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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忽必烈与元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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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忽必烈与阿里不哥的争位

    蒙哥遗留下三个弟弟:忽必烈 〔1〕 、旭烈兀和阿里不哥。旭烈兀自1256年成为波斯汗后,由于远离蒙古,而没有要求继承大汗位 〔2〕 。剩下的只有忽必烈和阿里不哥。阿里不哥作为幼子,已经成为蒙古本土上的统治者,并在蒙古都城哈拉和林扎营。作为蒙古地区的统治者,他准备在蒙古召开库里勒台,以确保他被举为大汗。而忽必烈抢在他之前行动。他率军从武昌北上,在中蒙边界的上都府(位于今察哈尔和热河之间的多伦诺尔附近)建大本营,早些时候,他只是在这儿建起了他的夏季驻地。1260年6月4日,他在此被他的党羽,即他的军队,拥立为大汗 〔3〕 。当时他44岁 〔4〕 。

    按成吉思汗的法律,这次仓促的选举是非正式的。按传统,库里勒台应该在蒙古召开,会前应召集成吉思汗的四个兀鲁思的代表们出席。阿里不哥在蒙哥的丞相、克烈部聂思托里安教徒孛鲁合的怂恿下,现在也毫不踌躇地在和林僭取大汗称号。在中国,控制着陕西和四川的蒙军将领们倾向于阿里不哥一边,但忽必烈不久就把这两个省的军队争取到他一边。忽必烈的副将们在甘州东部(甘肃境内)打败了阿里不哥军,这次胜利巩固了忽必烈在对蒙古统治下的中国的所有权。忽必烈把他的优势向蒙古推进,他于1260年年底,在哈拉和林以南的翁金河畔度冬;而阿里不哥朝叶尼塞河上游撤退。接着忽必烈错误地设想战争已经结束,在和林留一支普通军队后,回到中国。1261年年底,阿里不哥卷土重来,驱逐了这支驻军,并进军迎战忽必烈。在戈壁边境上打了两仗。第一仗忽必烈获胜,然而,他再次错误地没有追击阿里不哥,10天后打了第二仗,尽管战斗十分激烈,但却没有决定性的胜负。

    站在阿里不哥一边的有窝阔台家族的首领、塔尔巴哈台的叶密立地区的统治者海都和察合台宗王阿鲁忽(Alghu或Alughu),阿里不哥曾帮助阿鲁忽从其堂兄妻、兀鲁忽乃手中夺得察合台兀鲁思。由于这一支持,阿里不哥的势力与忽必烈的势力相匹敌,直到将近1262年年底,阿鲁忽背弃阿里不哥投靠忽必烈(看下文,第331页)。这一出人意料的背叛改变了形势。当忽必烈赶走了阿里不哥的人,重新占领和林时,阿里不哥被迫在伊犁河流域与阿鲁忽作战。阿里不哥被两军拑住,最后于1264年投降忽必烈。忽必烈宽恕了他,但是,处死了他的一些主要支持者,包括聂思托里安教丞相孛鲁合 〔5〕 。为谨慎起见,他把阿里不哥作为重要俘虏囚禁起来,直到1266年阿里不哥去世。

    2.征服南宋

    家族内部的纠纷结束之后,忽必烈从容地恢复了他征讨宋朝的计划。宋度宗(1265——1274年在位)依靠奸臣贾似道,而贾似道的统治使杰出将领们的努力都成了泡影。度宗死后,贾似道扶持四岁幼孩恭帝(1275——1276年在位)即位,在恭帝的名义下操纵朝政。在攻打南宋的战争中,忽必烈幸运地得到两位杰出将领:伯颜 〔6〕 和阿术(阿术是速不台之孙、兀良哈台之子),还得到回鹘人阿里海牙的支持。1268年,阿术着手围攻襄阳和樊城这两个控制着湖北境内汉水下游流域的城市。这一著名的围攻战持续了5年(1268——1273年),充满着许多英勇抵抗的事迹,如两名英勇的中国将领张贵和张顺,受命由水路增援襄阳,在执行任务中壮烈牺牲(1271年)。襄阳守将吕文焕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后来(1272年),阿里海牙从美索不达米亚带来了两位著名的穆斯林工程师:毛夕里的阿拉丁和希拉的伊斯迈尔,用他们带来的攻城武器终于粉碎了被围困的居民们的抵抗 〔7〕 。樊城于1273年2月被攻占,吕文焕被宫廷阴谋弄得心烦意乱,于同年3月以襄阳城投降蒙古人。

    现在,蒙古人在控制着汉水下游,伯颜和阿术沿长江而下,于1275年成功地征服湖北东部要地(汉阳、武昌、黄州),安徽要地(安庆、池州、芜湖、太平和宁国)和江苏要地(南京、镇江)。 〔8〕

    接着,伯颜入侵浙江,占常州,抵达宋都、大城市杭州。摄政皇后于1276年1——2月惊恐地把杭州让给了蒙古人。1276年2月25日,伯颜把小皇帝带到忽必烈面前,忽必烈待他很好。 〔9〕 由此可以判断自成吉思汗时代以来蒙古人所取得的进步:斡难河畔的半原始人经过了两代之后已经上升到具有悠久文明的民族的水平上。

    南方仍有待蒙古人去征服,那儿的中国人坚持顽强抵抗。阿里海牙攻占湖南的重要城市长沙和广西的桂林(1276年)。当时忽必烈被迫在蒙古与反叛他的同族人作战,这一战争使南宋主战派将领们得到短暂的喘息,他们企图在福建和广东沿海重建政权。但是,蒙古人在速客秃将军的率领下重返中国,依次占领福建省(福州和泉州,1277年)和广东省的港口(1277年占广州,1278年占潮州)。中国的最后一批“爱国者”在英勇的张世杰的率领下,带着新立的9岁的宋朝小王子宋帝昺,在海上的船中避难。1279年4月3日,在广州西南厓山附近受蒙古水军攻击,船毁(或者是被占领,或者是被击溃)小宋帝昺溺水而死。

    包括南方在内的中国全境第一次落入突厥-蒙古族征服者手中。这是5世纪的拓跋氏突厥人和12世纪的女真氏通古斯人都没有实现的事业,忽必烈最终完成了。正是他实现了10个世纪以来“所有居毡帐”民,即世世代代的游牧民们,所抱有的蒙眬梦想。草原上漫游的牧民们,即“灰狼和红色雌鹿的所有子孙们”,随着忽必烈一起,最终成了中国————整个亚洲定居农民中人口最稠密的地区————的主人。然而,征服是缓慢的,足以抵消它所产生的坏影响。确实,尽管这位游牧民的后代忽必烈可能征服了中国,然而,他本人已经被中国文明所征服。因此,他能够认识到其政策的始终如一的目标:成为真正的“天子”,使蒙古帝国成为中国帝国。实现这一目标的路敞开了。宋朝一灭亡,他就成了具有15个世纪悠久历史的帝国的合法君主。他的王朝,取名为元朝(1280——1368年),只希望追随以往的22个中国王朝的步伐。中国化的明显标志是:忽必烈从阿里不哥手中夺回和林后,从来没有到那儿去住过。1256——1257年,他选择今察哈尔东、多伦诺尔附近的上都府为夏季驻地,在此建了一群宫殿。 〔10〕 1260年,他在北京建都。1267年,他开始在原北京建筑群的东北营建新城,他称之为大都,即“伟大的都城”,也被称为“可汗之城”,西方游人称“汗八里”。它成为蒙古君主们的冬季驻地,而上都府仍是他们的夏季驻地。 〔11〕

    3.忽必烈对日本、印度支那和爪哇的战争

    作为中国的新皇帝,忽必烈要求远东的其他诸国对他表示效忠,按传统的中国政策(无论是值得肯定或是否定),这些国家被看成它的天然的卫星国。

    高丽尽管已经由蒙古人驻守,但是,仍处于经常反叛的状况。高丽朝廷已经撤退到与汉城遥遥相望的江华小岛上,并在岛上指挥抵抗 〔12〕 。然而,1258年高宗[王焢]遣世子王倎作为人质到蒙哥宫廷。忽必烈继任大汗后,送这位年轻的王子回国统治高丽,他还使他成为自己的女婿。从此,高丽王朝通过与元朝王室的这一联姻成了一位顺从的属臣 〔13〕 。

    忽必烈还要求日本表示效忠。日本摄政王北条时宗(1251——1284年在位)两次拒绝(1268年和1271年)。忽必烈于1274年派出由150艘船只组成的舰队,载着远征军,向日本群岛进发,军队在高丽东南海岸上船,夷平了对马岛和壹歧岛,在下关附近九州岛上的博多(筥崎)湾登陆。但是草原骑兵们不习惯这些海上远征。况且,他们的打算仅仅是由他们构成入侵军的核心,军队的主体则是由特别厌战的中国人和高丽人组成的辅助军。无论如何,隐蔽在麦诸基要塞附近的九州的大名们奋力抵抗,结果在经历了短时的退却(据说是受中国火炮逼迫)之后,他们迫使入侵者退回船上 〔14〕 。

    1276年,忽必烈重申要日本效忠的要求,再次遭到北条时宗的拒绝。忽必烈在长期备战之后,于1281年6月派出更大的船队进攻日本,一支由45,000蒙古人和120,000中国——高丽人组成的军队,他们分别在九州博多(筥崎)湾及肥前省的鹰岛和平卢登陆。但是,这一次,蒙古军(完全离开了他们的环境)和中国——高丽军(几乎没有军事价值)还是未能抵挡住日本人的愤怒。尤其是1281年8月15日的-一场可怕的飓风驱散或摧毁了蒙古舰队,蒙古部队失去了根基,或者被俘,或者被杀 〔15〕 。

    忽必烈在印度支那的进展也好不了多少。这一地区当时被分为四大国:安南国(包括东京平原和很久以后成为法属的安南国、即今北越的东京平原北部),它更多地受到中国文化的影响;占婆国(曾是法属安南的中部和南部,即今南越地区),它在种族上属马来亚——波利尼西亚人(Malayo-polynesian),文化上属印度文化(婆罗门教和佛教);柬埔寨国,或称高棉,属于纯高棉种人,文化上同样是婆罗门教和佛教文化;缅甸国,在人种上属缅甸——藏族,文化上属印度文化,宗教是佛教;缅甸的白古属国,是纯高棉种人,信佛教。1280年,在忽必烈使者的威逼之下,占婆国的摩诃罗阇[国王]陀罗诺曼四世接受蒙古人的保护,但是该国人民拒绝承认该国被划分成中国的行政区(1281年)。接着,忽必烈又派出一小支军队,由速客秃(汉译名唆都)统率,经海路从广州到占婆,唆都攻占占婆都城佛誓(1283年),在今平定附近。然而,蒙古军未能战胜占婆的游击军,被迫回到船上。1285年,忽必烈派大军进入印度支那————这次是由谅山过东京平原————由忽必烈之子脱欢(Toghon或Toghan)统率,他攻打安南人。脱欢在北癃附近获胜,继续进军河内,但以后在三角洲的昇隆战败,退回中国。与此同时,速客秃企图在南方从后面攻东京。他在占婆港登陆后,北上去义安和清化,与脱欢会师,但是,在特基特湾遭到安南人的袭击,并被杀死(1285年)。1287年,又一支新的蒙古军经东京平原,再次占领河内,但是,蒙古军仍未能守住该城,只得撤离河内。安南王陈仁宗(1278——1293年在位)成功地抵抗了各次攻击,胜利地返回都城。然而,在1288年,他明智地承认自己是忽必烈的属臣。由于他拒绝亲自前往北京朝见,忽必烈决定扣留他的使臣陶子奇(1293年)。忽必烈的继承者、铁穆耳皇帝终于与从前的“叛臣”和解(1294年)。占婆国王也履行了封臣的义务 〔16〕 。

    1277年,蒙古人在缅甸夺取了八莫海峡,通往伊洛瓦底江流域的道路向蒙古人敞开了(马可·波罗生动地描述了这次战役,在战争中,蒙古弓箭手们更好地利用了缅甸战象)。1283——1284年,他们再次入侵缅甸,缅甸统治者蒲甘王那罗梯诃波帝(1254——1287年在位)弃都而逃。然而,直到1287年,在第三次战争期间,蒙古人才南下到伊洛瓦底江流域,直抵缅甸都城蒲甘,他们掠夺蒲甘城。1297年,蒲甘新王焨苴 〔17〕 为避免灾难承认自己是蒙古人的属臣。1300年,在缅甸小掸邦首中间为蒲甘王位的继承发生争吵,为恢复秩序,蒙古人再一次干涉缅甸事务 〔18〕 。

    蒙古人的影响一直到达柬埔寨。1296年,忽必烈的继承者铁穆耳帝派使团到柬埔寨,使团成员中有周达观,他留下了关于这次旅行的一部游记 〔19〕 。从1294年起,清迈和速古泰两个泰族王国都成了元朝的属国 〔20〕 。

    最后,忽必烈于1293年1月派出3万人的远征军从泉州出发到爪哇。爪哇的主要统治者是爪哇岛东部的谏义里王。由中国将领史弼、高兴率领的蒙古军由于另一位爪哇首领土罕必阇耶[拉登·韦查耶]的援助,在满者伯夷附近打败了谏义里王。蒙古军攻占了敌人的都城谏义里,或者称达哈,但是,土罕必阇耶在此之后转而反对蒙古人,迫使蒙古军返回船上。于是,土罕必阇耶在解放了爪哇岛之后,建满者伯夷国 〔21〕 。

    4.忽必烈与海都的斗争

    对忽必烈来说,对这些“殖民地”的远征远不如他要进行的平定成吉思汗其余各支的战争重要,特别是对窝阔台的孙子海都 〔22〕 的斗争,海都统治着叶密立流域和塔尔巴哈台山地的父系领地。这个蒙古人仍忠实于老传统,过着他们民族的生活方式,与已经半中国化的忽必烈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毋容置疑,许多蒙古人和蒙古化的突厥人都惊诧地注视着在中国已征服地区内的统治所发生的变化和蒙古大汗向中国天子的转变。阿里不哥是这一反对派中的第一个代表。海都将扮演着同样的角色,但是,他使这一角色更具有个性和大无畏的魄力。

    以忽必烈为代表的拖雷家族似乎抛弃了纯成吉思汗蒙古人的传统,海都无视拖雷家族,决定亲自恢复窝阔台家族的命运,自1251年以来,窝阔台家族就已经失去了权力。换言之,海都的目标是要宣布他本人是合法继承人,或者,无论如何,要牺牲忽必烈在蒙古的利益和察合台家族在突厥斯坦的利益,使自己在中亚创建一个大汗国。

    海都首先起来反对的是察合台家族。1267年至1269年间,他打败八剌,占领伊犁河流域和喀什噶尔,留给八剌的只是河中地区。八剌的继承者们不过是海都任意废立的属臣。现在,海都作为中亚的君主采用“汗号”,并攻击忽必烈。

    忽必烈把与海都战争的任务交给他的第四子那木罕(Nomokhan或Nomoqan) 〔23〕 ,于1275年派他率军前往阿力麻里(今固尔扎附近,在伊犁河畔)。那木罕由一些宗王组成的一个杰出的参谋组陪同出征,他们中有脱脱木儿和那木罕的堂兄弟、蒙哥之子昔里吉 〔24〕 。但是,1276年,脱脱木儿因不满忽必烈,劝昔里吉与他合伙进行反叛。他们两人背信弃义地拘捕了那木罕,并宣布拥护海都,把那木罕交给海都的盟友、钦察汗忙哥帖木儿。他们还劝说察合台次子撒里蛮和另一些成吉思汗宗王们参加反叛。海都于1277年从阿力麻里向哈拉和林进军,形势对忽必烈来说十分严峻,他把他最杰出的将领伯颜从中国召回。伯颜在鄂尔浑河畔打败了昔里吉,把他赶回到也儿的石河畔;而脱脱木儿逃到达唐努乌拉的黠戛斯人境内,后来又在帝国先头部队的攻击下被赶出此地。受到这次挫败之后,昔里吉、脱脱木儿和撒里蛮之间发生争吵,昔里吉处死了脱脱木儿,昔里吉与撒里蛮之间也互相采取敌对行动。在采取了一些无目的的行动之后,撒里蛮捉住了昔里吉,向忽必烈投降,并把他的俘虏交给了忽必烈。忽必烈原谅了撒里蛮,但把昔里吉流放到一个岛上。此后不久,1278年,那木罕王子被释放。这个反忽必烈同盟由于成员们素质差而失败。

    但是,海都与忽必烈仍处于交战状态,他起码具有领导者的气魄。海都作为叶密立、伊犁河流域、喀什噶尔的主人和察合台诸王的宗主(他已使察合台的领地缩小到河中地区),正如忽必烈是远东的可汗一样,他是中亚的真正可汗。1287年,海都组成了新的反忽必烈同盟,参加同盟的有蒙古帝国系各支的首领:成吉思汗弟弟们的后代。宗王中有乃颜、势都儿和哈丹 〔25〕 。乃颜,或者是成吉思汗幼弟铁木哥斡赤斤的后裔,或者是成吉思汗异母弟、别里古台的后裔 〔26〕 ,其领地在满洲地区;他是一位聂思托里安教徒,马可·波罗坚持认为在他的旗帜(或称纛)上画有十字。势都儿是成吉思汗大弟哈撒儿的孙子。哈丹是成吉思汗二弟哈赤温的后裔 〔27〕 。他们在东蒙古和满洲地区都占有封地。如果海都从中亚和西蒙古带来的部队与乃颜、势都儿和哈丹在满洲集合的部队会合的话,那么,对忽必烈来说,形势将变得十分危险。

    忽必烈迅速行动起来。他命伯颜代替他驻守哈拉和林,阻止海都。他本人亲自率领另一支蒙军前往满洲,随之而行的有成吉思汗最信任的伙伴博儿术的孙子,玉昔帖木儿将军。帝国舰队从长江下游的中国港口出发,带着这次战争所需的大批物资在辽河口登陆,这一仗将决定蒙古帝国的命运。乃颜的军队在辽河附近扎营,以蒙古的方式,用一排马车保护着。忽必烈当时是72岁,坐在由四只象驼着,或拉着前进的一座木塔上指挥作战。拉施特记道,这次行动十分艰巨,在一段时期内,胜负难分。结果,无疑是忽必烈获胜了,正如中国史所记,是由于忽必烈军队在人数上占优势,也是由于他把中国军队与蒙古军队有效地联合起来。乃颜被俘,作为成吉思汗的侄孙子,忽必烈赐他不流血的死,即将他在毡毯下闷死(1288年)。那些站在乃颜一边的聂思托里安教教徒们有理由担心会遭到报复,但是,忽必烈认为基督教对这次反叛不负有责任 〔28〕 。忽必烈之孙、未来的皇帝铁穆耳完泽笃(Temür Oljaitu)由于粉碎了哈丹和镇压了满洲及其毗邻的蒙古地区而完全制止了进一步的叛乱。

    海都干涉远东事务的希望成了泡影,但是,他仍是杭爱山以西的西蒙古和突厥斯坦的君主。忽必烈的一个孙子甘麻剌(Kamala) 〔29〕 王子担负着守卫杭爱山边境地防止海都入侵的任务,结果他被海都军打败,并被围困在色楞格河附近,在费尽了努力后才逃脱。忽必烈不顾自己年事已高,感到有必要亲自前去扭转形势(1289年7月)。但是,海都按游牧方式已经远遁。1293年,留在蒙古统率帝国军队的伯颜,以哈拉和林为基地,成功地发动了一次对叛军的远征。同年,忽必烈之孙、铁穆耳王子取代伯颜统率军队。伯颜成了忽必烈的宰相,他在忽必烈去世后不久,于1295年去世。

    忽必烈生前未能看到反海都之战的结束。当这位大皇帝于1294年2月18日去世时,窝阔台家族的首领仍然是杭爱山以西的蒙古和中亚的君主。忽必烈的孙子、继承者铁穆耳完泽笃(1295——1307年在位)继续了这场战争。当时海都的主要盟友和属臣是统治着突厥斯坦的察合台兀鲁思首领都哇。在1297年至1298年期间,都哇发动突然攻击,捉住了汪古部勇敢的阔里吉思王子(即乔治,在此可以回顾一下,汪古部人是聂思托里安教教徒),他是铁穆耳皇帝的女婿 〔30〕 ,正统帅着在蒙古的帝国军队。当时都哇企图袭击另一支帝国军队,即由保卫着唐兀惕边境(甘肃西部)的阿难答王子统率的军队。但是,他本人却意外地遭到袭击,只得逃跑。为报此仇,他处死了他的俘虏阔里吉思(1298年)。

    1301年,海都作了进攻帝国的最后一次努力。这次有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的许多宗王参加。他向哈拉和林进军,和林当时由铁穆耳皇帝的侄子海山王子镇守。1301年8月,在和林与鄂尔浑河左岸支流塔米尔河之间展开一场大战。结果海都战败,并在撤退中死去。

    海都之子察八儿在塔尔巴哈台的叶密立地区继之为窝阔台兀鲁思的首领,扮演着同样的反皇帝的角色,反对忽必烈家族的帝国权利。察合台兀鲁思首领都哇最初承认察八儿是他的宗主,但是,不久厌倦了这些无休止的反帝国战争,他劝说察八儿承认铁穆耳皇帝为宗主。1303年8月,两位宗王的使者到北京宫廷表示效忠,这是十分重要的一步,它再次把窝阔台和察合台的兀鲁思置于拖雷家族的藩属地位而恢复了蒙古的统一。接着,正像我们将要看到那样,都哇和察八儿之间发生争吵;都哇囚禁了察八儿,逼他交出东、西突厥斯坦(约1306年)。都哇死(约1306——1307年)后,察八儿约于1309年进攻都哇之子、继承者怯伯(Kebek)汗,企图以此恢复窝阔台兀鲁思对察合台兀鲁思的霸权,但是,他被怯伯汗打败,除了逃到中国大汗处避难外,别无选择。

    窝阔台兀鲁思就这样结束了。40年(1269——1309年)来,窝阔台家族在它的基地塔尔巴哈台的叶密立河畔统治着中亚,并与拖雷家族的命运抗衡。

    忽必烈的王朝,即中国的元朝,作为其他蒙古汗国的惟一的宗主而存在。北京成为远至多瑙河和幼发拉底河的世界之都。

    为了更清楚地展现忽必烈和海都两个家族之间的斗争,我们不得不叙述到这一斗争的结束,即忽必烈死后的15年时。现在,我们可以回过头来考虑可以称之为“忽必烈内政”的事情。

    5.忽必烈的统治:蒙汉政策

    忽必烈推行一种二元政策,该政策的方位是取决于人们把忽必烈看成(或者他自认为)是成吉思汗的继承者大汗呢,还是把他看成中国19个王朝的继承者、天子呢。从蒙古人的观点来看,他在原则上(如果不是在现实中)始终如一地维护了成吉思汗帝国精神上的统一。作为至高无上的汗,即成吉思汗和蒙哥统治的继承人,他坚持不断地要求成吉思汗各大封地的服从,每一块大封地都成为一个自治汗国。为强制使窝阔台家族和察合台家族作出这种服从,他的一生是在蒙古的战争中度过的。波斯对他来说只是他的帝国的一个省,那儿由他的弟弟旭烈兀统治。在他的眼中,波斯汗————旭烈兀(1256——1265年在位)、阿八哈(1265——1281年在位)和阿鲁浑(1284——1291年在位)————只是一些从属的汗,即高级总督伊儿汗,他们要得到他的任命,并与他保持密切联系 〔31〕 。忽必烈这个拥有全中国的人,原则上是突厥斯坦和蒙属俄罗斯的宗主,以及伊朗事实上的宗主,确实如马可·波罗所说,是真正的“大君主”,“从亚当时代至今,世界上曾有过的、统治着人民、土地和财富的最强大的君主”。 〔32〕

    当忽必烈在亚洲的其他地区成为成吉思汗的继承人时,在中国,他企图成为19个王朝的忠实延续者。其他的任何一位天子都没有像他那样严肃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他恢复的行政机构治愈了一个世纪之久的战争创伤。宋朝灭亡后,他不仅保留了宋朝的机构和全部行政官员,而且还尽一切努力得到了当时任职官员们的个人的效忠。在征服土地之后,他也完成了对人们头脑的征服,他想获得的最伟大的名声也许不是“他是世界上第一位征服全中国的人”,而是“第一位治理中国的人”。

    交通问题,对这个庞大帝国的行政和物资供应是如此重要,受到了他的密切关注。他修复帝国道路,并在可能栽种的道路两旁种上树遮阳,在每隔一定的距离上建商旅客栈。20多万匹马分发给各驿站,用于帝国邮政。为保证北京的粮食供应,他修复和开通了大运河 〔33〕 ,使大米经运河从中国中部运往都城 〔34〕 。为了备荒,他恢复了国家控粮的政策,这一政策在中国很早就制订起来,在北宋统治时期,著名的王安石使之完善。在丰年,国家收购余粮,贮藏于国仓。当荒年谷价上涨时,开仓免费分发谷物 〔35〕 。还组织了公众救济 〔36〕 。1260年法令要求地方长官对老学者、孤儿、病弱者提供救济。1271年的又一道法令号召建医院。这些措施除了受到中国行政传统的影响外,很可能在忽必烈的头脑中还受到佛教影响的结果,这种影响显然很强烈。稻米和玉米是定期分发给急需的家庭。马可·波罗说,忽必烈本人每天就要接济3万穷人 〔37〕 。

    忽必烈行政管理中惟一不足的是财政方面。在宋朝的各种制度中,忽必烈发现了“钞”,或者说纸币的用途。他把钞票引入流通领域 〔38〕 ,并使它成为财政的基础。1264年,他颁布了一条法令,公布了用纸币来计算主要商品的价值。他的第一任“理财”大臣是不花剌的穆斯林赛夷阿札儿(Sayyid Ajall,死于1279年),他似乎把钞票的发行维持在合理的限度内 〔39〕 。随后继任的几位大臣们开始轻率行事,先是河中费纳客忒[前苏联塔什干西南]人阿合马(死于1282年),后是畏兀儿人桑哥 〔40〕 ,他们两人实行无限制的通货膨胀政策,使钞票贬值。在聚敛钱财时,他们采取多次兑换钱币的方式和建立了重利专卖的办法。阿合马于1282年被暗杀,他死后受到忽必烈的贬责。桑哥因贪污被处死(1291年)。在忽必烈的统治之后,为了阻止原钞票的下跌,有必要发行新的钞票(1303年),这次是轮到新币贬值了 〔41〕 。

    6.元朝的佛教

    正如马可·波罗明确指出的 〔42〕 ,忽必烈对一切宗教都很宽容,尽管他在1279年一度恢复了成吉思汗关于屠杀牲畜的规定————这一规定是与穆斯林习俗相违背的————和一度表现出极端反感《古兰经》所强加给穆斯林的那些对“异教徒”发动“圣战”的义务 〔43〕 。此外,他对佛教徒的同情,使他在短时期内对佛教徒的老对手————道士们表现了几分个人敌视。的确,佛教因他的偏袒而明显受益。他正是以这种面貌而被载入蒙古传说的。虔诚的佛教徒、蒙古史家萨囊彻辰甚至给忽必烈冠以呼图克图(qutuqtu,崇敬的、神圣的)和查克拉瓦蒂(Chakravartin,在佛教词汇中是“宇宙之君主”)这些称号 〔44〕 。甚至在他继位前,即蒙哥统治时期,他就在上都府召集了一次佛教徒与道士的辩论会(1258年),结果,佛教徒获胜。在这次著名的论战中,那摩(曾出席过蒙哥举行的宗教辩论会)和年轻的吐蕃喇嘛八思巴阐述了佛教教义。像在1255年的辩论会上一样,他们指控道士们散布流言,歪曲了佛教起源史,把佛教贬成仅仅是道教的附庸。这次论战之后,忽必烈颁布法令,焚毁道藏伪经,迫使道士们归还从佛教徒手中夺得的佛寺(1258年、1261年、1280年和1281年法令) 〔45〕 。马可·波罗记载,忽必烈继任皇帝后,他曾举行隆重仪式接受锡兰王送给他的一件佛骨。

    忽必烈在佛教事务中的主要助手是吐蕃喇嘛八思巴,他大约生于1239年,很可能死于1280年12月15日。八思巴是著名梵学家萨斯迦的侄子和继承人 〔46〕 。主管乌斯藏的萨斯迦寺庙 〔47〕 。忽必烈曾派人到吐蕃请他,忽必烈任用他以便使蒙古人皈依佛教和确保吐蕃的藩属地位。忽必烈封他为国师,借用古代中国佛教中的这一称号 〔48〕 。忽必烈于大约1264年左右将吐蕃纳入他的政治——宗教统治之下。直到当时,蒙古人还不知道除畏兀儿字以外的其他字母。1269年,八思巴按忽必烈的命令为蒙古人创造新文字,被称为都尔巴金(dürbäljin),或称方体字,它是受藏文字母的影响。然而,伯希和认为对八思巴在创造新文字上的作用有些估计过高;无论如何,这些方体字只是暂时流行,因为蒙古人继续使用模仿畏兀儿字母的文字(只是在书写方式上有所不同,有更多的角形字),这种文字已成为他们的民族文字。收藏于法国国立档案馆的蒙古大臣手稿正是用畏兀儿文字写成的 〔49〕 。在这一点上,伯希和指出,畏兀儿文有其不足之处,它仅仅是不完全地表达13世纪蒙语的语音,用畏兀儿文区别不出“o”音和“u”音,发不出词首“h”的音等等。同样,对颚音而言,畏兀儿字母也没有八思巴字母丰富 〔50〕 。

    在忽必烈的继承者中,大多数人与忽必烈一样是虔诚的佛教徒。首先是他的孙子铁穆耳,他在忽必烈之后行使统治(1294——1307年在位)。然而,忽必烈的另一个孙子阿难答(Ananda,尽管其名字实属佛教徒的梵文名)是倾向于伊斯兰教。“他能熟悉《古兰经》,并擅长于阿拉伯文”,他是唐兀惕地区(宁夏)的长官,是唐兀惕境内伊斯兰教的热情宣传者。铁穆耳企图使他转而皈依佛教,一度曾徒劳地囚禁过他。铁穆耳死时(1307年2月10日),阿难答企图夺取王位,但是,他的侄儿 〔51〕 海山获得了王位,并处死了他。海山在统治时期(1307年6月21日——1311年1月27日)内表明自己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他使许多佛教戒律写本被译成蒙古文。中国儒学家指摘他偏袒喇嘛,很可能是对这种偏袒的一种反应,行政机关撤销了佛教徒和道士直到当时一直享受的财产豁免权 〔52〕 。在忽必烈的重孙、也孙铁穆耳统治时期(他从1323年10月4日继任皇帝,至1328年8月15日去世),大臣张珪代表儒生公开抗议尊崇喇嘛。陕西尤其是吐蕃佛僧们常去的地方。一份当时的报导说:“曾见西番僧佩金字圆符,络绎西部各省,城镇旅社容不下,而住进民房,驱逐房主,趁机奸污妇女。不满足淫逸,他们又夺民仅有的很少的钱财。必需采取措施阻止公开的吸血者,他们比收税人更加残酷”。 〔53〕 也孙皇帝不得不对喇嘛进入中国加以控制。

    中国文人们认为蒙古王朝应该对他们实施的过度的佛教“教权主义”负责,它无疑是王朝衰落中起作用的一个因素。然而,佛教对忽必烈家族的异乎寻常的影响,在中国土地上的突厥-蒙古各代的历史上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同样的事情在4世纪末著名的苻坚和在6世纪初最后一批拓跋人身上都发生过(参看59页和65页)。佛教最初是使这些粗鲁的野蛮人变得较为温和仁慈,后来使他们变得迟钝,最后使他们失去了自我保护的本能。于是,具有悠久儒教传统的中国忍受了这些可怕的主人,它看到了这些君主渐渐地失去了危害,它或者是把他们同化,像拓跋人的情况;或者是把他们赶出境,像对待成吉思汗的后裔一样。如果忽必烈家族信奉了伊斯兰教————就像如果1307年阿难答获得成功所发生的情况那样————形势会是更加严重。伊斯兰教的胜利对古老的中国文明将是可怕的一击。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威胁着中国文明的两次大危险可能是1307年的阿难答的争位和由于发动者于1404年去世而幸免了的帖木儿入侵 〔54〕 。

    7.忽必烈及其继承人的宗教政策:聂思托里安教

    忽必烈对佛教的偏爱丝毫不妨碍他对聂思托里安教表示同情。在基督教的重大庆祝会上,像他的前辈们一样,他让隶属于他的斡耳朵的聂思托里安教牧师把福音书放在他面前,他敬香供奉,并虔诚地吻之。 〔55〕 “1289年,他甚至建立专门机构,即崇福司,管领全国的基督教事务”。他的谕旨,像窝阔台和蒙哥的一样,使基督教牧师如同佛教徒、道教道士和伊斯兰教教士们一样,享受免税权和获得其他种种特权 〔56〕 。在此可以回顾一下,蒙古人沿用叙利亚语,称基督教徒为“迭屑”(tarsa)和ärkägün或ärka'ün(复数ärkägüd或ärka'üd,汉译名是也里可温),而教士和僧侣被称为列班——也里可温(rabban-ärkägün),主教被称为马儿·哈昔(marhasia)。 〔57〕

    在蒙古人和蒙古化的各族中,聂思托里安教徒占有相当大的比例,特别是在克烈部和汪古部突厥人中。汪古部突厥人占据着长城以北、今山西边境一带原沙陀突厥人之地,他们使用的命名法揭示了他们是聂思托里安教徒,尽管这些名字的汉译名已掩盖了该名的实质。聂思托里安教徒常用的名字有:西蒙,阔里吉思(即乔治),保鲁斯(保罗),约南(约翰),雅各(詹姆斯),腆合,伊索(耶稣),鲁合(路加)。

    汪古部人中的大多数居住在今天称为绥远省的地区,即今托克托或归化城境内,该地区在蒙古统治时期称为东胜。伯希和认为该名来自“科尚城”一名,在马·雅巴拉哈三世和列班·扫马传记中,就是以科尚城来称呼这一地区。 〔58〕 马可·波罗给同一地区的称呼是Tanduc,根据伯希和的看法,Tanduc起源于唐代通用的古名天德(古音为Thiän-tak)。 〔59〕 这是汪古部王朝的实际所在地,王室家族是一些极倾向聂思托里安教、同时又与成吉思汗家族有密切联系的突厥王公们。成吉思汗家族显然从未忘记过对这些聂思托里安教王公们的欠债之情。汪古部首领阿剌忽失的斤 〔60〕 曾经在关键时刻,即在被邀加入由乃蛮人形成的反蒙联盟时,他反其道而行,坚定地站在成吉思汗一边 〔61〕 。他以生命表达了他的忠诚;因为当他在与乃蛮人打完仗之后返回家园时,他的部落中一些赞成与乃蛮人联合的部民暗杀了他和他的长子布颜昔班。他的妻子携带次子波姚河逃到郓城。当成吉思汗以金朝征服者的身份进入郓城时,他的至诚愿望是恢复这个忠臣家族对汪古部地区的统治地位。年轻的波姚河随他出征花剌子模,战后回归,成吉思汗把女儿阿剌该别吉嫁给了他。波姚河死后,阿剌该别吉作为成吉思汗亲生女,对汪古部进行了强有力的统治。她没有亲生儿女,便把她丈夫与另一个妾生的三个儿子————孔不花、爱不花和绰里吉不花视为亲生儿子。孔不花和爱不花先后娶成吉思汗家族的公主们为妻:孔不花娶贵由大汗之女叶儿迷失;爱不花娶忽必烈之女玉剌克 〔62〕 。爱不花之子阔里吉思(即乔治)先与忽必烈之子真金的女儿忽塔德迷失公主结婚,后又与铁穆耳大汗的女儿阿牙迷失公主结婚。前面已经提到过,他在铁穆耳手下供职时于1298年被杀的情况 〔63〕 。

    这个聂思托里安教王室家族如何紧密地与蒙古王朝联姻便一目了然。在蒙古人宗教宽容的限度内,该家族成功地利用它受到优待的地位去保护基督教。马·雅巴拉哈三世和列班·扫马的传记表明,在他们动身前往耶路撒冷时,孔不花和爱不花向他们表示祝愿和送给他们礼物。 〔64〕 “乔治”王子确实是在暮年时,由方济各会传教士约翰·孟德科维诺施洗礼,皈依了天主教。 〔65〕

    马·雅巴拉哈三世和列班·扫马传记清楚地表明,元朝中国北方边境的聂思托里安教并不限于汪古部境,因为在他们前往西方时,他们在唐兀惕境内(即甘肃)受到基督教徒最激动人心的欢迎,特别是在“唐兀惕城”(即宁夏) 〔66〕 。聂思托里安教会确实遍布其境,宁夏,西宁、甘州、肃州和敦煌都有。马可·波罗提到,仅宁夏就有三座聂思托里安教教堂。 〔67〕

    无疑地,这些聂思托里安教徒自唐朝以来就默默地居住在原中国边境以外的这些地区,但是,他们并非一直局限在这些地区内。由于成吉思汗后裔的征服,现在中国内地也向他们敞开了。人们甚至可以说,在唐朝灭亡后已经被逐出境的聂思托里安教,随着蒙古人又进入了中国。1275年报达[巴格达]的聂思托里安教主教在北京创建主教区。尾随蒙古人,聂思托里安教甚至渗入长江下游地区。1278年,忽必烈委托一个名叫马薜里吉思(汉译名,原名Mar Särgis)的人管理在今江苏省内的镇江。按其名推断,马薜里吉思是一个聂思托里安教徒,不久,他很快在镇江建起一座教堂(1281年) 〔68〕 。在扬州和汉口又建了几个聂思托里安教教堂。 〔69〕

    在叙利亚文的马·雅巴拉哈三世和列班·扫马传记中,有一段著名的记载可以证实蒙古的聂思托里安教信仰。列班·扫马(死于1294年)和他的朋友、未来的主教马·雅巴拉哈·麻古思(1245——1317年),两人都是聂思托里安教徒,至少后者是汪古部人 〔70〕 。麻古思的父亲是汪古部科尚城的副主教,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伯希和把科尚城看成是中世纪的东胜,今绥远和山西边境上的托克托。列班·扫马是汗八里(或北京)聂思托里安教教堂中一位巡察使的儿子。他是第一个信奉修道生活的人,曾在北京大主教马·基瓦古斯的主持下接受了削发仪式,后来他隐退到离城只有一天路程的山中修道院,在此结识了麻古思。在麻古思建议下,两人决定去耶路撒冷朝圣。在托克托附近,他们拜访了汪古部王孔不花和爱不花(他们也是聂思托里安教徒),并告知他们朝圣的计划,汪古部的这两个王子最热烈地接待了他们,并尽力劝阻他们说:“我们正在费力地从西方招来主教和教士,你们为何要去那些地方呢?”但是,见两人主意已定,汪古部王子们为他们提供了马匹、钱财和过中亚的旅途所需的一切物品。

    朝圣者们先经唐兀惕境,即今甘肃北部、宁夏附近,这儿的聂思托里安教教会星罗棋布。“男人,妇女和儿童都上街欢迎他们。因为唐兀惕地区居民的信仰非常强烈”。他们沿罗布泊和塔里木南缘小道而行,抵达了于阗和察合台汗的领地。当时察合台汗是都哇, 〔71〕 因为据伯希和的估计此事是发生在1275——1276年间。当时,成吉思汗宗王之间的战争正在中亚进行,阻止了列班·扫马和麻古思直接从喀什噶尔到波斯的旅行。他们发现于阗正遭受饥荒,喀什因战争而人烟稀少,从喀什往西的路已不通畅。因此,他们转向北去怛逻斯(奥李阿塔,或今天的江布尔),窝阔台系海都汗在此扎营。 〔72〕 他亲切地接见了两位聂思托里安教徒,并发给他们安全特许证,持此证,使他们得以通过作战军队的前哨,最后抵达波斯的蒙古汗国,当时波斯的统治者是阿八哈汗(1265——1282年在位)。

    从叙利亚来的一位可能是说阿拉伯语的基督教徒,汉译名叫爱薜(即伊萨或耶稣,1227——1308年),在忽必烈统治时期,他身居重要位置。他懂多种语言,精通医药和天文,曾在贵由汗庭中供职。1263年,忽必烈任命他掌管星历司,他似乎是1279年法令的鼓动者之一,通过该法令,忽必烈企图制止伊斯兰教在中国的宣传。1284——1285年,蒙古高级官员孛罗丞相作为使臣前往波斯汗阿鲁浑处时,爱薜陪同前往。爱薜在返回中国后,于1291年被任命为掌管基督教的总监,1297年任政府大臣。 〔73〕 其子也里牙、腆合、黑厮、阔里吉思和鲁合都像他一样是聂思托里安教徒,在北京宫廷中也起着重要作用 〔74〕 。

    最后,忽必烈及其继承者们在北京的他们的亲卫军中有3万名信仰希腊正教的基督教阿速人,他们是在蒙哥时期从高加索来的。我们已经看到,1275年6月,阿速军在围攻长江下游北岸的镇巢时 〔75〕 ,遭到宋军狡诈的屠杀。后来,忽必烈把从镇巢得到的税收分给了遇害的阿速军的家属们 〔76〕 。1336年7月11日,这些阿速军的后裔送一封表示归顺的信给教皇本尼狄克十二世。1338年带信给在阿维农的教皇的使团中,除了纳昔奥的安德鲁和威廉外,还有阿速人托盖。 〔77〕

    此外,伯希和还提到了古代摩尼教在福建又活跃起来这一事实,在宋朝统治时期福建已有摩尼教复兴的兆头。 〔78〕

    8.马可·波罗的旅行

    尼古拉·波罗和其弟马弗·波罗是长驻君士坦丁堡的威尼斯商人。1260年,他们离开君士坦丁堡,去以后成为南俄罗斯地区的蒙古钦察汗国进行长途贸易。他们在伏尔加河(马可·波罗的“Tigris”河)下游的萨莱城受到拔都的弟弟和继承人钦察汗别儿哥的接见,并卖给他各类珠宝。接着,他们经花剌子模之路来到察合台汗国境内的不花剌城,在那里留居了三年,因为蒙古宗王之间的战争阻碍了他们的归途。最后,他们决定陪同波斯汗旭烈兀的使臣一起去见旭烈兀的哥哥、在中国的忽必烈。于是,他们只得沿着通常商旅往返之路旅行:经锡尔河畔的讹答剌城、伊犁河畔的阿力麻里和畏兀儿地区,在这里有别失八里(古城附近)和吐鲁番两个城镇,吐鲁番当时被称为哈剌火州(马可·波罗的Carachoço)。 〔79〕 最后,他们经哈密(马可的Camul)和敦煌,或称沙州,到达中国,至北京,或称汗八里。

    忽必烈给他们最热诚的接待,当他们要离开北京时,他希望他们去要求教皇派给他一百名精通七艺的学者 〔80〕 。波罗兄弟于1266年离开中国,到达西里西亚亚美尼亚国的主要港口、地中海岸边的剌牙思。1269年4月,他们从剌牙思出发前往阿迦。又从阿迦到罗马。他们未能得到忽必烈要求的传教士和学者,于是,他们又起航回到阿迦,1271年底他们又从阿迦出发前往中国。这次他们带着尼古拉之子马可·波罗,他给我们留下了有关他旅行的重要记述。

    马可跟随父亲和叔叔离开剌牙思港后,取道锡瓦斯,通过小亚细亚的塞尔柱克苏丹国,到达波斯的蒙古汗国。当时由于波斯汗阿八哈与他的堂兄弟们,即站在海都一边的突厥斯坦的察合台汗们,正在进行着战争,使他们不能走河中之路,因此,他们遂直接斜穿波斯,经桃里寺、苏丹尼耶和卡尚,然后无疑是经耶斯特和起儿漫到霍尔木兹 〔81〕 。他们可能打算从霍尔木兹乘船去中国,但是,正像伯希和所指出的那样,中国南海岸的广州、泉州、福州和杭州这些大港口当时仍属于南宋,不属于蒙古人。所以,在霍尔木兹时,波罗一行改变了计划。他们放弃了经海路到远东的打算,而是北上,经呼罗珊(马可称之为干树地或孤树地) 〔82〕 进入中亚,途经尼沙普尔、沙普甘和巴里黑。

    为避开波斯汗与察合台兀鲁思首领之间屡战不止的河中战场,波罗一行从巴里黑向东北方出发,过巴达克山,取道波罗以北的瓦罕高原谷地翻越帕米尔山。他们沿古代丝绸之路(塔什库尔干,托勒密的“石塔”)而下,进入喀什,马可赞赏喀什美丽的果园和葡萄园,以及喀什居民的商业意识,“他们经商的足迹遍及全世界”。在喀什,他还注意到一个聂思托里安教教会及该教会的教堂。离开喀什,波罗一行沿塔里木南缘的古道而行,经叶儿羌、于阗、克里亚和车尔城。绕过罗布泊边缘后,他们穿过了罗不[今若羌],斯坦因认定罗卜是今天的恰克里克城 〔83〕 。接着他们到了敦煌,或沙州。然后,他们进入原唐兀惕境,来到甘肃的肃州 〔84〕 和甘州,甘州是重要的贸易中心,这些威尼斯人在此呆了将近一年,等候蒙古朝廷的指令。马可注意到,聂思托里安教徒们在甘州有三座教堂,城内也有许多佛僧,他客观地赞扬了他们的德行 〔85〕 。

    在甘州停留之后,波罗一行又向东继续旅行,过凉州 〔86〕 和宁夏 〔87〕 。在原唐兀惕人的都城宁夏,大多数居民是佛教徒。但马可提到了一个聂思托里安教教会,那儿也有三座教堂。接着,旅行者们进入了汪古部境,马可称其地为天德(参看上文),天德的中心应该在今托克托,或归化城附近去发现。马可·波罗并不是没有提到汪古部王公们是信仰聂思托里安教的,由于这个原因,他把汪古部王公们与约翰长老的家族、即原克烈统治者的家族混淆了。以后鄂多立克又重复了马可的这一错误。马可特别提到乔治王子(阔里吉思),当时他在蒙古大汗的宗主权下统治着汪古部。马可还提到了蒙古王朝与汪古部王室之间的联姻。

    离开汪古部境后,波罗一行进入了中国本土,或者更准确地说,进入了中国的北方,马可按蒙古人的方式,称之为契丹,该名来自11世纪北京的君主契丹人。他们从托克托之地出发,于1275年5月到达忽必烈的夏驻地上都府,今多伦诺尔。

    波罗一行向忽必烈递交了教皇格列高利十世的信。看来忽必烈很喜欢马可,把他带到他的冬驻地汗八里(北京)。在马可自己的陈述中,忽必烈安排他在政府部门,并且,正像我们将要看到的,忽必烈委派他充任各种信任的差使。不过,马可显然从未认真识别中国语言;另一方面,他懂波斯文,常常用波斯译音给中国地名注音。 〔88〕 由于一些错误的译名,所以,马可及其父、叔能起的作用并不像某些人所企图推测的那么重要。伯希和根据马可提供的盐的开采情况,推测马可是在中国盐税管理部门工作。很可能他作为扬州副长官的助理,在这个位置上干了三年。 〔89〕 他所谈到的,他的父亲和叔叔于1268——1273年在围襄阳之战中所起的作用,与中国史籍的记载不相符合。但是,如果这位著名的威尼斯人对其父辈的作用有某些夸大的话,那么,重要的事实是,尽管他自己的职务不高,但给了他浏览中国主要城市的机会。

    马可游记记述了两条路线:一条是从北京到云南;另一条是从北京到福建。在第一条中,他提到了今山西省首府太原和山西省第二大城市平阳(分别写成Taianfu和Pianfu);还提到陕西省内的奉元府或京兆府(Quengianfu) 〔90〕 ————当时忽必烈之子、忙哥剌(Mangala)任此地长官(1272——1280年在位),他曾提到过马可;接着马可提到四川成都。从成都起,马可的旅行中有着大量细节的描述。说明马可确实被差遣到过这些地区。在云南或者说原大理国,他提到大理(哈剌章),和云南(昆明,押赤)两个城市,他提到在云南已经有一个大的穆斯林社团 〔91〕 。云南已经形成一个独立的总督管辖区,由成吉思汗宗王们的后裔统治:他们是忽必烈之子忽哥赤(Ugechi,1267年)、秃忽鲁哥(Tughlugh,1274年),忽哥赤之子也先帖木儿(Esen,或Yesen Temür,1280年)。马可还谈到,在他出访时,也先帖木儿正掌权。他所记载的蒙古在缅甸(或称缅国)的战争(蒙古人1277年,1283——1284年和1287年的远征)的细节暗示他可能随军一直到达缅甸边境。无论如何,他对1277年的战斗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在战争中,蒙古弓箭手们使蒲甘王的战象受惊,强占了通往伊洛瓦底江上游的八莫海峡。他还谈到直到1287年蒙古人才进入蒲甘。 〔92〕

    马可记载的第二条路线从北向南地贯穿中国东部,与中国的海岸线平行。从北京出发,经河间府 〔93〕 到长芦,滋阳,山东济宁,淮河入海口(当时是黄河入海口)附近的淮安州 〔94〕 ,扬州,苏州,杭州,浙江省的婺州,浙江兰溪南部,及附近的衢州,同样是在浙江省的处州,福建省的建宁府,今福建省首府福州,泉州。可以看到,这条路线南部只通到泉州,因此,马可没有提到广州。

    看来马可还有机会随忽必烈派遣的两个使团到过占婆 〔95〕 和锡兰,去锡兰的使者们是去取佛骨,其中包括著名的佛牙。在锡兰,马可要别人给他讲述佛陀释迦牟尼 〔96〕 的故事。他给我们留下了该故事的生动、可信的概要。 〔97〕

    1291年春,波罗和家人们得以乘船返回欧洲。忽必烈的侄孙、波斯汗阿鲁浑请求忽必烈给他挑选一位伯牙吾惕部的公主与他成婚。忽必烈为他挑选了该部的阔阔真公主(Kökächin,马可记Cocachin)。但是,中亚的道路因忽必烈和海都的战争而不通畅。因此,忽必烈要波罗一行护送蒙古公主经海路到波斯,同时,让他们捎带着他给教皇、法王、英王、卡斯特[北部西班牙王国]国王的几封信。波罗一行可能不得不在占婆都、佛誓(在平定附近)停泊,接着驶往马六甲海峡。但是,在离开苏门答腊海岸后,他们受逆风阻拦了5个月。无疑地,像当时的所有的海员一样,他们必然浏览了当时特拉万可最大的香料市场奎隆。从奎隆出发,他们绕过德干高原的海岸向坎贝湾航行,然后,沿波斯海岸,在霍尔木兹登陆。他们必定是从霍尔木兹经起儿漫和耶斯特进入波斯。其时,波斯汗阿鲁浑刚去世。波罗一行把阔阔真公主转交给他的儿子、呼罗珊长官合赞,然后访问了在桃里寺城的波斯新汗海合都。他们在阿哲儿拜占[阿塞拜疆]停留了3个月,此后,他们在特拉布松乘船前往君士坦丁堡。于1295年回到威尼斯家中。

    9.元朝经济的繁荣

    马可书中最有趣的描述之一是他勾画的中国南北两地经济活动的图画:中国北方,他继续称为契丹(该名来自原契丹人);中国南方,原来的宋王朝,他称为蛮子。从他的书中,我们知道了在中国北方已经开采煤矿。“从山上矿层中开采的一种黑石头,像木头一样地燃烧,它们很好烧,以致整个契丹不烧其他燃料。”水路的运用同样使他吃惊,他尤其提到了中国经济的主动脉长江在商业上的重要性。“这条河上往来的船只和运载的货物比基督教世界中的任何一条河和任何一个海都要多。”他还说,“每年沿该河而上的船就有20万条,更不用说顺水而下的船只了。”他还提到了帝国运河的经济作用,这条运河是忽必烈时彻底凿通的,经这条运河,大米可以从长江下游运到北京。

    为管理繁荣的国内商业和开展与印度、东南亚的贸易,在中国中部港口和广州地区形成了强大的商会。这些商会可以与佛兰德尔的行会和佛罗伦萨的技术协会相比,甚至还超过它们。关于杭州的商会,马可写道:“众多商人云集在这里,他们十分富裕,经营着大宗贸易,没有人能估量出他们的财富。只知道贸易主(他们是企业的头目)和他们的妻子们都不直接从事任何事情,但是,他们过着如此奢侈豪华的生活,以致人们会想象他们是国王。”纸钞的普遍使用便利了商业交流,马可打趣地称纸钞为点金石。“我可以告诉你们,在中国,每个人都乐意接受这些纸币,因为无论他们走到大汗领地内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像使用金子似地毫不困难地用它们来做买卖。” 〔98〕 中国人强烈的商业意识也令这位威尼斯人惊诧。他不断地回忆起那些丰富的场面:从印度回来的船只满载着香料————胡椒、生姜和肉桂;或载着稻米的帆船沿长江顺流而下,或沿大运河逆流而上;杭州或泉州的商店内,贵重货物琳琅满目,有生丝、锦缎(很厚的丝织品)和绣花织锦(有金线或银线绣成花的丝织品),以及有特殊图案的缎子,或称“刺桐布”织品。 〔99〕

    马可以同样赞赏的语调描述了中国的主要市场:北方丝绸中心是汗八里(北京,每天都有上千辆满载生丝的大车驶入,用它们制成大量的金布和成丝);成都府(四川,成都)生产薄绢,并将这种丝织品出口到中亚;安庆或开封(?)和苏州(江苏省)生产金布;扬州(江苏,扬州)是长江下游的最大的稻米市场。最繁忙的地方是原南宋都城、京师(Quinsai,浙江杭州) 〔100〕 ,在蒙古人的统治下,并没有丧失它以往的商业活动。事实上,因为它现在与蒙古大帝国的一切贸易联系起来,商业贸易还获得了发展。马可把它描述成中国的威尼斯。首先是作为最大的食糖市场而提到它。无数的船只把印度和东印度的香料带到杭州,又从杭州把丝织品带到印度和伊斯兰世界。于是,杭州城内住着大批阿拉伯移民,以及波斯和基督教的商人们。最后,是福建省内的两个大港口:福州和刺桐(即泉州)。福州商人“囤积了大量的生姜和良姜,城里还有一个相当大的砂糖市场和一个大的珠宝交易市场,这些珠宝是用船从印度群岛捎来的”。

    元朝最大的货栈仍要算马可所记的刺桐,“从印度来的所有船只,满载着香料、宝石和珍珠停泊在刺桐,简直难以想象。蛮子[指中国南部]的所有商人们云集在此,它是全中国最大的进口中心。可以说,如果有一艘载着胡椒的船从印度群岛驶往亚历山大港,或者基督教世界的任何一个其他港口的话,那么,就有一百多艘驶往刺桐。”这些记载得到了阿拉伯旅行家伊本·白图塔的证实,他在1345年左右谈到了刺桐[泉州] 〔101〕 。

    显然,在蒙古人统治期间,中国市场与印度和马来亚市场有着密切的联系。按马可的陈述,大批中国船只定期在爪哇港停泊,带回“黑胡椒、良姜、毕澄茄、丁香和其他香料,刺桐商人们因经营这些商品而致富”。 〔102〕 从另一些史书中,可以了解到忽必烈及其继承者们与特拉万可和卡纳蒂克的大公们缔结了真正的商业贸易协定。中国的商船队载着大捆的生丝、彩色丝织品、缎子、薄绢和金丝锦缎定期在加韦里伯德讷姆,卡亚尔、奎隆和锡兰停泊;返回中国时,运载着印度世界的胡椒、生姜、肉桂、豆蔻、平纹细布和棉布,以及印度洋的珍珠和德干高原的钻石。

    此外,元朝大汗的幼支在波斯建立的汗国促使了两国之间的频繁交往。旭烈兀家族的波斯汗们在伊斯兰环境的包围中仍在相当程度上保留着蒙古人的爱好,他们派人到中国获取诸如丝、瓷器之类的奢侈品,当时的波斯袖珍画像开始显示出中国工匠们的影响。反过来,蒙古人统治下的波斯也把地毯、马具装备、盔甲、青铜器和搪瓷制品输往中国。

    最后,马可的游记和佩戈洛蒂(Pegolotti)撰写的《贸易实践》(Pratica della mercatura) 〔103〕 都证实了这一点:蒙古征服使中国社会与欧洲发生联系。到13世纪末,贯穿大陆的两条路把欧洲与远东联系起来。第一条路是从钦察汗国到敦煌,对欧洲人来说,它起于克里米亚的热那亚和威尼斯商业据点,更准确地说,起于顿河河口处的塔那。该道的主要驿站有伏尔加河下游的萨莱,即蒙古钦察汗国的都城,接着是锡尔河中游的讹答剌和伊塞克湖以西的怛逻斯和八拉沙衮。从伊塞克湖起,有一条小道进入蒙古,途经叶密立河、也儿的石河上游[黑额尔齐斯河]、乌伦古河,到达鄂尔浑河上游的哈拉和林,从哈拉和林该路南通北京。从伊塞克湖西端出发的另一条小道,通伊犁河上游的阿力麻里(固尔扎附近)、别失八里(今济木萨)、哈密和甘肃肃州,然后进入中国本土。第二条路是穿过波斯的蒙古汗国,它的起点或者是特拉布松希腊国都城、黑海边的特拉布松城,或者是从法属叙利亚附近的西里西亚的亚美尼亚国最繁忙的港口剌牙思。无论从哪一个起点,该路都要穿过与波斯的蒙古汗国保持紧密联系的属国、小亚细亚塞尔柱克苏丹国的东境,然后到波斯汗国的实际上的都城桃里寺。从桃里寺起,主要驿站常常是可疾云[加兹温]、剌夷、莫夫[马里]、撒麻耳干[撒马尔罕]、塔什干(当时名柘析)、喀什、库车、吐鲁番、哈密和甘肃。还有另一条路可以选择,即从莫夫到巴里黑、巴达克山、喀什、于阗、罗布泊和敦煌。经过这些不同的商路,从远东来的商品被直接运往欧洲。

    除了这些与古丝绸之路一致的陆路外,蒙古征服还重新开通了海路,或称香料之路。当阿拉伯人和塞尔柱克人统治的伊朗一直对欧洲实行关闭时,而波斯的蒙古汗们则对要经海路去中国的商人和传教士们敞开了他们的领土。从报达哈里发朝的灭亡到伊斯兰教在波斯汗国内获得最后胜利的期间,天主教的旅行者们可以从桃里寺到霍尔木兹,畅通无阻地穿过伊朗,然后从霍尔木兹码头乘船去塔纳、奎隆和刺桐。正如下面我们将要看到的那样,鄂多立克的旅行就是沿这条路线旅行的典型。反过来,来自中国的丝绸和来自东印度群岛的香料在霍尔木兹卸下,由商旅们带着通过蒙古统治下的波斯到达桃里寺大市场,然后由此分发到基督教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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