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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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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鋤花要趁黃梅信,鋤頭落地長三寸。

    方制府觀承云:苗有壯傾,異於常莖者為雄,本不結實,然不可盡去,備其種,斯有助於結實者。

    棉花漫種者,易種難鋤,穴種者反之。漫種者,下種宜密,鋤時簡別而痛芟之令疏。穴種者,穴四五核,鋤時簡別去留之,留不得過二苗。二者高五六寸,以塊亞其中而平分之,使根幹相去,面面生枝。簡別之法,老農云:一二次鋤去大葉者,此巨核少棉種也,三鋤後去小葉者,此秕不實種,而油浥病種也。右說亦出《農政全書》。

    花熟時,人?一袋取之,曰捉花。捉花宜小兒,蓋花之高者不過二尺許,偉丈夫則傴僂矣。凡日色晴爽,捉花者旣往他處,而回顧已經采摘之花,又復開放,謂之前捉後白,如是者倍收。捉花旣已,其幹可用為薪,燒之勝於蘆葦,名花萁。萁未拔時,遊手輩竊其零星綴枝上者,以博一醉,相遇於野田草露間,為物主所呵而不讓,至有鬥毆成訟者,俗謂之捉落花。

    《農政全書》曰:壯土吉貝賤而布貴,南方反是,吉貝則汎舟而粥諸南,布則汎舟而粥諸北。今邑之販戶皆自崇明、海門、兩沙來,土人惟碾去其子,賣於諸處,以性強緊,不中紡織也。邑產者另有行戶,晨挂一稱於門,俟買賣交集戶外乃為之,別其美惡而貿易焉。少者以籃盛之,多者以蒲包,一包如盤,兩包如合。數年中祇以亢旱,故間有自丹陽販至,謂佳於沙產,然江北絕無至者,豈時會之不同與。

    花不曬不可碾,以有溼氣,則子粘不脫也。曬花之具,以葦箔張於衣桁上,薄薄攤之,翻騰數遍,至日暮方可取用。若遇陰雨,以竹格安火盆上烘透,俟冷再烘,始不還性。貧家或有趁炊飯罷,去鬴烘之者。然此二法,易令色不明潔。

    攪車,今謂之軋車,以木為之,形如三足几,坐則高與胸齊。上有兩耳卓立,空耳之中,置木軸一,徑三寸,有柄,在車之左,以右手運,其機向外。復置鐵軸一,徑半寸,有輪,在車之右,以左足運,其機向內。皆用木楔籠緊,中留尺許地,取花塞兩軸之??,而手足胥運,則子自內落,無子之花自外出,若雲靉靉然,名花衣。

    按,軋車古制甚鉅而無足,止高二尺許,軸端俱作掉拐,〈卽柄也,曲而便于推挽。〉其末皆不透。兩人對坐,其旁一人喂花軸??,其用力勞而所得不多,故易以四足車。厥工祇一人兼之,然其坐也,一足偏左而用力不專,所得又不能多,故易以三足車。車制之大小相似,惟四足者其輪如十字,三足者只一木段劌其中,隆其兩頭,以搖轉取勢耳。往見一說云:今之攪車,一人可當三人;句容式,一人可當四人,或卽三足、四足之分。又云:太倉式,兩人可當六者,不知何似。

    彈花弓,剡木所為,長五尺許。上圓而銳,下方而闊,弦粗如五股線。置弓花衣中,以槌擊弦作響,則驚而騰起,散若雪,輕如煙,名熟花衣。於是約熟花衣作帶形,削細竹一莖為心,一手執其末,一手執木板,如緜矩者〈綿矩絕類方敦,蓋背有系可執,用張繭緜。〉??之,一推一卻,花衣乃捲竹上,卽抽出此竹,其狀外員而中空,名條子。

    《方言》曰:趙、魏間謂之歷鹿車,東齊海岱之間謂之道執,或謂之繀車,卽今紡車也。制比紡苧麻者差大,以木為之,有背有足,首置木鋌三,形銳而長,刻木為承,其末以皮絃襻連一輪上,復以橫木名踏條者,置輪之竅中,將兩足抑揚運之。取向所成之條子,粘於舊縷,隨手牽引如繅絲,皆繞鋌而積,是名棉紗。

    古人稱紡紗者謂輪動絃轉,續於莩繀,皆成緊縷。按《通俗文》曰:織纖謂之繀,受緯曰莩。莩,蘆管也。今紡者將就經緯時,始從木鋌上,翻紡於蘆管以去其粗斷不勻之縷,從無所謂續於莩繀者。或昔無木鋌之制,故紗有紡成經緯者,有止賣紗者,夜以繼日,得斤許,卽可糊口。善紡者能四繀,三繀為常,兩繀為下。江西樂安人聞能五繀,往見四繀者,已將棉條併執食指中,不知五繀又用何法。

    手車有兩耳,疊立矮木牀上,夾一大竹輪於中,其鋌有木承承之,然後以粗線環鋌末及輪,輪心有軸,穿耳端出。人以一手搖輪,一手曳棉條而成一縷,小兒女用以消夜,伴織而已。若郡城有紡鐵鋌者,紗極緊細,而償亦甚貴。

    以棉紗成絍,古用撥車,持一繀周匝蟠竹方架上,日得無幾。繼用軠牀,制如交椅,其上豎列八繀,以掉枝牽引,分布成絍,便於前。今則取所謂如交椅者,令一人負之而趨,一人隨理其緒,往來數過,頃刻可就,名其所負者曰經車。

    成絍後,次乃用漿,漿必須細白好麫,調法不可大熟,熟則令紗色黑,不可太生,生則令紗不緊。在糊盆浸過一夕,值曉露未晞,或天陰不雨時,植竹架於廣場,繂其兩端,以竹帚痛刷,候乾。於分絍處,間以交竹,捲如牛腰,然後上機,此種最貴,名刷紗。次則捲之成餅,列肆賣之,名布經團,燥者多斷,濕者多霉黦。又有以棉紗作絞,入漿水,不復帚刷,而成絍,名漿紗,最下。

    吾邑以百里所產,常供數省之用,非種植獨饒,人力獨稠,抑亦地氣使然也。蓋北方風日高燥,棉繀斷續,不得成縷,縱能作布,亦稀疏不堪用。南人寓都下者,朝夕就露下紡,或遇日中陰雨亦紡,不則徙業矣。肅寧人穿地窖數尺,作屋其上,簷高於平地二尺許,穿櫺以透陽光。人居其中,借溼氣紡之,始能得南中什之一二。

    《傅子》曰:舊機五十??者五十?,六十??者六十?。馬生者,天下之名巧也,患其遺日喪巧,乃易以十二?。今女紅惟用二?,又為簡要。按?俗呼踏腳,或一、或二、或三、或四,?之多寡,視布之花文為增減,不定二?也。凡布密而狹短者為小布,松江謂之扣布。疎而闊長者為稀布。產邑中,極細者為飛花布,卽丁孃子布。產邑之三林塘,文側理為斜文,文方勝者為整文,文稜起者為高麗,皆邑產,他處亦間有之。若染成,而以刀刮布,有芒如氆氌者,為刮絨,非女紅也。

    明季從六世祖贈長史公精於陶猗之術,秦晉布商皆主於家,門下客常數十人,為之設肆收買,俟其將戒行李時,始估銀與布,捆載而去,其利甚厚,以故富甲一邑,至國初猶然。近商人乃自募會計之徒,出銀采擇,而邑之所利者,惟房屋租息而已。然都人士或有多自搜羅,至他處覓售者,謂之水客。或有零星購得而轉售於他人者,謂之袱頭小經紀。

    染工有藍坊,染天青、淡青、月下白;紅坊,染大紅、露桃紅;漂坊,染黃糙為白;雜色坊,染黃、綠、黑、紫、古銅、水墨、血牙、駝絨、蝦青、佛面金等。其以灰粉滲膠礬塗作花樣,隨意染何色,而後刮去灰粉,則白章爛然,名刮印花。或以木版刻作花卉、人物、禽獸,以布蒙版而砑之,用五色刷,其砑處華采如繪,名刷印花。

    有踹布坊,下置磨光石版為承,取五色布捲木軸上,上壓大石如凹字形者,重可千斤。一人足踏其兩端,往來施轉運之,則布質緊薄而有光。此西北風高燥之地,欲其勿著沙土,非邑人所貴也。

    閩粵人於二三月載糖霜來賣,秋則不買布而止買花衣以歸,樓船千百皆裝布囊累累,蓋彼中自能紡織也。每晨至午,小東門外為市,鄉農負擔求售者肩相磨、袂相接焉。至被褥、衣袴所用棉絮,皆取黃晦不中經緯者,土人搗羊腸為弦彈之,價不甚貴。或有收裝過敗絮,補綴成片,以巨艇趕江淮間,買之貧民,藉以御寒,價愈賤矣。

    木棉子性解毒,能治惡瘡、乳癰。榨為油,其渣可飼牛羊及糞田。油色紫而渾,以之注鐙則不明,以之和蔬則味酵,但其直頗賤,市肆間私買之,以為菜油、豆油之蘭亭贗本。

    黃道婆,本邑人,流落崖州、海嶠間。元元貞中,攜紡織具歸,傳其法於烏泥涇人,人皆大獲其利。婆死,立祠祀之。明張之象復塑其像於寜國寺,今城中渡鶴樓西北小巷內,亦立廟祀之。邑之女紅,歲時羣往拜禮,呼之曰黃孃孃,但所塑者如三十許好女子,殊失實矣。

    舊傳黃道婆能於被褥帶帨上,作折枝、團鳳、棊局花文,邑人化而為象眼、為綾文、為雲朶、為膝襴胸背。明成化間,流聞禁庭,遂織造龍鳳、斗牛、麒麟袍服,而染大紅、真紫、赭黃等色,工作胥隸並緣為姦,一疋有費至白金百兩者。宏治改元,首罷之,此種遂絕。今郡中綾布,以絲為經,以木棉為緯,亦多有花文,但價不甚貴。

    禹貢曰:島夷卉服,厥篚織貝。蔡註云:葛越木棉之屬,蓋以卉服來貢,而吉貝之精者,則入篚焉。至史稱梁武帝造木棉皁帳為儉朴,似非當日所尚。而唐詩所詠光明白?巾者,則又甚珍之。或布有粗細不同也。今木棉布之佳者,每尺未嘗過錢五十,而西藏佛布有至白金數十一,端其卽古之白?歟。

    張勃《吳錄》云:交趾安定縣有木棉樹,高數丈,實如酒杯,有緜如蠶,可作布,名曰白緤。而陳繼儒雜誌云:粵中木棉極高大,開花紅如佛桑,結子作絮,但可置裀褥中。所說與《吳錄》異,當以陳說為是。

    沈懷遠《南越志》,桂州出古終藤,結實如鵝毳,核如珠珣,治出其核,約如絲緜,染為斑布。又云:南詔諸蠻不養蠶,惟收娑羅木子中白絮,紉為絲,織為幅,名娑羅籠段。祝穆《方輿志》云:平緬出娑羅樹,大者高三五丈,結子有紉緜,織為白氈,名兜羅緜,與娑羅籠段疑一物也。今吳楚間有草蔓生,俗名麻雀冠,結子亦可紉為木棉布緯,光白如銀。按王磐《野菜譜》云:雀兒緜單,二月熟,可作??,不知卽此否。按數者皆木棉類。《孟子》七十者可以衣帛矣,當時通用之布,只是苧麻類耳,冬月衣苧麻則寒,衣帛則煖,故老人年至七十,血氣卽衰,必籍緜繭以溫其體。若今木棉之安燠,反過於帛,而無所嫌為布矣,物美而適宜,直賤而易得,其利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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