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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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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被人看到他在羊腿池(Leg of Mutton Pond)边喂鸭子。至于佛兰德斯太太的信————有天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也不好问妻子是否把它扔了。日后他在皮卡迪利大街上遇见雅各,愣了两三秒才认出来。而雅各已经长成了一位青年才俊,以至于弗洛伊德先生不想在大街上叫住他。

    “天哪,”佛兰德斯太太说道,当她在《斯卡伯勒和哈罗盖特信使》上读到安德鲁 ·弗洛伊德牧师如何如何,并被任命为玛蕾斯菲尔德学院的院长时,她说,“那一定就是那位弗洛伊德先生。”

    淡淡的忧伤笼罩着餐桌。雅各自顾自地抹着果酱,邮递员正在厨房和丽贝卡讲话,一只蜜蜂在那朵朝着敞开的窗户点头的黄花上嗡嗡起舞。也就是说,当可怜的弗洛伊德先生被任命为玛蕾斯菲尔德学院的院长时,他们都是鲜活的。

    佛兰德斯太太起身走到壁炉的围栏旁,抚摸着黄玉耳朵后边脖子上的毛。

    “可怜的黄玉。”她说道。(因为此时弗洛伊德先生的小猫已经老了,耳朵后边长了一块疥癣,可能这几天就要死了。)

    “可怜的老黄玉。”佛兰德斯太太叹道,而老猫正在太阳下伸着懒腰,她不禁莞尔,想着她是怎么把它阉了的,想她为何不喜欢红头发的男人。她浅笑着走进厨房。

    雅各掏出一条相当脏的手帕擦了擦脸。他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只鹿角锹甲虫死得很慢(约翰在收集甲壳虫)。即使到了第二天,它的腿仍然很柔软。而蝴蝶们已经死了。一股臭鸡蛋味熏走了那群浅斑黄蝴蝶,它们冲过花园,飞上道兹山,涌向荒原,消失在荆豆花丛后面,又在炽热的烈日下匆匆飞走了。罗马堡垒里,一只豹纹蝶落在白石头上晒太阳。河谷里传来了教堂的钟声。斯卡伯勒的人都吃着烤牛肉;雅各在离家八英里的三叶草堆里捕捉那些浅斑黄蝶时,正值星期天。

    丽贝卡早已在厨房里抓住了那只骷髅头形蛾。

    一股刺鼻的樟脑味从蝴蝶盒里散发了出来。

    和樟脑味混合在一起的明显是海藻的味道。黄褐色的丝带悬挂在门口。阳光直晒其上。

    毋庸置疑,雅各抓着的飞蛾前翅上长着黄褐色的肾型斑点,而后翅上没有弦月斑。他捕到它的那晚,那棵树已经倒了。树林深处突然响起一阵枪声。当他夜深归家时,母亲还把他误当作盗贼。她说,他是唯一一个从不听话的孩子。

    莫里斯称之为“一只在湿地或沼泽地发现的土生土长的昆虫”。但有时莫里斯也会出错。雅各偶尔会挑一只极细的钢笔,在书页的空白处做些改正。

    树倒了,尽管当夜无风,搁在地上的提灯照亮了碧绿依旧的树叶和枯死的山毛榉叶。那是一个干燥的地方。有一只蟾蜍。那只红色羽翼的蛾子绕着灯光飞舞,忽闪一下,就消失了,它没有再回来,尽管雅各一直等着。十二点过后,他穿过草坪,看到他的母亲坐在亮堂的房间里打发时间。

    “你吓到我了!”她惊叫道,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他弄醒了得早早起床的丽贝卡。

    他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刚从黑暗深处出来,进到热烘烘的屋子里,灯光晃得他直眨眼睛。

    不。那不可能是一只浅黄色翅边的飞蛾。

    割草机总是要上润滑油。巴尼特把它拖到了雅各的窗户下面,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轰然穿过草地,又开始咯吱作响。

    天空乌云密布。

    太阳又露了出来,耀眼灿烂。

    阳光像只眼睛照在马镫上,接着蓦然而又温柔地落在床上、闹钟上和敞开着的蝴蝶盒子上。黄斑蝴蝶飞过荒原,它们曲折地穿过紫色三叶草丛。豹纹蝶沿着灌木树篱招摇而过。蓝蝴蝶停憩在烈日暴晒下的小块骨头残骸上,胥蝶和孔雀蛱蝶饱餐着从老鹰嘴里掉下来的血淋淋的内脏。离家几里之外,他在废墟下方起绒草丛中的凹坑里发现了银纹多角蛱蝶。他看到一只白纹蝶绕着橡树盘旋,越飞越高,而他从来抓不住它。一位独居在高地上的老村妇告诉他,一只紫色的蝴蝶每年夏季都会飞到她的花园里来。她还说,清晨狐崽们会到她的荆豆丛里玩耍。如果在拂晓时分向外看,你总会看到两只獾。有时它们会像男孩打架一样把对方撞翻,她说。

    “雅各,你今天下午可不许走太远了,”他的母亲从门外探进头来说,“因为上尉要来告别。”那是复活节假期的最后一天。

    星期三就是巴富特上尉来的日子。他穿着整洁的蓝哔叽礼服,拄着他的橡胶头手杖————因为他有点瘸,左手还少了两根手指,这是为祖国效劳的结果————下午四点准时地从那座立着旗杆的房子出发。

    三点,推轮椅的狄更斯先生提前接走了巴富特太太。

    “挪挪地儿吧,”在广场上坐了十五分钟后,她对狄更斯先生说,接着又说道,“好了,谢谢你,狄更斯先生。 ”按照第一个请求,他会找一块有阳光的地方;按照第二个请求,他会把轮椅停在一片有阳光的温暖的地带。

    作为一位老住户,他和巴富特太太————詹姆斯 ·科珀德的女儿有许多共同之处。西街和宽街的交叉路口的那个喷嘴饮水器就是詹姆斯·科珀德捐赠的,他在维多利亚女王登基五十周年大庆时正当着市长,他的画像随处可见:洒水车上,商店的橱窗上,还有律师咨询室的窗户的镀锌遮阳篷上。但是艾伦 ·巴富特从来没有参观过水族馆(尽管她与捕鲨鱼的博厄斯船长很要好),当有人拿着海报从她的身边走过时,她傲慢地睨视他们,因为她清楚自己永远都不会去看皮埃罗一家、泽诺兄弟或者黛西 ·巴德和她的海豹表演团。广场上坐着轮椅的艾伦 ·巴富特是一个囚徒————文明的囚徒————市政厅、绸布店、游泳池和纪念堂在大地上投下一道道阴影,仿佛她牢笼的一根根栏杆倒影在广场上。

    作为一个老居民,狄更斯先生会站在她身后一点点的位置,抽着他的烟斗。她会问他一些事情————这些人是什么来头————谁在经营琼斯先生的店铺————然后就是一些关于季节的问题————无论是什么问题,狄更斯先生都尽力去回答————从她的唇齿间吐出的话语就像饼干渣。

    她闭上了眼睛。狄更斯先生转了个身。他还没有完全失去自己是一个男人的知觉,即使你看到他朝你走来时,你会注意到一只黑色圆头的靴子如何在另一只靴子前晃来晃去;他的背心和靴子之间怎么有一道黑影;他又是怎样跌跌撞撞地向前倒去,像一匹发现自己突然脱开了车辕而没有拉车的老马。但当狄更斯先生深吸一口烟又把它吐出来时,他眼中流露出自己是一个男人的眼神。他在思索着巴富特上尉此时向快乐山(Mount Pleasant)行进的情形。巴富特上尉,他的雇主。在家中,马厩上面那间小起居室里,窗户上有只金丝雀,女孩们在纺织机旁,狄更斯太太因风湿蜷成一团————虽然他在家里受人轻视,但一想到自己受雇于巴富特上尉,便有了支撑。他倾向于觉得,当他与海滨人行道上的巴富特太太聊天时,他是在帮助正去见佛兰德斯太太的上尉。他,一个男人,照顾着巴富特太太,一个女人。

    转过身时,他看到她正与罗杰斯太太聊天。再转回身时,罗杰斯太太已经离开了。于是他回到轮椅旁,巴富特太太问他几点了,他掏出他那块大银表,十分殷勤地回答了巴富特太太,似乎他对于时间以及每一件事都知道得比她多。但是巴富特太太清楚巴富特上尉正在去看佛兰德斯太太的路上。

    他确实正在往那走,下了电车,他看见东南面的道兹山,在碧蓝长空的映衬下显得翠绿莹莹,天际雾色弥漫。他朝着山顶前进。尽管他的腿有点跛,步伐中仍不失军人的风度。当贾维斯太太走出教区长宅院大门时,她一眼就瞅见了巴富特上尉,她的纽芬兰狗尼罗缓缓地摇着尾巴。

    “噢,巴富特上尉!”贾维斯太太惊叫道。

    “你好,贾维斯太太。”上尉回应道。

    他们一同前行,当他们走到佛兰德斯太太的家门口时,巴富特上尉摘下他的花呢帽子,彬彬有礼地鞠躬说道:

    “再见,贾维斯太太。”

    贾维斯太太便独自向前走去。

    她要去荒原上散步。深夜之时,她是不是又在草坪上踱步呢?她是否又敲着书房的窗户喊道:“看那月亮,看那月亮,赫伯特!”

    赫伯特便抬头看着月亮。

    贾维斯太太心情郁闷时,都会去荒原散步,一直走到一个碟形洼地,即使她总想走到一个更远的山脊上;她在那里坐下,从披风下面拿出一本小书,读几行诗,然后四处眺望。她并非很不开心,由于她已经四十五岁了,不大可能会郁郁寡欢到绝望的程度,亦不会如有时她威胁的那样离开她的丈夫,毁掉一个男人的大好前程。

    不用说一个牧师的妻子在荒原上散步冒着怎样的风险。矮小的身材,黝黑的皮肤,明亮的双眸,帽子上插着一根野鸡毛,贾维斯太太正是那类身处沼泽就会失去信念的女人————把上帝与宇宙万物混为一谈————但是她从未丧失信仰,从未抛弃丈夫,从未读完过那首诗,她继续在荒原上踱步,凝视着榆树后面的月亮,她坐在斯卡伯勒高处的草地上感受着这一切��是的,是的,当云雀展翅高飞时;当山羊迈着小碎步向前吃草,它们脖子上的铃铛清脆地响起时;当微风徐来又逐渐远去,空留它亲吻过的脸颊时;当下方海上的船只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牵扯着擦肩而过时;当空中传来远处一阵阵的震荡,幽灵般的骑士策马奔腾、猝然而止时;当天际浮蓝泛绿,心潮澎湃之时————贾维斯太太不禁长叹,心想,“要是有人给我��要是我能给谁��”但她不知道自己想给予什么,也不知道何人能给她。

    “佛兰德斯太太五分钟前刚出门,上尉。 ”丽贝卡说道。巴富特上尉坐在扶手椅里等着。他把双肘支在扶手上,两只手搭在一块,跛脚直挺挺地伸出去,旁边放着橡胶头拐杖,一动不动地坐着。他有点死板。他在思考吗?可能只是一些千篇一律的想法吧。但这些想法是“好的”吗?是有趣的吗?他是一个有脾气的男人,固执、忠诚。女人会察觉到,“这里有法律。这里有命令。因此我们必须珍惜这个男人。他总会在夜里立于桥头眺望。”递给他杯子,或者无论什么东西时,总会闪现出沉船和灾难的景象,所有的乘客都一团乱地从船舱里跑出来,上尉还站在那儿,穿着扣得紧紧的双排扣粗呢大衣,和暴风雨搏斗,只有暴风雨才能将他击败。“然而我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当巴富特上尉突然用一条大红色的手帕擤起鼻涕时,贾维斯太太如此反省,“男人的愚蠢是造成灾难的原因,而我的风暴也正是他的风暴。”��……因此当上尉顺道拜访他们时,发现赫伯特不在,就几乎不言不发地在扶手椅上坐了两三个小时。贾维斯太太这样认为,但佛兰德斯太太没有这样想。

    “天呐,上尉, ”佛兰德斯太太惊呼道,急忙冲进客厅,“我刚才不得不去撵巴克公司的人……我希望丽贝卡……��我希望雅各……��”

    她跑得气喘吁吁,但并不狼狈,她放下从油店主那里买来的炉刷时,嚷着天气炎热,一把将窗户推得更开,将桌布抹平,拿起一本书,仿佛对上尉充满信心、深抱好感,还比他年轻很多似的。确实,系着蓝色围裙的她看上去至多三十五岁。而他早已五十出头了。

    她的手在桌子上来来回回地忙活着;上尉的脑袋左摇右晃,不大吱声儿,而贝蒂一直在喋喋不休,他相当轻松自在————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对了,”他终于开口了,“我收到波尔盖特先生的信了。”

    波尔盖特先生的信上说,他最好的建议就是把一个孩子送进大学读书。

    “弗洛伊德先生在剑桥……��不,在牛津��……反正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佛兰德斯太太说道。

    她朝窗外望去。窗户很小,满园的淡紫翠绿尽收眼底。

    “阿彻表现得很好,”她说,“我有一份来自马克斯韦尔上尉的喜报。”

    “我把这封信留下,你让雅各看看。”上尉边说边笨拙地把它塞回信封。

    “雅各还是像往常一样去捉蝴蝶了,”佛兰德斯太太烦躁地说道,又被转瞬的念头惊了一下,“对了,这周开始抓蟋蟀了。”

    “爱德华·詹金森已经递交了辞呈。”巴富特上尉说。

    “那么说你要参加市政会的选举?”佛兰德斯太太惊叫出声,盯着上尉的脸。

    “嗯,这件事嘛。 ”巴富特上尉往扶手椅更里面挪了挪。

    于是,雅各 ·佛兰德斯,在一九.六年十月份进入剑桥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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