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应伯爵隔花戏金钏 任医官垂帐诊瓶儿

    <span class="q"></span></span><span class="q">【张批：</span><span class="q">此回俱是下文引子。盖伯爵戏金钏，明言遗簪坠珥，俱是相思隔花金串，行当入他人之手，是瓶儿未死，已先为金梅散去一影。然瓶儿一死，亦未尝不有“隔花人远天涯近”意。是此一回既影瓶儿死，复遥影莲摧梅谢。

    若任医官，又为官哥作衬。见官哥不死，瓶儿尚可依。官哥死而瓶儿必死，子虚之灵不爽矣。

    写王姑子处修经，一缴玉皇庙，一起永福寺，一衬西门、月娘、瓶儿之愚也。

    花园中一令，明说西门豪华不久，如世所云风花雪月者也。而诸笑谈，又明说西门之得以肆其恶者， 以有钱耳，总为财字一哭也。

    写敬济、金莲一惊，盖为二人留地步也。夫不惊走，势必常寻闲空，而心胆一放，墙壁难瞒，敬济不能居于西门家矣。故用一惊顿住，留至西门一死，即接写售色东床，又不费手，又有地步也。且因此可悟私琴童一回之文矣。欲为金莲私婿不露马脚于西门生时，必先写私仆露马脚于金莲一来时，见金莲惩此一辱，便不敢十分放胆，必俟西门死，月娘烧香去，方败露尽情也。故写琴童特为敬济地耳。盖当落想时。不写敬济、金莲得手于西门在日，不足以形其奸。乃写其得手，而雪娥、娇儿在侧虎视，何以不败露？一败露，而敬济能不作琴童之续乎？故用先写一琴童，以厌足娇，儿、雪娥之心，以暗惊金莲之胆；又写一理星，以迷西门之魄；又写一蕙莲，以灭雪娥之口；一春梅骂李铭， 以杜娇儿之谗；又写——月娘，随处开端托大；然后敬济、金莲得终西门之身而不败。夫敬济不败， 方可至西门死后细细抽笔，单单写之也。文字用地步如此，人乌知之！

    又韩金钏，韩者寒也，已是冷信特特透露，接写至爱月，乃岁晚寒深，温气全无矣，是又；千可不知。</span></span><span class="q">】</span>

    </span>

    词曰：美酒斗十千，更对花前。芳樽肯放手中闲？起舞酬花花不语，似解人

    怜。不醉莫言还，请看枝间。已飘零一片减婵娟。花落明年犹自好，

    可惜朱颜。</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分明说出。】</span>

    ——右调《浪淘沙》

    却说王姑子和李瓶儿、吴月娘，商量来日起经头停当，月娘便拿了些应用物件

    送王姑子去，又教陈敬济来吩咐道：“明日你李家丈母拜经</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奇。】</span>保佑官哥，你早去礼拜礼拜。”敬济推道：“爹明日要去门外花园吃酒，留我店里照管，着别人去罢。”原来敬济听见应伯爵请下了西门庆，便想要乘机和潘金莲弄松，因此推故。月娘见

    说照顾生意，便不违拗他，放他出去了，便着书童礼拜。调拨已定，单待明日起经

    。

    且说西门庆和应伯爵、常峙节谈笑多时，只见琴童来回话道：“唱的叫了。吴

    银儿有病去不的，</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已为瓶儿引。】</span>韩金钏儿答应了，明日早去。”西门庆道：“吴银儿既病，再去

    叫董娇儿罢。”常峙节道：“郊外饮酒，有一个尽够了，不消又去叫。”说毕，各

    各别去，不在话下。

    次日黎明，西门庆起身梳洗毕，月娘安排早饭吃了，便乘轿往观音庵起经。书

    童、玳安跟随而行。王姑子出大门迎接，西门庆进庵来，北面皈依参拜。但见：金仙建化，启第一之真乘；玉偈演音，集三千之妙利。宝花座上，装

    成庄严世界；惠日光中，现出欢喜慈悲。香烟缭绕，直透九霄；仙鹤盘旋，

    飞来</span>秪树。访问缘由，果然稀罕；但思福果，那惜金钱！正是：办个至诚心，何处皇天难感；愿将大佛事，保祈殇子彭篯。</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语道尽痴心。】</span>

    王姑子宣读疏头，西门庆听了，平身更衣。王姑子捧出茶来，又拿些点心饼馓之物

    摆在桌上。西门庆不吃，单呷了口清茶，便上轿回来，留书童礼拜。正是：愿心酬毕喜匆匆，感谢灵神保佑功。

    更愿皈依莲座下，却教关煞永亨通。

    回来，红日才半竿，应伯爵早同常峙节来请。</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已为借钞安根。】</span>西门庆笑道：“那里有请吃早饭

    的？我今日虽无事故，也索下午才好去。”应伯爵道：“原来哥不知，出城二十里

    ，有个内相花园，极是华丽，且又幽深，两三日也游玩不到哩。因此要早去，尽这

    一日工夫，可不是好。”常峙节道：“今日哥既没甚事故，应哥早邀，便索去休。

    ”西门庆道：“既如此；常二哥和应二哥先行，我乘轿便到了。”应伯爵道：“专待哥来。”说罢，两人出门，叫头口前去，又转到院内，立等了韩金钏儿坐轿子同

    去。应伯爵先一日已着火家来园内，杀鸡宰鹅，安排筵席，又叫下两个优童随着去

    了。

    西门庆见三人去了多时，便乘轿出门，迤逦渐近。举头一看，但见：千树浓阴，一湾流水。粉墙藏不谢之花，华屋掩长春之景。武陵桃放，

    渔人何处识迷津？庾岭梅开，词客此中寻好句。端的是天上蓬莱，人间阆

    苑。

    西门庆赞叹不已道：“好景致！”下轿步人园来。应伯爵和常峙节出来迎接，园亭内坐的。先是韩金钏儿磕了头，才是两个歌童磕头。吃了茶，伯爵就要递上酒来，西门庆道：“且住，你每先陪我去瞧瞧景致来。”一面立起身来，搀着韩金钏手儿同走。伯爵便引着，慢慢的步出回廊，循朱阑转过垂杨边一曲荼蘼架，踅过太湖石、松凤亭，来到奇字亭。</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钟叙园林丘壑，颇有别致，‘不似内臣家一味排偶富丽。】</span>亭后是绕屋梅花三十树，中间探梅阁。阁上名人题咏极多，西门庆备细看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是俗人目中事。】</span>又过牡丹台，台上数十种奇异牡丹。又过北是竹园，园左有听竹馆、凤来亭，匾额都是名公手迹；右是金鱼池，池上乐水亭，凭朱栏俯看金鱼，却象锦被也似一片浮在水面。</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篇金鱼赋。】</span>西门庆正看得有趣，伯爵催促，又登一个大楼，上写“听月楼”。</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好顿挫。】</span>楼上也有名人题诗对联，也是刊板砂绿嵌的。</span><span class="q">【张旁批：总是西门眼中，俗语情如掬。】</span>下了楼，往东一座大山，山中八仙洞，深幽广阔。洞中有石棋盘，壁上铁笛铜箫，似仙家一般。出了洞，登山顶一望，满园都是见的。</span><span class="q">【张旁批：此处一总，通身痛快。】</span>

    西门庆走了半日，常峙节道：“恐怕哥劳倦了，且到园亭上坐坐，再走不迟。”西门庆道：“十分走不过一分，却又走不得了。多亏了那些抬轿的，一日赶百来里多路。”</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特下注脚。】</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是俗人之奇想。】</span>大家笑了，让到园亭里，西门庆坐了上位，常峙节坐东，应伯爵坐西，韩金钏儿在西门庆侧边陪坐。大家送过酒来，西门庆道：“今日多有相扰，怎的生受！”伯爵道：“一杯水酒，哥说那里话！”三人吃够数杯，两个歌童上来。西门庆看那歌童生得──

    粉块捏成白面，胭脂点就朱唇。绿糁糁披几寸青丝，</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可爱。】</span>

    香馥馥着满身罗绮。秋波一转，凭他铁石心肠。檀板轻敲，遮莫金声玉振。

    正是但得倾城与倾国，不论南方与北方。

    两个歌童上来，拿着鼓板，合唱了一套时曲《字字锦》“群芳绽锦鲜”。</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须知诸人热处已足，下即写瓶儿死矣，故此点睛。】</span>唱的娇喉婉转，端的是绕梁之声，西门庆称赞不已。常峙节道：“怪他是男子，若是妇女，便无价了。”</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好男色者，见此语定不能平。】</span>西门庆道：“若是妇女，咱也早叫他坐了，决不要他站着唱。”伯爵道：“哥本是在行人，说的话也在行。”众人都笑起来。三人又吃了数杯，伯爵送上令盆，斟一大钟酒，要西门庆行令。西门庆道：“这便不消了。”伯爵定要行令，西门庆道：“我要一个风花雪月，</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令已尽下文情事。】</span>第一是我，第二是常二哥，第三是主人，第四是钏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风花雪月至今谁是第一，谁不是第一哉！可叹。】</span>但说的出来，只吃这一杯。若说不出，罚一杯，还要讲十个笑话。讲得好便休；不好，从头再讲。如今先是我了。”拿起令钟，一饮而尽，就道：“云淡风轻近午天。</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亏他说。】</span>──如今该常二哥了。”常峙节接过酒来吃了，便道：“傍花随柳过前川。</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更亏他。】</span>──如今该主人家了。”应伯爵吃了酒，呆登登讲不出来。西门庆道：“应二哥请受罚。”伯爵道：“且待我思量。”又迟了一回，被西门庆催逼得紧，便道：“泄漏春光有几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春梅振衣矣。】</span>西门庆大笑道：“好个说别字的，论起来，讲不出该一杯，说别字又该一杯，共两杯。”伯爵笑道：“我不信，有两个‘雪’字，便受罚了两杯？”众人都笑了，催他讲笑话。伯爵说道：“一秀才上京，泊船在扬子江。到晚，叫艄公：‘泊别处罢，这里有贼。’艄公道：‘怎的便见得有贼？’秀才道：‘兀那碑上写的不是江心贼？’艄公笑道：‘莫不是江心赋，怎便识差了？’秀才道：‘赋便赋，有些贼形。’”</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语骂尽，却是作者本意。】</span>西门庆笑道：“难道秀才也识别字？”</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太奉承秀才。】</span>常峙节道：“应二哥该罚十大杯。”伯爵失惊道：“却怎的便罚十杯？”常峙节道：“你且自家去想。”</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点明。】</span>原来西门庆是山东第一个财主，却被伯爵说了“贼形”，可不骂他了！西门庆先没理会，到被常峙节这句话提醒了。伯爵觉失言，取酒罚了两杯，便求方便。</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谚云：言多语失。任伯爵乖人巧嘴，亦要说差，况不如伯爵者乎？此作者微意，若执伯爵必不如此，便失之矣。】</span>西门庆笑道：“你若不该，一杯也不强你；若该罚时，却饶你不的。”伯爵满面不安。又吃了数杯，瞅着常峙节</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画。】</span>道：“多嘴！”西门庆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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