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潘金莲香腮偎玉 薛姑子佛口谈经

    <span class="q"> </span></span><span class="q">【张批：</span><span class="q">此回“品玉”，乃写下回“撒泼”之由，然实起于一皮袄。夫皮袄，乃瓶儿之衣也。金莲淘气，终由瓶儿之衣。然则瓶儿虽死，作者犹写已死之瓶儿，为金莲作对也。

    月娘教桂姐，郁二姐、申二姐到娇儿房中去，后又教出来，则其羞变成怒可知。

    此处写薛姑子谈经，明言孝哥，盖一眼觑定一百回内幻化之结也。

    上已写品玉，此又写偎玉，却是两样。品玉者，惊喜梵僧之药，先品而后试之；偎玉者，春色狼藉之至，更受不得，乃偎之，先试带而后品也。特与梵僧药作遥对章法，不如此不得死也。

    上回品玉文中，写金莲品法，是一气写出，用几个“或”宇，将诸品法写完。此回却用两段写，中央要皮袄一段，先用“按着粉项’，后用“一面说着”四字，两个“又”字，一个“一回”字，临了用“口口接着都咽了”，便使一样排蛙口、底琴弦、搅龟 、脸偎唇裹之法，却犯手写来，不见一毫重复，又是一篇绝世妙文，作者心孔，吾不知几百千窍，方能如此也。</span></span><span class="q">】</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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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富贵如朝露，交游似聚沙。

    不如竹窗里，对卷自趺跏。

    静虑同聆偈，清神旋煮茶。

    惟忧晓鸡唱，尘里事如麻。

    话说西门庆搂抱潘金莲，一觉睡到天明。妇人见他那话还直竖一条棍相似，便道：“达达，你饶了我罢，我来不得了。</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是假是真，说来俱可人意。</span><span class="l">】</span>待我替你咂咂罢。”西门庆道：“怪小淫妇儿，你若咂的过了，是你造化。”这妇人真个蹲向他腰间，按着他一只腿，用口替他吮弄那话。吮够一个时分，精还不过，这西门庆用手按着粉项，往来只顾没棱露脑摇撼，那话在口里吞吐不绝。抽拽的妇人口边白沫横流，残脂在茎。妇人一面问西门庆：“二十八日应二家请俺每，去不去？”西门庆道：“怎的不去！”妇人道：“我有桩事儿央你，依不依？”西门庆道：“怪小淫妇儿，你有甚事，说不是。”妇人道：“你把李大姐那皮袄拿出来

    ，与我穿了罢。</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写出毒心。回想雪夜吴大妗子家，举世生人当同声一哭，然后知我有衣裳之请有有深痛也。】</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以金莲之取索一物，但乘欢乐之际开口，可悲可叹。</span><span class="l">】</span>明日吃了酒回来，他们都穿着皮袄，只奴没件儿穿。”西门庆道：“有王招宣府当的皮袄，你穿就是了。”妇人道：“当的我不穿他，你与了李娇儿去。把李娇儿那皮袄却与雪娥穿。你把李大姐那皮袄与了我，等我［扌寨］上两个大红遍地金鹤袖，衬着白绫袄儿穿，也是与你做老婆一场，没曾与了别人。”西门庆道：“贼小淫妇儿，单管爱小便宜儿。他那件皮袄值六十两银子哩，你穿在身上是会摇摆！”妇人道：“怪奴才，你与了张三、李四的老婆穿了？左右是你的老婆，替你装门面，没的有这些声儿气儿的。好不好我就不依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是品玉时说的话。】</span>西门庆道：“你又求人又做硬儿。”妇人道：“怪硶货，我是你房里丫头，在你跟前服软？”一面说着，把那话放在粉脸上只顾偎晃，良久，又吞在口里挑弄蛙口，一回又用舌尖抵其琴弦，搅其龟棱，然后将朱唇裹着，只顾动动的。西门庆灵犀灌顶，满腔春意透脑，良久精来，呼：“小淫妇儿，好生裹紧着，我待过也！”言未绝，其精邈了妇人一口。妇人口口接着，都咽了。正是：自有内事迎郎意，殷勤爱把紫箫吹。

    当日是安郎中摆酒，西门庆起来梳头净面出门。妇人还睡在被里，便说道：“你趁闲寻寻儿出来罢。</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写出雪夜吴大妗子家，安心至此。】</span>等住回，你又不得闲了。”</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热上赶。</span><span class="l">】</span>这西门庆于是走到李瓶儿房中，奶子、丫头又早起来顿下茶水供养。西门庆见如意儿薄施脂粉，长画蛾眉，笑嘻嘻递了茶，在旁边说话儿。西门庆一面使迎春往后边讨床房里钥匙去，如意儿便问：“爹讨来做甚么？”西门庆道：“我要寻皮袄与你五娘穿。”如意道：“是娘的那貂鼠皮袄？”西门庆道：“就是。他要穿穿，拿与他罢。”迎春去了，就把老婆搂在怀里，摸他奶头，说道：“我儿，你虽然生了孩子，奶头儿到还恁紧。”就两个脸对脸儿亲嘴咂舌头做一处。</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才伤色剑，又遇花刀，安能不死。】</span>如意儿道：“我见爹常在五娘身边，没见爹往别的房里去。</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路总写金莲，迩日妒宠太甚为后文地也。】</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留心之言，轮（输）心之言。</span><span class="l">】</span>他老人家别的罢了，只是心多容不的人。前日爹不在，为个棒槌，好不和我大嚷了一场。多亏韩嫂儿和三娘来劝开了。落后爹来家，也没敢和爹说。不知甚么多嘴的人对他说，说爹要了我。他也告爹来不曾？”</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是一番言语，一人心事。】</span>西门庆道：“他也告我来，你到明日替他陪个礼儿便了。</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西门庆于家可谓无所不淫。然月娘与金莲合气，虽爱金莲，终以月娘为重，金莲与如意合气，如意终不敢敌金莲，然使之陪礼亦可免耳。而西门庆必不免，亦可谓不乱上下之分，今人不如者多。</span><span class="l">】</span>他是恁行货子，受不的人个甜枣儿就喜欢的。嘴头子虽利害，到也没什么心。”</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打狗蓄猫之心，彼安得知哉。】</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知金莲实深。</span><span class="l">】</span>如意儿道：“前日我和他嚷了，第二日爹到家，就和我说好活。说爹在他身边偏多，‘就是别的娘都让我几分，你凡事只有个不瞒我，我放着河水不洗船？’”</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与蕙莲话一样。】</span>西门庆道：“既是如此，大家取和些。”又许下老婆：“你每晚夕等我来这房里睡。”</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藕断丝连。】</span>如意道：“爹真个来？休哄俺每！”</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喜极语。】</span>西门庆道：“谁哄你来！”正说着，只见迎春取钥匙来。西门庆教开了床房门，又开橱柜，拿出那皮祆来抖了抖，还用包袱包了，教迎春拿到那边房里去。如意儿就悄悄向西门庆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悄悄”二字，深写此房为月娘据为外府久矣。】</span>“我没件好裙袄儿，爹趁着手儿再寻件儿与了我罢。</span>有娘小衣裳儿，再与我一件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为瓶儿一哭。】</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人各有私。</span><span class="l">】</span>西门庆连忙又寻出一套翠盖缎子袄儿、黄绵绸裙子，又是一件蓝潞绸绵裤儿，又是一双妆花膝裤腿儿，与了他。老婆磕头谢了。西门庆锁上门，就使他送皮袄与金莲房里来。金莲才起来，在床上裹脚，只见春梅说：“如意儿送皮袄来了。”妇人便知其意，</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贼。】</span>说道：“你教他进来。”问道：“爹使你来？”如意道：“是爹教我送来与娘穿。”金莲道：“也与了你些什么儿没有？”</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瓶儿有知，放声一哭。】</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活贼。</span><span class="l">】</span>如意道：“爹赏了我两件绸绢衣裳年下穿。叫我来与娘磕头。”于是向前磕了四个头。</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如意至此，方轮（输）心金莲。</span><span class="l">】</span>妇人道：“姐姐每这般却不好？你主子既爱你，常言：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那好做恶人？你只不犯着我，我管你怎的？我这里还多着个影儿哩！”</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与对蕙莲说一样。】</span>如意儿道：“俺娘已是没了，虽是后边大娘承揽，娘在前边还是主儿，早晚望娘抬举。小媳妇敢欺心！那里是叶落归根之处？”</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是蕙莲对金莲话一样，可知为先后一气也。】</span>妇人道：“你这衣服少不得还对你大娘说声。”如意道：“小的前者也问大娘讨来，大娘说：‘等爹开时，拿两件与你。’”妇人道：“既说知罢了。”这如意就出来，还到那边房里，西门庆已往前厅去了。如意便问迎春：“你头里取钥匙去，大娘怎的说？”</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虽没要紧，亦写得人人有心。</span><span class="l">】</span>迎春说：“大娘问：‘你爹要钥匙做什么？’我也没说拿皮袄与五娘，只说我不知道。大娘没言语。”

    却说西门庆走到厅上看设席，海盐子弟张美、徐顺、苟子孝都挑戏箱到了，李铭等四名小优儿又早来伺候，都磕头见了。西门庆吩咐打发饭与众人吃，吩咐李铭三个在前边唱，左顺后边答应堂客。那日韩道国娘子王六儿没来，打发申二姐买了两盒礼物，坐轿子，他家进财儿跟着，也来与玉楼做生日。王经送到后边，打发轿子出去了。不一时，门外韩大姨、孟大妗子都到了，又是傅伙计、甘伙计娘子、崔本媳妇儿段大姐并贲四娘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王六儿是寻去，叶五儿是自来，又自不同。】</span>西门庆正在厅上，看见夹道内玳安领着一个五短身子，穿绿缎袄儿、红裙子，不搽胭粉，两个密缝眼儿，一似郑爱香模样，</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花与叶同类，故云似爱香模样。】</span>便问是谁。玳安道：“是贲四嫂。”</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西门庆见贪四嫂几遍矣，姻缘该动便觉异样。</span><span class="l">】</span>西门庆就没言语。</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与沉吟瓶儿一对针锋。】</span>往后见了月娘。月娘摆茶，西门庆进来吃粥，递与月娘钥匙。月娘道：“你开门做什么？”西门庆道：“潘六儿他说，明日往应二哥家吃酒没皮袄，要李大姐那皮袄穿。”被月娘瞅了一眼，说道：“你自家把不住自家嘴头了。他死了，嗔人分散他房里丫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语将瓶儿死后，月娘要据其财物入上房，西门庆不依之情，尽情补出。盖月娘于瓶儿之财，固朝夕虎视者也。一旦瓶儿死，岂不曰今而后天以此富贵赐我也？无如因一丫头不肯与娇儿，则月娘之意已大拂。今日一触即发，中情毕露也。】</span>象你这等，就没的话儿说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直与“分散丫头”节顶针。】</span>他见放皮袄不穿，巴巴儿只要这皮袄穿。──早时他死了，他不死，你只好看一眼儿罢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瓶儿不死则瓶儿之物也，月娘利其死；瓶儿已死，月娘虽未入之于上房，然固以为藏之外府，即月娘之物矣，固金莲之所不许。一斜视者，今日分其一物，月娘不便明争，则又思瓶儿未死时。然则月娘说金莲，事知其亦曾看了千百眼也。】</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曾日月几何，而瓶儿之衣已为金莲所有。诗曰：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宛其死矣，他人是愉。千古伤心，似为是作。</span><span class="l">】</span>几句说的西门庆闭口无言。忽报刘学官来还银子，西门庆出去陪坐，在厅上说话。只见玳安拿进帖儿说：“王招宣府送礼来了。”西门庆问：“是什么礼？”玳安道：“是贺礼：一匹尺头、一坛南酒、四样下饭。”西门庆即叫王经拿眷生回帖儿谢了，赏了来人五钱银子，打发去了。

    只见李桂姐门首下轿，保儿挑四盒礼物。慌的玳安替他抱毡包，说道：“桂姨，打夹道内进去罢，</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贲四嫂才至夹道内进去，桂姐又续之，是二人同一夹道也。】</span>厅上有刘学官坐着哩。”那桂姐即向夹道内进去，来安儿把盒子挑进月娘房里。月娘道：“爹看见不曾？”</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月娘亦细。</span><span class="l">】</span>玳安道：“爹陪着客，还不见哩。”月娘便说道：“且连盒放在明间内着。”一回客去了，西门庆进来吃饭，月娘道：“李桂姐送礼在这里。”</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是干娘身分。】</span>西门庆道：“我不知道。”</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冷极。】</span>月娘令小玉揭开盒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是干娘身分。】</span>见一盒果馅寿糕、一盒玫瑰糖糕、两只烧鸭、一副豕蹄。只见桂姐从房内出来，满头珠翠，穿着大红对衿袄儿，蓝缎裙子，望着西门庆磕了四个头。西门庆道：“罢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冷极。】</span>又买这礼来做什么？”</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冷极。】</span>月娘道：“刚才桂姐对我说，怕你恼他。不干他事，说起来都是他妈的不是：</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吃亏了他那个妈，却又亏杀了这个娘。】</span>那日桂姐害头疼来，只见这王三官领着一行人，往秦玉芝儿家去，打门首过，进来吃茶，</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偏要吃茶，想桂姐开茶房乎？一笑。】</span>就被人惊散了。桂姐也没出来见他。”西门庆道：“那一遭儿没出来见他，</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妙。】</span>这一遭儿又没出来见他，</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妙。】</span>自家也说不过。</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妙，非复说东京人情语矣。】</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话已浅浅，而满脸冷汕之色，至今如在。</span><span class="l">】</span>论起来，我也难管你。这丽春院拿烧饼砌着门不成？到处银钱儿都是一样，我也不恼。”</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得意语，又是醋语，又有林氏意在内。】</span>那桂姐跪在地下只顾不起来，说道：“爹恼的是。</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所云自家说不过也。】</span>我若和他沾沾身子，就烂化了，一个毛孔儿里生一个天疱疮。都是俺妈，空老了一片皮，干的营生没个主意。好的也招惹，歹的也招惹，平白叫爹惹恼。”月娘道：“你既来说开就是了，又恼怎的？”西门庆道：“你起来，我不恼你便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便了”二字，是不了也。】</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未更释然，妙。</span><span class="l">】</span>那桂姐故作娇态，说道：“爹笑一笑儿我才起来。你不笑，我就跪一年也不起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总是自家说不过，亦非复向日推齐香等语矣。】</span>潘金莲在旁插口道：“桂姐你起来，只顾跪着他，求告他黄米头儿，叫他张致！如今在这里你便跪着他，明日到你家他却跪着你，</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非金莲即无解释，妙。</span><span class="l">】</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一往以趣话作收。</span><span class="l">】</span>──你那时却别要理他。”</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语直透从前，又是得意话。写金莲此时重重得意杀，以为下文一闹放泼地也。且西门此日亦是重重得意。如先调林氏，三官认父，后贲四嫂诸事皆是。则写得意杀之金莲，又对照得意杀之西门，见二人将俱败矣。不特文字将收故纵之法，亦天道盈虚之理，宜然也。】</span>把西门庆、月娘都笑了，桂姐才起来了。只见玳安慌慌张张来报：“宋老爹、安老爹来了。”西门庆便拿衣服穿了，出去迎接。桂姐向月娘说道：“耶嚛嚛，从今后我也不要爹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拉白语，总反衬西门适待桂姐无好颜色也。】</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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