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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遗1891—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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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礼旸 译

    伊凡不喜欢索菲娅,因为她发出一股苹果味。[1]

    我试着在车厢里适应写作。还算好,终于写出来了,虽说不太好。

    伊凡不尊重妇女们,因为他把纯真的本性当作妇女独有的。如果你描写妇女们,那么就不得不写爱情。

    为公益服务的愿望一定要有心灵上的需要、个人的幸福为条件;如果不是这样,而是来自理论上或其他方面的情由,那就不可能有这样的愿望。

    当O.И兄弟喝酒的时候,她的脸上显现出极其愉快的表情。

    O.И兄弟喝的只是一种香槟酒;他所喜欢的,并不是各式各样的烟嘴烟斗和形形色色的烟丝;他喜欢茶杯、金属的玻璃杯托、领扣、领带、手杖、香水之类的东西。

    不幸的是,死亡在人生中不是偶然的凑巧,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事件,而是很普通的东西。

    因为气候、智力、精力、趣味和观察力的差别,人和人之间是永远谈不到有什么平等的。因为不平等才应该把自然法则当作确定不变的规律。但我们能使不平等变得不易觉察,正像我们把不平等视为雨或狗熊等寻常之物一样。这里,文化教养是起主要作用的。

    一个学者能有母猫、老鼠、小鹰和一盘子的松鼠。[2]

    这里靠近森林,森林里很凉快,他和符拉索夫一起去,还歌唱:“不恋爱就意味着年轻生命的死亡。”[3]

    为了留下同“Инcипидкa”[4]在一起,伊伐申只好熄灭了一切发火栓,而不能抽抽烟卷。那个女人是医生的未亡人。[5]

    在俄国的下等饭馆里,干净的桌布也发出一股臭气。

    在田野里刈割、剪枝、生病。[6]

    我不想用这种能力去干坏事,她却偏偏给我这种能力。

    接受五卢布八十四戈比对于尔谢夫斯卡娅寄宿学校饥饿的女学生来说是有利的。[7]

    除了普通的机械运动外,您的物理学要修改。

    由于妒忌而得了斜眼病。[8]

    教堂执事的儿子有一条狗名叫辛达克西斯。[9]

    越怕他,就越要拍他的马屁。

    弟弟想当市长。他来拜访我,胸前挂着巴勒斯坦协会的证章、大学校徽和不知什么勋章,活像一个瑞典人。

    父亲和弟弟一向认为,他们的儿子和哥哥不是同理所当然的那个人结婚。他们从来都不喜欢那个妇女。

    弟弟出钱投资克里米亚的酿酒业,葡萄酒又甜又酸。

    他的吃醋对象并不是把他老婆弄到剧场和音乐厅去的那个大学生,而是他老婆所喜欢的演员兼歌唱家。

    丈夫喜欢姘头生的两个女孩子,远远胜过喜欢自己名正言顺的孩子萨莎和索娅。[10]

    每天晚上,弟弟都到医生俱乐部去玩。

    父亲当上了督学,弟弟在同教师说话时就打官腔。父亲是长官,唱诗班的歌手就怕他。

    东南方是尼谢戈罗德城郊的一部分。户籍簿上写的是八千人,实际上总共近两万人。一个乡里也不平衡:中等收成的人,再加上一点外援,才够吃到夏天;这是最小的乡。那里是沙土地,老是下雨。

    冬小麦完全没有长出来,这还是大家用政府那里得来的救济粮播的种。因为体力不胜,租来的土地没有种上。娜留斯金娜·巴里茨佳村的土地,因为种子不够,只种了一些份地。女地主娜留斯金娜对农民提出诉讼:每天要征收租金和违约金五十戈比。有一天,县长叶果洛夫判决:除了违约金以外,还要征收租金,分三至四年还清。还要召开农民大会。

    春种作物的生长约在1、2月份,所以从头年10月起就应该有救济。春种的庄稼要靠那些救济来培养呢!

    收成总是相当好的。农民们耕种着自己的份地和租金颇高的租地,所有的农民都是这样。1889年没有收到黑麦,1890年的春播作物没收到,而1891年什么也没收到。重要的是土豆种得很少。

    10月里约有四百人到叶果洛夫那儿去请求发救济。丈夫、妻子、母亲和五个孩子好几天喝的只是野菜羹,步行二至五天来找叶果洛夫——那是很平常的事。我亲眼看到庄稼汉带着婆娘冒着风雪走八俄里路来请求救济。

    在不到二万人中没有领取救济的只是那些有钱的、能买得起面包的殷实的农户,那是为数不到二百人的富农。其余,每人领到三十磅面粉。到元旦为止才满两岁的婴儿仅领二十磅,更小的孩子就领不到了。三十磅面粉是不够的,当4月里野菜都吃完时,土豆和调味品就将完全不够了。

    教会当局至今还不肯发给救济。对个别人的资助——七十五卢布、五十二普特面粉由地方自治会发给;而五十二普特的面包干则是官方正式发给的。非官方的资助不超过二十五卢布。个别资助是补助那些偶尔没列入名单的和看来三十磅面粉不够的人。贷给三十磅面粉,就得用面粉或钱来归还,这可是人们所不知道的。可以不还的只是个别资助。独身老人和孤儿每人发给十至十五磅面粉可以不还,这是地方自治会从财主和资本家那里募集来的;而这些孤苦无告之人是得不到政府的贷款的。

    总共十四所学校,每个学生得到三戈比的救济。叶果洛夫把面粉和小麦卖给他们聊以充饥。这救济是普及初等教育协会提供的,从12月份起开始供应。用伙食费来管理男女教员和教士的就是协会督察叶果洛夫。

    两千普特面粉从县里的仓库运到叶果洛夫的货栈,是按减价出售的。开头是每普特一卢布二十五戈比,接着是一卢布三十五戈比,后来是一卢布四十五戈比;当市场上卖到一卢布四十五戈比时,这里还只卖一卢布三十五戈比,现在也卖到一卢布四十五戈比了。买的人不少,但面粉已经不多了。当卖到还剩千把普特时,就零售给学校了。昨天,君士坦丁堡[11]的乡村市场上的面粉,每普特要一卢布六十戈比。

    粮食没有了;慈善家们为了筹集粮食,乘车蜂拥而至,但过后留下的只是一片饥饿的惨景和不满。

    也没有豪饮。自然状况:在卡季比托夫,农民把卖了奶牛所得的三十三卢布都拿去喝酒了,而全家人却还挨着饿。很少有人结婚,因为结婚要借很多债。农民对教士说:“我很想给儿子成亲……能不能用救济金来抵债呢?”不讨老婆更要破产。宗教节日也不庆祝,也没有人唱歌。

    要是谁只有一份按人头分配的份地,他也许没有马就能对付过去;如果有三五个人的份地,又请人帮助耕地,那么,没有马他就完了,那就意味着“农业的毁灭”。但即使有了马,他还是逃不过贫困。因为救济的粮食既要给人吃,又得用来喂马。马匹当然得不到救济。不论是干草、麦秸,还是谷糠以及别的什么饲料,都非常缺乏。马匹从12月半起就开始涨价。如果到了春天还不能开荒种地,那就彻底毁灭了,一家两三代人都得沦为雇农。所以手中掌握了马匹,就好比猫逮住了老鼠。要买马,就必须卖掉奶牛和绵羊,小农户往往因此而破产。马匹是那么疲劳困惫。农民们从尼谢戈罗德运来救济面粉,走七十俄里到杜帕基·塔莫士尼克村,卸下粮食,空车离开,因为马再也拉不动了。

    当春天到来开始田间作业时,疲劳而饥饿的农民首先是没有力气干活了,其次是只好躺下睡觉。

    ——签署在斯沃博金募捐簿第28页[12]

    弟弟想当市长,后来又想当副省长或者省长,最后甚至想当部长助理。他想:我写一篇爱国主义的文章,呈到莫斯科部里去发表,上峰读完这篇文章,一定会任命我当省长的。

    莫斯科的这些关于爱情的谈话对于他来说,似乎都是无足轻重、索然无味的;仿佛他突然读完一本伟大的作品,而发现面临的现实生活中,一切都是黯淡的、苍白的。对于这一点,他才认为是重要的。

    柯斯佳自己不会唱歌,既没有嗓子,听觉也不灵,但他喜欢举办演奏会,买了票子去听音乐,还去同音乐家拉关系。

    我们常常企望的是,当我们被别人爱上的时候,要能够保持常态,不失体面。恋爱会告诉一个人,他应该成为怎样的一个人。[13]

    老人们都是些饕餮之徒。

    当他和他那举止文雅、穿着黑裙子的太太在出发前同他妹妹告别时,他的思想混乱而沉重,他终于不得不和年轻的太太坐到火车包厢里去。

    基施是一个固定的、终身的大学生。

    她对雅尔采夫说:“您真是一件衬衫[14]。”

    弟弟为人民而写作。

    他想起,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好过。

    姐姐死后,我就给姐夫寄钱。

    住在仓库里的孩子们被毒打。

    他竭力打听,大公司的百年纪念会什么时候举行,为的是到那时他可以为贵族跑跑腿。

    她的穿着都是莫斯科式的,还到莫斯科去学习,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取悦于他。

    妹夫在晚饭后说:“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个尽头。要懂得这一点:如果你爱上了谁,你就将痛苦、犯错误、后悔莫及;如果你失恋了,要知道,这一切就将化为乌有。”头发斑白的妹夫有个情妇。想当年他还是个很俊的美男子呢!

    妹夫不大喝酒,甚至什么也不喝。他不喝酒,但却把钱花光了。

    他结婚时来找我借钱。但我很清楚,这钱他只有到来世才能还我。你们都喜欢我弟弟,可是这么一来,我只好痛苦地来看你们了。[15]

    萨沙对于索娅总是扮演长辈的角色。

    他应该和她结婚,而不应该和另一个女人结婚。她不喜欢饭馆。她强迫他喜欢音乐,而他以前对此是很冷淡的。

    她绝望地说:“我已经失去了你。我很清楚地感觉到:我已经死掉了。”

    雅尔采夫想娶X为妻,为的是给她一个老年的庇护所。她考虑到这一点,也答应嫁给他了。

    她绝望地说:“你的眼睛在哪里?”

    柯斯佳谈到索娅时说:“她将成为一个绝妙的悲剧女演员。”

    基施是一个忠厚而无用的人。他绝不是一个有才干的人。托他办事往往都不能准确地完成。

    他以为自己精通艺术和古典文学的风格,所以可以任性而为了。他以内行的眼光盯住一幅画反复细看,这时,古董商暗暗笑他不学无术,很轻蔑地问他,这样的画他想要多少。有时,他在别的展览会上或商店里,也同样地盯住油画、版画、琐碎的小玩意儿看个不停,并突然买下什么废物以及粗制滥造的小镜框,来冒充收藏家。

    收到一封弟弟写来的长信:写到健康的重要性,写到各种疾病对心理的影响,但却没有一个字谈到正事,谈到莫斯科。给人留下一个烦恼的印象。[16]

    柯斯佳在索柯尔尼克[17]陶醉地说:“大自然啊,拥抱我吧!这一切令人多么心旷神怡,让我丢掉轻便马车,乘上有轨马车[18]回家吧。”

    委托家庭教师上图书馆去。她在每一本书上都写上:“这本书谈到这个那个问题。”多么愚蠢。她不会向萨莎讲清楚每本书的区别。

    基施在争论什么是社会主义时说:

    “就是说,如果没有钱,大家都只好到小店里去赊账吗?”

    当大家派他去赊两张安乐椅时,他却不知为什么去拿了一张床来;还到商店里买了小吃来,请大家把干酪和香肠一片片切开。

    Vol au vent.[19]

    基施每逢星期六都到所罗门斯基马戏团去。

    他所高兴的是,未婚妻是个有神论者,她有坚定的见解和信仰;而一旦成为妻子,这个坚定性就会把他害苦了。

    妹夫拼命地追求别人的妻子,他对她说:“你应该有一个情夫。”[20]

    她在莫斯科结识了不少新朋友。相见之下,她想:莫斯科竟有这样丑陋的男人!

    妹夫说:“要知道,忠贞不渝的女人是没有的。但是,这并不说明什么。谁也不会因此而受到什么损害。”

    在包厢里妹夫对一位太太说:“但是,您怕什么呢?这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呢?难道您想离开这里吗?”

    他对这种情况是很有经验的:如果女人表示害怕、抗议或者苦恼,那就是说,他可以对她献殷勤,也许还会得手;如果她对他的纠缠表示冷淡,甚至反唇相讥,那就标志着,他要自讨没趣了。

    索娅的弟弟对她说:“你求过上帝了吗?”

    柯斯佳对基施说:“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都同样冷漠无情,就像一只贝类动物!”

    她说:“我真不懂,为什么要把我同著名的音乐家相比?这同著名的音乐家有什么关系!”(表示怨恨)

    如果你是在为现在而工作,那你的工作总是离不开琐碎小事的;即便仅仅顾及将来,也必须工作。将来的生活也是为现在的人们的,除非在天国里,人们总是希望未来。

    俄罗斯严酷的天气使人们拥有卧式壁炉和马马虎虎的衣着。[21]

    柯斯佳动身去美国看展览会了。

    柯斯佳在上课时对小姑娘们说:“老实说,洪水是没有的。”

    女家庭教师是经基施介绍而受聘的。基施向主人介绍说,这是一位多么聪明、文化程度多么高、多么富有同情心的小姐。

    主人同总管的谈话:

    “我们的生意不大兴隆,是吗?”

    “绝没有这回事。”

    交响音乐会开过以后的第二天,电报来了:

    “为了神圣的一切,到我这儿来吧。”他立刻赶到她那儿去。她说:“你生我的气了吗?……没有吗?”

    仅仅为了这事,就打电报把他召来了。

    买卖兴隆,却没有会计。

    庄稼人没有什么特殊的智慧,也没有什么才干,他只是因为偶然的机缘当了商人,后来又成了小财主,日逐一日地做生意,变得头脑机械,刚愎自用,在伙计头上称王称霸,对顾客则讽刺、嘲弄……

    经纪人、德国人、英国人都到仓库去,一个衣衫褴褛的知识分子,被人叫作“小矮子”的,也去了,他曾经翻译过外国新闻稿。

    “为了做好生意,就像你们这些无人照管的、备受欺压的伙计们也需要在孩子们中间培养起对宗教的信仰,要强令他们到教堂里去,肃立鞠躬。”

    “也许你从自己家的仓库里给大学生带点什么东西去吧!”

    “大学生们什么用处都没有。”

    “不对!胡说!”

    妹妹在离别时说:“如果上帝不赐福,我死了以后,我的小女孩就回到自己家里去。”

    深为感动的妻子说:“啊,我答应你!”

    父亲的眼睛终于瞎掉了。弟弟也病了。他俩到诺沃——特洛伊兹的下等饭馆去。他们议论道:

    “伊凡·瓦西里耶维奇,我们的生意究竟情况如何?”

    “一切取决于股票的涨落。”

    “你倒说说看,什么叫股票的涨落?”

    “就是买主不想付账。”

    听到弟弟生病的消息,他开始哭起来。弟弟年轻时倒是个出色的人。奇怪的是,这个聪明的胆小鬼害的是自大狂。

    她爱我,为的是钱;也就是说,我最不自爱。

    老头子是自高自大的。他一说起萨沙和索娅这对亲兄妹,就说:“那是闺儿子。”

    当她回到故乡的小镇小住几天时,老保姆偷走了她二十五卢布,而这位保姆曾是她童年时很信任的人,这件事使她怅然不已。

    老伙计伊凡·瓦西里奇·波洽特金是在卡赛拉村出生的。年迈以后,他当上了代理村长。

    兄弟俩不开收条就从银箱里拿走了钱。

    从父亲那里要钱很难为情,从银箱里拿走倒不要紧。

    还清债务以后一定要到熟人家去玩玩,并为四个职员谋求位子。

    女人是不能长期处于没有恋爱对象的地位的,所以后来X就和雅尔采夫同居了。

    索娅和孩子都患了白喉。孩子死了。她哭着跑到柯斯佳的寓所去。

    妹夫在车厢里接了吻以后,把这件事讲给土耳其总督听,这位总督大人正是将女子馈赠给他当妻妾的。

    基施用喉音讲话。

    我爱您是因为您聪明,有思想;要知道,她却完全是为了钱呀!

    演员:“但是,为什么只有您一个人呢?”“他怎能把您一个人留下呢?”(她怀孕了)

    “他回俄国赚钱去了。”[22]

    喔!如果能给自己买来漂亮和机智!如果既善唱又雄辩![23]

    索娅觉得餐车的空气中充满了男人们的烟草味,她把所有的男人都称为放荡的人,每一分钟都能投入她怀抱的人。

    他认为她是聪明的、严肃的小姐,所以令人惊讶地向她求婚。

    妹夫(把报纸放在一边):“在我们这个求神拯救的城市里是多么无聊啊!”

    演员:您别相信资产阶级作家。他们的思想也是资产阶级化的,同他们自己一样。对于他们来说,最主要的是从国库里偷出钱来塞给女人,也就是说,他们同样靠人民生活。但是,我并不反对妇女的自由。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应该像他所希望的那样生活。[24]

    演员:这就是年轻的德国人——你看,他在谈着羊毛的价格。而我们俄国青年现在的话题呢,却是高档裤料、解放、女人、宪法等等。而谈得最多的是女人。

    “难道这不好吗?”

    “最不好啦!”

    人家劝我在莫斯科建造一个小客栈。[25]

    演员:当她怀孕时,所有的女人都被我看成是可耻的、讨厌的人。[26]

    所提供的情况是这样的:人们并不禁止伙计结婚,但却没有一个人结婚,都怕因为自己的婚姻不能讨得主人的欢心而失去位子。他们都不结婚,私下里却过着淫乱的生活,以致害了梅毒。[27]

    两点钟吃中饭,十点钟吃晚饭。

    我现在造好了一所小栈房,但却怕它落到伪善家手里,这些家伙会强迫住客唱赞美诗,并动手从他们那里搜罗圣像。

    K小姐不明白,女人下馆子时,为什么不许男人为自己付账。

    仁慈的妙不可言的表现。

    演员:现今的妇女只适于当女仆,其中最好的是当女演员。[28]

    演员:如果大石块从莫斯科落下去,砸坏了所有的最漂亮的地板,那么,这就是最伟大而公正的判决书。

    关亡召鬼术者(自称能同鬼交谈的人)是个又胖又高、头却很小的男人,柯斯佳谈到他时说:“这个空瓶子在瞎说些什么?”[29]

    演员:应该让她看一看,像我这一类的人,并不是她所喜欢的雄性动物。[30]

    演员:在轮船上,她用那种被溺爱的、任性的儿童的表情说:“你的那只小鸟鸟睡的摇篮摇过啦。”

    演员:是的,你能够找到一个称职的护士长;但是,你应当找一个称职的妻子,一个正派的女人。

    人们对他的高尚、纯朴、豪迈的情感的反应,竟是如此零碎,淡漠,微不足道。[31]

    “我向你贡献这一切礼物,都是为了娶你为妻。瞧,这完全是按生意人的规矩办事。不然,有谁需要你这一切呢!”

    他打算在城里为死去的妻妹建造一个纪念碑,当然,这还是在大家尚未忘记她的时候。然而,妹夫和岳父大人却不肯助他一臂之力。岳父大人看来甚至还有些怕麻烦。而市政参议会的职员只是在两个月以后才给他回信,况且信上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答复。

    在孩子刚刚夭折的那段时间里,看到她那副颓丧萎靡、沉默寡言而又不胜悲伤的样子,他想:为了爱情而结婚,或者不是为了爱情而结婚——其结局都是一样的。

    老头子有一双年轻的、闪闪发光的眼睛。

    人家给了弟弟一玻璃杯啤酒。他正在写题为《论俄罗斯精神》的文章:最高级的理想主义是这种精神所固有的,纵令西欧人不相信这种超自然的奇迹,他也不应当偏袒毁灭俄罗斯精神的信仰,因为这是命定要拯救欧洲的理想主义。

    “但你在这里并没有写上:为什么要拯救欧洲?”

    “这是不言自喻的。”

    在(希腊正教的)彻夜祈祷式以后,她既不换衣服,也不喝茶,看来是准备去做客。

    顺势疗法、催眠术、佛教、素食主义——这种种互不相干的法术,不知怎么地在心灵论者身上混为一体了。[32]

    “柯斯佳叔叔,你在哪里?”

    “我在法院里,正在为一个小偷辩护呢。这家伙溜进小板棚,从洗衣服的老婆子那里偷走了人家叫她浆洗的衣服。”

    哈哈大笑。

    “我对法官说:这小子干偷窃的勾当一来是穷,二来是蠢。法官们就宽恕了他。可他现在又去偷了。”

    哈哈大笑。丽达记起来,有一次她在做客时是怎样去偷一个小铃铛的,她开始哈哈大笑起来,越笑越响,忽然有人欢呼起来:“雅尔采夫来啦!”[33]

    他的生活乐趣只有两个来源——作家,有时还有大自然。

    在弟弟的神经病发作之后,他回到了家里,谁知她也发了神经病:原来她在街上看到瞎眼的小孩以后,就害怕生活了……她的存款已有二千万……

    且勿挥金如土,因为你可以想一想,你最后会因为如此挥霍而干出些什么事来!

    他没有一个固定的、经常不变的恋爱对象。他怨X,怪她离开自己去同Я好了,又怪自己对妻子的感情日渐淡薄。

    有时他觉得,自己的思想和身体一样笨拙;当然,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也许是不老实的、不公正的、残酷的。然而有时他往往抱头沉思,痛骂自己,想出自己的缺点和罪过。

    柯斯佳偷偷地写长篇小说,但是谁也不肯发表思想极端、见解偏颇的平庸之作。

    她没有受过艺术熏陶,尚未培养起明确的鉴赏能力,一些华而不实的艳俗之物(譬如:金色的飞檐、带花的镜子以及粗俗的图画等等)就可以把她吓倒,于是她竭力钻进她的同类聚集的角落里去。

    他们全家——他、她、柯斯佳、女家庭教师,还有两个小姑娘——按商人的脾气,去看了画展。他给大家付钱,买了门票,可是他却看不懂,就把拳头放在眼睛下面看;柯斯佳感到索然无味;女教师跟来看,纯粹是为了小孩可以因此不淘气了。当大家走近一幅美貌少女的裸体画时,注意力马上都被吸引住了。女主人正十分无聊,但在一幅风景画面前立刻深深受到感动。她一下子就看懂了这幅画,他们就把它买下来了。

    她和他应柯斯佳约请,驱车前往区法院去旁听。这件事是毫无趣味的,因为柯斯佳辩护时一点也不激动,却怒目圆睁,用男低音啰嗦了好久,完全是老生常谈,却想以此来感染广大听众。但当小偷被宣布无罪释放以后,他却不想乘车回家,而去同一起旁听的某人谈论关于谁怎样厚颜无耻的闲话。

    柯斯佳对两个小姑娘讲完小偷的故事后说:“当你们慢慢富裕起来、快变成财主的时候,快把一切的财富,一切的,统统都捐献给穷人们!只有当财主把多余的钱都还给穷人的时候,才会没有小偷!”

    雅尔采夫曾是个美男子,他染上了爱笑的毛病。

    基施的妻子穿着一件漂亮的短外衣,使得基施和雅尔采夫同时都被她迷住了。

    他不肯宽恕老头子过去的行为,而她却怜悯老头子了。她于是就乘车前去找他,告诉他老头子病了。他对她说:“这个菲多尔(老头子的名字)为什么要生病?这算什么,我就从来不生病,我从来也不去看病。”

    他就这样到处乱吹,但还是很爱孩子们。

    她对自己的父亲说:“但是,难道就不能预防复发吗?”她父亲是位医生,听了此话,叹一口气,耸耸肩膀,好像是想说:“医生可不是上帝!”

    “我没有妨碍你吧?”

    “不,宝贝儿,我们的谈话可是带原则性的呀!”

    我们这一代人常常被人骂作废料,而我们的父辈多好啊!我用愠怒、敌视的眼光看着你们的十足的冷淡。我写信告诉他关于计划等等的事。

    在仓库里。有人把“O”这个音发成“Г”,就像是拉丁文里的“g”;他们还常常喜欢用“C”这个音,就像某种发音很快、很短的词句,也把它拖长,发成像“Cвыccc!……”这样的音。

    雅尔采夫谈到柯斯佳的时候说:“他不具备音乐的耳朵——生活里也是这样。没有音乐耳朵的人,听起音乐来就觉得好像是音乐家们在大声喊叫,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这点。”

    雅尔采夫进一步说:“请相信,生活总是以自己的自然规律在行进着的,谁也不大声喊叫,每一个人吹着自己的喇叭,那是他必须这样吹的。”

    有不少僧侣实际上是个演员。

    柯斯佳宁愿有极其恶劣的坏天气。当倾盆大雨从早到夜落着的时候,他就十分快活。雅尔采夫和柯斯佳对俄罗斯没有过喜爱的记忆。

    我感觉到,在我的头脑里,脉搏在跳动。

    和他一起感到无聊,或者你还没有发现他。但是,为了找到他这样一个善良而不蠢的人,而且他还有自己明显的优点,你就得和他一起吃三普特的盐。

    演员:她曾使自己变得很瘦很瘦,目的是讨好我。因为我很讨厌胖子。[34]

    演员:她说:“波列斯拉夫·马尔盖维奇的作品要比屠格涅夫的还好。”但是,要知道,男人们是不用这样类比来开玩笑的。

    多少个小时他就这样躺在沙发上——或者是在雅尔采夫家里,或者是在柯斯佳家里。[35]

    小姑娘们期待着他来给她们施再洗礼。

    人家告诉他,在大剧院广场上,有小孩被雇来向人行乞,他相信了,但还是停住脚,后来又走过去施钱给他们。

    在向别人解释缘由的时候,他脸上火辣辣的。

    他不能就这样去见医生,因为他常常是不拘小节的。

    当他在结婚前到处奔走时,医生就告诉大家:他女儿的仆人会叫他生气的,他甚至无法喝完一杯酒,抽完一支烟。

    宝贝儿,我看见尼娜了。

    妹妹死得突如其来。

    医生家的女仆是经常要换的。

    他所担心的是,妹妹会突然一文不名了,就给医生留下二千卢布的通用券,请医生以后转交给她。而医生后来却寄去一份长长的账单。(把钱扣去了,没有交给他的妹妹。)

    柯斯佳的口才并没有讨得她的欢心:他炫耀自己,戴着假面具走来走去,真是一个败类。

    父亲:“把自己的小姐带来了吗?”

    从尼娜去世的那时起,我就开始相信:我们是永生的。

    病人们在医生那里所能等到的是寒冷的门厅。

    柯斯佳告诉她:“俄国人(其中包括你丈夫),当他站在人群里不动的时候,你根本无法发现他。他一无所长——难题就在这里!”

    10月底收到医生的来信,说尼娜病情恶化,大家都诿罪于他,谁也不对他表示同情。11月1日,电报来了:“尼娜猝然病故。”

    医生在吃过晚饭以后说:“不知怎么的会有股臭味,而且很久没有上菜,后来从牛肉里发现,这牛在杀之前是有胃黏膜炎的。有了这种感觉,我吮吸骨头时就得用手指头在盘子里翻来翻去。还喝了四杯伏特加,来抵消臭气。”他这么一说,饭馆老板就把账单削减了30%。

    她来到故乡小镇,发现房子似乎变矮了,人也似乎少了;还有人把死人装进棺材,举着教会的旗帜。

    女家庭教师写信给警察总监,告发柯斯佳。

    从老头子的话里可以听出来:他尽量使妻子和她娘家的亲戚们幸福;他给孩子们、伙计、职员以奖励;他造福于整个一条街;并且还自觉自愿地、虔诚地祈求上帝保佑。

    他的母亲出嫁时只有十七岁,而当时他的父亲已经四十二岁;母亲在父亲面前浑身颤抖。

    父亲丝毫也不后悔。他生性严厉,难免失之偏颇。主是怜爱他的,但其他人却不喜欢他。别人虽然苦心经营,生意却不佳,那是因为不想去同他商量的缘故。说来也怪,不听他的意见,生意无论如何都别想做好。而他不论干什么买卖,都一概生意兴隆。

    他俩读起书来真是饥不择食,急躁地读一阵:他是躺在沙发里;她呢,坐在安乐椅上,两条腿却放在凳子上。

    在一个厢房里住着柯斯佳,而对面那间则住着毕果丢。柯斯佳就用双筒望远镜看过去。[36]

    莫斯科某教区的神甫到他那儿去了。

    妹夫说:“大家都知道吗?我要去跳舞了。”

    从老头子那儿送来了钻石的胸针。

    她真的怕自己会爱上雅尔采夫,于是在被窝里连连画着十字。

    巴纳乌洛夫把她送到火车站时说:“我是多么羡慕你呀!多么羡慕啊!”

    巴纳乌洛夫留在莫斯科的“特列士金”了。[37]

    当她乘车到父亲家去探望时,仆人们端来了小吃。

    演员:你们要知道,只要她愿意,她就能害气喘病。[38]

    “你曾经送我一个小妹妹,你再送我一个亲外甥吧。你已经非常讨我喜欢了!”[39]

    “他是一件什么样的衬衫吗?他只不过是婆娘们裙子下拖出来的一块老破布[40]而已!”

    像拉普捷夫这样的人是不能给鲜廉寡耻、唾面自干之徒以回击的,因为在我们的社会里,和高尚思想的发展并行不悖的是丑恶、畸形和岂有此理。

    人生可以称得上幸福的只有一回——那就是同心爱的人在遮阳伞下面。

    小偷溜进洗衣房的小天棚里,偷走了值七十四卢布的待浆洗的衣服。洗衣妇们都怀疑这是那个退伍士兵偷的。因为他在法院里还说过:“我一次就喝干了一小瓶酒。”婆娘们无论如何要把他扭送法院。柯斯佳对她们说:“别叫他太丢脸了,这样,他以后怎么做人?”

    父亲丝毫也不后悔。

    小姑娘们给女家庭教师穿衣服,还教她怎么穿。

    古董商发现,他想把这里的画统统买下来,就施展种种手段,诱使他下了这样的决心。

    很多俄国的知识分子出身的妇女所写的信,不但文辞优美,富有艺术性,而且还琅琅上口。[41]

    应该经常想到学校、医院和监狱。这是战胜大自然的天然手段。他很愉快地发现——医生已经引起她的惊惶,还把大家都感兴趣的《临床学讲义》拿给她看。[42]

    她并没有哭泣的习惯,但当菲多尔出走以后,而她自己又热病发作时,她再也忍不住,开始哭起来了。

    当她在祷告的时候,他在一旁忍不住想:“别看她祷告时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你知道她是怎样对待我的吗?——简直同妓女一样!”

    她对于自己在莫斯科的一所新房子,就跟对待过去的旧房子一样,也就是说,像对待杂物棚一样——按老规矩办事,只收拾好一个房间就满足了。

    “你没有本事同太太们搀着手臂走过来!”她对柯斯佳喝道。

    有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十分刚愎自用。

    德国女人说:“我的丈夫是一个大大的猎艳者。”

    说到雅尔采夫:“为这个天才,或者兴趣广泛、博而不精者而感到惊奇吗?”[43]

    老头子把自己算作最重要的和绝对正确的人。

    她来到自己的故乡小镇,经过尼娜曾经安居过的那座房子跟前时,看到了贴在窗子上的白色免服军役证。可父亲还是毫不后悔。

    她要去教训老头子走正路,还要暗示他,已是快死的人了,应当自我忏悔,并且首先必须打破自我崇拜。

    雅尔采夫说:“我是这样珍惜生命,这生命我只能得到一次,我要好好干一番事业,决不能将光阴虚掷。”

    菲多尔喝了很多茶。

    从阿列克赛·费多留奇那里传来了勇敢精神胜利的消息:妻子的心比沙米里(Шaмиль)还要坚强。

    关于波恰特金:他从小就在拉帕捷菲依家干活。当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大家还是很相信他的。自从后来他每天晚上从仓库里溜出来,到银箱里去偷钱塞满腰包的时候起,他就引起大家的种种猜疑了。后来他成了仓库里和家里的主要人物。在教堂里呢,他也同样代替老头子略尽对上帝的义务。

    一切思考都以她的潸然泪下而告结束。她有一个画有小图画的糖果盒。有人对她说,请莫洛佐娃娅太太捐一百卢布给穷大学生,她就把钱放在糖果盒里,再带上钥匙准备送去。

    “现在就到大学去吧,把这交给那些傻瓜们!”

    罗基金狂欢滥饮,放肆地追逐女性;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出色的产科医师。[44]

    目前,纸牌正风靡莫斯科,但是如果发明另一种消遣来替代它,譬如画画啦,看书啦,那就一定会使大家兴味索然。而客人们也就会习惯于在大门口当着主人的面说:“没有司仪。”[45]那真只有天知道是怎么搞的了。那就会缺乏热烈的感情和真心诚意的欢乐了。[46]

    柯斯佳对两个小姑娘说:“我对你们的母亲是有责任和义务的。”讲这话时,他热泪盈眶。

    波恰特金在红菱饭店:那女侍应生是半带惊奇、外加二十四分不愉快。

    尤丽娅顺顺当当地改嫁,并且怀孕了。但她却开始抽起烟来,还老是发脾气,因为人家还是叫她“尤丽娅”。她说,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是称呼一个标致的女用人。于是雅尔采夫和柯斯佳就改口称她为康斯坦奇娅。

    丽达离开了那所女子中学;雅尔采夫在那里教书,他曾经不胜愉快。

    巴纳乌洛夫被任命为代理省长。

    别墅里的谈话:我将写一个历史剧。雅尔采夫和柯斯佳回到了故乡,已经走到林间小路上了。

    巴纳乌洛夫在包厢里说:“我担任过安全检察官、安全会议主席,最后还当过省理事会顾问;这就是说,我有权过问小学方面的事务,但是就这样去请示彼得堡时,那里对我的回答却是含混不清的。”

    柯斯佳:为了纪念你们的母亲,我发誓把我所有的财产都送给别人。我的理想是:死的时候,情愿不留分文。

    有人对彼得说:“你有一副多么正经的灵魂拯救者的外貌,而恰恰是你,用迷香把她拐去了两年。”

    “我可不知道。”

    拉帕捷夫:我害怕打扫院子的人、剧场的看门人、戏院的收票人和肥胖的女人。

    巴纳乌洛夫升任四等官,但他却不想把姘居的女人带去赴任,于是找个借口说,在他现在荣升的任所,要像过去那样生活,“像你所希望的那样生活,是不恰当的”。

    爱情总是善良的。几乎在一切时代,在有文化的人们当中,广义的爱情和丈夫对妻子的爱情都同样被称为爱情,实际上这并不是枉然的。如果爱情往往是残忍的,有害的,那原因并不在爱情本身,而要归咎于人类社会的不平等。

    当那种不平等在不断增大——一些人富足、聪睿、善良,而另一些人贫困、愚昧、邪恶——时,无论什么样的善意都只能引起纠纷。

    人生的幸福与快乐,不在于金钱和爱情中,而在于真理中。如果你想要有生活的幸福,那么,生活横竖不会使你陶醉;但要是事业出其不意地给你一击,使你措手不及,你倒能成为真正幸福的人。

    当Я从索柯尔尼基村回来的时候,钢琴上的蜡烛燃尽了,拉苏金娜在沙发上睡着了。

    “唉,累死了!”

    虽然仅仅过了三年,却好像过了十三年、三十年。祖父眼瞎了,菲佳叔叔快死了,柯斯佳叔叔在信里向你们问好——他在美国办展览会,而阿辽沙叔叔已经厌倦了。

    她说:“父母亲都认为,他的孩子是世上最好的;其实局外人都明白,他的孩子也不过如此。而我的奥丽娅却毕竟不同凡响。”

    我们大家只会讲爱情,读爱情;然而我们自己却很少有爱情。

    ——陶莉娜·达盖斯塔娜

    “加富利留奇,先来的是什么:先有阴郁的情绪,然后再有阴暗的思想;还是相反?”

    “头脑里先产生阴郁的情绪。”

    她很疲倦地从老头子那儿回来:应当想到基督受难日。

    他握住她的手说:“我有这样的感觉,仿佛我们的生命已经结束了,现在,半死不活和无聊、倦怠已经开始。当我知道弟弟的病情和别的……幸福只有一次——在遮阳伞下面。”

    不自由的人总是有概念上的混乱。[47]

    “来一份带马铃薯泥的谗谤大师[48]!”

    打扫地板的侍者听不懂这话,他正为自己的脑筋迟钝而惶惑不安,要提出什么异议,但是Пoч.严厉地直盯住他:“我非要这个菜不可!”

    过了一会儿,侍者端来了带马铃薯泥的牛舌头——这就是说,他已经明白了。[49]

    “啊——啊——啊,”海(鞑靼海峡)在呻吟了。

    某养蜂者因为盗用公款而开枪自杀。我和县警察局长驱车前往验尸。我们到现场一看,尸体躺在桌子上。夜深了,验尸推迟到明天。警察局长到邻居家去玩牌。我轻轻地睡下去。门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又关上,好像是死人在走动。[50]

    当异教徒的弟弟由于无聊,从瓷砖到壁炉,在屋子里看来看去。[51]

    我鄙视自己的物质的外壳以及这个外壳所固有的一切。[52]

    仆人瓦西里从彼得堡乘车回到凡莱伊斯基县的家里,给老婆和孩子讲述各种各样的事情,他们都不相信,心想,大概是他在吹牛吧,都哈哈大笑起来。他饱餐了一顿羊肉。[53]

    良好的教育并不表现在你没把沙司泼在台布上;而是表现在,如果谁把沙司打翻时,你不责怪他。[54]

    下等饭馆附近,不论春天还是秋天,总是一片泥泞。开设饭馆本是为酒铺做门面,但饭馆本身也卖酒。捷列霍夫家的老大在自己家里营业(经售素色封面的《三歌经书》、花面的《三歌经书》以及《圣诗》),教堂里他是不再去了,因为神甫本人是个酒鬼,还玩牌。捷列霍夫家老二(花瓷砖),证明他——巴伊西之流,应该过小康生活。他把自己的钱都分给了穷人。为了这个,他那个戴着白色蝴蝶形领结的妹妹安娜非常恨他。[55]

    “你把这些钱都留给外甥女达苏特卡,在这上面签个字,好吗?要知道,她有白翳病,没有钱就治不好。你把她送到白莱夫的马利伊娜亚孤儿院去,好吗?要么送到修道院去:人们会想起她的窘迫境况的。”

    捷列霍夫家的老二同侄女达苏特卡小声耳语了一整夜,不停地试图开导她。天亮了,她惶惑不安地对父亲说:“叔叔说,斋戒是没有必要的。”这时,叔叔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说:“不许瞎说,达莎!我只是说,不做好事是不能获救的,别的我什么也没说。耶稣基督还斋戒了四十天呢!”这是在凶杀发生以后。

    杀人以后,灯火灭了,天亮了也没人祷告。凶手的弟弟被安置在酒店里,人家告诉他,他哥哥杀死的是个坏蛋。在这以前,凶手被转移到铁路线上,人家希望他的脚印被雪埋上。

    在巴黎。她以为,法国人要是看到她的身材如何窈窕,一定会赞叹不已的。[56]

    “伊凡·德米特里耶夫·莫霍伏依,我——小市民乌格里茨基读了一本书,是从我所读过的书当中找到的最好的一本,这里面带有我对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茹柯夫的谢忱,就如女主人以她区区不值一文的书来表示谢意一样。

    1月18日”[57]

    达苏特卡在庭审中证明:婶婶和叔叔常为钱而吵闹。[58]

    前市长说:“城市失去了我这样一位劳动者:那条波克洛夫斯卡亚大街是我给铺上小石子的,教堂是我给油漆的,圆柱也是我给涂饰的。”

    宪兵守在车站上,他是位下级军官,不信教,我曾借书给他看过。“我把文件带给县警察局长了,”他对捷列霍夫家老二说。而他又对我说:“您是白贴邮票了。您这样到阴间去,别人会对您说,您白白斋戒了。”

    “不能啊,费里普·伊凡诺维奇,我并没有节欲。”

    一个穷姑娘,是个中学生,她有五个幼小的弟弟。她去找有钱的长官。那长官用一块面包来捉弄她,要她顺从,表示感谢(为他祝福),还奚落她的弟弟。“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义务”——她就忍受了这一切,不敢反抗,怕陷入过去那种贫困中去。后来,她在一次舞会上博得了狂热的赞叹,一位大人物看中了她,要她做了情妇,她就有了保障,而当她看到,长官对她逢迎谄媚,丈夫对她百依百顺时,她在家里轻蔑地对丈夫说:“你给我滚开,蠢货!”[59]

    小捷列霍夫“由于想问题”而患了失眠症,一到晚上就大声哼哼。[60]

    她曾经是演员的妻子——那时她爱上了剧场,爱上了作家,满以为她这样一嫁人,大家就会惊异万分:他哪能那样顺当地结了婚?可是不久他就死了;她又嫁了个糖果商。看来,她什么也不爱,就像熬果子酱一样。她已经看不起剧场,因为她已经仿效自己的第二个丈夫,成了一名教徒。[61]

    吃过中饭就睡觉的那种人的眼睛是不好的。[62]

    奶奶打了孙女玛莎。玛莎为了报复,偷偷地在奶奶要喝的素汤里倒上牛奶,想叫奶奶在8月15日圣母升天节的斋期里破戒。而后她想,奶奶大概会因为犯忌而发烧、下地狱。奶奶知道后整天咒骂那个穷得“待在家里”的女婿。[63]

    从事劳动最多的农民们,并不通用“劳动”这个词。[64]

    阿莉雅德娜能熟练地用三种语言说话。而他的妻子则很快就通晓了其他的语言,因为在她的头脑里有很大一块空白。[65]

    要这样教育妻子:使她能够觉察到自己的错误。那时,再依她的意见办。这样,她就能永远正确。

    当预审员和法医乘车赶到时,捷列霍夫家的老二已经死了四天了。[66]

    在萨哈林岛[67]待了五年,他,捷列霍夫明白了:最主要的是要赞美上帝;至于怎么赞美,还不是那么一回事吗?

    捷列霍夫家的老二说:“我很想教训教训弟弟和妹妹。是的,很想。”

    开头这里只是个被叫作“错车站”的小站,现在可成了一个像样的大站了。

    他在瓷砖厂里有一个相好,同她生了个儿子。后来,他感到这是罪过,把自己的钱都给了她们母子俩,自己就出走了。

    法庭审判以后,妹妹拒不服从。

    身体衰弱的捷列霍夫家的老二,听从医生的吩咐,在斋戒期中喝了牛奶。

    “上来,上来,沿着被叫作文明、进步、文化的楼梯上来!”“上来?可是我真诚地劝告你——你会走到哪里去?”“对,我也不知道上哪去。为了这一个楼梯,也值得活下去。”[68]

    捷列霍夫一家被人们叫作螳螂。[69]

    分开破产,还不如一起生活。

    T老汉因为逃跑,挨了四十鞭,后来他就习惯了。

    听说,有人在轮船上捡走了一条锚链。

    短篇小说的题目:

    Sarcasmus senilis.[70]

    人没有信仰是活不下去的。

    他因为雨声而睡得误了事。[71]

    捷列霍夫家的老大认为,那些空虚而懒散的人,通常总要找一个借口。他们侈谈什么对亲属的爱啦,又是什么对过去所受的损失和其他种种牺牲的宽恕啦,等等,那只是为了不祷告、不戒斋和不读圣书罢了。[72]

    在受难节那天午饭后,捷列霍夫家的老二,因为身体太虚弱恳求给一点黄油,招来一顿臭骂。后来姐姐给了他一点,却用仇视的眼光看着他,意思说: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他拿到黄油就吃起来,这一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反对他。

    每天晚上他睡不着,就想念起工厂来了。

    现在,他站在她面前也现出那种巴结的、谄笑的神情来了,这样的神情她常在他遇见权贵和名人的时候才在他脸上看见。她又是快活,又是气愤,又是轻蔑;而且知道,他不会永远对自己如此恭顺的,于是,她就咬清每个字的字音说:“给我滚开,你这个蠢货!”[73]

    那倒挂着的图画倒是朴素和纯洁的,而你们这些老顽固,把对艺术品的生杀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所谓合法的,就是你们正在做的事情;而其余的,则统统扼杀。[74]

    戏剧:她抽烟,喝酒;她有一头红发,和情夫姘居,她的名字常在报上出现;对此,我什么反对意见也没有,但还是感到极其腻烦。[75]

    戏剧:三十二岁的教师,有了白胡子。

    戏剧:如果社会过分地钟爱自己的演员,认为他们中间有不平凡的人;那么,显然,这个社会就会被种种思想倾向所渗透。

    戏剧:有时候,我觉得心里有一个普通人的自私心在说话:我甚至因为我母亲是个著名的女演员而感到遗憾,我觉得如果她是一个普通女人,我会幸福得多。舅舅,当我母亲那里挤满了名流、演员、作家时,还有比我这种处境更绝望更可悲的吗?而我在他们中间什么也不是,他们之所以能够容忍我,仅仅因为我是她的儿子。每当他们打量我的时候,我猜得出他们思想深处想的是什么,并且用轻蔑来回答他们。

    在轻松的时刻说:什么坏事也没有发生过。

    参议会的第二位长官是阿历克赛·基奥米丢奇。有人买下地方自治会的房子,付了五千卢布的定金,而会计从他那里却只收到五百卢布。议定书上明明写好收到NN的五千卢布。而NN经过复核一遍后发现,上面写着只收到五百卢布。

    人家说,这个车站上有小肉馅饼卖。

    题目:《醋栗》。X在税务局里供职,胆小而吝啬,偷偷地积钱。他梦想:结婚,买进领地,在可爱的太阳下面睡觉,在小草地上喝酒,吃着自己的白菜汤。二十五岁、四十岁、四十五岁过去了,他已经不想结婚了,可还梦想着那块领地。

    最后到六十岁了。他读到百十个关于附有小树林、小河、池塘、磨坊的领地出售的广告,是那样的大有希望、令人垂涎。他辞了职,通过代理商买下一块带有小池塘的领地……他在自己的花园里踱来踱去,感觉到似乎缺少了点什么。他的思想终于停在这一点上——他缺少的是醋栗,他打发人到苗圃去。过了两三年,他得了胃癌,临死前,人家给了他一盘他想要的醋栗,可是他只能冷漠地看一眼了……这时,隔壁房间里,已经是他那胸脯高耸的侄女,一个喜欢叫叫嚷嚷的女人在接管了。(秋天,醋栗树种在那里;冬天,雪还没有积起来。望着盛醋栗的盘子,他仿佛在说:就是那醋栗,是在我生命的最后关头她给我的。)他是一个破落地主的儿子,小时候,经常受到乡村的教育。[76]

    当狂风暴雨摇撼着树木的时候,树木是多么害怕啊![77]

    谋杀。整个3月和4月初都大雪纷飞。“捷列霍夫家的老大,现在大家都不喜欢他;不过对待他的信仰和他本人倒不怎么严厉了。我很高兴的是,他现在既喝伏特加,又抽烟,还有别的嗜好,连宪兵都恨他。”一般地说来,我们中间有些人非常憎恨有自己信仰的人,甚至还毫无根据地恨自由主义者和对信仰漠不关心的人。

    教师:“心是用什么造的?”

    女学生:(想了一想)“用软骨。”

    被杀死的不是捷列霍夫家的老大,而是他的姐妹,他只是抱住肩头在发抖。[78]

    如果有个人长期卧病在床,老实说,大家内心里都巴不得他快点死掉,除非是害怕母亲死掉的儿童,他们一想到这一点,就会怕得要命。[79]

    用不义之财去获得朋友吧!这样说,是因为一般地说来,没有,也不可能有正义的财富。[80]

    在戏剧里。女儿:(寄生虫般地)我的马老了,要一匹新的。

    母亲:(漫不经心地)马跑到哪里去啦?

    女儿:妈妈,你要听清楚!

    母亲:不许这样对我说话!

    妹妹空肚吃泻盐还大发脾气。在下等饭馆里,楼上正房的门紧锁着,大家都只好待在楼下,所以听得见醉汉的叫骂声。达苏特卡睡在叔叔房里的暖炉寝床(炕)上。[81]

    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经法院判决到航标站去服苦役,已经长出了胡子。

    祷告时,双手举起来(表示愤慨、哀求、呼吁正义)。

    彼得·奥西波维奇没受过教育,却是个有远见的人。

    C.H喜欢谈论混和酒同鲟鱼汤。

    塔塔林·卡丢洛夫谋事花了一千五百卢布。(其中五百卢布是现钞,剩下的是期票。)

    波哥莫洛菲依整个家族都是信教的,他们的信仰很坚定,其中Б.M因为活像一头笨熊,只好在自己的洞穴里生活,而不能在社会上存身。

    发生了凶杀案后,达莎躲到二楼上去了,她在那里一直坐到天亮。

    玛塔维娅每天晚上都要捉住臭虫放在嘴里咬。

    C.H的话题只能是小酒馆。这些天来都是令人厌恶的阴郁天气,真叫人败兴、怨恨。

    被人骂作笨蛋的长官对老婆说,家庭生活不是取乐,首先是要尽职。一个一个戈比都珍惜着用,卢布自然就会来了,等等。[82]

    如果谁说,他反对钱,反对利息、利润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那么Я.伊凡诺夫就会把这说成是饶舌家、懒汉的胡言乱语。要知道伊凡诺夫自己原来就是个穷人,他什么也没有,生活比财主们要苦得多哩!这是怎么回事啊?[83]

    С.Н和宪兵什么信仰也没有。

    当着宪兵的面,酒馆侍者不好意思唱歌。他们还没做晚祷哩,等着这些先生离去。

    醋栗呈冻胶状。“多么蠢啊!”长官说着就死了。[84]

    那个胡闹的人忽然发现他所干的事情非常无聊,于是他就回去了。[85]

    长官(外号笨蛋)的老婆同孩子们一起被他训斥。[86]

    孤独者在饭馆里和澡堂里进进出出,为的是多多地说话。[87]

    他对神甫这样的当权者竭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在乡村里:他十点睡觉,九点起床。这样长的梦把脑子都睡得粘在头颅上了。然后吃过中饭再睡,一直睡到晚上,醒着做噩梦。[88]

    戏剧:女演员看到池塘,痛哭起来,因为她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89]

    戏剧:应该表现的不是现有的生活,也不是应该有的生活,而是理想中的生活。[90]

    戏剧:演员和文学家有连带责任:他们每接受一个人进自己的圈子,这个人就立即能闻名于全俄罗斯。

    戏剧:小说家们每个人所写的是,想怎么样和能怎么样。

    基辅的小市民。

    哪一个著名的星相家或政治家死了,他们的讣告登在报上总共是五行字,而演员或文学家死了,讣告登在报上要占两栏,而且还放在头版,圈上黑边。

    我是这样的衰老,老得从我身上似乎发出一股狗的气味,而你,妹妹,却还是那么年轻。

    教员一直在戏台上踱来踱去。第三幕时,他神经错乱地说起话来,人家请他走开。

    Кaв.当着教师的面说:他们本身一点也不重要,一点也不出名,甚至只是些骗子手,是吗……

    索林:我真不敢想当文学家!我只想两件事:结婚和当文学家,但不论哪一件事,都没有成功。

    他读了一遍自己的中篇小说,而我写的那段甚至都还没有删去。

    特里果林(记着笔记):挡风的帐幕……闻一闻鼻烟……不痛快、不满足,那是因为把自己扮作一个小丑……喝伏特加……[91]

    她在自己信上的签名都是“Чaйкa”[92]。

    第三幕:寄食者!无产者!基辅的小市民!庸人!

    第四幕:玛申卡和妈妈铺好床,妈妈一直把啤酒拿给特里波列夫。

    如果我能从胸膛里把心掏出来的话,你可以看到它跳得是如此的艰难。[93]

    一百俄里荒凉、单调而烧得精光的草原,只和“无聊”形影不离——简直无法把它们赶走。

    蚜虫吃青草,锈吃铁,虚伪吃灵魂。[94]

    军官的妻子让不肯到波兰去的新兵,每人交五至十卢布。她一面卖伏特加,一面和顾客一起喝伏特加。有一次在教堂里,她喝醉了酒,跪在地上就站不起来了。

    契帕尔:我怕自己的母亲。怕的是,她可千万不要骂我呀。我就怕她自己的主意。我知道她那些可怕的念头。

    登场人物:一个地主,打谷机轧断了他的一只手。

    穷医生和医助甚至于都没有想到过得到慰藉,他们工作时只有一个思想,所以他们一直都在想着薪水和每一块面包。[95]

    真诚的人才有真理。[96]

    果子酱。一位不久前出走的年轻的太太紧靠着maman[97]坐着,她正在熬果子酱。

    女儿穿着短袖衫,那双手可是专制独断的手。母亲宠爱女儿。庄严的宗教仪式,有殉教般的感觉。

    园丁在盗卖苋菜的时候,成了失节者。

    卡里古拉在元老院里所骑的马,就是我所讲的那匹马。[98]

    请允许我介绍,这位是犬子的母亲。[99]

    农舍。穿毡靴女孩坐在壁炉旁。爸爸不在家。她叫柯斯卡。

    “柯斯卡,我耳朵聋了。”

    “怎么会聋的?”

    “被打聋的。”[100]

    外省。包厢里一定有蛇一般的省长的女儿。[101]

    你们那儿地里庄稼的脱谷量很大,池塘里满是水鸡。[102]

    中学生:这是你们幻想的结果,被黑暗笼罩着的未知数。[103]

    有怪癖的人曾以为他是最伟大的人,而现在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寻常的人——虽然曾经有过怪癖。

    殷勤好客的游戏。

    萨维那在演员中的地位,就如克雷洛夫·维克多在作家中间的地位一样。

    胖胖的女孩就像一只圆面包。[104]

    大多数乡村医生都是不诚实的教会中学学生,怀里揣有石块的拜占庭人。

    主人不在时,仆人把自己的房间指给客人看。

    每一个幸福的人的房门背后都应该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小锤子,不断敲着门提醒他:天下还有不幸的人,不管他自己有怎样持续不断的幸福,灾难依然会降临的。[105]

    饥饿的狗就只想肉了。[106]

    有时在太阳西坠之后能看到某种不寻常的景象,这种景象只有在图画中才能看见,过后简直不能令人置信。[107]

    知识分子把你——农民当作儿女看待,并把科学、文艺知识系统地而不是一鳞半爪地传授给你的时代是会来的,不过到眼前为止,你还是奴隶和炮灰。

    基帕里安:“日本人和黑山人[108]横竖都一样。”[109]

    3月。严寒的气温,阴郁的天气,刮风、潮湿、霉烂——确是恶劣的天气,但春天还是不远了。

    这不是女人,而是爆破筒。

    谚语:掉进狗群里,吠也好,不吠也好,总是把尾巴摇。[110]

    女人在恋爱时,她总是以为,她的恋爱对象对她已经厌倦了,还同时被许多别的女人所钟爱——这就能使她如痴如醉地爱你。

    女医生束紧了紧身胸衣,发白的袖子卷得高高的。她已经加入了神秘教。[111]

    女孩子穿着父亲的长统靴洗澡。[112]

    一个老富翁,感到自己快死了,拿了一盘蜜来,和着蜜把自己的钱都吞下肚去了。[113]

    被车轮轧断一条腿的人,老是放心不下那条断腿的靴子,后来设法找来断腿,原来靴子里有二十一个卢布。

    X到友人Z家过夜,Z是个素食主义者。吃晚饭时,Z就向X解释,他为什么不吃肉。X听懂了这句话,但他对下面这个问题还是困惑不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喂猪呢?”X知道任何动物都希望自由,就是不明白自由的猪是怎么回事。晚上他睡不着觉,痛苦地发问:“既然如此,还要喂猪干什么?”[114]

    囚犯笨拙地问,为什么要判他刑,这就像大富翁笨拙地问,为什么他会有那么多的钱,为什么他经管自己的财富是如此地不行。这样的谈话,通常是难为情和愚笨的,谈话以后,相互之间还会弄得意外的冷淡。[115]

    主人很高兴的是:客人最后终于走了。但他却说:“您不再坐一会儿吗?”[116]

    小店老板互相争吵:魔王有没有尾巴。[117]

    Heдaвнyшкa.[118]

    钞票里发出一股鱼肝油的腥味。[119]

    每个俄国人在俾亚利兹都受到赏识,所以现在那里已有很多俄国人了。[120]

    居民在谈论中加深感情——不管谈的是什么东西。

    Maximilian Harden[121]被派到塔干罗格去。Literatur und Theater.[122]

    乡村女教师。她出身上流家庭,哥哥不知在哪里当军官。她父母双亡,出于贫困,只好去当教师。日逐一日,没完没了的傍晚,没有友好的同情,没有温存,也没有幸福的个人生活,更谈不上称心如意,所以虽然一直都向往着远大的目标,却总是看不到效果……有一次,她看到慢慢驰去的列车里有一位太太,很像她已故的母亲,她突然想起十五年前,自己还是小姑娘时的情景。她跪在草地上,虔诚地为妈妈的亡灵祈祷,温存地低声喊着:“啊,妈妈!”……当她清醒过来时,她悄悄地慢步走回家去。以前,她也曾给哥哥写过信,也许他同自己疏远了吧,始终收不到回信。于是,她变得生硬了,僵化了……她走到学监或者保护人的门口,向他们说起他。神父对她说:“您的朋友告辞了,去幽会了……冬丽娅。”[123]

    关于猪的故事。一个地主因为天热,在睡觉前光着身子,他从一个角落踱到另一个角落,说:“请原谅,因为天太热,我只好赤身露体了。”[124]

    克里克:有一次他在妓女那里遇见她的丈夫,以后他就不再到她那里去了,因为他很难为情,当他无意中遇见妓女的丈夫以后,他就转变了……[125]

    尼谢戈罗德古城村。[126]

    同那些什么丑事也会干出来的人一起共事,后来就会痛哭流涕。[127]

    克里克:他,也可以说是个男人,他过去和现在,都很善于在女人身上下工夫。人家总是说他是个好人,因为他是那样慷慨大方和不讲求实惠,他真是个理想主义者。而他们(妻子和医生)只好忍心一下,不这样去责备青年人:“梭尔士,你们这一代已经不是那样的了。”这与青年一代有关吗?要知道,仅仅相差八至十年的时间,他们就几乎是同龄人了。

    克里克:妻子有一个女儿,丈夫很想同这个前夫生的女儿结婚。

    彼特鲁沙:“妈妈,来吧,家里还是很和睦的。来吧,我求求您。”

    初看某个人迹罕到之处的工厂,它很安静、规规矩矩,但只要稍稍向里面看一眼,就会发现:厂主是那样糊涂和不学无术,工人是那样地愚钝、极端自私和无可救药,到处是口角、伏特加、虱子。[128]

    瞎眼的、赤贫的少女歌唱着爱情。[129]

    一位三十五岁的妇人是个中等水平的居民。当某男子引诱她并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想:他每月将给她多少钱,现在牛肉又烧得怎么样了。[130]

    小仆人:你去死吧,倒霉![131]

    工厂里有千把名工人。晚上,守夜人在板子上敲打着。劳动的是工人,痛苦的也是他们。而这一切都是为微不足道的工厂主干的。愚蠢的母亲,女家庭教师,女儿……女儿病了,到莫斯科去请医学院的教授,教授本人没有来,打发了主治医师来。主治医师听到守夜人的打更声脑子里就想开了。他以为是工地上的打桩声。“难道自己一生辛勤劳动,就像这个工厂的工人一样,只是为了微不足道的、饱食终日的、肥不可耐的、无所事事的、愚不可及的人吗?”

    “谁在走动?”这里恰巧是监狱。[132]

    “您好!请吧!”

    “您有怎么样十全十美的罗马法吗?”[133]

    有着纪念会、劣等酒和阴暗的自尊心的莫斯科。

    费里莫诺夫全家人都很有本事——这是全城一致公认的。丈夫,一位喜欢在舞台上玩玩的官员,他会唱,会变戏法,十分机灵(他惯说:“您好,请吧!”)。而妻子则撰写自由主义的中篇小说,她模仿着写“我被你爱上了,啊,丈夫看见我们了!”——而这一套完全是从她丈夫那里学来的。在小说的前半部分,写到孩子们“已经死了,多不幸!”在这个无聊而兴味索然的城市里第一次出现了趣味和天才。我第二次去时仍然如此。三年以后,我第三次去的时候,他们的孩子已经长胡子了,但女作家还是“我被你爱上了,啊,丈夫看见我们了!”又是那样杜撰的“死了,多不幸!”当我从费里莫诺夫家里出来的时候,我认为,世上没有比这些人更枯燥无味而庸俗无聊的了。[134]

    鼠目寸光的人,穿着套鞋,雨伞装在套子里,怀表装在灰色麂皮的套子里,小折刀也装在小小的套子里。当他躺到坟墓里去的时候,会发出微笑:他找到了自己的理想。[135]

    地主:我起先也有知识分子的习惯,上了咖啡以后还上甜酒。可是当神甫两次喝了我的甜酒后,我就抛弃了这样的生活习惯,而改为在厨房里进午餐了。

    小蜡烛烧着了马鬃。

    老爷对农民说:“如果你再不戒酒,那么我就要管教你了。”太太问村妇:“老爷在说什么?”“他说要收养[136]我们了。”村妇为此很高兴。

    你的面包是黑的,你的日子也是黑的。[137]

    笔记本上的题词:老年的罪过。

    神甫的老婆只肯占便宜而不能吃亏。

    “一个人只需要三俄尺的土地。”

    “你说的是尸体,而不是活人。人需要的是整个地球。”[138]

    夏天蚊子和其他害虫很少,那是下雪下得少的冬天冻死幼虫的结果。花(荷包牡丹和雏菊)也被冻死了。

    在工厂主家里的丧宴上,年老的教堂职员狼吞虎咽地吃起成粒的上等鱼子酱来。教士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他却像什么感觉也没有,光顾吃,把鱼子酱吃光了。后来在回家的路上,发怒的教士一句话也不和他说。晚上,那职员跪在教士面前请罪:“饶恕我吧,看在耶稣的分儿上!”但教士始终没有忘记鱼子酱。当人家问:“那是怎样的一个职员?”教士照样会回答:“就是在赫雷莫夫家偷吃全部鱼子酱的那个。”“这是哪一个村子?”“就是偷吃全部鱼子酱的那个职员住的村子。”“这是哪一位?”“他就是偷吃全部鱼子酱的那个职员。”[139]

    当你恋爱时,只有那样的物质财富才能打动你;没有人会相信,你会爱上某些柔情和温存。[140]

    当壕沟里的水开始上涨、蔓延时,我为什么要等它自动封口,或者等淤泥把它填满呢?我要是从上面跳过去,或者搭一座桥走过去,不是更好吗?[141]

    终身的犹太人。

    来到“新村”,根据教士的凭证,把蘑菇卖给蘑菇商,赚了二千卢布,每磅五戈比。

    给亚美尼亚人以兄弟般的帮助。[142]

    衬裤上的花边,好像是蜥蜴身上的皮。[143]

    修士大司祭比纪利姆把自己的著作《肉体与灵魂》五十册赠送给委员会。虽然一本也没卖出,但书店老板的太太Z已经做了安排。谁知她把订购的收据遗失了,订购者和她大吵起来。

    区衙门里装了一个电话,但不久以后就打不通了,因为里面爬满了蟑螂和臭虫。处女所不会改变的是——惊奇![144]

    登场人物:Coлëный.[145]

    文牍员从城里给妻子寄去一磅鱼子酱,还附上一纸短笺:“为了满足您的肉体需要,特寄上鱼子酱一磅。”[146]

    曾经是木匠和包工头的X,总是以修理的眼光去看待一切,但是为了妻子的健康,却不能再干修理工作了。N以此来引诱他:在自己的大厂房里,可以安静地、有节奏地工作,不会发出轰轰作响的声音。这就意味着:在工厂大楼的车间里,整个机器的运转是正常的,所有的螺丝都拧紧了。[147]

    洗衣妇的儿子,一个小男孩问长官家附近的邮局:“你们的收入是按日算的,还是按月算的?”[148]

    X.X喋喋不休地讲自己的生活。

    秘密警察来到乡下的家里,他穿着套鞋,露出了衬裤,故乡使他懂得,他远离了多么好的人。他看了农民一眼,一切烦恼都涌上心头:“他的衬衫是偷来的!”结果真是如此。

    四等官给自己搽香粉。[149]

    他是一个好人,真是无话可说。

    凭你的面子去请求给一点帆布。[150]

    人家告诉教师:给他——伊凡·伊凡诺维奇起了个绰号叫“白蘑”。

    亚历山大的妹夫当了个包工头,但是按照老习惯,他还是步行来回。

    乡下人这样描述村长:他们每个词的开头都用大写字母。

    他请求:“行行好吧,上帝赐福于您!”我给了他施舍。我看得出,这是个安琪儿。“你怎么知道,这是个安琪儿?”“你瞧,他是这样看我的。当我再到那里去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机械化的钢琴。

    “卡佳,谁在下面一会儿开门,一会儿关门,弄得好好的门轧轧作响,像是在哼叫似的?”

    “我没有听到门响,爷爷。”

    “可你现在听到了吧,有人走过去了……听到了吗?”

    “那是您的肚子在叫,爷爷!”[151]

    徒步走了十六俄里,到了火车站。火车还得一小时才来,只好到小饭馆去喝茶。一杯接一杯,贪馋地喝着。茶越喝越多,越喝越浓。最后问跑堂的,得付多少钱。他回答我说,只要六戈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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