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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弄私情戏赠一枝桃 走捷径探归七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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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an><span class="q">【张批:</span><span class="q">平插曾公一人,特为后文宁巡按对照,且见西门之恶,纯是太师之恶也。夫太师之下,何止百千万西门,而一西门之恶已如此,其一太师之恶为何如也?

    写王六儿得银如画,写夏提刑得财又如画。至写西门得多金,而不以为意,又衬西门平素之财也。

    此回上坟,写西门传中一大总会。看他描写男客如许如许,又描写堂客如许如许,又写姬妾如许如许,特特为清明节寡妇下根种也。

    内于西门祭祖文中,偏又夹写金莲、敬济一段文字。忙中闲笔, 已屡言矣。然未如有此段文字丽极。

    看他于一本章后接写七件事,一邪,一正,特特刺人眼中,分外令人发指也。

    来保探事,亦可为能矣。不知特为后文背主负恩一回内,“势败奴欺主”五字,预先下转语。见势未败之先,皆是良臣,而人心之难测,有如此也!

    写西门祭祖,是正文,却是旁文,写弄私情是旁文,又是正文。桃者,兆也,挑也,总是随处伏一挑剔至花园之调,方不突然也。</span></span><span class="q">】</span>

    </span>

    词曰:碧桃花下,紫箫吹罢。蓦然一点心惊,却把那人牵挂,向东风泪洒。东风泪

    洒,不觉暗沾罗帕,恨如天大。那冤家既是无情去,回头看怎么!</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妙语解颐。】</span>

    ——右调《桂枝香》

    话说安童领着书信,辞了黄通判,径往山东大道而来。打听巡按御史在东昌府住扎,姓曾,双名孝序,</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曾者,争也。序即天叙有典之叙,盖作者为世所厄不能自全其孝,故抑郁愤懑,不过欲争此一孝之序也。】</span>乃都御史曾布之子,新中乙未科进士,极是个清廉正气的官。</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此书竟有一好人。】</span>这安童自思:“我若说下书的,门上人决不肯放。不如等放告牌出来,我跪门进去,连状带书呈上。老爹见了,必然有个决断。”于是早把状子写下,揣在怀里,在察院门首等候多时。只听里面打的云板响,开了大门,曾御史坐厅。头面牌出来,大书告亲王、皇亲、驸马、势豪之家;</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如蔡太师何。】</span>第二面牌出来,告都、布、按并军卫有司官吏;第三面牌出来,才是百姓户婚田土词讼之事。</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数语凛然,应使朝廷侧目。】</span>这安童就随状牌进去,待把一应事情发放净了,方走到丹墀上跪下。两边左右问是做甚么的,这安童方才把书双手举得高高的呈上。只听公座上曾御史叫:“接上来!”慌的左右吏典下来把书接上去,安放于书案上。曾公拆开观看,端的上面写着甚言词?书曰:寓都下年教生黄端肃书奉

    大柱史少亭曾年兄先生大人门下:违越光仪,倏忽一载。知己难逢,胜游

    易散。此心耿耿,常在左右。去秋忽报瑶章,开轴启函,捧诵之间而神游

    恍惚,俨然长安对面时也。</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离合之数,大都如此。】</span>未几,年

    兄省亲南旋,复闻德音,知年兄按巡齐鲁,不胜欣慰。叩贺,叩贺。惟年

    兄忠孝大节,风霜贞操,砥砺其心,耿耿在廊庙,历历在士论。今兹出巡,

    正当摘发官邪,以正风纪之日。区区爱念,尤所不能忘者矣。窃谓年兄平日

    抱可为之器,当有为之年,值圣明有道之世,老翁在家康健之时,</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必着此句可</span>

    </span><span class="q">想其孝。】</span>当乘此大展才猷,以振扬法纪,勿使舞

    文之吏以挠其法,而奸

    顽之徒以逞其欺。胡乃如东平一府,而有挠大法如苗青者,抱大冤如苗天

    秀者乎?生不意圣明之世而有此魍魉。年兄巡历此方,正当分理冤滞,振

    刷为之一清可也。去伴安童,持状告诉,幸垂察,不宣。

    仲春望后一日具

    这曾御史览书已毕,便问:“有状没有?”左右慌忙下来问道:“老爷问你有状没有。”这安童向怀中取状递上。曾公看了,取笔批:“仰东平府府官,从公查明,验相尸首,连卷详报。”喝令安童东平府伺候。这安童连忙磕头起来,从便门放出。

    这里曾公将批词连状装在封套内,钤了关防,差人赍送东平府来。府尹胡师文见了上司批下来,慌得手脚无措,即调委阳谷县县丞狄斯彬</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盖云抵死摈也。】</span>──本贯河南舞阳人氏,为人刚方不要钱,问事糊突,</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不如不糊突要钱矣。】</span>人都号他做狄混。先是这狄县丞往清河县城西河边过,忽见马头前起一阵旋风,团团不散,只随着狄公马走。狄县丞道:“怪哉!”便勒住马,令左右公人:“你随此旋风,务要跟寻个下落。”</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此处甚不混。】</span>那公人真个跟定旋风而来,七八将近新河口而止,走来回覆了狄公话。狄公即拘集里老,用锹掘开岸上数尺,见一死尸,宛然颈上有一刀痕。命仵作检视明白,问其前面是那里。公人禀道:“离此不远就是慈惠寺。”县丞即拘寺中僧行问之,皆言:“去冬十月中,本寺因放水灯儿,见一死尸从上流而来,漂入港里。长老慈悲,故收而埋之。不知为何而死。”</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慈悲受累煞强如水秀才之慈悲。】</span>县丞道:“分明是汝众僧谋杀此人,埋于此处。</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至此大混。然原情察理,不无有之,非刻意做官者不为也。】</span>想必身上有财帛,故不肯实说。”于是不由分说,先把长老一箍两拶,一夹一百敲,余者众僧都是二十板,俱令收入狱中。报与曾公,再行查看。各僧皆称冤不服。曾公寻思道:“既是此僧谋死,尸必弃于河中,岂反埋于岸上?</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此念方可决狱。】</span>又说干碍人众,此有可疑。”因令将众僧收监。将近两月,不想安童来告此状。即令委官押安童前至尸所,令其认视。安童见尸大哭道:“正是我的主人,被贼人所伤,刀痕尚在。”于是检验明白,回报曾公,即把众僧放回。一面查刷卷宗,复提出陈三、翁八审问,俱执称苗青主谋之情。曾公大怒,差人行牌,星夜往扬州提苗青去了。一面写本参劾提刑院两员问官受赃卖法。正是:污吏赃官滥国刑,曾公判刷雪冤情。

    虽然号令风霆肃,梦里输赢总未真。

    话分两头,却表王六儿自从得了苗青干事的那一百两银子、四套衣服,与他汉子韩道国就白日不闲,一夜没的睡,计较着要打头面,治簪环,唤裁缝来裁衣服,</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乞儿路捡一金,便手足无指(措),韩氏夫妇较犹能位置者。】</span>从新抽银丝鬏髻。用十六两银子,又买了个丫头──名唤春香──使唤,早晚教韩道国收用不题。</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暴发人确有如此。】</span>

    一日,西门庆到韩道国家,王六儿接着。里面吃茶毕,西门庆往后边净手去,看见隔壁月台,问道:“是谁家的?”王六儿道:“是隔壁乐三家月台。”西门庆吩咐王六儿:“如何教他遮住了这边风水?你对他说,若不与我即便拆了,我教地方吩咐他。”这王六儿与韩道国说:“邻舍家,怎好与他说的。”韩道国道:“咱不如瞒着老爹,买几根木植来,咱这边也搭起个月台来。上面晒酱,下边不拘做马坊,</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为西门庆之马也。】</span>做个东净,也是好处。”老婆道:“呸!贼没算计的。比时搭月台,不如买些砖瓦来,盖上两间厦子却不好?”韩道国道:“盖两间厦子,不如盖一层两间小房罢。”</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连三个不如,写得穷儿暴发彻骨皆见。】</span>于是使了三十两银子,又盖两间平房起来。西门庆差玳安儿抬了许多酒、肉、烧饼来,与他家犒赏匠人。那条街上谁人不知。</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苗青之钱如此用。】</span>

    夏提刑得了几百两银子在家,把儿子夏承恩──年十八岁──干入武学肄业,做了生员。每日邀结师友,习学弓马。</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生员往往由此,可叹。】</span>西门庆约会刘薛二内相、周守备、荆都监、张团练、合卫官员,出人情与他挂轴文庆贺,俱不必细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苗青之钱如此用。】</span>

    西门庆因坟上新盖了山子卷棚房屋,自从生了官哥,并做了千户,还没往坟上祭祖。</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大力一总注下如建瓶水。】</span>叫阴阳徐先生看了,从新立了一座坟门,砌的明堂神路,</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亦是暴做官。】</span>门首栽桃柳,周围种松柏,两边叠成坡峰。清明日上坟,要更换锦衣牌匾,</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倒插此数句,预为戏赠作因。】</span>宰猪羊,定桌面。三月初六日清明,</span><span class="q">【张旁批:为后清明对照。】</span>预先发柬,请了许多人,搬运了东西、酒米、下饭、菜蔬,叫的乐工、杂耍、扮戏的。</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行人。】</span>小优儿是李铭、吴惠、王柱、郑奉;</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行人。】</span>唱的是李桂姐、吴银儿、韩金钏,董娇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行人。】</span>官客请了张团练、乔大户、吴大舅、吴二舅、花大舅、沈姨夫、应伯爵、谢希大、傅伙计、韩道国、云理守、贲第传并女婿陈敬济等,约二十余人。</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男客有名者一十三人,后清明节只有大舅一人耳。】</span>堂客请了张团练娘子、张亲家母、乔大户娘子、朱台官娘子、尚举人娘子、吴大妗子、二妗子、杨姑娘、潘姥姥、花大妗子、吴大姨、孟大姨、吴舜臣媳妇郑三姐、崔本妻段大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女客十四人,后清明节止大妗子一人。此处,持笔一描,总为清明节预为反衬也。】</span>并家中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西门大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本家七人,后清明节只楼、月两人。】</span>春梅、迎春、玉箫、兰香、奶子如意儿抱着官哥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五人,至清明节止有如意一人,而春梅自来永福,不在此内算帐也。】</span>里外也有二十四五顶轿子。先是月娘对西门庆说:“孩子且不消教他往坟上去罢。一来还不曾过一周,二者刘婆子说这孩子

    顖门还未长满,胆儿小。这一到坟上路远,只怕唬着他。依着我不教他去,留下奶子和老冯在家和他做伴儿,只教他娘母子一个去罢。”西门庆不听,便道:“此来为何?</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点出。】</span>他娘儿两个不到坟前与祖宗磕个头儿去!你信那婆子老淫妇胡说,可可就是孩子

    顖门未长满,教奶子用被儿裹着,在轿子里按的孩儿牢牢的,怕怎的?”那月娘便道:“你不听人说,随你。”从清早晨,堂客都从家里取齐,起身上了轿子,无辞。出南门,到五里外祖坟上,远远望见青松郁郁,翠柏森森,新盖的坟门,两边坡峰上去,周围石墙,</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遥望中景象。】</span>当中甬道,明堂、神台、香炉、烛台都是白玉石凿的。坟门上新安的牌匾,大书“锦衣武略将军西门氏先茔”。坟内正面土山环抱,林树交枝。</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写来便活是一坟茔,又确是新发之家,故妙。】</span>西门庆穿大红冠带,摆设猪羊祭品桌席祭奠。官客祭毕,堂客才祭。响器锣鼓,一齐打起来。那官哥儿唬的在奶子怀里磕伏着,只倒咽气,不敢动一动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一惊。】</span>月娘便叫:“李大姐,你还不教奶子抱了孩子往后边去哩,你看唬的那腔儿!</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处处写出月娘根心生色,一片菩萨热念。】</span>我说且不教孩儿来罢,恁强的货,只管教抱了他来。你看唬的那孩儿这模样!”李瓶儿连忙下来,吩咐玳安:“且叫把锣鼓住了。”连忙撺掇掩着孩儿耳朵,快抱了后边去了。须臾,祭毕,徐先生念了祭文,烧了纸。西门庆邀请官客在前客位。月娘邀请堂客在后边卷棚内,由花园进去,两边松墙竹径,周围花草,一望无际。正是:桃红柳绿莺梭织,都是东君造化成。

    当下,扮戏的在卷棚内扮与堂客们瞧,</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堂客。】</span>四个小优儿在前厅官客席前弹唱。</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官客。】</span>四个唱的,轮番递酒。</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官客。】</span>春梅、玉箫、兰香、迎春四个,都在堂客上边</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堂客两路分写,如火如锦,与后玳安厨下生火迥然不同。】</span>执壶斟酒,就立在大姐桌头,同吃汤饭点心。

    吃了一回,</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与后小玉、如意打横列坐遥照。】</span>潘金莲与玉楼、大姐、李桂姐、吴银儿同往花园里打了回秋千。原来卷棚后边,西门庆收拾了一明两暗三间房儿。里边铺陈床帐,摆放桌椅、梳笼、抿镜、妆台之类,预备堂客来上坟,在此梳妆歇息,糊的犹如雪洞般干净,悬挂的书画,琴棋潇洒。奶子如意儿看守官哥儿,正在那洒金床炕上铺着小褥子儿睡,迎春也在旁和他顽耍。只见潘金莲独自从花园蓦地走来,手中拈着一枝桃花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文字随处生枝。】</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意致便别,韵甚,媚甚。】</span>看见迎春便道:“你原来这一日没在上边伺候。”迎春道:“有春梅、兰香、玉箫在上边哩,俺娘叫我下边来看哥儿,就拿了两碟下饭点心与如意儿吃。”奶子见金莲来,就抱起官哥儿来。金莲便戏他说道:“小油嘴儿,头里见打起锣鼓来,唬的不则声,原来这等小胆儿。”于是一面解开藕丝罗袄儿,接过孩儿抱在怀里,与他两个嘴对嘴亲嘴儿。忽有陈敬济掀帘子走入来,看见金莲逗孩子顽耍,便也逗那孩子。金莲道:“小道士儿,你也与姐夫亲个嘴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开端。】</span>可霎作怪,那官哥儿便嘻嘻望着他笑。</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也是天缘。】</span>敬济不由分说,把孩子就搂过来,一连亲了几个嘴。金莲骂道:“怪短命,谁家亲孩子,把人的

    髩都抓乱了!”敬济笑戏道:“你还说,早时我没错亲了哩。”</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虽说不亲错,却正恨不得亲错耳。】</span>金莲听了,恐怕奶子瞧科,便戏发讪,将手中拿的扇子倒过柄子来,向他身上打了一下,打的敬济鲫鱼般跳。骂道:“怪短命,谁和你那等调嘴调舌的!”敬济道:“不是,你老人家摸量惜些情儿。人身上穿着恁单衣裳,就打恁一下!”金莲道:“我平自惜甚情儿?今后惹着我,只是一味打。”</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今后”,妙绝。】</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今后”二字,“惹着我”三字,隐隐开口揖盗,爱杀,爱杀。】</span>如意儿见他顽的讪,连忙把官哥儿接过来抱着,金莲与敬济两个还戏谑做一处。金莲将那一枝桃花儿做了一个圈儿,悄悄套在敬济帽子上。</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将桃花起,即将桃花缴,一段小文字。】</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调处亦是当情,只一桃花圈出自金莲手,便饶风韵。】</span>走出去,正值孟玉楼和大姐、桂姐三个从那边来。大姐看见,便问:“是谁干的营生?”敬济取下来去了,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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