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腾蛟一边走,一边倾听周围的声音,似觉沈光禄仍然紧随在后,发出均匀的呼吸。山沟里的寒气逐渐加深,他不时举起手掌去暖热脸颊,发胀的手掌上还留着沈光禄的鲜血。
前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李腾蛟往山壁上一靠,眼光刺穿黑暗,望见不远处仿佛有棵独立树,两条树枝在激烈晃动。风不大,树枝怎么晃得这么厉害?他悄悄往前挪了几步,隐约辨出树底下有个人,晃动的原来是两只胳膊。那人也很警觉,身子一闪,移到同一边石崖底下,贴紧山壁不动弹了。
“这是谁?他在干什么?”李腾蛟紧张起视觉和听觉,想弄清楚那人是不是还有同伴。他凝视、倾听了片刻,没有发现别的可疑的痕迹。看来对方跟自己一样,也是单身一人。
那人贴紧山壁一动不动,成了山壁的一部分。是敌人的侦察员?不像!敌人在自己防区里用不着那么躲躲闪闪。难道是一团派出的侦察员?这个可能性倒更大些。李腾蛟心跳了一下,但他立刻压制住兴奋,不,不应该往好的方面去想,一定要把他当成敌人!不能老待在这里浪费时间。他下定决心,悄没声儿地摘下冲锋枪,挪了几步,枪口一指,用那人刚能听见的声音吆喝:“举起手来!”
那人惊叫一声,立刻半途收口,举起双手,身子离开山壁。
“背转身去!”
那人顺从地背转身去。
李腾蛟擎着枪走近那人,见他头戴军便帽,穿件紧身衫裤,吓得全身打抖,看样子是个逃兵。
“身上带武器没有?”
“没带。步枪撂在地上了。”那人用湖南口音结结巴巴地说,“好兄弟,你,你家里也有父母妻子,开开恩,放,放我走吧。”
“往树底下走!”
那人脚步踉跄地走到树底下,李腾蛟跟着走过去,见地上堆着脱下来的军衣钢盔和武器弹药。他随手捡起一条绑腿布,反剪起那人的双手。随后捡起另一条绑腿布,命令那人转过身来,把他紧紧地捆在树身上。
李腾蛟转到他的跟前说:“不用害怕。对我实话实说,对你有好处。”
吓慌了的敌人逃兵辨出面前是个解放军,反倒定下心来,庆幸地喘了口气说:“我知道的准说。长官,你问吧。”
“我们有个部队在三星岭不是?”
“是是,就在三星岭。”逃兵回答,“真厉害,我们攻了两三天没攻下。”
李腾蛟完全安心了。如果说以前知道一团准在坚持是出于信心,现在却得到了事实上的证明。
“你们有多少队伍?”
“一个师加一个团。”逃兵回答,“夜间开拔啦,说是回广西。我是半途跑掉的。我们湖南人受排挤,不吃香,再卖力气,当个班长就到头了……”
李腾蛟截断他的话问:“你们的队伍在哪?”
“正在大道上过哪。”逃兵一转头,抬了抬下巴。
李腾蛟掏出手帕,团成一团,塞进逃兵的嘴巴:“委屈你几个钟头,天一亮会有人放你的。”说罢急急地走向前去。
走不多久,隐约听见杂沓的脚步声、马蹄声和吆喝声。拐了个小弯,离沟口不远了,大道上人影幢幢,偶尔有手电筒光一闪。他隐约辨出敌人的队伍排成双行,头戴钢盔,走得挺快。通往三星岭的小径就在斜对面不远,眼前那条大道是他必经之路。他屏住呼吸,等待了一忽,队伍还在流动,听声音,后面的队伍长着哪,等敌人过完再走会误事的。他的脑子一转,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去。
李腾蛟回到杨树下,拿掉逃兵嘴里的手帕。逃兵当作是来释放他的,高兴地说:“长官,我回了家,一定给你老人家烧香磕头。”
李腾蛟连问了几个问题,逃兵照实说出自己的名字、部队的番号和班排连营长的名字。
李腾蛟重新塞住逃兵的嘴巴,换了副绑腿布捆上,顺手摘下他的军帽,捡起地上的军衣,穿扎停当,扣上钢盔,换上武器,走出沟口,按着肚子,闪进敌人的队伍。
“猪肉吃多啦?”身边一个士兵嘲笑他说。
“真倒霉!拉了两天肚子。”李腾蛟打着湖南腔说。
那个士兵打量李腾蛟一眼说:“别是想开小差吧。你们湖南人打仗是脓包,开小差倒是好手。”
“要开小差,我还跑回来干啥嗬。”
那个士兵仔细瞅了瞅李腾蛟:“你在哪个部分?”
李腾蛟说出逃兵告诉他的番号,心里有点焦急。据卢兴东说,路对面那条山沟离这边山沟不远,走过了头可不好办。
那个广西籍士兵冷笑一声说:“老弟,你在大便的地方睡觉了吧?一营三连过去大半个钟头啦。”
李腾蛟心里一愣,猛地捂住肚子,长咝一声。
广西士兵身边的一个士兵问:“肚子痛啦?”听腔调是个湖南人。
李腾蛟连忙接口说:“可不是。走一段,拉一回,没有个完。啊呀!”
广西士兵又开腔了:“你们的营长叫什么名字?”
李腾蛟说了个名字,反问说:“你认识他?”
广西士兵大概去除了疑心,似笑非笑地说:“你们的营长真是个饭桶,攻了一天也没攻上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