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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洧 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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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一个中年的妇人在叹气:身边的珠玉,我没有心情佩带了。

    一个老人在一旁说出昨天那个老人的同样的话:咳,子产死了,我也快死了,但是郑人————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将要往哪里去呢?

    说到这里,人人的脸上都露出无所适从的样子,一个土地贫瘠、又没有精强武备的国家,仰仗着子产的聪明才智,二十多年国内平安,边界上没有发生过多么大的纷扰。现在,子产埋在这无语的坟墓里了,谁的心里不感到国内紧严的秩序一天一天地会松弛,外侮一天一天地会逼近呢?这时大家都异口同声唱着————

    我有子弟,子产诲之;

    我有田畴,子产殖之。

    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大家翻来覆去地唱,其中有一个看守池沼的小吏在歌唱时眼泪流得最多。最后歌声停息了,他的哭声却止不住。哭到最痛切时,他忽然立起身来,站在子产的坟前,用演说的口气向大家说起一件事,这时无人不感到惊愕。

    “诸位,”他一边擦干眼泪一边说,“我们的执政死了,我也不想活下去了,因为我做过一件欺骗的事。欺骗我们全国人民所爱戴的人,那是多么大的一个罪过。三年了,还是在那次的大火以前,一天有人送给执政几条鱼,执政把这几条鱼交给我,叫我放在我的池沼里养着。我看着那几条欢蹦乱跳的鱼,不知为什么起了难以克制的食欲,我把它们偷偷地烹着吃了。过了两天,我看见执政,心里有些忸怩,转瞬间又鼓起勇气,我向他说,鱼到了水里,先有些不舒展,不久就很自如,我不知为什么没有把水闸放好,几条鱼儿摆了摆尾巴,都向着一个方向从放水的地方浮出去了。执政听了,不但不责罚我,反倒为那几条鱼喜叹,他赞叹着说,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我这该死的人,走出门来,还自言自语地说:谁说子产聪明呢,如今他上了我的当了。”

    他说到这里,沉吟片刻,又抬起头来望着大家说:

    “我这卑小的人,对着这静默无语的坟墓,良心上感到无法解脱的谴责。现在只有请大家惩罚我,就是把我置诸死罪,我也心甘,只要是在这座坟墓的前边。”

    大家听了这段话,最初有些气愤,但是一转想,在子产执政的初年谁没有暗地咒骂过子产呢:有人诅咒过他父亲没有得到好死,骂他是一个螫人的虿尾,有人希望过他早早死去……登时反倒觉得这人的忏悔是为大家忏悔一般,人人都对他表示出原谅的微笑。

    子胥靠着一棵松树,看着这些哀伤过度的人们,好像忘却了墓园外的世界。那小吏说完话后,暂时的静默使子胥又回到自己身上。子产死了,郑国的人都无所适从,如今他也由于对太子建幻想的破灭孤零零地只剩下一个人,不知应该往哪里去。子产的死,是个伟大的死,死在人人的心里,虽然这些人都是渺小的、单纯的。他想起太子建,本来是一个未来的楚王,楚国的面积比郑国要大许多倍,将来本可以做些比子产还伟大的事业,但是他的世界却越来越狭窄,越来越卑污,他生也好,死也好,恐怕要比任何一个人都可怜,都渺小……他想到这里,不由得也流下泪来……

    子胥少年时,常常听人讲些贤人的故事,再看楚国紊乱的情形,总认为那都是早已过去的了,现在不会再有。由于羡慕,心里每每感到异代不同时的惆怅。但是,如今他忽然领悟,就是在不久的过去,那平静的洧水也照映过一个贤明的子产的身影。他真后悔,他为什么不早一年离开城父到郑国呢?听说在子产未执政的前一年,吴国的季札聘使列国时,路过郑国,晤见子产,二人谈礼乐,论政治,像是旧交一般;又听人说,子产死的消息传到东方的仲尼的耳里时,仲尼痛哭失声,感慨着说:“真是古代的遗爱呀!”时代这样紊乱,你打我,我打你,但是少数的几个人还互相怜爱;宇宙虽大,列国的界限又严,但在他们中间,内心里还是声息相通的。子胥对于这点微弱的彼此的感应,怀有无限的仰慕,而他自己却是远远近近感受不到一点关情。

    洧水的南岸,与子产坟墓遥遥相对的是当年郑庄公建筑的望母台。这台建在一座土山上,如今已蔓草荒芜,无人过问。那里的寂静吸引着子胥走出墓园,涉过洧水,他一步步地登上望母台。这时日已西沉,天空失却方才那样的晴朗,远远近近被一层灰白色的雾霭蒙住,他思念着父亲的死,哥哥的死,太子建可怜的情况,周围死沉沉地没有一点生气。向哪里走呢?

    北方的齐、晋,被山带河,都是堂堂的大国,他应该望那里去吗?那里的人有太多的历史、太多的聪明、太多的考虑。他们的向背,只在利益上打算,今天的敌,明天就可以为友,今天的友,明天又可以为敌,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但子胥的仇恨,却是永久的黑白分明……西方的秦国,只为联络楚国才和楚国结婚姻,至于他们的女儿是嫁给楚王,还是嫁给楚王的儿子,他们都不过问,只要不违背国策,一切都可以任其自然。谁肯为些不相干的事兴师动众呢?……只有东南,那新兴的吴国,刚学会了车战,为了州来、钟离等城的争执,已经和楚国有过许多年的纠纷,何况他若是不克制住楚国,就无法抵御南方崛起的越。这样的环境比较单纯,政策也比较不容易改变……

    在茫茫的暮色中决定了他的去向:明天早晨,越早越好,便起身往吴国去。

    在子胥还沿着郑、楚的边境跋涉时,途中他忽然听人传述,太子建要给晋国当内应,计划着倾覆郑国,但是这阴谋被他左右的人泄露了,他已经在郑国的宫中被人杀死————人们还从他家里抄出来许多篓海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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