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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们被调到庙行的火线来。

    昨天这里有着很猛烈的战事,敌人连日到了增援的许多部队。有第九师团,及久留米混合部队,一共有两万多人。而我们全阵线的战士,不过三万多人,在这里作战的仅仅几千人。至于军器呢?他们有重炮、野炮、小钢炮、榴弹炮、迫击炮、山炮,还有坦克车、铁甲炮车、飞机等,我们所有的仅仅少数的机关枪,炮虽然也有几门,但可怜每一师才有一个比较像样的炮兵团。我们拿什么和敌人比?不过我们从官长到每一个兵士,都怀着为民族牺牲的精神,我们不愿被压迫而死,我们的头颅热血和忠诚的心,就是我们唯一的利器了。就这样和敌人对抗,直到公理之神抬得起头来的时候。

    敌人仍然是用坦克车和铁甲炮车,掩护冲锋。他们由江湾跑马厅的西北角推进,越过铁路,取道孟家宅,向我们的阵线猛烈的扑过来。在他们的坦克车、铁甲炮车前进的时候,天空的飞机,好像秋天南去的雁阵,弥漫了蔚蓝的云天。炸弹如雹子般落下来。于是天空和大地充满了惨厉的号叫,和使人心碎的恐怖。一阵霹雳的爆炸声里,所有村庄的房屋毁灭了。大火吐着可怕的火舌,在吞卷一切;火势蔓延到茂密的竹林里,空心的竹杆,霹雳拍拍的爆烈了。高耸云层的竹竿倒在地上;一切生物的扎挣,都成了失败。它们都被炮火所征服,变成随风飞扬的灰烬。

    我们被毁灭的恐怖包围,静静的躲在战壕的隐蔽物后面。果然一个大炮弹落在离我十码左右的壕沟里了。雷似的爆炸声,从地底发了出来,把壕沟连底翻了出来。几个灰色的东西,裹着烟尘在半空中跳掷。残缺的肢影,血淋淋的散了落下来。谢英的脸变成灰白,他咬住牙,凄厉的叫道:好厉害的炮火!但是还有什么用?现在只有奋匆的把人打死,不然就是我被打死。我们愤怒地狂吼着,手里的枪不住的放射着,每个人都变成狰狞的恶魔了。我们在困苦中和敌人拚了一天一夜。敌方的兵力越来越厚,我们的阵线被突破了五百余米,而敌人的大炮更猛烈的轰击;我们只好退出庙行镇,于是敌人占据了我们自庙行镇南端无名河流以东的阵地了。

    下午我们的援军开到了,于是我们便向敌人反攻。罗营长率领着我们向散人冲锋。敌人把坦克车作了护符,使我们不易攻进去。因此派遣了三十个敢死队,全身束了手榴弹,滚进敌人的阵线,把坦克车炸毁了。自然他们是永不回来了。可是我们就在这时候,大队的冲了过去,给敌人一个不及防备。痛痛快快杀了一阵,几百个死尸杂乱的堆在地上。敌人胆寒了,不敢再和我们肉搏,忙忙的后退。于是我们又把失去的阵线夺回来了。而罗营长左臂受了弹伤,仍不肯休息,在前线部署一切,防备敌人的反攻。

    果然不久,正面的敌兵千余人,向我们的阵地放射一阵炮火,便如怒潮般的冲上来。罗营长如猛虎狡兔般在火线上奋勇指挥,使敌人们不能前进一步。而我们的同志们,如鸷老鹰般,越杀越起劲,足足杀个钟头。敌人有一半送了命,其余的一半疲乏的退回去了。我们的同志,这次也损失了不少。熊连长同李连副都受了重伤。当我们整顿部队的时候,发见刘斌失踪了。这使我们很焦急。我同谢英到各处去打听,都没有他的消息,难道说他也完了吗?战争是连同死亡毁灭一齐来,死是当然的,我们只能这样想,不然我们简直要发狂了。

    前线暂时安静了,我和谢英到底不能就这样把刘斌放下,我们在昏黄的天色下,跑到前面去寻找刘斌。也许他躲在炮火打陷的坑里;不然我们也该看看他的遗体,也许还不曾掩埋,那么我们把他埋了。也算对得起他了。

    唉,这里是多么可怕的地方呀?!尸体零零落落的躺着,赤红的血,把黄土染成黑紫色。我们正在向前走的时候,忽听见嘘的一声,我们连忙伏在地上,好险,一个子弹从我的耳朵旁边飞过去。我们知道前面一定有敌人的步哨,因此我们不敢站起来走了。我们如蛇般慢慢向前爬。当我们经过一个陷坑时,我听见有人在呻吟,谢英连忙叫道:“你听,不是有人在呻吟吗?也许就是他!”我们连忙伏在坑边喊道:“刘斌!刘斌你受了伤吗?”但坑里的人像是不了解般,依然呻吟着。谢英把身边藏着的电筒拿出来,向坑里一照,这使我们两个人都失了常态:那里是刘斌哟,只是一个穿着整齐的黄色制服的敌人,然而他是快要死了,他的黄色制服上染了一片血,他的肚子被刺刀划了一道很阔的伤痕,大肠的一部分流了出来。当他睁眼看见我们时,陡然的把身影向下缩去,一双悲伤绝望的眼睛,向我们注视着,同时有一点亮晶晶的东西,挂在他的眼角上。唉,他是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而我们是看他临终的两个人,我们应当让他从这个世界里带些什么东西走?我们同他站在国家的立场上,是敌人。是互相杀屠者。然而我们全是人,让我们把人类独有的同情给与这个将死的人吧!我把他的手放在穴里,同时替他解开紧拴脖子的军装衣领,使他透气容易些。同时我又给他喝了一些热水瓶中存着的酒。他向我点了点头,他是在感谢我们吗?唉,那只是羞耻呀,人杀人杀到这地步!

    他咽气了,我同谢英不由自己的把陷坑四面的黄土堆在他的身上。他就在我们圣洁的同情中被埋葬了。刘斌没有下落,也许是在后方医院,但现在我们没有时间去看他。

    天色发白的清晨,我们的旅长同团长都骑着马到庙行火线来视察。满地都躺着黄色灰色的死尸,死亡之神,无论向我们怎样压迫,而激烈的战争,依然继续着。我们这里来了一部份生力军,因为罗营长负了伤,所以将罗营调回从新整理。在换防时,前线仍有小接触。林排长、熊班长,同着三个列兵正在和敌人死拚。他们身上受了重伤,但仍不肯退,直到敌人失却战斗力时,他们才被用伤床抬到后方医院去。

    敌人经过这一场失败后,于是变更战略;又利用他们猛烈的大炮,向我方阵地猛烈的轰击,打算破坏我们后方的阵地,因此炮声如连珠般接连轰来;同时陆用飞机三十多架也都一齐上了阵线。在那飞机上放下白色的汽盆来。这一着真凶狠,他们的大炮就跟着汽盆所指示的目标轰击。炮火震失了我们的感觉和理智,我们简直变成了麻木凶残的了。

    那些飞机始终在我们的顶上打旋,在他们出现的霎那间以后,炮弹就如骤雨般,在我们附近掉下来。我们的战壕虽很坚固,但仍不断的把我们毁灭着。

    突然间一个在我旁边的列兵倒下了。我连忙伏下身去看他,而他正昏迷着,直到猛烈的大炮把他震醒时,他只是痛苦的呻吟。我细心地察看他的伤,最后在右腋下,看见他一根排骨露出来了,血液兀自不住的淌流。我找了一卷绷带,轻轻的把伤处裹好,他翻起无神的眼睛向我望着。“安心点,不久救护车就来了。”

    他绝望的摇着头,凄苦的说道:“恐怕来不及了!”

    当然这话是真的,他的脸色已由灰白变成紫的了。死神的黑翼已来包围着他,我这时应当对他说什么呢?!

    他的气急速喘着,我握了他的手说:“朋友!你死得光荣!”这句话果然安慰了他,他就在凄楚的微笑中死去了。我们挖了一个坑,把他草草埋了。

    敌人的十余辆的坦克车和铁甲炮车,排成一字形,在炮火掩护中,向我们盂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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