来，周围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中正”，明白了什么是儒家的中庸。中庸不是东倒西歪的墙头草，不是獐头鼠目的两面派，而是铮铮铁骨，浩然正气，一腔热血，铁血丹心！

    一声轻“咦”传了过来，大概魔祖也没料到他还有这种功夫，竟然能将整个魔谷积聚的阴霾刺穿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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