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叶逢春的嗓门太高,侦察参谋翻动了一下,猛地坐起身子。
“睡吧!再睡一会!”丁力胜摆了摆手,快步走向床边。
“我睡着啦?该死!”侦察参谋身子一移,碰痛了伤口,忍不住哼了一声。
丁力胜往床沿上一坐,想扶他躺下。
“我好多啦。”侦察参谋急忙说,“师长,我没有完成任务。”
“你回来了,就是好事情。”丁力胜说。
韦清泉走到床边,拉了把竹椅子坐下。
侦察参谋打起精神,开始报告。他的声音微弱,时而停嘴憋气,跟伤口的疼痛作斗争。
侦察参谋带着他的助手,好不容易通过岗哨重重的敌人防线,给一条河流挡住了去路。附近没有桥梁,那个侦察员学过浮水,跳下去了,很快给湍急的河水冲往下游。侦察参谋不会浮水,沿着河边赶过去,眼看那个侦察员给卷进水里,没有冒头。他顺河边走了好久,始终没找到桥梁,只好循原路转回来。离自己的阵地只差十几步,却给敌人发现了。
侦察参谋憋了口气,揩去额上的虚汗,接着说:“去的时候我们摸了个哨兵,据他说,三星岭一带有支我们的队伍。”
“三星岭!”丁力胜欢快地说,“怎么一下跑得那么远?”
韦清泉一探身问:“那个哨兵怎么说?”
“他是听当官的说的,不一定确实。”侦察参谋含含糊糊地回答。
“当官的怎么说?”
“他说,他说……”侦察参谋忽然睁大眼睛嚷起来,“他胡说!”
“到底说了些什么?”韦清泉盯着问。
“他说三星岭那支部队被消灭了。”
“真他妈的胡说!”一直靠在桌边静听的叶逢春猛地捶了下桌子,蜡烛震倒了,呼地熄灭。他急忙掏出火柴点上。
丁力胜静默了一会问:“你们走的哪条道?”
烛光不驯地来回摆动,侦察参谋望了望对墙上的地图,代表山川河流的各种标志不住摇晃跳动,互相交叉,互相重叠,整张地图变得模糊一片。他一阵昏晕,身不由己地仰面躺倒,丁力胜一伸手扶住他的腰杆。
丁力胜扶着侦察参谋躺下,揩去他额上的虚汗。侦察参谋睁开眼睛,支撑着又要起身。丁力胜对他摆了摆手,塞好帐子,轻悄悄地来回踱步。他对周围五十里内的地名和地形背得烂熟,不看地图,也知道三星岭离这多远。他相信一团可能在三星岭一带,那地方山高岭险,适合防守。可是奇怪,中间怎么会出现一条河流?地图上没有啊!是河流改了道,山沟涨了水?他们在那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至于敌人军官的话,显然是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他不禁说出口来。
丁力胜走了几个来回,转向叶逢春说:“你们的二连长能不能抽出来?”
“能啊!他们的副连长是员猛将,能顶得住。”
“我决定派二连长去联络。再带个会水的。那个游得挺不错的战士叫什么,沈光禄?”
“对!他的哥哥叫沈光福,在一团当机枪射手。”
“啊!”丁力胜说,“叫他去挺合适。”
“他在政治上的表现怎么样?”韦清泉问。
“进步挺快。听说迫切要求入党。”叶逢春回答。
“快叫二连长来一趟!”丁力胜说。
“他恐怕睡下了。”韦清泉说,“让他睡一觉再来。”
“好的。”一件要紧的事情决定了,丁力胜松了口气,随便地问,“看到何佩蓉没有?”
“刚见过她。”叶逢春回答,“情绪挺不错,野马似的,居然钻到前沿阵地去了,还有那个南下工作团调来的女同志。”
“哦!胆量倒不小。”丁力胜夸奖地说。
“给我训了一顿。那个章丽梅不大服气。”
“听说那个章丽梅能写诗?”韦清泉问。他闲时爱写写诗词,很关心师里能写写东西的人,从来不放过师报上的诗歌快板。
“我没有注意。”叶逢春淡淡地说,“风啊花啊,诗又打不死敌人。”
“同志,别小看它。写得好,照样能帮助战士打死敌人。”韦清泉说,“要是真能写诗,让她到前面跑跑也好,嗅嗅火药味,了解了解战士们的思想感情,就不会再写风啊花啊了。”
任大忠一见叶逢春进来,就跟到房门口,老等不见叶逢春出来。后来隐约听到风啊花啊,知道正事已经谈完,在扯不关紧要的事了,便走进来盯着叶逢春,那眼光好像在说:“你怎么还不走?”叶逢春却一心听着政委的话,没有看见他。
任大忠站了一会,忍不住叫了声:“首长!”
“干什么?”丁力胜转过脸问。
“鸡快叫啦!”
“哦!”丁力胜猛醒地说,“叶团长,快回去睡觉。上午先叫二连长来一下。”
叶逢春出去的时候,带笑瞪了任大忠一眼说:“真厉害,小鬼!”
韦清泉看了看表说:“老丁,我们真该起一点模范作用。咱们轮流睡。”
“我扶常参谋到隔壁去睡。”任大忠说,向师长的床边走去。
“用不着。”丁力胜厉声制止他。
任大忠停住脚步,嘟着嘴站在原地,理直气壮地望着两位首长。
“你先睡。”韦清泉说,“我后睡。后睡睡得香。”
丁力胜没有推让,走到政委床边,脱去鞋子,两腿往床上一伸,放下帐子,和衣躺下。
任大忠关好窗子,轻脚轻步地走出去,顺手带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