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谁种因果

趋向稳定，收掌起身藉着月光打量农冰衣，唯恐她受了伤害。

    年旃哈哈一笑，摆摆手道：“憋闷了二十多年，难得有人能让老子活动活动筋骨，留着他陪我多玩几天也好，就不劳古兄弟帮忙了。”

    可等盛年去后，卫惊蛰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他左等右等，总不见农冰衣回来，终究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披衣起身，藉着月色外出找寻。

    尹雪瑶一惊，旋即嘿然道：“报应不爽，这丫头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他的脑海里渐次飘过起厉无怨、江南、窦宪夫妇等人的身影，再看看面前的盛年、卫惊蛰还有农冰衣，不由暗自下定了决心。

    卫惊蛰低下头，半晌后回答道：“弟子自知对不起师门，任凭师父如何责罚都绝无怨言。只求师父准我和农姑姑在一起！”

    眼看外面天色大黑，年旃、殿青堂、毕虎、古大先生等人又不约而同地来访，将凉棚里挤得满满当当。

    卫惊蛰“哦”了声，看见盛年正欲举步离去，也不知从哪儿鼓起的勇气，在后唤道：“师父！”

    她双手抱膝，仰起清秀消瘦的脸庞，望着天上的明月痴痴发愣，竟浑未察觉到卫惊蛰已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小蛋这才稍感宽心，紧绷半天的神经一松，顿觉全身百骸无一不痛，软绵绵像是散了架一样，顺势在树下坐倒盘膝运气。

    古灿嘿然道：“天意！楚老魔在蓬莱仙会上躲过一劫，好不容易重返忘情宫，韬光养晦了四五年，结果还是不得好死。”

    年旃道：“这老家伙酒瘾犯了，没过中午就一个人溜了出去，准是回白河镇了。”说着瞥农冰衣一眼，咦道：“你这丫头怎么了？难得见你这么安静。”

    忽听石玑娘娘嗔声叱责道：“老贼头，还不赶快把惊魂令还给农姑娘？”

    霸下迫不及待问道：“农仙子，那妖女为何要将你擒了去？”

    小蛋手抚胸口，惊讶地目送欧阳霓隐入林间，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盛年脸上重又露出笑意，仿似春风化冻般温煦亲切，说道：“你不必担心自己会被逐出师门。不过你既然无法出家为道，这翠霞派掌门的位子恐怕终生无望了。”

    农冰衣缓缓将自己的头枕靠到他的肩膀上，彷佛梦呓般地轻声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害怕，怕这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怕自己还没来得及品尝便已失去。”

    小蛋“咦”了一声，雪恋仙剑收发由心朝右一偏，侧头闪身往一旁躲避。

    盛年安慰道：“兴许是真的太累了罢，你莫要胡思乱想，好好养伤。”

    盛年沉静的面容看不出半分喜怒，无声中卫惊蛰只觉得师父的眼神犹如一座重逾万钧的山岳，直欲将自己压垮。

    盛年瞧着农冰衣心不在焉的模样，疑窦陡起，刚想问询却听小蛋徐徐道：“难怪她听说师父死讯后如此失态，八九不离十欧阳姑娘已然身中忘情水毒！”

    霸下疑惑道：“那他为何不说，难道担心临死前还会被|干爹拒绝？”

    好在农冰衣的面色虽有些委顿疲惫，人却安然无恙。他兀自不放心，问道：“冰衣，你没事吧？”

    岂料欧阳霓竟不管锋利雪亮的雪恋剑锋，挺身直撞上来。

    想到忘情水毒发时生不如死的惨状，她的娇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摇头道：“不，不……你在骗我，你一定是故意欺骗我，好让我害怕，对不对？”

    盛年不紧不慢继续问道：“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将你逐出师门？”

    他却哪里又能想到，这辈分的由来全因当年农冰衣暗恋丁原，不愿平白小了一辈，故此执意以“丁大哥”相称。偏巧丁原生性洒脱不羁，也不以为意，如此才一路将错就错了下来。

    盛年摇头道：“楚望天应是真的痴呆了，否则云临真人断不能放他回来。只是后来如何恢复神智的，却教人想不透。”

    农冰衣强露欢颜笑道：“可能是有点累了，我先下去歇息一会儿，回头再来看你。”

    盛年嗓音骤转低沉，喝问道：“倘若我反对呢？”

    小蛋点头，将自己在叶无青灵堂里的遭遇照实说了。

    卫惊蛰看着农冰衣离开，总觉得她有些出奇地郁郁寡欢，疑惑道：“师父，农姑姑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啊？”

    毕虎却奇道：“怪啊，楚望天竟能骗过叶无青的眼睛，一直装疯卖傻？”

    她猛地爆发出一声近乎疯狂的凄厉尖叫，和身扑向小蛋，探出鲜血淋漓的右手向他头顶插落。

    毕虎迫不及待从石玑娘娘手里抢过惊魂令，一边把玩一边问道：“叶无青一死，忘情宫宫主的位子谁来坐，该不会是厉无怨吧？”

    盛年与尹雪瑶双双从林中掠出，飘落在小蛋身前。小鲜左顾右盼，奇怪道：“那个恶女人呢？溜得倒快！”

    卫惊蛰在她身旁坐下，道：“湖边晚上风寒，小心着凉。”

    霸下探头笑嘻嘻地接嘴道：“没关系，小卫好福气，有了你农仙子，他等于怀里揣了面阎王爷御赐的免死金牌，还怕什么？”

    手腕上传来的痛感令得她神智微微一清，无意中目光扫过小蛋左臂上血淋淋的伤口，她不由一呆，凝住高举的右手。

    卫惊蛰喜出望外道：“多谢师父……可万一有人要拿弟子与农姑姑的事情做文章，岂不拖累了您和翠霞？”

    盛年傲然一笑，不以为意道：“如果你一直瞒着不说，盛某总有一日会清理门户逐你下山。因为你敢做不敢当，有愧我紫竹林的八字祖训；可是你既然说出来了，往后种种便由为师替你们一力担当！”

    农冰衣点头道：“我知道。倒是你，那么重的伤还到处乱跑什么？”

    卫惊蛰奇道：“凌老宫主呢，还逗留在灵水宫里没有出来么？”

    盛年道：“未必，或许在叶无青心目中你才是他属意的衣钵弟子。否则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情，岂能容你一再忤逆冒犯？却反而在临终之际将你重新收入门下？”

    小蛋如沐温泉，身上痛感逐渐缓解，喘息说道：“快，去救农姑姑！她被欧阳霓关在了由此往东三里外的一座石穴里！”

    “砰！”欧阳霓一掌结结实实印在他的胸膛之上，却因脉门被指力扫中，掌劲泄去大半，威力大打折扣，再经乌犀怒甲和有容乃大的一卸一消，真正迫入小蛋经脉的劲力十去其九。

    殿青堂道：“大丈夫率真性情，快意恩仇，理应如此！”

    农冰衣正在垂首沉思，闻言“啊”了声如梦初醒，道：“你说什么？”

    谈禹道：“换汤不换药，谁坐都一样。除非……让小蛋来做，或许西域魔道往后还能太平上一两百年。”

    “事后我又寻了这王八羔子好几年，始终找不到他的踪迹，时间一久也只当他早喂鱼了。谁晓得千年王八万年龟，这老小子居然又活蹦乱跳地出现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尹雪瑶果然找到了被欧阳霓禁制住经脉，关押在石穴中的农冰衣，返回与小蛋和盛年会合。

    这时卫惊蛰已经苏醒，农冰衣见状关切道：“小卫，你受伤了？”

    卫惊蛰紧紧将她环抱在怀中，微笑着答道：“不会的，我们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小蛋强抑翻腾的气血，左手以指代剑轻轻挑出，划向欧阳霓脉门。

    盛年同样对眼前发生的种种变故大惑不解，却不愿让小蛋分心，忍住没问。

    卫惊蛰道：“因为我想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师父已经同意了咱俩的事啦。”

    小蛋默然不语，心头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何滋味，只是被击中的胸口仍在隐隐作疼。

    卫惊蛰一愣，收敛笑容道：“你怎么了？”

    农冰衣道：“没有，事实上爷爷在世时，并未教过我化解忘情水毒的法子，她就算使尽所有毒辣手段，也无法如愿。”

    她死死地盯着小蛋，想从他的神色中寻找到一丝希望，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失望，甚而是一种没顶的绝望。

    卫惊蛰从心底升起一股暖流，定了定神一咬牙将自己与农冰衣如何日久生情，如何同生死共患难，继而私定终身的秘密，原原本本向盛年和盘托出。当然，其中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缠绵细节略过不提。

    盛年凝视小蛋，彷佛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什么，一声唏嘘道：“叶无青一代枭雄，行事阴狠深沉，却也是性情中人！若非误入歧途醉心霸业，何尝又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忽然远处的密林中响起盛年雄劲的啸音，正朝这里飞速迫近。

    那边霸下和小鲜正绘声绘色地叙着，小蛋如何为叶无青报仇，血战楚望天，讲得活灵活现犹如亲眼所见，好似当事人的小蛋也没它们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