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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关于社会阶级的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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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阶级。但从另一方面说,知识分子也不能形成一个与众不同的(sui generis)独立的阶级,尽管大部分知识分子从事不带有经济性质的劳动(如律师、法官、医生、作家、科学家等等)。只有某一社会集团利益和其他任何一个社会集团利益之间存在着无法消除的对抗,才能承认这个社会集团是社会阶级。单凭经济地位相同这一点,根本不足以认定某一社会集团的人们可能是社会阶级。资本家之所以成为特殊的社会阶级,只是因为他们与工人对立。工人也是阶级,只是因为他们与资本家对立。究竟有谁,有哪一个社会阶级与律师、医生、牧师等等相对立,而且他们就其经济地位来说,又同哪一个阶级处于对抗状态呢?他们不同任何阶级相对立,是因为他们的活动是非经济活动,处于占有有剩余劳动的经济过程之外。

    由此可见,知识分子不能形成一个独立的阶级,同时也不属于其他任何一个阶级。换句话说,知识分子是没有一定阶级色彩的社会职业集团的总和。由于收入靠自己劳动获得,而所得报酬又比一般体力劳动高得多,所以脑力劳动者就其利益和意志来说,可以归附于现代社会所有的阶级。社会每一个阶级在脑力劳动者中间,都有自己忠实的公仆、保护人和领袖,他们能够卫护各种不同的经济利益而不与自己的经济利益发生冲突,因为后者同某一社会经济制度没有直接的联系。因此,我们看到,一部分知识分子把劳动人民群众的事业看做自己的事业,而另一部分却同有产阶级一道走。

    我国知识分子所起的特殊作用,是我们社会结构的特点之一。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所说的知识分子不单单是脑力工人,而是具有十分明确的心理特征的社会集团。一般认为,我国知识分子的特征是社会世界观的激进性、“爱人民”的思想以及由此而来的社会主义同情心。俄国知识分子,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它在许多方面比起西方有教养的阶级来。无疑是一种不同的类型;西方知识分子,就其理想和社会同情心而言,绝大部分与资产阶级紧紧连在一起。

    这种情况可以用俄国历史和俄国社会制度的特点来说明。俄国没有城市经济,因此俄国没有产生西欧那种起过出色作用的社会阶级,包括城市小独立生产者、行会手工业者(即西欧小资产阶级的主要成分)。小资产阶级创造了西欧全部文明,直到今天,脑力劳动者主要还是来自这个阶级。我们没有行会制度,也没有在社会和政治方面有某种影响的小资产阶级。我们的脑力工人完全出身于其他社会集团。在上一世纪的前半期,俄国有教养的阶级几乎与贵族合成一体了,只是后来才开始补充所谓各种阶层出身的人,包括僧侣、小市民、农民以及商人。

    我国有教养的阶级,与西方有教养的阶级相比,由于社会出身不同,面貌也有所不同。西方有教养的阶级仅仅与他们赖以形成并给他们世界观打上深深烙印的社会阶级有着有机的联系。与此相反,我国知识分子的特点是脱离他们得以产生的那些社会集团,因此,他们也就不可能接受这些集团的世界观 [6] 。

    ————————————————————————————————————

    究竟什么阶级概念的基础,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在现代文献中远非一致。根据上文所述观点,某一社会集团的阶级性质,是由它在占有社会剩余劳动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决定的 [7] 。伯恩施坦在批评我的阶级定义时,承认它更符合于马克思学说的精神,但他又提出另一种阶级观点。这就是说,在他看来,不同居民集团的财产状况才是社会划分为阶级的特征 [8] 。财产状况相同的人同属一个阶级;阶级差别就是不同社会集团财产状况的差别 [9] 。

    按照伯恩施坦的观点,不应当说资本家阶级、土地占有者阶级和无产阶级,而应当说社会富有阶级和贫穷阶级。我认为,这样来认识阶级的本质,对经济和社会研究的目的来说是根本不合适的,因为这种认识掩盖和抹杀了对历史发展方向有巨大影响的各社会集团的重大差别。在现代社会中,斗争不仅发生在富有阶级和贫穷阶级之间,而且也发生在财产状况相同的阶级之间。占有土地的贵族和资产阶级的斗争,在西欧的近代史上起过非常重大的作用,尽管土地占有者和资产阶级都属于有产阶级。本书关于社会阶级本质的观点,把社会发展的真正动力即现代经济制度无法消除的对抗提到了首位。社会发展的现实过程是各阶级为维护相互对立的经济利益而斗争的结果(虽然不是唯一的结果),要比简单的贫富之间的斗争复杂得多得多。不妨再重复一句,这是因为不仅富人同穷人要斗争,而且富人同富人、穷人同穷人也要斗争。

    在俄国文献中,关于社会阶级本质问题的争论,非常激烈,而且在我国民粹派社会主义和马克思社会主义代表人物之间引起了一场激烈的论战。民粹派主张阶级概念的基础是分配要素,而马克思主义者主张是生产要素。然而,这场论战由于双方对问题的提法根本错误,在理论方面毫无建树,而且丝毫也没有丰富阶级学说。正因为双方认定生产和分配因素是两个完全独立和性质不同的济经范畴,所以,要承认生产因素是决定性的阶级特征,就不能承认分配因素是决定性的阶级特征,反之亦然。然而,这正像下一章所说的那样,分配因素绝不是独立的经济范畴,事实上,它无非是从另一种角度来看的资本主义生产范畴。因此,上述这场争论不能把阶级学说向前推进一步 [10] 。正因为如此,无法发现恩格斯时而用生产关系差别,时而用分配差别来解释阶级差别这种情况的内在矛盾 [11] 。但是,必须记住(马克思主义者却常常忽视这一点),不仅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而且资本主义交换关系也导致社会分化为阶级。商人或者银行家也和工厂主一样,都是资本家。本书提出的阶级定义,既指生产关系,又指交换关系,因为占有剩余劳动,既发生在资本主义的生产领域,也发生在资本主义的交换领域。

    在马克思看来,政治斗争无非是维护自己经济利益的阶级斗争。果真如此,那么,政党也只能是各阶级的政治组织,每个政党应当维护其所代表的那个阶级的利益。但是,这种观念是否符合现实情况呢?

    在所有政党中,社会主义政党,特别是德国社会民主党,有着最鲜明的阶级性。因此,饶有兴趣的一个问题是,德国近年来投票选举社会民主党代表的几百万选民,究竟是由哪些阶级成分构成的呢?

    关于这个问题,布兰克先生用统计数字作了说明 [12] 。布兰克先生所作的1903年选举统计,后来有一部分得到证实,有一部分被其他作者修正,但其结果却说明,即便是德国社会民主党也不能像它自称的那种纯粹是阶级的政党,即产业无产阶级政党。一方面,德国大约三分之一的工商业无产阶级没有投社会民主党人的票,却投了资产阶级政党候选人的票。特别是许多工人(天主教徒)的选票,投到天主教中央党那里去了。另一方面,拥护社会民主党的选民远不都是工人阶级。社会民主党代表所得选票中至少有50万张(也许还要多得多,当时这种计算方法,只能大约规定一个最低数,绝不会有更真实的选票数字)不是工人阶级选民投的。至少有50万资产者,投了那个自称为无产阶级政党的票。

    但德国社会民主党的阶级构成最单一。其他社会主义政党在这方面远不如德国人。许多国家社会主义政党在产业无产阶级人数最少地区得票最多。例如,意大利有一些地方社会主义政党得的票数超过无产阶级选民人数好几倍。在保加利亚,社会主义“政党组织中小资产阶级占优势,为党员人数的三分之二。所得选票绝大部分来自农村,只有很小一部分来自城市” [13] 。

    但是,不管怎样,社会主义政党都或多或少带有阶级的性质。这些政党的拥护者,如果说不单单是工人,那么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也都是来自被压迫和被剥削阶级。而其他政党的阶级构成却是形形色色的,根本谈不上什么阶级构成的单一性。

    这一点还可以从下述事实得到证明:某一政党在不同时期所得票数波动很大,虽然国家人口的阶级结构没有发生多大变化。但是选民群众却从一个政党转而支持另一个政党,而在随后的选举中又回到了原来在政治上所支持的政党。不妨以英国为例。按照马克思的观点,英国要成为欧洲资本主义经济最发达的国家,就必须有阶级性质鲜明的社会主义政党。英国有两个政党————保守党和自由党竞相争取执政。总的来看,在现代保守党人要比自由党人力量大,常常执政。从传统的观点来看,保守党属于土地所有者的政党,自由党则是工商业资产阶级的政党。然而,试问:这一点又怎样能跟近三十年来英国保守党人执政(而在前三十年却是自由党人占据绝对优势)次数多于自由党人的事实统一起来呢?原来英国早就不存在它是工商业国家还是土地所有者国家的问题了。于是我们看到,正是在这个国家里随着农业的衰落保守党人力量加强了,而自由党人力量却削弱了。很显然,认为英国保守党主要是农业党的传统观点,早已过时,已经不符合实际情况了。

    在这种情况下,英国选民极不稳定。1880年大选时,自由党人获得辉煌胜利。1885年自由党人再度获胜。1886年自由党人遭到惨败,而保守党人获得绝大多数选票,从而巩固了统治地位,多年来,除一度短暂中断(1892年大选)外,一直执政。在最近三次选举中自由党人获胜。然而在这一时期内并没有发生任何足以说明英国选民从一个政党转向另一个政党的阶级构成的变化。

    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能像英国那样,无产阶级占人口的绝大多数,而且拥有如此强大的经济组织。英国在经济发展方面远远走在欧洲其他国家的前面,同时它又是实行议会制度和政治自由的古典国家。从所有这些情况来看,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只有英国无产阶级有希望建立一个特别强大、而且具有政治影响的政党。然而,也恰恰是在英国,工人阶级表露出对其独立的政治作用最不感兴趣。独立的工人政党只是在近年来才在英国出现,而且直到今天,其政治作用还很小。

    所有这些情况表明,马克思主义者通常把政党与所构成的阶级等同起来的观点是何等错误。严格意义上的阶级政党是根本不存在的,任何政党就其实质而言,应当是一种超阶级的组织,因为政党力求包括尽可能多的不管属于任何阶级的人。即使是德国社会民主党也不能避免这一点,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它的队伍里也包括几十万资产阶级选民。

    这是因为阶级利益不论多么巨大,也只是激发现代社会许多利益之一。人们联合为一个政党,不仅考虑到阶级利益,而且考虑到该党所维护的其他方面的全部利益。英国保守党的力量,就在于英国保守党人是帝国主义推行大胆的旨在增强不列颠帝国实力的国际政策的代表。自由党之所以变弱,是由于它支持了爱尔兰运动,在大多数英国选民看来,这个运动使不列颠帝国面临分裂的危险。

    总之,国民的感情是极其重要的政治因素。除国民感情外,宗教利益是影响政党构成另一个强大的超阶级因素。例如,如上所述,德国信仰天主教的工人接受社会民主党的宣传远不如新教徒,因为宗教利益使他们厌弃社会民主制。极其复杂和多种多样的感情、利益、传统、习惯和动机决定着居民的政党派别,而在这些因素中,阶级利益并不是永远都起着首要的作用。

    参考书目

    马克思和恩格斯:《共产党宣言》。

    Γ.普列汉诺夫对宣言关于阶级和阶级斗争学说发展的大段前言的历史性评述。

    马克思:《哲学的穷困》;《波拿巴雾月18日》;《德国的革命和反革命》;《资本论》,第3卷(最后一章)。

    恩格斯:《反杜林论》;《家庭的起源》。

    考茨基:《阶级利益》,A.帕西译,1905年。

    伯恩施坦:《阶级和阶级斗争》,德译本,1906年。

    桑巴特:《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德国国民经济》,1903年。

    C.普罗科波维奇:《关于马克思的批判》,1901年。

    切尔诺夫:《农民和工人》,1906年;《社会主义评论》,1908年。

    A.沃尔斯基:《智力工人》,1906年。

    E.洛津斯基:《知识分子究竟是什么呢?》,1907年。

    伊万诺夫——拉祖姆尼克:《马哈伊斯基派是什么货色》,1908年;《俄国社会思想史》,1908第,第2版。

    M.杜冈——巴拉诺夫斯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基础》。

    Π.贝林:《西方的政党》,1907年。

    杰列夫斯基:《历史上的社会对抗和阶级斗争》,1910年。

    * * *

    [1] “国家是由三个公民阶级组成:生产阶级、土地所有者阶级和不生产阶级”。魁奈:《经济表分析》(E.德尔编:《重农学派》,1846年,第1部,第58页)。

    [2] 诚然,杜阁效法魁奈,只提社会中存在三个阶级,但是,随后又指出,后一个阶级(不生产阶级)可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企业主————手工工场主、工厂主。他们拥有大量资本,从中获得收入,通过消耗资本来推动生产;第二类是普通的手工业者(artisans),他们单靠双手每天消耗自己的劳动,而得到的只有工资。杜阁:《关于财富的形成和分配的考察》,载《杜阁选集》,E.德尔编,1884年,第1部,第39页。

    [3] 圣西门的门徒巴扎尔说:“人剥削人,是对抗状态的原因和结果。而对抗是过去全部历史最突出的事实。”(《圣西门理论的论述》,载《圣西门和安凡丹的著作》,第41卷,1877年,第190页)。

    [4] 关于这个问题,可参看切尔诺夫写的颇有兴趣的小册子《农民和工人是经济范畴》,1906年。

    [5] 马克思:《德国的革命和反革命》,1896年,第7——11页。

    [6] 关于形成俄国知识分子独特的心理状态的社会原因,可参看拙著《俄国知识分子和社会主义》一文,载《俄国知识分子》文集,1901年。

    [7] 考茨基在《阶级利益——特殊利益——一般利益》(载《新时代》第21期,第2册,第241页等)一文中,也提出了类似的观点。关于阶级对抗问题,是Ю.杰列夫斯基的《历史上的社会对抗和阶级斗争》(1910年)一书探讨的对象。

    [8] “杜冈——巴拉诺夫斯基认为,马克思把不同社会集团对剩余价值和劳动剥削的关系作为划分阶级的基础。他为这个观点讲了许多话。另一个问题,是马克思所下的阶级定义是否符合实际情况。”(Э.伯恩施坦:《阶级和阶级斗争》,1906年,B.卡尔恰金译,第14页。)

    [9] 同上书,第16页及以下各页。

    [10] 参看B.切尔诺夫:《社会主义的探讨》(1908年,第311页及以下各页)对这场争论的叙述。

    [11] 一方面,恩格斯在反驳杜林的“暴力论”时,主张生产关系是社会阶级构成的基础;另一方面,他又断言,“随着分配上的差别的出现,也出现了阶级差别 。社会分为享特权的和被损害的、剥削的和被剥削的、统治的和被统治的阶级”。(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文版,第3卷,第187——188页。)

    [12] R.布兰克:《德国社会民主党选民的社会成分》,载《社会科学文献f》,1905年,第3册。

    [13] Π.A.贝林:《西方的政党》,1907年,第101页,在这部有趣的书中对阶级和政党有许多细腻和正确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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