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盖没了。
冲锋的部队占领了全部阵地,紧跟在敌人屁股后面撵上去。
炮兵停止了射击,吴山穿着一件衬衣,挨到师长身边请求:“让我们也下去吧。”
“不用你们凑热闹。打这么久还不满意?”
吴山继续请求:“人心总是不知足。炮手们都有这个要求。”
“给你们一个任务:休息!”
吴山望了望敌人跑去的方向,无可奈何地走开。
枪声逐渐离远,远处互相呼应的隆隆炮声听起来更清楚了。
过不多久,吴山踅回来说:“师长!你听!”
“早听见啦。”
“人家打得多美!”
“啊呀,你这个人!只许你们唱歌,不许人家也唱唱歌。”
“人家打得多美,现在还在打!”吴山特别强调“现在”这个词儿。
“你们打的时候,人家可没有动手啊。”丁力胜口气一转说,“部队休息了没有?”
“休息是休息了,心里头大概休息不下来。”
任大忠一直探出半个身子,往看不见敌人的路上张望,这忽儿猛地喊了一声:“二连长!”
丁力胜闻声转身,见路上远远过来两个人,打头的那个真是李腾蛟,后跟着个一团参谋。
“小任!带他们上来!快!”
任大忠跳出掩体,冲下山去。瞧他的神情姿态,即使让他到战场上空转一趟,他也认为比在工事里强过十倍。
“这里!李连长!这里!”任大忠一边跑,一边挥手高喊。他跑下山,在被遗弃的杂货堆上蹦跳着,向李腾蛟奔去。
任大忠回来的时候,肩上背了五支卡宾枪,仍然走得挺快。
李腾蛟刚跳进掩体,丁力胜没等他敬礼张口,紧握住他的手摇了几下,举起另一只手,拂去他肩上的尘沙。李腾蛟从这些动作中感到了师长要说的话。
一团联络参谋跟着跳进掩体,交给师长一封信。
丁力胜瞥了眼信封上的潦草的字迹,握住参谋的手说:“你们怎么样?”
“不错。”参谋简短地回答,“我们团伤亡不大,俘虏不少。”
“你们的团首长都好?”
“都好。”
这简短的回答使李腾蛟受到深深的感触。他在路上遇见了不少二团的指战员,却没有遇见本团的人。他们怎么样,团首长怎么样?他忍不住插进来问:“我们团在什么地方?”
“在川里。他们打得很好,你们连也打得很好。你听!”丁力胜跷起拇指往后一指,那里响着枪声,“他们正在进攻。”
李腾蛟一转身,踮起脚尖瞭望,可是视线给山坡挡住,望不见川里的情景,只听见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回旋震响。战斗的声音诱惑着他,向他召唤。他飞快转过身,双脚一并说:“我可以走了吗?”
“歇一会再走。”
“我在一团歇够了。”
“急什么。反正到了家,还怕没有你打的。”
给师长一说穿,李腾蛟不好意思再要求了。
丁力胜转向任大忠说:“水壶里有水没有?”
任大忠正在摆弄地上的卡宾枪,一听师长的话,解下水壶,递给李腾蛟。
李腾蛟把水壶转递给一团参谋。两个人谦让起来。
“快喝吧!”丁力胜催促说,“客气什么,瞧你们的嘴唇。”
一团参谋喝了几口,把水壶交给李腾蛟。李腾蛟知道暂时脱不了身,接过水壶就喝。
丁力胜拆开信封,在暮色中细看沙浩的报告。趁这个机会,吴山凑到一团参谋身边,打听一团的详细战况。
任大忠在衣袋里掏出只精致的小木盒子,抽出盒板,皱紧了眉头。跟着又掏出个乌木盒子,打开一看,呸了一声说:“什么玩意儿!”
丁力胜刚看完信,听见任大忠在自言自语,望了他一眼说:“你拿的什么?”
“喏!”任大忠塞过手里的东西,“刚才捡的。外表倒好看,尽盛的这个。”
别人也凑过来看,原来里面盛着两副骰子,吴山先自哈哈大笑起来。
“小任,你这个洋捞可没有捡对。”
任大忠嘟囔着说:“我还当是官印呢!”
丁力胜掂了掂这两副骰子,有一副比较重,大概骰子里面灌了铅。他在鼻子管里哼了一声说:“这有几两重?他们要是保得住头,恐怕胳膊也舍得丢。”说罢把两副骰子扔进草丛。
川外的枪声离更远了,丁力胜往西一望,天边上抹上一道暗红色的晚霞,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关切地问:“今天吃饭了没有?”
李腾蛟和一团参谋对看了一眼。
“吃了饭再走也不迟。”丁力胜说,“走!一块找政委去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