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吴月娘大闹碧霞宫 曾静师化缘雪涧洞

，用红漆盘托出一匹大布、二两白金，与石道士作致谢之礼。吴大舅便说：“不当打搅上宫，这些微礼致谢仙长。不劳见赐酒食，天色晚来，如今还要赶下山去。”慌的石伯才致谢不已，说：“小道不才，娘娘福荫，在本山碧霞宫做个住持，仗赖四方钱粮，不管待四方财主，作何项下使用？今聊备粗斋薄馔，倒反劳见赐厚礼，使小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辞谢再三，方令徒弟收下去。一面留月娘、吴大舅坐：“好歹坐片时，略饮三杯，尽小道一点薄情而已。”吴大舅见款留恳切，不得已和月娘坐下。不一时，热下饭上来。石道士分付徒弟：“这个酒不中吃，另打开昨日徐知府老爷送的那一坛透瓶香荷花酒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出语是天锡处势头。】</span>与你吴老爹用。”不一时，徒弟另用热壶筛热酒上来。先满斟一杯，双手递与月娘，</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请问月娘烧香者，如此何如？】</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先奉月娘，微露注意。</span><span class="l">】</span>月娘不肯接。吴大舅道：“舍妹他天性不用酒。”伯才道：“老夫人一路风霜，用些何害？好歹浅用些。”一面倒去半钟，递上去与月娘接了。又斟一杯递与吴大舅，说：“吴老爹，你老人家试用此酒，其味如何？”吴大舅饮了一口，觉香甜绝美，其味深长，说道：“此酒甚好。”伯才道：“不瞒你老人家说，此是青州徐知府老爹送与小道的酒。他老夫人、小姐、公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绝妙称呼。一家眷属，皆受度脱。】</span>年年来岱岳庙烧香建醮，与小道相交极厚。</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夫人、小姐相交极厚。】</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说老爷却夹出夫人、小姐，说感恩却全是自赞，又使势，又摊眼，又奉承，语语绵里裹针，妇女稍不见惯，未有不坠其术中者。贼道，贼道。</span><span class="l">】</span>他小姐

    、衙内又寄名在娘娘位下。见小道立心平淡，殷勤香火，一味至诚，甚是敬爱小道。</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小姐又单爱敬也。】</span>常年，这岱岳庙上下二宫钱粮，有一半征收入库。近年多亏了我这恩主徐知府老爹题奏过，也不征收，都全放常住用度，侍奉娘娘香火，余者接待四方香客。”这里说话，下边玳安、来安、跟从轿夫，下边自有坐处，汤饭点心，大盘大碗酒肉，都吃饱了。

    吴大舅饮了几杯，见天晚要起身。伯才道：“日色将落，晚了赶不下山去。</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与下山还早一映。】</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先说早，后将晚，绝妙骗法。</span><span class="l">】</span>倘不弃，在小道方丈权宿一宵，</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不弃小道妙甚。然则不弃小僧矣。】</span>明早下山从容些。”吴大舅道：“争奈有些小行李在店内，诚恐一时小人罗唣。”伯才笑道：“这个何须挂意！决无丝毫差池。听得是我这里进香的，</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岂道士之言，明眼人便当看破。</span><span class="l">】</span>不拘村坊店面，闻风害怕，好不好把店家拿来本州来打，就教他寻贼人下落。”</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步步是势利。有了徐知府方有高知州，有了高知州，方有此等一辈也。】</span>吴大舅听了，就坐住了。伯才拿大钟斟上酒来。吴大舅见酒利害，便推醉更衣，</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亦无奈矣。】</span>遂往后边阁上观看随喜去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总欲丑月娘也。】</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此处还有主意。</span><span class="l">】</span>这月娘觉身子乏困，便在床上侧侧儿。这石伯才一面把房门拽上，外边去了。

    月娘方才床上歪着，忽听里面响亮了一声，床背后纸门内跳出一个人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贲四嫂不在纸门内乎？】</span>淡红面貌，三柳髭须，约三十年纪，头戴渗青巾，身穿紫锦袴衫，双手抱住月娘，说道：“小生殷天锡，乃高太守妻弟。久闻娘子乃官豪宅眷，天然国色，思慕如渴。</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没头没脑，说得亲亲切切，亦大可笑。想见一辈交浅言深者，与此相类。</span><span class="l">】</span>今既接英标，乃三生有幸，倘蒙见怜，死生难忘也。”一面按着月娘在床上求欢。月娘唬的慌做一团，高声大叫：“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没事把良人妻室，强霸拦在此做甚！”就要夺门而走。被天锡抵死拦挡不放，便跪下说：“娘子禁声，</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比王婆炕上何如？】</span>下顾小生，恳求怜允。”</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span><span class="l">不象太岁。】</span>那月娘越高声叫的紧了，口口大叫：“救人！”平安、玳安听见是月娘声音，慌慌张张走去后边阁上，叫大舅说：“大舅快去，我娘在方丈和人合口哩。”</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不知合那一口？】</span>这吴大舅慌的两步做一步奔到方丈推门，那里推得开。只见月娘高声：“清平世界，拦烧香妇女在此做甚么？”这吴大舅便叫：“姐姐休慌，我来了！”一面拿石头把门砸开。那殷天锡见有人来，撇开手，打床背后一溜烟走了。原来这石道士床背后都有出路。

    吴大舅砸开方丈门。问月娘道：“姐姐，那厮玷污不曾？”月娘道：“不曾玷污。那厮打床背后走了。”吴大舅寻道士，那石道士躲去一边，只教徒弟来支调。大舅大怒，喝令手下跟随玳安、来安儿把道士门窗户壁都打碎了。一面保月娘出离碧霞宫，上了轿子，便赶下山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如此方好过入普净。】</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一妇人、一老子，半夜在泰山顶上逃难，危甚，险甚。此是烧香下场头。</span><span class="l">】</span>

    约黄昏时分起身，走了半夜，方到山下客店内。如此这般，告店小二说。小二叫苦连声，说：“不合惹了殷太岁，他是本州知州相公妻弟，有名殷太岁。你便去了，俺开店之家，定遭他凌辱，怎肯干休！”吴大舅便多与他一两店钱，取了行李，保定月娘轿子，急急奔走。后面殷天锡气不舍，率领二三十闲汉，各执腰刀短棍，赶下山来。

    吴大舅一行人，两程做一程，约四更时分，赶到一山凹里。远远树木丛中有灯光，走到跟前，却是一座石洞，里面有一老僧秉烛念经。</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峰回路转，却是如此悠然。】</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此时望见此僧，无论高僧，即凡僧，亦宛然活佛矣。</span><span class="l">】</span>吴大舅问：“老师，我等顶上烧香，被强人所赶，奔下山来，天色昏黑，迷踪失路至此。敢问老师，此处是何地名？从那条路回得清河县去？”</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忽出“清河县”三字，为月娘喜，为西门哭。】</span>老僧说：“此是岱岳东峰，这洞名唤雪涧洞。贫僧就叫雪洞禅师，法名普静，</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雪能净诸花，故也薛嫂，薛尼何如此名。】</span>在此修行二三十年。你今遇我，实乃有缘。</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二语直入。】</span>休往前去，山下狼虽虎豹极多。明日早行，一直大道就是你清河县了。”吴大舅道：“只怕有人追赶。”老师把眼一观说：“无妨，那强人赶至半山，已回去了。”因问月娘姓氏。吴大舅道：“此乃吾妹，西门庆之妻。因为夫主，来此进香。得遇老师搭救，恩有重报，不敢有忘。”于是在洞内歇了一夜。</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撇却道士，来寻和尚，然则真是不弃小僧耳。】</span>

    次日天不亮，月娘拿出一匹大布谢老师。老师不受，说：“贫曾只化你亲生一子作个徒弟，</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近来化者只化一个徒弟去生一子。】</span>你意下何如？”</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似说破，又似不说破，此书妙处，只是一冷。</span><span class="l">】</span>吴大舅道：“吾妹止生一子，指望承继家业。若有多余，就与老师作徒弟。”月娘道：“小儿还小，今才不到一周岁儿，如何来得？”老师道：“你只许下，我如今不问你要，过十五年才问你要哩。”</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自“热结”到死时，不三五年。自此日至幻化乃十五年。迟疾都妙。】</span>月娘口中不言，过十五年再作理会，遂含糊许下老师。</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非结十五年，乃开下十六回之事也。】</span>一面作辞老师，竟奔清河县大道而来。正是：世上只有人心歹，万物还教天养人。

    但交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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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an><span class="z">【</span><span class="z">文禹门云：泰山烧香，乃是月娘大错处。不带仆妇丫头，亦是作者漏洞处。或者破落户，暴发户家作事，大半如斯，亦未可定。独是官哥前车之鉴，亦月娘之所深知，且有如意在旁，岂有不详述者，乃竟孤身上路，虽临行嘱咐再三，亦奚益哉？可谓糊涂极矣。受此一番强暴，非所辱月娘，正所以警月娘也。孝哥无恙，月娘归家，欣幸之中，能勿悔惧乎?谚有云：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正为愚人言之也。虽然，前不受来保之诱，后能拒天锡之强，略短取长，论人观其大节，月娘正未可厚非。何西门庆竟有不淫之妻哉?

    ’批书者默默不赞一词，岂犹有余恨乎？吁嗟乎！此刻西门庆家中，李娇儿无论矣，孟玉楼去志已坚，不过待时而动，孙雪娥自有别肠，潘金莲一味宜淫，不但不思前，并不虑后，春梅早有散局在脑中，迎春、玉箫己去。其在外者，桂儿、银儿、月儿，另有新欢。其可以称为西门庆之人者，月娘而已。谓予不信，请看下文。</span><span class="z">】</span><span class="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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