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危城烈火

    牙将叩谢一声，从地上站起身，道：「这里残剩的兄弟大部分都是新兵，从未穿过从关内新发下来的盔甲兵服。如今我们就要和敌军决一死战，大家都没想过能活着回来。只希望将军开恩，打开府库，发放盔甲，让兄弟们穿得漂漂亮亮的战死沙场。」

    洛鸣弦怒道：「有何不可，比起那些唐兵，我们杀死的突厥狗种更加多些，为什么不让我去？」

    「但是这一次应该不同了。」彭无望俯下身，将一朵黄花摘了下来，小心地别在胸前。

    「不用你管，告诉我，出了何事？」彭无望一把抓起床边的朴刀，厉声道：「别忘了，我始终是你们的师父，不准骗我！」

    「可是，士卒兵马连续作战两天一夜，早已经疲惫不堪，若再组织骑兵冲锋，体力实在难以支撑。」刘雄义看了看周围面露菜色，走路一摇一晃的士兵，眼中闪出一丝悲色。

    「三哥，你又来！」彭无惧恼怒地刚喊出五个字，就感到一阵黑甜的睡意爬上心田，头一歪，从马上摔了下来。

    「彭大哥，你的身体……」贾扁鹊急道。

    「什么你这个年纪！」洛鸣弦急道：「你才比我大不到十岁。」

    「为什么？」红思雪奇异地一笑，沉声问道。

    看到彭无望披挂上马，所有厉兵秣马的将士同时发出一声喝彩。

    「那还等什么，立刻去运粮三门，准备点火，马夫立刻准备战马，今天兄弟们要去马踏联营，踢爆突厥狗种的卵蛋！」刘雄义大喝道。

    「不错，当我们点燃北东南三城的粮草，再烧毁西城附近的民房，围困此城的军队必然以为我们放火烧城意图玉碎。而此时此刻，我们如果派出一支骑兵从西门突出，必可收攻敌不备的奇效。」方梦菁奋然道。

    彭无望来到那名牙将面前，接过盔甲一看，不禁怔住了。

    看了看怀中闭目沉睡的红思雪，彭无望苦涩地笑了一声，道：「义妹醒来，必会怪我们一世。」

    「大哥，你每一次搏命都将我的安全考虑得甚是周到，你可曾问过我的感受，你可否让我自己做一次主？！」红思雪双目通红，激愤地大声道。

    听到这句话，方梦菁猛的转过头去，用衣袖掩住脸庞，遮住了眼中晶莹的泪光。

    这一声三哥叫得彭无望心底一阵酸楚，暗忖：「彭门四兄弟，叔父一脉三子，如今只剩下四弟彭无惧一人。如果战死了，到时候却叫谁替叔父、叔母养老送终。」想到此处，彭无望猛然纵身而起，一指点在彭无惧的昏睡穴上。

    「点火！」刘雄义一声大喝。

    早就守在北东南三门的小校立刻将浇满火油，覆盖柴草的粮袋点燃，三门大火立刻冲天而起，将入城的通道完全阻塞，而那些塞上联兵救命用的粮草也付之一炬。

    方梦菁微微一笑：「那里虽然有些危险，但是仍有一丝生机，我自有办法对付。」说到此处，她微微顿了顿，又道：「杀场之上，求死甚易，而求生却极难。有志男儿若能求生，便不该去求死，希望彭大哥好好思量。」

    「彭大侠来了！」

    惊风急雨的琵琶声忽远忽近地传入仍然昏睡着的彭无望耳中，千回百转，激昂慷慨的旋律仿佛一卷随着音韵起伏舒展的画卷，金戈铁马，穿林箭雨，三军鼓动，白刃横空，塞上骑兵翻腾如潮的蹄声，恒州守军霹雳开弓的尖啸，攻城兵马血溅城头的惨嚎，守城官兵死战不屈的怒吼，数万人此起彼伏的呐喊，漫天旌旗迎风舞动的呼啸，长风凛冽，惊雷滚动，暴雨袭营，惊鸿起落，长空一碧，烈火焚天……这数之不尽的斑驳画面尽在其中。

    「谁的琴声？」彭无望疾声问道。

    「贾姑娘，彭某既然仍能站立，便不会趴在病榻上等死。况且，这一仗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你不必再劝我。」彭无望柔声道。

    听到这声呼吼，方梦菁如梦初醒，大步走到刘雄义身边，低声道：「刘将军，事到如今，恒州已经守不住了，如果和突厥人巷战，到时候全城将士将要玉石俱焚。我有一计，或可有一线生机。」

    「大哥！你怎么起身了？」披挂着银盔银甲的红思雪和郑绝尘并驾而来，正好看到彭无望点倒四弟，红思雪连忙大声道。

    彭无望用力一点头：「自当遵从姑娘调遣。」他一转念，突然道：「那方姑娘不是要到北城去指挥，那里大火极旺，姑娘如何下城？难道姑娘你也下了死志？」

    刘雄义此时已经做好了殉城的准备，此时听到这句话，如闻纶音，大喜如狂，忙问：「方姑娘，竟有如此妙计，快快说来。」

    「是司徒姑娘的琵琶声。」赵一祥忙道。

    红思雪眉头一皱，转过头去，询问地看了他一眼。就在这时，彭无望突然一指点向红思雪的昏睡穴，这一指劲力强劲，破空而出，发出尖锐的啸声。红思雪仿佛早就料到此着，她猛的翻转头，左手一抬，伸出二指，成剪刀状，将彭无望这势在必得的一指夹在指间。

    「听到！」周围的守军纷纷大声回应。

    纷纷扬扬的欢呼声从街道的各个角落响起，几个小校飞奔着朝着库房跑去。方梦菁、贾扁鹊、刘雄义、郑绝尘、红思雪和彭无惧被一群将官簇拥着朝彭无望走来。

    「咦，思雪，你怎么也披挂上阵，你应该留在城中。」彭无望看到红思雪身上英气勃勃的银甲，心中一紧，不由得失声道。

    看到二人一脸似懂非懂的神色，他叹了口气，又道：「现在你们仍不懂，但是等你们到我这个年纪，便明白了，记住，好好活下去。」说完，将二人的穴道一一点住，扛起朴刀，转身走出了刺史府。

    彭无望苦叹一声，看了看红思雪身后的郑绝尘，忽然道：「郑兄，你有话要对思雪说吗？」

    彭无望眼中一酸，也不推辞，将盔甲一把抖开，在那名牙将的协助下，默默将这套黄金铠甲披挂在身上。他惊奇地发现，这副甲的大小尺寸竟然仿佛是为自己量身订做一般的合适。

    「原来如此。但是，如今蚁集城外的突厥大军足有二十万，看到粮草被焚，必会屠城泄愤，到时候举城上下亦难逃一死。」刘雄义长叹一声，沉声道。

    「突厥人舍命攻城，除了为曼陀报仇，更为了夺取城中堆积如山的粮草以供塞上联军兵困长安。我建议将军立刻将一半粮草堆积在北城之前点火焚烧，以大火阻止突厥人从北城入城。然后再分别将剩下的粮草堆积在东城和南城焚烧，阻止突厥人绕道入城。如此，塞上联军见到粮草统统烧毁，兵困长安之计已不可行，内部立时便会分崩离析。」方梦菁沉声道。

    「音韵如此激烈，到底出了何事？」彭无望勉力忍住头昏脑胀，一把将二人推开，从床上起来。

    「坐以待毙必会全军覆没，若是主动出击，便有一线生机！」方梦菁激声道。

    方梦菁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是……？」这些花朵让彭无望一下子回忆起自己白布缠头，七刀在手，独闯洛阳时那簪在襟前的月夜流香。那是自己第一次在江湖上出头露脸。在那个时候，他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就和以后无数次江湖历险一样，但是直到现在，千回百转，曲曲折折，他仍然活着，生活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彭无望连忙将怀中的红思雪放到方梦菁怀中，低声道：「方姑娘，请你照顾一下她。」

    「刘将军，连我们自己都想不到会有此着，城外的敌军更加不会想到，只这一节就已经占了三分胜算。」方梦菁冷静地说。

    「这不是彭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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