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斗姆惊涛

p;卫惊蛰大吃一惊，正色道：“阮仙子此言何意？”

    农冰衣先前的喜悦荡然无存，失声道：“难道这一百年间你们都不会出岛么？”

    阮秋波道：“在斗姆海边缘，有一道自古留传的透明结界，想必两位来时也曾留意到。这层结界乃是为防止斗姆海向外泛滥所设，除了退潮的那年之外，其他时候都是易进难出，任你有通天修为也休想撼动它分毫。”

    农冰衣点点头，举目四望蹙起秀眉道：“奇怪，为何仍旧不见岛上人影？”

    两人重新稳住阵脚，继续往斗姆海深处飞去。尽管云涛飓风的声势愈加浩大骇人，但卫惊蛰耗损的真气反远少于先前，渐渐地缓过劲来，于心底对剑圣俞宽更增几分高山仰止的钦佩。

    卫惊蛰略一思忖，御动天穹神剑往蓝色光华升起的方向飞去。待到近处，农冰衣失声道：“那不是思微峰么，怎么也陷进了斗姆海里？”

    两人齐齐向阮秋波诚心致谢。阮秋波浅笑道：“这只是举手之劳，两位不必在意。”

    心念动处天穹神剑华光暴涨，嗡嗡镝鸣声震长空。卫惊蛰左手一掐剑诀，猿臂轻舒将农冰衣横抱在胸前，翠微真气绵绵帛帛流转周身，御着青色剑光腾空而去，犹如蛟龙经天往斗姆海中掠去。

    卫惊蛰与农冰衣几乎在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欧阳霓！”

    卫惊蛰不由一喜，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也难以抗衡的云柱，竟会在无意之中几不费吹灰之力地轻松摆脱。

    农冰衣惊异愈甚，低问道：“万一岛上真的空无一人，咱们该怎么办？”

    周圳叹道：“楚老宫主能得返忘情宫，也是因敝岛正巧有弟子离山外出才能成行。否则单为送他，要折损敝岛八位同门的十年真元，这决定连掌门真人也未必敢轻易做出。”

    农冰衣一怔道：“我们想快些回返翠霞山，以免盛大哥他们挂念。”

    说着话两人携手走过半里多长的临仙桥，一座用斑斓玉石筑起的山门伫立桥前，匾额上霞光萦绕，以彩云凌空勾勒出“广寒”二字，熠熠生辉。

    卫惊蛰嘿然道：“如此说来结界也好，经天神梭也罢，都是藉口。贵岛是决心要将我和农姑姑留下了。”

    卫惊蛰将楚望天与叶无青在梵孤山同归于尽的故事简略说了，听得阮秋波、周圳等人唏嘘不已。可故事说完，仍不见那取药的弟子回转，周圳眉头微皱又命一名门下前去催促。

    也不知两人行出了多远，依旧未见斗姆海的尽头。农冰衣担忧道：“小卫，怎地还看不到重阳谷，会不会咱们迷路了？”

    当下卫惊蛰身剑合一，将精纯雄浑的翠微真气源源不绝注入天穹神剑，焕发出一团熠熠光辉，将两人的身形笼罩其间，乘风破浪毫不停留。

    卫惊蛰暗道庆幸，苦笑道：“在下也是不得已为之。实不相瞒，我们此行的目的多少也与楚老宫主有关。”

    云浪激荡澎湃，恰似千军万马正在冲锋陷阵，蒸腾起殷红色的炫目霞彩，幕天席地狂涌向两人驻足的广寒峰顶。

    周圳疑惑道：“谁是欧阳霓？”

    在蓬莱仙会上，农卫二人与阮秋波也曾有一面之缘，却没想到她的地位在岛上竟如此尊崇。当下随着周圳进到文章阁落坐，自有蓬莱弟子奉上茶水糕点。

    需知这名负责取药的弟子修为不弱，对方却能从正面仅用一掌便取了她的性命，而且没有惊动到其他人，身手之高可想而知。

    卫惊蛰目力远胜农冰衣，自然察觉得更早，心里道：“那时我随着师父在横渡斗姆海后，分明是在重阳谷前登陆，再行上许久方能抵达思微峰下。可如今非但重阳谷没见着，连思微峰也为斗姆海所包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开口招呼卫惊蛰的，是一名身穿锦衫的中年男子，两眼神精气足，一望即知其定是修为有成的一等一高手。

    说着他瞥了眼卫惊蛰，目含敬佩之意道：“现下的斗姆海暴虐凶险远胜仙会召开之时，连麒麟瑞兽也不敢横渡。上回护送楚老宫主回返忘情宫，阮师姐一行也是动用了敝岛至宝‘经天神梭’方才得行。卫公子年纪轻轻，居然能只身御剑横跨怒海，这分造诣、胆识着实令人钦佩。”

    周圳沉吟须臾，道：“这事须问过阮师姐。目前敝岛的诸位尊长尽皆闭关不出，岛上事务都由她暂为代理。两位不妨到文章阁内小坐，我这便派人去请阮师姐。”

    上回登临蓬莱时，他曾听魔教元老雷霆介绍过，这斗姆海汪洋辽阔，环绕全岛，宽过数百里，实乃一片飓风肆虐的浓重云层。等闲之人一旦深陷其中，立时不辨东南西北，端的步步惊心，凶多吉少。

    卫惊蛰望着农冰衣不无忧虑的俏脸，想着她如朝露般即将逝去的生命，掣出天穹神剑慨然道：“任它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劈开一线生天！”

    卫惊蛰听得人声心头一宽，朗声回应道：“在下卫惊蛰，与农姑姑特来贵岛求药！”

    于是众人重新落坐，一边叙话一边等着那名蓬莱弟子取药归来。

    云涛翻动如潮水般向四下退却，露出一个方圆丈许的缺口。卫惊蛰探臂揽起农冰衣纤腰，仗剑开道纵身向云澜深处闯去。

    “呜——”又一道云柱从巨浪后突然升腾而起，将猝不及防的卫惊蛰与农冰衣卷裹而入，令好转稍许的情势顿时又急转直下。

    周圳讶异道：“师姐的意思，莫非是凶手也是为了忘情水的解药而来？”

    就听农冰衣问道：“小卫，你有几分把握横穿斗姆海？”

    卫惊蛰一声闷哼，强抑下胸口翻腾的气血，却已无力重新稳住身形。

    周围的五彩云霞有若实质，不断从四面八方往两人身上迫来，看似行在云层里，却如同在一座花岗岩铸就的山腹中不停地费力开掘前进，毫无漫步云中的浪漫逍遥。

    千百道高过数十丈的云柱急旋狂舞扶摇长空，在汹涌的波澜里若隐若现，好似一条条暴戾的怒龙自云海深处破茧而出，扭曲奔腾。

    但未到近前，这层层叠叠的滔滔云浪便似被一堵无形的堤岸横空拦截，激撞起匹练般的高浪，又往云海里退落。

    他脑海中蓦地灵光一闪，好像是从内心深处呼唤起某种深烙已久的记忆，暗自雀跃道：“方才天穹神剑随心所欲的一颤一转，不是正巧合上‘无意心诀’所载的要旨么？”

    满眼都是火红色的云海，没有方向，没有海岸，完全凭仗着他多年刻苦修行所得的仙心引导，向着数百里外的彼岸奋进。

    卫惊蛰收住仙剑，挽着农冰衣飘落到桥头，一边调匀内息一边说道：“姑姑，还记得这座临仙桥么？当年咱们就是从这里进入蓬莱仙岛的。”

    阮秋波和周圳互视一眼，摇摇头道：“可能农姑娘和卫公子走不成了。”

    说到这里她猛地一省，心道：“就算等到了下届蓬莱仙会，他们也未必会允许我和小卫顺利离开。这斗姆海中定是藏有惊人秘密，方才令得蓬莱仙岛如此慎重。”

    卫惊蛰心间一暖，振奋精神道：“农姑姑是不愿分了我的心神，我又岂能低头认输令她失望？”当下觑准云浪间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小空隙，运劲挺腰，御动仙剑横切而入。

    这时的斗姆海，就像一个愤怒的巨人，玩着猫戏老鼠的游戏，将卫惊蛰与农冰衣不停地高高抛起，再重重甩落，旋舞着撕裂着，直待他们精疲力竭。

    也亏得他手持的天穹神剑乃剑圣俞宽所遗的旷古至宝，强大充沛的灵力使得卫惊蛰身上的压力大减，和普通仙剑宝刃相比可谓事半功倍。

    农冰衣绝处逢生，忍不住喜极而呼，更晓得就在方才的绝境之中，卫惊蛰终悟出“我意七诀”的最后一式，由此修为大进不啻一跃千里，亦暗自替他欢喜。

    农冰衣横躺在卫惊蛰胸前，双臂紧搂住他，耳朵里清晰无比地听见发自他胸膛内的怦然心跳声，不知怎地忐忑紧张的心情渐渐安宁下来。

    周圳只看一眼，便沉声说道：“胸口，一击毙命！”语音里含着三分愤怒，三分惊愕，更带有几分紧张。

    农冰衣顿感有一盆凉水浇下，问道：“那我们需要等多久？”

    过得山门，便是蓬莱三百六十座云峰之一的广寒峰。整座山峰皆由祥云幻化而成，高逾百仞巍峨耸立，从山脚下有一条乳白色云梯直上峰顶，山间绚光绮丽，仙鹤成群，更有遍目的似锦繁花。

    虽说相距甚远，农冰衣仍是看得心旌摇荡，不自觉抓紧卫惊蛰的左手，叹息道：“这便是斗姆海了。”

    卫惊蛰只觉身上压力骤减，一股股狂飙云柱虽依旧能够从思微峰上呼啸而过，却似受到某种结界的抑制，威力十不余一，尽可大松口气。

    阮秋波摇头道：“是一百年，需要等到下届蓬莱仙会召开之时。”

    想那思微峰乃蓬莱三百六十座云峰之首，亦是掌门云临真人驻锡修炼之地。每届蓬莱仙会的会场，也无一例外地设置在峰顶心斋池畔，堪称人间仙境世外桃源。而眼前景象，却是农冰衣始料未及。

    在这中年男子身后，伫立着另外几名看似同门的男女，正用惊诧的眼神望着两人。

    卫惊蛰点头道：“难怪一路之上始终不见蓬莱仙岛的守卫，凭藉着斗姆海这道天堑，不知胜过多少一流高手在此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