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潭死水起波澜

的，仿佛有人用无形的绳索把他五花大绑。在他的身前排着两个小厮，正在麻利地用扫帚和簸箕打扫着他面前的地面。

    “嗯，江湖中人杀人手法高绝，就我所知世上足有三十多种掌法、五十多种剧毒可以让人死后全无伤痕。这么玄妙的东西，又怎么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了解的。”樊雷道。

    “如果他是被人杀死，这事就简单了。”樊雷仿佛松了一口气。

    “你奶奶的，敢耍我！”青年汉子勃然大怒，整个人仿佛被踩到尾巴的老虎一样朝着女荷官扑去，谁知身子刚刚飞起就被周围四五对早就蓄势待发的健硕臂膀死死揽住，接着身不由己地朝着赌场外移去。

    “怎样？”益州总捕头樊雷关切地问道。

    “但是伤口却是左手剑造成的，难道凶手在行凶的时候还特意将右手的佩剑交到左手，何必这么麻烦？”郑东霆抚摸着下巴喃喃地说。

    “不，他是死在地板上。”仵作王伯连忙说到。

    “慢！慢！”这青年汉子双眼一眯，瞳子里闪烁出一丝狡黠，猛然变卦，“你以为我会押小，嘿嘿，我不会再上当了！这次我押大，我就看好你连开二十九把大。”

    建功立业在长安，富贵荣华在洛阳，一掷千金在扬州，安度晚年在益州。大唐益州，原为隋朝蜀郡，自隋至今未遭战火袭扰。益州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太平无事，歌舞升平。虽然大唐江湖此刻正值风云动荡，但益州因为先天的安详宁静，从来没有江湖人行走，益州人也没有领略过江湖人掀起的平地波澜。益州官府作为大唐境内最懒散的府衙，已经连续三十年没有处理过重大的刑案。

    樊雷和王伯趁机凑到郑东霆的身边，“请郑先生节哀顺变。”

    “噢！”樊雷、王伯和祖思谦不约而同地凑上前，蹲下身仔细看着这细如发丝的伤口，“太神奇了！”

    看到这位侯大先生的面容之时，郑东霆仿佛被闷雷震了一下，身子微微一抖，连续后退了几步。看到他吃惊的样子，益州总捕头樊雷连忙问道：“怎么，郑先生，你看出了此人的死因吗？”

    “他的书桌从来都是这么凌乱吗？”

    但是，益州这潭近乎静止不动的池水，就在侯天集离奇暴毙之后，开始翻滚沸腾了起来。

    “嘿嘿，像他这样的人物，江湖上一抓一把。不过也只有他愿意耐着性子和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打交道，所以我们都把案子交给他。”

    现在这位极受倚重的祖家第一智囊侯大先生暴毙，而且是在三十年无大案的益州，就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将益州人平静的生活完全打乱。

    “多谢祖先生关心，师父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您的恩情。”郑东霆转头朝一直在门口伺候着的家丁们一摆手，“你们几个，去把尸体重新摆到地板上。”

    “也许他是中风而死，你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吗？”樊雷好奇地问道。

    “世上只有一种剑法可以做到这一点。”郑东霆弯下腰，一把将牧天侯的尸体翻了个个儿，用手一扯他背后的衣衫，露出他后背部位的皮肤，接着他伸出两只手捏住他的肌肤，往两边轻轻拨了拨。一丝细细的血水立刻沿着肌肤上被分开的一处极细的伤口汩汩流出。

    “不对，凶手擅用的是右手剑！”就在郑东霆看似已经将案情全部揭晓的时候，一个木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客官，已经连开二十八把大，总该有开小的时候，为什么你不肯坚持到底呢？”女荷官悠然道。

    “理由是……”

    “剑鞘落在左手的墙脚。”祖悲秋用手比划了一下，“如果凶手擅使左手剑，他应该用右手取剑，左手拔剑出鞘，右手丢下剑鞘，剑鞘落地后应该在靠右的位置。现在剑鞘在左，说明凶手是用右手将剑拔出，所以我认为他擅使右手剑。”

    郑东霆猛地一举手，阻止樊雷继续致哀，仿佛他的话会令自己的情绪崩溃。他左手抱胸，右手抬起捂住嘴脸，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他是死在床上吗？”

    这石破天惊的话语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朝门口望去。

    “嗯……”郑东霆看了看自己左首边的墙壁，一眼看到牧天侯悬挂配剑的挂钩。接着他垂下眼帘，看着静静躺在靠左墙书架旁的剑鞘，“凶手用的是剑。”

    然而祖百万身为暴富崛起的豪商，虽然家财亿万，却在益州巨贾的圈子里被人们轻视，鲜少有人愿意跟他往来。这也是为什么侯天集能够结交他的原因。他以自己渊博的学识、精湛的技艺和高雅品位，在结识祖百万之后，立刻为这位大富豪深深钦佩，倚为左膀右臂。

    郑东霆来到侯先生居所的时候，侯天集的尸体已经被祖家的家丁恭恭敬敬地摆到了床上，等待这位大名鼎鼎的江湖捕头来鉴定他的死因。

    “郑先生，你这是何意？”祖思谦不解的问道。

    祖家的大把银两第一时间砸在了州官头顶上，强烈要求立刻查处凶手并将其绳之以法。一直闲吃官饷的仵作和捕快被州官火速派遣到案发现场，严令在天光之前必须结案，否则连捕快带仵作一起卷铺盖滚蛋。

    女荷官理都没有理他，只是轻轻摇了摇色盅，接着掀开盖子。

    “噢，名号听起来都特别响亮，他是江湖上很有名的大人物吧？”

    “是啊，这是典型的江湖仇杀，不归咱们官府管。”樊雷轻松地笑起来。

    “只有一种解释。他希望人们相信他是一个擅使左手剑的人。”祖悲秋道。

    “剑！”樊雷、王伯河祖思谦同时张大了嘴巴。

    “如果你要我破这个案子，为师父报仇，我就需要知道他的尸体在案发后所处的位置。当然，如果你觉得谁杀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入土为安，你可以立刻把他抬出去埋了。”郑东霆冷冷地说。

    郑东霆转过身去，背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师弟站立，故意咳嗽了几声，沉声问道：“你……你刚才说，呃，凶手善使的是右手剑？”

    “此人不叫侯天集。他单姓牧，名讳上天下侯，江湖上人送绰号‘圣手’。他乃是……嘿，乃是在下的授业恩……恩呢师。”郑东霆说到恩字的时候，整个脸孔扭成一团，脖子梗的宛若噎住，好不容易将这个恩字完完整整地吐了出来。

    “嗯，师父背后中招，身子伏倒在桌案上，然后想要转身察看凶手的模样，但是脚底一滑，从书桌旁滑倒在地，随即气绝身亡。”郑东霆稍微观察了一下书房的环境，立刻下了结论。

    “你奶奶的，连开二十八把大，我算你有种。”他眉头都拧到了一起，将袖子高高挽到肘后，露出肩骨交结、青筋暴露的健硕臂膀，将手中仅剩的几两碎银朝着小位摆去，昏暗的眼神在这一瞬间神光闪烁，紧紧聚集在荷官的手上，浑身的暮气一散，仿佛重获新生一般精神抖擞。

    青年汉子在地上艰难地翻了个身，扶着路旁的树木，歪歪斜斜地站起身，用力在地上啐了一口：“他奶奶的，有啥了不起的，下次你就算求大爷我，我也不来。”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祖思谦用力点头表示理解。立刻招手将在周围伺候的家丁和小厮撤走，自己也识趣地躲出了屋子。

    益州最大的赌场龙套头此刻正人满为患。益州城有闲有钱的赌徒像一群群青蝇拥挤在硕大的赌桌面前，声嘶力竭地叫嚣着，挥舞着手中的元宝和飞钱，面红耳赤地望着荷官手中决定自己命运的色盅。这些赌鬼中最亢奋的一个，要算正中间赌桌中据案而坐的青年汉子。此人古铜色的肌肤，炯炯生威的双目，纹路冷峻的瘦削脸颊，匀称健硕的身材，粗一看颇有些佳公子的气质。只是脸上黑黑的眼袋触目惊心，令他看起来一眼大，一眼小，下巴上稀疏散乱的胡茬子，好像田中长野了的韭菜，嘴角自然而然地朝下撇着，仿佛看谁都满心满肺不顺眼。堂堂的相貌被满脸阴郁之气一逼，便有些走了型，变成了一番落魄相。

    “请问师父除师兄之外还有几名弟子？”祖悲秋面无表情地问道。

    “放心，我知道一个人，只要他的帖子递进衙门，无论多么不情愿，官老爷也不得不作罢，将案子转交给他。”樊雷用力伸了个懒腰，“有消息说这个家伙最近就在益州城中恋栈不去。”

    “那怎么办，用这种说法回复衙门也对付不过去啊，官老爷可是要我们结案的。”王伯胆战心惊地说。

    “你仔细看看他的眼睛！”王伯没好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