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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吴月娘春昼秋千 来旺儿醉中谤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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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我不在家,使玉箫丫头拿一匹蓝缎子,在房里哄我老婆。</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此等事虽不得不恨,不得不骂,然雪娥事却又如何?古今自非纯臣而往往谤讪朝廷以贾祸者,率此类也。】</span>把他吊在花园奸耍,后来潘金莲怎的做窝主:“由他,只休要撞到我手里。我教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好不好,把潘家那淫妇也杀了,也只是个死。你看我说出来做的出来。潘家那淫妇,想着他在家摆死了他汉子武大,他小叔武松来告状,多亏了谁替他上东京打点,把武松垫发充军去了?今日两脚踏住平川路,落得他受用,还挑拨我的老婆养汉。我的仇恨,与他结的有天来大。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到跟前再说话。破着一命剐,便把皇帝打!”这来旺儿自知路上说话,不知草里有人,不想被同行家人来兴儿听见。这来兴儿在家,西门庆原派他买办食用撰钱过日,只因与来旺媳妇勾搭,把买办夺了,却教来旺儿管领。来兴儿就与来旺不睦,听见发此言语,就悄悄走来潘金莲房里告诉。

    金莲正和孟玉楼一处坐的,</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凡金莲有事,必写玉楼在旁。因知予言作衬非谬。】</span>只见来兴儿掀帘子进来,金莲便问来兴儿:“你来有甚事?你爹今日往谁家吃酒去了?”来兴道:“今日俺爹和应二爹往门外送殡去了。适有一件事,告诉老人家,只放在心里,休说是小的来说。”金莲道:“你有甚事,只顾说,不妨事!”来兴儿道:“别无甚事,叵耐来旺儿,昨日不知那里吃的醉稀稀的,在前边大吆小喝,指猪骂狗,骂了一日。又逻着小的厮打,小的走来一边不理,他对着家中大小,又骂爹和五娘。”潘金莲就问:“贼囚根子,骂我怎的?”来兴说:“小的不敢说。三娘在这里,也不是别人。那厮说爹怎的打发他不在家,耍了他的老婆,说五娘怎的做窝主,赚他老婆在房里和爹两个明睡到夜,夜睡到明。他打下刀子,要杀爹和五娘,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又说,五娘那咱在家,毒药摆杀了亲夫,多亏了他上东京去打点,救了五娘一命。说五娘恩将仇报,挑拨他老婆养汉。小的穿青衣抱黑住,先来告诉五娘说声,早晚休吃那厮暗算。”玉楼听了,如提在冷水盆内一般,吃了一惊。这金莲不听便罢,听了,粉面通红,银牙咬碎,骂道:“这犯死的奴才!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主子要了他的老婆,他怎的缠我?我若教这奴才在西门庆家,永不算老婆!怎的我亏他救活了性命?”因吩咐来兴儿:“你且去,等你爹来家问你时,你也只照恁般说。”来兴儿说:“五娘说那里话!小的又不赖他,</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说得斩钉截铁。】</span>有一句说一句。随爹怎的问,也只是这等说。”说毕,往前边去了。

    玉楼便问金莲:“真个他爹和这媳妇子有?”</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写出玉楼无心。】</span>金莲道:“你问那没廉耻的货!甚的好老婆,也不枉了教奴才这般挟制了。在人家使过了的奴才淫妇,当初在蔡通判家,和大婆作弊养汉坏了事,</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到此又补出。】</span>才打发出来,嫁了蒋聪。岂止见过一个汉子儿?有一拿小米数儿,甚么事儿不知道!贼强人瞒神吓鬼,使玉箫送缎子儿与他做袄儿穿。一冬里,我要告诉你,没告诉你。那一日,</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叙往事,觉眉目宛如对面。】</span>大姐姐往乔大户家吃酒,咱每都不在前边下棋?只见丫头说他爹来家,咱每不散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二“不”字,如画。】</span>落后我走到后边仪门首,见小玉立在穿廊下,我问他,小玉望着我摇手儿。我刚走到花园前,只见玉箫那狗肉在角门首站立,原来替他观风。我还不知,教我径往花园里走。玉箫拦着我,不教我进去,说爹在里面。教我骂了两句。我到疑影和他有些甚么查子帐,不想走到里面,他和媳妇子在山洞里干营生。媳妇子见我进去,把脸飞红的走出来了。他爹见了我,讪讪的,吃我骂了两句没廉耻。落后媳妇子走到屋里,打旋磨跪着我,教我休对他娘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又补出。】</span>落后正月里,他爹要把淫妇安托在我屋里过一夜儿,吃我和春梅折了两句,再几时容他傍个影儿!贼万杀的奴才,没的把我扯在里头。好娇态的奴才淫妇,我肯容他在那屋里头弄</span>硶儿?就是我罢了,俺春梅那小肉儿,他也不肯容他。”玉楼道:“嗔道贼臭肉在那里坐着,见了俺每意意似似,待起不起的,谁知原来背地有这本帐!</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想起从前有致。】</span>论起来,他爹也不该要他。那里寻不出老婆来,教奴才在外边倡扬,甚么样子?”金莲道:“左右的皮靴儿没番正,你要奴才老婆,奴才暗地里偷你的小娘子,彼此换着做!贼小妇奴才,千也嘴头子嚼说人,万也嚼说,今日打了嘴,也不说的!”</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说到雪娥又骂一顿,映出恨心不忘。】</span>玉楼向金莲道:“这椿事,咱对他爹说好,不说好?大姐姐又不管。</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写尽月娘之恶。】</span><span class="z">【文旁批:我不知月娘为何恶哉!

    】</span>倘忽那厮真个安心,咱每不言语,他爹又不知道,一时遭了他手怎了?六姐,你还该说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写玉楼真正好人。】</span><span class="z">【文旁批:写玉楼真正老奸之辣货也。

    】</span>金莲道:“我若是饶了这奴才,除非是他肏出我来。”正是:平生不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

    西门庆至晚来家,只见金莲在房中云鬟不整,睡揾香腮,哭的眼坏坏的。</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长技。】</span>问其所以,遂把来旺儿醉酒发言,要杀主之事诉说一遍:“见有来兴儿亲自听见,思想起来,你背地图他老婆,他便背地要你家小娘子。你的皮靴儿没番正。那厮杀你便该当,与我何干?连我一例也要杀!趁早不为之计,夜头早晚,人无后眼,只怕暗遭他毒手。”西门庆因问:“谁和那厮有首尾?”金莲道:“你休来问我,只问小玉便知。”又说:“这奴才欺负我,不是一遭儿了。说我当初怎的用药摆杀汉子,你娶了我来,亏他寻人情搭救我性命来。在外边对人揭条。早是奴没生下儿没长下女,</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偏有许多设想,妙舌。】</span>若是生下儿女,教贼奴才揭条着好听?敢说:‘你家娘当初在家不得地时,也亏我寻人情救了他性命。’恁说在你脸上也无光了!你便没羞耻,</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激得妙。】</span>我却成不的,要这命做甚么?”西门庆听了妇人之言,走到前边,叫将来兴儿到无人处,问他始末缘由。这小厮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又走到后边,摘问了小玉口词,与金莲所说无差:委的某日,亲眼看见雪娥从来旺儿屋里出来,他媳妇儿不在屋里,的有此事。这西门庆心中大怒,把孙雪娥打了一顿,被月娘再三劝了,拘了他头面衣服,只教他伴着家人媳妇上灶,不许他见人。</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只此便了。可笑,可笑。】</span>此事表过不题。

    西门庆在后边,因使玉箫叫了宋蕙莲,背地亲自问他。</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呆甚。】</span>这婆娘便道:“啊呀,爹,你老人家没的说,他是没有这个话。我就替他赌了大誓。他酒便吃两钟,敢恁七个头八个胆,背地里骂爹?又吃纣王水土,又说纣王无道!</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以纣喻之。妙绝。】</span>他靠那里过日子?爹,你不要听人言语。我且问爹,听见谁说这个话来?”</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反问他要人,妙。】</span>那西门庆被婆娘一席话儿,闭口无言。问的急了,说:“是来兴儿告诉我说的。”蕙莲道:“来兴儿因爹叫俺这一个买办,说俺每夺了他的,不得赚些钱使,结下这仇恨儿,平空拿这血口喷他,爹就信了。他有这个欺心的事,我也不饶他。爹你依我,不要教他在家里,</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处法亦苦。】</span>与他几两银子本钱,教他信信脱脱,远离他乡,做买卖去。他出去了,早晚爹和我说句话儿也方便些。”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说道:“我的儿,说的是。我有心要叫他上东京,与盐商王四峰央蔡太师人情,回来,还要押送生辰担去,只因他才从杭州来家,不好又使他的,打帐叫来保去。既你这样说,我明日打发他去便了。回来,我教他领一千两银子,同主管往杭州贩买绸绢丝线做买卖。你意下如何?”老婆心中大喜,说道:“爹若这等才好。”正说着,西门庆见无人,就搂他过来亲嘴。婆娘忙递舌头在他口里,两个咂做一处。妇人道:“爹,你许我编鬏髻,</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不放松,妙。】</span>怎的还不替我编?恁时候不戴到几时戴?只教我成日戴这头发壳子儿?”西门庆道:“不打紧,到明日将八两银子,往银匠家替你拔丝去。”西门庆又道:“怕你大娘问,怎生回答?”妇人道:“不打紧,我自有话打发他,只说问我姨娘家借来戴戴,怕怎的?”当下二人说了一回话,各自分散了。

    到了次日,西门庆在厅上坐着,叫过来旺儿来:“你收拾衣服行李,赶明日三月二十八日起身,往东京央蔡太师人情。回来,我还打发你杭州做买卖去。”这来旺心中大喜,</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已定下骗局矣。】</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此何足喜,已微有拐银弃妻之意。】【绣像夹批:与后大怒应。】</span>应诺下来,回房收拾行李,在外买人事。来兴儿打听得知,就来告报金莲知道。金莲打听西门庆在花园卷棚内,走到那里,不见西门庆,只见陈敬济在那里封礼物。金莲便道:“你爹在那里?你封的是甚么?”敬济道:“爹刚才在这里,往大娘那边兑盐商王四峰银子去了。我封的是往东京央蔡太师的礼。”金莲问:“打发谁去?”敬济道:“我听见昨日爹吩咐来旺儿去。”这金莲才待下台基,往花园那条路上走,正撞见西门庆拿了银子来。叫到屋里,问他:“明日打发谁往东京去?”西门庆道:“来旺儿和吴主管二人同去。因有盐商王四峰一千干事的银两,以此多着两个去。”妇人道:“随你心下,我说的话儿你不依,到听那奴才淫妇一面儿言语。他随问怎的,只护他的汉子。</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虽挑拨,然亦有理。】</span>那奴才有话在先,不是一日儿了。左右破着老婆丢与你,坑了你这银子,拐的往那头里停停脱脱去了,看哥哥两眼儿空哩。你的白丢了罢了,难为人家一千两银子,不怕你不赔他。</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虽妒言,却亦见到几分。但不可出之金莲口中。】</span>我说在你心里,也随你。老婆无故只是为他。</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此下一转,便自己早入地狱矣。】</span>不争你贪他这老婆,你留他在家里也不好,你就打发他出去做买卖也不好。</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总欲死之而后快。写金莲之恶一至于此。】</span>你留他在家里,早晚没这些眼防范他。你打发他外边去,他使了你本钱,头一件你先说不得他。你若要他这奴才老婆,不如先把奴才打发他离门离户。常言道:剪草不除根,萌芽依旧生;剪草若除根,萌芽再不生。就是你也不耽心,老婆他也死心塌地。”</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二语动人。】</span>一席话儿,说得西门庆如醉方醒。正是:数语拨开君子路,片言提醒梦中人。

    </span><span class="z">

    【文禹门云:宋蕙莲,蟹也,一释手便横行无忌。潘金莲,蝎也,一挨手便掉尾螫人。西门庆,蛆也,无头无尾,翻上翻下,只知一味乱钻,仍是毫无知觉,此刻直如傀儡,任人撮弄。阅之无如之何,但责备其妻不能救正,是所谓豺狼当道,转问狐狸,不揣其本,而齐其末,不清其源,而澄其流者也。“大姐姐不管”一语,玉楼可以言之。论人者,当立脚高处,始可分别皂白。若有偏好偏恶,是先自迷其目。彼尚未见西门庆为何如人也,乌足与论天下事乎?】</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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