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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你一生的答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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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已经注定,不管曾经分出多少支流、经过多少曲折,最后终究还是要汇集在一起、走向同一种结局。”说到这,女子停顿片刻,有些惋惜地望着地上那被一箭穿胸的男子,“他太懦弱了,不配站在我身旁。”

    臂弯中的身体渐渐冷去,肖南回缓缓站起身来,转头望向身后的白允。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四周的雾气好像淡了一些。她方才不过能见方寸之地,现在却已经可以模模糊糊看见数十步开外的人影了。

    “他为你抛弃了一切,如今却只得到了懦弱二字吗?”

    “他不是为我,他是为他自己。”那身影又离近了些,依稀还是那张凄美中透出些许倔强的脸庞,“不论是家门之仇,还是故爱之恨,都是他一人命运的沉浮,他既心怀仇恨,便会为我所驱使。如今你亦如此。”

    她努力压下心头想要将对方撕碎的欲望,告诉自己一切还没有结束、必须冷静下来,随后提剑割断半边衣摆扎住肩膀上的伤处。

    “你是否忘记了?你那幼弟仍在天成手中。听闻他已被送去天牢,你若一意孤行,他的下场恐怕也不会好过。”

    “这便是你的底牌?”女子低下头来,半边长发遮去脸庞,似乎有些泫然欲泣,可再开口时声音中竟还有几分笑意,“我那父亲愚蠢又固执,生前总是对他给予厚望,认为白氏一族的厄运可以在他身上得到终止。可人果然还是不能太过贪心,他既已有了聪慧隐忍、任他摆布牺牲的长女长子,便不该去奢望到老得来的幺子能比他的兄姊还要优秀。那孩子便是他的报应,他如此残忍对待他的子女的报应。”

    肖南回死死盯着那道模糊的身影,许久才慢慢开口道。

    “你不是白允。她即便心狠,却对义父有过真心,更视家族荣耀高于一切。你是谁?”

    “我若伏诛,白家永世不得翻身,他就算活着,也不过是叛臣逆贼之后,连阙城最卑微的乞儿都能踩在他头上。肖准亦是如此。这样活着有何意义?他们一个是都城世家后人、一个是将门忠烈之后,又岂能那般活着?”女子后退几步,声音在雾气中有些飘忽,“我是白允,白允就是我。你以为,我用了她的身体便是将她驱逐出去?我还不屑于此。”

    肖南回不动声色地向那人影逼近。

    “自私自利而已,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雾气中的身影一顿,随即察觉到了她的意图、转身跑开。

    她疾行几步追上前去,却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在前方晃荡。女子清脆的笑声从雾气中传来、萦绕不散。

    “在焦松行宫的时候没能杀了你实在可惜。如今来看,你确实是个麻烦、难缠得紧。”

    她一言不发追上前去,只觉身处巨大迷宫的中央,四处茫茫不见尽头,而她要寻的人亦不见踪影。

    脚下飞速倒退的地面由平缓转为倾斜,她意识到自己正向一处低洼深坑中走去。若说方才是她步步紧逼、对方不战而退,现下却有几分请君入瓮的意味。

    心跳得越来越快,肩上的伤口从火辣变得麻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令她有些头晕目眩,直到脚下的斜坡终止、前方现出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身上依稀还是离开时那件深色衣裳,盘膝而坐、神色平淡,好似那次碧疆横渡七数之渊后,在裂谷悬崖旁打坐时的样子。

    她急切地快行几步想要过去,白允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一身白衣的女子极尽缠绵地攀附在黑衣男子的躯干上,像是一条缠绕在菩提树上的白蛇。

    “你都这样坐了三天三夜了。难道不累么?”

    心头怒火与仇恨再也压抑不住,她恶狠狠地喝道。

    “放开他!”

    对方像是完全听得了反话一般,非但没有退开,反而贴得更紧,一双纤细的素手从男子脸庞滑到颈间、又从颈间挪移到胸口。

    只是那双手下的躯干依旧没什么起伏,令那始作俑者好不挫败。

    “无皿将毕生所学传了他,又让其闭塔数年苦修,想来是知晓日后必会同我有这一战,要他守住最后的底线。”白允边说边转动眼珠,看向那持剑而立、一身血污的女子,“只可惜,他费尽心思培养起来的弟子,最后还不是落入这凡尘之中。我虽用尽方法也不能动摇他、令他心甘情愿走出这定境,可你就不一样了。你不如再多唤几声,说不定他便要应你了。”

    白允说罢又笑起来。

    肖南回不语。对方越是猖狂,她反而越发冷静下来。

    “神血的威力我是见识过的。不过正因为如此,我倒是有一两点疑问。”她环顾四周,确认并没有仆呼那埋伏在附近,“方才在那第三块石碑处,便是黛姨也能百步之外逼退数百人,为何你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没有出手,就连杀义父也用的是弓箭?你自负信徒众多、不屑亲自出手,可从方才开始,便没有见过你那些飞来飞去的走狗爪牙了。”

    白允的笑声慢慢停了下来,终于缓缓抬头看向那一身狼狈的女子、眼一眨不眨地审视着。

    “你想说什么?”

    “我猜,是这雾气令你现下无法使用你的神力,而且你并不想让其他人接近这里。我说得没错吧?”

    她话音未落,一道年轻的声线突然在身后响起。

    “肖姑娘,莫要同她废话,快些擒了她!”

    她愣神间,另一道身影从左后方疾行而来,手中长刀在雾气中拖出一道残影。

    “傻站着做什么?!”

    肖南回终于回神,来不及多想、提起解甲紧随丁未翔身后。

    五十步远的距离,顶尖武者也需七八个起落方能近身。而与此同时,一名黑羽营最普通的弓箭手,也能将移动的靶子射穿三回了。

    何况对方不是寻常的弓箭手。

    白允搭弦起弓,眯起眼锁定在雾气中快速移动的两个影子。

    嗖。

    黑色箭矢贴着她的头皮而过,她丝毫不浪费力气在躲闪回避上,脚下速度不减、将彷徨四顾的工夫省下来用在疾突猛进上。

    嗖,嗖。

    又是两箭。一箭擦破她的右臂,一箭险些射穿丁未翔的肩胛。

    然而两人都铁了心、不退反进,不约而同地分作两路而上,赌这雾气会是最好的掩护,也赌这五十步内他们可以赢取这最后一线生机。

    不知是否上天眷顾,亦或是千钧一发的时机恰到好处,待女子将最后一支箭搭上弓弦之时,刀剑终于双双而至。

    锋芒从那女子肋下穿过、肩胛绕出、最终交叉横在她的颈间。

    长弓应声落地,女子长发披散,厉鬼一般想要抬头起身,转瞬间便被刀客与剑客毫不手软地按了回去。

    两人下手都极重,仿佛手下不是一具弱女子的身体、而是擒来的北夷恶汉。

    胸腔被挤压、困难的喘息声从女子牙缝中挤出来,仍是一股子蔑视。

    “无皿那贱骨头,死到临头还费尽心机摆弄这些雕虫小技。”

    “坛高起为阳,坎下陷为阴。封土为坛以祭天,扫地为墠以祭地。你既已搭好戏台,小僧怎有不来唱戏的道理。”

    年轻僧人拖着半条伤腿走上前来,片刻也不耽搁地从怀中取出经卷、小心拂去上面的尘土,走到盘坐在地上的男子身后、与他背靠背席地而坐。

    “我那蠢徒儿总说大悲心陀罗尼经念起来最好听,可今日出来的匆忙,只顺手带了这大正降服陀罗尼经卷,出口晦涩难听,也就诛神伏魔还有些奇效了。你说应景不应景?”

    白允眼神落在那经卷上,嘴角冷冷勾起。

    “无皿都奈何不了我,你又能如何?伏魔阵不过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过后你又当如何?”

    “半个时辰足够了。”

    一空说罢,向不远处正在地上蠕动的白衣郎中伸出了手。

    郝白咒骂一声、却还是哆嗦着从那快要压烂了的药篓里取出布包,破烂粗布散开来,露出里面的一方翠绿。

    “小僧向来是不杀生的,倒也不是非要你魂飞魄散,只需将你关回这盒子中,小僧今日课业便算是完成了。”

    四四方方的美玉辗转数人之手,再次重归大地泥土之上。

    一空徐徐展开经卷、轻声诵起。

    一阵腐烂的气味开始从手下那具妙龄女子的身上散发出来,黑色的血迹从七窍中溢出,将她的神情勾勒得更加凄厉。

    “一块破石头也想永远困住我?论三千大千世界,我见过的远比你这凡人广博得多。白泽祝由,云阳人语,苍龙潜渊,骖御云间。即便如此,我也还从未见过什么牢不可破之物。山峦可平,河海可覆,无皿算出我最终会来到这里,赌上一切布下此阵又如何?!人算终究抵不过天算。而我便是天!”

    肖南回望着剑下女子近乎癫狂的神色,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对方最后的虚张声势。

    一切应该已经尘埃落定了对吗?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呢?

    或许是这自称是神却太过轻易便伏诛的敌人,或许是这四周仍在不断减淡的雾气,又或许是方才她几次躲过箭矢时的侥幸......

    等下。

    她猛地回头,但一切都太晚了。

    更加稀薄的雾气中,隐隐约约显出那座佛塔的轮廓来,只见塔身上赫然插着三支黑羽箭,每支箭都分毫不差地没入石塔每层衔接处。

    她看不见那裂痕从箭矢没入出开始蔓延,却听得一阵细微的断裂声。不过须臾之间,整座石塔的上半截轰然倒塌,石塔之上的降魔杵也随之跌落。

    与此同时,最后一片雾气转瞬间消失不见。

    头顶上方的夜空展露,翻滚的厚重云层夹杂着雷声与闪电,在整个步虚谷上方汇聚成巨大的旋涡。

    她下意识便扭转手腕想要将手中长剑刺入对方喉咙,可一股巨大的、看不见的力量随之而来,她手中锋芒竟近不得半寸。

    一脸血痕的女子缓缓抬起眼,两只放大的瞳孔闪着兴奋的光。

    “这回该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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