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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吴 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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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贝壳,坐在后排的一个小贝壳。讲了几天,他背走了好几口袋贵重的贝壳……

    “你知道吗,在吴、越的边境上还有许多野人,他们是断发纹身的,发断了的确不好看,但是身上的雕纹有些的确很美丽呢。我们可以把这些雕纹描下来,还收集一些他们的用具,带到城里来给大家看看,从这上面也可以赚不少的钱……

    “谁说时代乱不容易找金银呢?金银到处都是。”

    子胥听着这些话,真是闻所未闻,好像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事,他无法回答。只是由于那人夸奖他的射术,他忽然想起一个精于射术的朋友,这人在许久以前就离开了楚国,听说到东方去了,他倒想趁这机会打听打听这人的下落。他说,“我的射术和剑术早已荒疏了,这时我却想起一个精于射道的朋友,不知他是不是在这里?”

    那人愣了一下,立即说道:“你说的是不是陈音?”

    “是的————是陈音。”

    “陈音几乎和我是同时来的,现在到越国去了。从他那里我得到不少关于射道的资料,你知道,我是研究诗的,从他的口里我听到了那首最古的诗————

    断竹,续竹,

    飞土,逐肉。

    这诗有多么简练,只有古人才能做得出来。”

    子胥早已忘记了这个名字,如今忽然想起,好像一个宝贵的发现,但是到越国去了,他立即感到无限的失望;这正如在人丛中出乎意外地露出一个久未见面的朋友,可是一转眼,他又在人丛中消逝了。子胥的神情很不自然,不住地发呆,那人也觉得两人中间好像有些话说不大通似的,又看了看子胥,把同乡会的地址告诉他,说一句:“我看你这样子,也很匆忙,我们明天再见,我还要赶忙去教某某小姐鼓瑟。”说完便匆匆地走去了。

    子胥望着那人走远,他想,假如陈音也在这里,他一定立即去找到他,向他说一说他的遭遇和他的计划,因为这人深深地知道弓弩的作用是“逐肉”。可惜这人到越国去了,他心中感到无限的苍凉。在林泽,在田野,复仇的事无从开始;一到人间,就又难免遇到些拖泥带水的事,听到许多离奇古怪的话。他一路的遭逢,有的很美,有的很丑,但他真正的目的,还在一切事物的后面隐藏着。他意想不到,这里也有这样多的楚人,为了避免无谓的纠纷,他不得不隐蔽他的面目;但他为了早一日达到目的,又急切地需要表露出他的面目。在这又要隐蔽、又要表露的心情里他一步步地走入吴市。

    不久,吴市里便出现了一个畸人:披着头发,面貌黧黑,赤裸着脚,高高的身体立在来来往往的人们中间,他双手捧着一个十六管编成的排箫,吹一段,止住了,止住一些时,又重新吹起:这样从早晨吹到中午,从中午又吹到傍晚。这吹箫人好像在尽最大的努力要从这十六支长长短短的竹管里吹出悲壮而感人的声音。这声音在听者的耳中时而呈现出一条日夜不息的江水,多少只战船在江中逆流而上,这艰难的航行需要无数人的撑持;时而在一望无边的原野,有万马奔驰,中间掺杂着轧轧的车声,有人在弯着弓,有人在勒着马,在最紧张的时刻,忽然万箭齐发,向远远的天空射去。水上也好,陆地也好,使听者都引颈西望,望着西方的丰富的楚国……

    再吹下去,吹出一座周围八九百里的湖泽,这比吴市之南的广大的震泽要丰富得多,那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产,灵龟时时从水中出现,如果千百只战船从江水驶入大泽,每只船都会在其中得到适宜停泊的处所;还有浓郁的森林,下面走着勇猛的野兽,上边飞着珍奇的禽鸟,如果那些战车开到森林的旁边,战士的每只箭都可能射中一个美丽的生物。湖泽也好,森林也好,使听者都引颈西望,望着西方的丰富的楚国……

    再吹下去,是些奇兀的山峰,这在吴人是怎么也想像不到的,每一步都会遇到阻碍,每一望都会感到艰难,岩石峭壁对于人拒绝的力量比吸引的力量要大得多,但是谁若克服了那拒绝的力量,便会发现它更大的吸引力:在山的深处有铜脉,有铁脉,都血脉似的在里面分布,还有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宝石,在里面隐藏……吴人听到这里,要用很大的努力才能听下去,好像登山一样艰难。

    但是谁也舍不开这雄壮的箫声了,日当中天,箫声也达最高峰,人人仰望着这座高峰,像是中了魔一般,脚再也离不开他们踩着的地面。

    午后,这畸人又走到市心,四围的情调和上午的又迥然不同,他用哀婉的低音引导着听者越过那些山峰,人们走着黄昏时崎岖的窄路,箫声婉婉转转地随着游离的鬼火去寻索死者的灵魂,人人的心里都感到几分懔栗。但箫声一转,仿佛有平静的明月悬在天空,银光照映着一条江水穿过平畴,一个白发的渔夫在船上打桨,桨声缓缓地、缓缓地在箫声里延续了许久,人们艰苦的恐惧的心情都化为光风霁月,箫声温柔地抚弄着听众,整个的吴市都在这声音里入睡了……

    忽然又是百鸟齐鸣,大家醒过来,箫声里是一个早晨,这时一个女性的心,花一般地慢慢展开,它对着一个陌生的男子领悟了许多事物。————箫声渐渐化为平凡,平凡中含有隽永的意味,有如一对夫妇,在他们的炉灶旁升火煮饭。

    听者在上午感到极度的兴奋,神经无法松弛,到这时却都融解在一种平凡圣洁的空气里了:人人都抱着得了安慰的心情转回家去。

    第二天这畸人又出现了,人们都潮水似地向他涌来,把他围在市中心。箫声与昨天的有些不同,可是依然使人兴奋,使人沉醉。这事传入司市的耳中,司市想,前些天那个研究历史的人,在这里演讲,为的是贝壳;今天又有人在这里吹箫,听说他既不要贝壳,也不要金银,可是为什么呢?他必定是另有作用,要在这里蛊惑人民,做什么不法的事。但当他也混在听众中,一段一段地听下去时,他也不能摆脱箫声的魔力了,一直听到傍晚。他本来计划着要把这吹箫人执入牢狱里定罪,但他被箫声感化了,他不能这样做。

    他没有旁的方法,只有把这事禀告给吴王。

    写于1942年冬至1943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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