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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来旺儿递解徐州 宋蕙莲含羞自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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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中有一当案的孔目阴先生,名唤阴骘,乃山西孝义县人,极是个仁慈正直之士。因见西门庆要陷害此人,图谋他妻子,再三不肯做文书送问,与提刑官抵面相讲。两位提刑官以此掣肘难行,延挨了几日,人情两尽,只把他当厅责了四十,论个递解原籍徐州为民。当查原赃,花费十七两,铅锡五包,责令西门庆家人来兴儿领回。差人写个帖子,回覆了西门庆,随教即日押发起身。这里提刑官当厅押了一道公文,差两个公人把来旺儿取出来,已是打的稀烂,钉了扭,上了封皮,限即日起程,迳往徐州管下交割。

    可怜这来旺儿,在监中监了半月光景,没钱使用,弄的身体狼狈,衣服蓝褛,没处投奔。哀告两个公人说:“两位哥在上,我打了一场屈官司,身上分文没有,要凑些脚步钱与二位,望你可怜见,押我到我家主处,有我的媳妇儿并衣服箱笼,讨出来变卖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呆甚。】</span>知谢二位,并路途盘费,也讨得一步松宽。”那两个公人道:“你好不知道理!你家主既摆布了一场,他又肯发出媳妇并箱笼与你?</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毕竟公人有见识。】</span>你还有甚亲故,俺们看阴师父面上,瞒上不瞒下,领你到那里,胡乱讨些钱米,够你路上盘费便了。谁指望你甚脚步钱儿!”来旺道:“二位哥哥,你只可怜引我先到我家主门首,我央浼两三位亲邻,替我美言讨讨儿,无多有少。”两个公人道:“也罢,我们就押你去。”这来旺儿先到应伯爵门首,伯爵推不在家。又央了左邻贾仁清、伊勉慈二人来西门庆家,替来旺儿说讨媳妇箱笼。西门庆也不出来,使出五六个小厮,一顿棍打出来,不许在门首缠扰。把贾、伊二人羞的要不的。他媳妇儿宋蕙莲,在屋里瞒的铁桶相似,并不知一字。西门庆吩咐:“那个小厮走漏消息,决打二十板!”两个公人又同到他丈人──卖棺材的宋仁家,来旺儿如此这般对宋仁哭诉其事,打发了他一两银子,与两个公人一吊铜钱、一斗米,路上盘缠。哭哭啼啼,从四月初旬离了清河县,往徐州大道而来。正是:若得苟全痴性命,也甘饥饿过平生。

    不说来旺儿递解徐州去了。且说宋蕙莲在家,每日只盼他出来。小厮一般的替他送饭,到外边,众人都吃了。转回来蕙莲问着他,只说:“哥吃了,监中无事。若不是也放出来了,连日提刑老爷没来衙门中问事,也只在一二日来家。”西门庆又哄他说:“我差人说了,不久即出。”妇人以为信实。一日风里言风里语,</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六字奇绝。】</span>闻得人说,来旺儿押出来,在门首讨衣箱,不知怎的去了。这妇人几次问众小厮,都不说。忽见钺安儿跟了西门庆马来家,叫住问他:“你旺哥在监中好么?几时出来?”钺安道:“嫂子,我告你知了罢,俺哥这早晚到流沙河了。”蕙莲问其故,这钺安千不合万不合,如此这般:“打了四十板,递解原籍徐州家去了。只放你心里,休题我告你说。”这妇人不听万事皆休,听了此言,关闭了房间,放声大哭道:“我的人</span>嚛!你在他家干坏了甚么事来?被人纸棺材暗算计了你!你做奴才一场,好衣服没曾挣下一件在屋里。今日只当把你远离他乡,弄的去了,坑得奴好苦也!</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蕙莲既为蒋聪报仇,又欲为来旺死节,虽淫,过金莲、瓶儿远矣。】</span>你在路上死活未知。我就如合在缸底下一般,怎的晓得?”哭了一回,取一条长手巾拴在卧房门枢上,悬梁自缢。不想来昭妻一丈青,住房正与他相连,从后来听见他屋里哭了一回,不见动静,半日只听喘息之声。扣房门叫他不应,慌了手脚,教小厮平安儿撬开窗户进去。见妇人穿着随身衣服,在门枢上正吊得好。一面解救下来,并了房门,取姜汤撅灌。须臾,嚷的后边知道。吴月娘率领李娇儿、孟玉楼、西门大姐、李瓶儿、玉箫、小玉</span><span class="q">【张眉批:独少金莲,妙绝。】</span>都来看视,贲四娘子儿也来瞧。一丈青

    搊扶他坐在地下,只顾哽咽,白哭不出声来。月娘叫着他,只是低着头,口吐涎痰,不答应。月娘便道:“原来是个傻孩子!你有话只顾说便好,如何寻起这条路起来!”又令玉箫扶着他,亲叫道:“蕙莲孩儿,你有甚么心事,越发老实叫上几声,不妨事。”</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动人苦衷。】</span>问了半日,那妇人哽咽了一回,大放声排手拍掌哭起来。月娘叫玉箫扶他上炕,他不肯上炕。月娘众人劝了半日,回后边去了。止有贲四嫂同玉箫相伴在屋里。

    只见西门庆掀帘子进来,看见他坐在冷地下哭泣,令玉箫:“你搊他炕上去罢。”玉箫道:“刚才娘教他上去,他不肯去。”西门庆道:“好强孩子,冷地下冰着你。你有话对我说,如何这等拙智!”蕙莲把头摇着说道:“爹,你好人儿,你瞒着我干的好勾当儿!还说甚么孩子不孩子!你原来就是个弄人的刽子手,把人活埋惯了,害死人还看出殡的!</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半是想来旺,半是恨西门庆不听己言,故执念不回,并作态以要宠也。】</span>你成日间只哄着我,今日也说放出来,明日也说放出来。只当端的好出来。你如递解他,也和我说声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恨在此。】</span>暗暗不通风,就解发远远的去了。你也要合凭个天理!你就信着人干下这等绝户计,</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恨又在此。】</span>把圈套儿做的成成的,你还瞒着我。你就打发,两个人都打发了,如何留下我做甚么?”</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语大无情。】</span>西门庆笑道:“孩儿,不关你事。那厮坏了事,所以打发他。你安心,我自有处。”因令玉箫:“你和贲四娘子相伴他一夜儿,我使小厮送酒来你每吃。”说毕,往外去了。贲四嫂良久扶他上炕坐的,和玉箫将话儿劝解他。

    西门庆到前边铺子里,问傅伙计支了一吊钱,买了一钱酥烧,拿盒子盛了,又是一瓶酒,使来安儿送到蕙莲屋里,说道:“爹使我送这个与嫂子吃。”蕙莲看见,一头骂:“贼囚根子!趁早与我拿了去,省的我摔一地。”</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此时送此物来,自惹人气。】</span>来安儿道:“嫂子收了罢,我拿回去,爹又要打我。”便就放在桌子上。蕙莲跳下来,把酒拿起来,才待赶着摔了去,被一丈青拦住了。那贲四嫂看着一丈青咬指头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白描。】</span>正相伴他坐的,只见贲四嫂家长儿走来,叫他妈道:“爹门外头来家,要吃饭。”贲四嫂和一丈青走出来。到一丈青门首,只见西门大姐在那里,和来保儿媳妇惠祥说话。</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映前文。】</span>因问贲四嫂那里去,贲四嫂道:“俺家的门外头来了,要饭吃。我到家瞧瞧就来。我只说来看看,吃他大爹再三央,陪伴他坐坐儿,谁知倒把我挂住了。”惠祥道:“刚才爹在屋里,他说甚么来?”贲四嫂只顾笑,说道:“看不出他旺官娘子,原来也是个辣菜根子,</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借旁人口衬出。】</span>和他大爹白搽白折的平上。谁家媳妇儿有这个道理!”惠祥道:“这个媳妇儿比别的媳妇儿不同,从公公身上拉下来的媳妇儿,</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妙语。】</span>这一家大小谁如他?”说毕惠祥去了。一丈青道:“四嫂,你到家快来。”贲四嫂道:“甚么话,我若不来,惹他大爹就怪死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自己留身分。】</span>

    却说西门庆白日教贲四嫂和一丈青陪他坐,晚夕教玉箫伴他睡,慢慢将言词劝他,说道:“宋大姐,你是个聪明的,趁恁妙龄之时,一朵花初开,主子爱你,也是缘法相投。</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说得花花哄哄,虽铁人亦动。古今名理,不知被此等言语害了多少。】</span>你如今将上不足,比下有余,守着主子,强如守着奴才。他已是去了,你恁烦恼不打紧,一时哭的有好歹,却不亏负了你的性命?常言道: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往后贞节轮不到你身上了。”那蕙莲听了,只是哭泣,每日粥饭也不吃。</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虽非贞节,然能于死生贵贱之际,感恋不忘其情,亦自可悲。】</span>玉箫回了西门庆话。西门庆又令潘金莲亲来对他说,也不依。金莲恼了,向西门庆道:“贼淫妇,他一心只想他汉子,千也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万也说相随百步,</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如此语使金莲闻之应自愧,故宜枘凿也。】</span>也有个徘徊意,这等贞节的妇人,却拿甚么拴的住他心?”</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岂不自愧?】</span>西门庆笑道:“你休听他摭说,他若早有贞节之心,当初只守着厨子蒋聪不嫁来旺儿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盖云当日不依我了。】</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嫁来旺为报蒋聪仇也。今来旺之仇谁报?虽然蒋聪之仇由来旺而报,来旺无西门则亦不能报。然则来旺之仇死之可也,不死之亦可也。】</span>一面坐在前厅上,把众小厮都叫到跟前审问:“来旺儿递解去时,是谁对他说来?趁早举出来,我也一下不打他。不然,我打听出来,每人三十板,即与我离门离户。”忽有画童跪下,说道:“那日小的听见钺安跟了爹马来家,在夹道内,嫂子问他,他走了口对嫂子说。”西门庆听了大怒,一片声使人寻钺安儿。

    这钺安早知消息,一直躲到潘金莲房里去。金莲正洗脸,小厮走到屋里,跪着哭道:“五娘救小的则个!”金莲骂道:“贼囚!猛可走来,吓我一跳!你又不知干下甚么事!”钺安道:“爹因为小的告嫂子说了旺哥去了,要打我。娘好歹劝劝爹。若出去,爹在气头里,小的就是死罢了!”金莲道:“怪囚根子,唬的鬼也似的!我说甚么勾当来,恁惊天动地的?原来为那奴才淫妇。”吩咐:“你在我这屋里,不要出去。”于是藏在门背后。西门庆见叫不将钺安去,在前厅暴叫如雷。一连使了两替小厮来金莲房里寻,都被金莲骂的去了。落后,西门庆一阵风自家走来,手里拿着马鞭子,问:“奴才在那里?”金莲不理他,被西门庆绕屋寻遍,从门背后采出钺安来要打。吃金莲向前,把马鞭子夺了,</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金莲颇有胆气。】</span>掠在床顶上。说道:“没廉耻的货儿,你脸做主了!那奴才淫妇想他汉子上吊,羞急拿小厮来煞气,关小厮甚事!”</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此等情节不堪说破,说破则西门庆自开口动手不得。】</span>那西门庆气的睁睁的。金莲叫小厮:“你往前头干你那营生去,不要理他。等他再打你,有我哩!”</span><span class="q">【张眉批:前私仆时,西门庆如何威势!金莲如何惧怕!今却使金莲长志,西门失威。何也?西门自处非礼,故不能复振。修身而后齐家,盖有以也。而敬济后事,何莫非因此而放胆哉!】</span>那钺安得手,一直往前去了。正是:两手劈开生死路,翻身跳出是非门。

    这潘金莲见西门庆留意在宋蕙莲身上,乃心生一计。</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罪案昭然。】</span>在后边唆调孙雪娥,说来旺儿媳妇子怎的说你要了他汉子,备了他一篇是非,他爹恼了,才把他汉子打发了:“前日打了你那一顿,拘了你头面衣服,都是他过嘴告说的。”这孙雪娥听了个耳满心满。掉了雪娥口气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罪案昭然。】</span>走到前边,向蕙莲又是一样话说,说孙雪娥怎的后边骂你是蔡家使喝的奴才,积年转主子养汉,不是你背养主子,你家汉子怎的离了他家门?说你眼泪留着些脚后跟。说的两下都怀仇恨。

    一日,也是合当有事。四月十八日,李娇儿生日,院中李妈妈并李桂姐,都来与他做生日。吴月娘留他同众堂客在后厅饮酒,西门庆往人家赴席不在家。这宋蕙莲吃了饭儿,从早晨在后边打了个幌儿,走到屋里直睡到日西。由着后边一替两替使了丫鬟来叫,只是不出来。雪娥寻不着这个由头儿,走来他房里叫他,说道:“嫂子做了玉美人了,怎的这般难请?”</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雪娥随处惹嘲,宜乎有为娼之报。】</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雪娥来得殊无文理,后之一死适足以偿。】</span>那蕙莲也不理他,只顾面朝里睡。这雪娥又道:“嫂子,你思想你家旺官儿哩。早思想好来!不得你他也不得死,还在西门庆家里。”</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此语又不可出之雪娥口。】</span>这蕙莲听了他这一句话,打动潘金莲说的那情由,翻身跳起来,望雪娥说道:“你没的走来浪声颡气!他便因我弄出去了。你为甚么来?打你一顿,撵的不容上前。得人不说出来,大家将就些便罢了,何必撑着头儿来寻趁人!”</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偏入金莲套中。读者于此悟行兵之道。】</span>这雪娥心中大怒,骂道:“好贼奴才,养汉淫妇!如何大胆骂我?”蕙莲道:“我是奴才淫妇,你是奴才小妇!</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转。】</span>我养汉养主子,强如你养奴才!</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转。】</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骂得痛快。】</span>你倒背地偷我汉子,你还来倒自家掀腾?”</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一转。】</span>这几句话,说的雪娥急了,宋蕙莲不防,被他走向前,一个巴掌打在脸上,打的脸上通红。说道:“你如何打我?”于是一头撞将去,两个就揪扭打在一处。慌的来昭妻一丈青走来劝解,把雪娥拉的后走,两个还骂不绝口。吴月娘走来骂了两句:“你每都没些规矩儿!不管家里有人没人,都这等家反宅乱的!等你主子回来,看我对你主子说不说!”当下雪娥就往后边去了。月娘见蕙莲头发揪乱,便道:“还不快梳了头,往后边来哩!”蕙莲一声儿不答话。打发月娘后边去了,走到房内,倒插了门,哭泣不止。哭到掌灯时分,众人乱着,后边堂客吃酒,可怜这妇人忍气不过,</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四字定案。不为来旺守节也。】</span>寻了两条脚带,拴在门楹上,自缢身死,</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四字春秋得妙,以见非为节也。】</span>亡年二十五岁。正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落后,月娘送李妈妈、桂姐出来,打蕙莲门首过,房门关着,不见动静,心中甚是疑影。打发李妈妈娘儿上轿去了,回来叫他门不开,都慌了手脚。还使小厮打窗户内跳进去,割断脚带,解卸下来,撅救了半日,不知多咱时分,呜呼哀哉死了。但见:四肢冰冷,一气灯残。香魂眇眇,已赴望乡台;星眼瞑瞑,尸犹横地

    下。不知精爽逝何处,疑是行云秋水中。

    月娘见救不活,慌了。连忙使小厮来兴儿,骑头口往门外请西门庆来家。雪娥恐怕西门庆来家拔树寻根,归罪于己,在上房打旋磨儿跪着月娘,教休题出和他嚷闹来。月娘见他吓得那等腔儿,心中又下般不得,因说道:“此时你恁害怕,当初大家省言一句儿便了。”至晚,等的西门庆来家,只说蕙莲因思想他汉子,哭了一日,赶后边人乱,不知多咱寻了自尽。西门庆便道:“他恁个拙妇,原来没福。”</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到不拙。】</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只深淡一语作结便了,盖无情以系心也。作者一丝不乱。】</span>一面差家人递了一纸状子,报到县主李知县手里,</span><span class="q">【张旁批:后来审雪娥,亦在此处。】</span>只说本妇因本家请堂客吃酒,他管银器家伙,因失落一件银钟,恐家主查问见责,自缢身死。又送了知县三十两银子。

    知县自恁要作分上,胡乱差了一员司吏带领几个仵作来看了。自买了一具棺材,讨了一张红票,贲四、来兴儿同送到门外地藏寺。与了火家五钱银子,多架些柴薪。才待发火烧毁,不想他老子卖棺材宋仁打听得知,走来拦住,叫起屈来。说他女儿死的不明白,称西门庆因倚强奸他:“我女贞节不从,威逼身死。我还要抚按告状,谁敢烧化尸首!”那众火家都乱走了,不敢烧。贲四、来兴少不的把棺材停在寺里来回话。正是:青龙与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span>

    </span><span class="z1">

    【文禹门云:杀其夫,占其妻,已成西门庆惯伎。自被武松放过,胆一日大似一日,手一日辣似一日。武大郎尚在暗中,花子虚仍是偷作,迨至来旺,居然大锣大鼓,明日张胆,大明大白,于众闻共睹之下,直做出来矣。

    来旺本有自取之道。诬贼一层,显系金莲主谋,玉楼参赞,西门庆出场,吴月娘实不知情,方一开口,便受呵叱。西门庆前犹挖壁拨门之贼,今则朋火执杖之盗。为之画策者有人,为之助力者有人,为之旁敲侧击、内外夹攻者有人。虽有百月娘,亦奈之何哉!尚得曰:“大姐姐不管一管”,是果能管乎?果敢管乎?果容管乎?为管之者,助纣为虐,来旺儿入提刑院矣。

    月娘被喝之后,其言曰:“乱世为王”,“九尾狐狸精出世”。明明作者不肯抹煞月娘,而使之出头受辱,并出此言也。岂专指金莲一人乎?玉楼固亦在其中矣。何以知之?玉楼劝蕙莲曰:“你爹正在气头上,待会俺们再劝他。”厥后不但不闻玉楼之劝,要放来旺,金莲尚不知,玉楼去报信,并激之曰:“看你本事”,含笑而道之。背后一而再,再而三:“大姐姐又不管”,分明指使金莲出谋,而暗中参议。是金莲阳暴,玉楼阴险,其病根总在于嫉妒。谓予不信,细味玉楼之言,“合你我一般,什么张致。”金莲之言:若与西门庆“作了第七个老婆,把潘字倒过来。”观此金,玉二人之意,不但欲置来旺于死地,即慧莲亦不令其能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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