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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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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中,未必无能知机器之人,使之绘为图样,反正分剖,备使众匠按图为之,斯多一机器,或即多一机器用,亦何惮而不为耶?曰:“锚、链、钉、砧,巨细不同,大小殊用,非一二机器所能施其功。”是又何妨期以岁月,亦巨细大小之机器备为之耶?曰:“锚、链、钉、砧,非常用之物,使机器成而常造之,则物料有堆积无用之虞;不常造,则机器有弃置锈朽之虑。”是又因噎废食之论也。成物多至不可胜用,正可售于民间,以为塞漏卮之一助,取赢余以为津贴之费,复何虑哉?且应自造者,犹不止此也,此特其一端耳。

    购 料

    物料者,成器之巧拙,制造之精粗,实所系焉,不可不考察也。能自有者,自无求于市肆;而非所自有者,则不得不购求之。使所购之物而适于用,用之可也;购之而不适于用,亦姑用之,则其成器可想矣。购物之适用与否,则系于购物之人。若是乎,其人之不得不审度而后用也。

    今之总持制造者,深居寡出,其于市肆之情形,绝无所闻见焉。其始也,特派一采办之人购办物料。凡制器所须者,请于总办,总办付之采办,采办求诸市肆,择其适用者购之。使此采办而得人,法原甚善也。乃缘是而中众人之妒焉,谓其营私也,谓其中饱也,而此人遂不足以自立。于是改弦更张,别筹他法:凡制器所须者,榜之于门,置筒其下,使市肆之辈投阄报价,则贱者购之。谓今而后,法诚尽善矣。乃未久,而市侩互为联络,自昂其价,而俵分其利,而法以不行。然后别委司员,另设处所,聚众市人于一室,凡所须用者,咸面议货值。犹恐一二司员易于舞弊,必多委数人。意若曰:此互相牵制之法,使之不得不一秉至公也。不知窳朽货物,即由是而多矣。盖司员非习于市道者,制器者偶须一物,列其名以来,恒有耳目所未经者。物名且如是,遑问其价值,于是为市侩所朦者有之。数人之互相牵制,而深讳此营私之名,又无所适从也,不得不择贱者购之。价贱而得良物者,为天下必无之事。于是以伪者、次者来,制器之处以为不适于用也,返之使更易。则诿之曰:“更无良者矣。”此则市侩之长技也。于是不得不姑用之。使必不能用则再议再购,而制器之处已停工以待,废时失事,其得失之相较,果孰为轻重也哉?叫号争论,终朝而退,所辩之事如此。

    预预为购备,斯左矣。如肥皂、洋油、各色漆料、洋烛、梓油、豆油、棉纱、麻丝等,均为逐日须用之物。凡出自外洋者,何不径自达函往各国定购?凡一年约须几何,即定购几何。棉纱、麻丝等出自本土者,访俟市价平时,多为购备,盖亦节省之一道,且免次货之为患也。夫市肆之物,亦都来自外洋,而来价、关税、栈租、行用,莫非取偿于货值。使我径行函购,此中之裨益固于大局无关,然为一局计,似尚为千虑之一得也。推之而铁板、铜板、烟管、汽管、铜条、铁条、钉、砧等物,虽各有大小厚薄之殊,未能一律,而常用之尺寸可考而得之,均可自为购办者也。

    煤为制器之要物,亦为常用之大宗。物之美恶,价之贵贱,毫厘之差,千里之谬,此尤宜考求者也。余曾见筹备煤斤,为久远计,而转以玷清名者,为市侩所朦,价略昂故也;亦曾见购买废铁,堆积满库,十年不得铢两之用,而人无所可否者,亦为市侩所朦,价稍贱故也。价昂者,为市侩所朦,人或信之;至价贱亦云为市侩所朦,则人无信之者。不知其不谋制器之用,惟图其值贱而购之,是亦不朦之朦也耳。之二事者,皆出诸总理之人,而人言犹复如是。则采办之难于审用,购料之难筹善法也,从可想矣。亦惟相安如故而已,噫!

    验 货

    物之随购随用者,由工匠验之;贮以待用者,则由司库人过验而已。无论其人之操守为何如矣,铜、铁、杂货,门类繁多,市肆之人使非素所恃以贸迁者,犹多不辨其名色,况精粗美劣耶?如是则验货之人其操守纵极可信,已不免朦蔽之弊,反是则更不可问矣。且购料者自购料,而未睹货之为如何;验货者自验货,绝不相闻问。窃窥其立法之初意,若曰:此防范之,使不得舞弊也。庸料舞弊所不能绝,而转付以推诿之具也哉。盖购料据物料之名以议值,常有终岁常购之物不下百十次,而终未见其物之为何如也者。使验货者混收次伪之物,彼将曰:“我自购良材,彼自取赝鼎,于我无尤也。”而验货者则曰:“彼购以来,我为之收存之云尔。”驯至于须用之际,取之而不适于用。彼市侩者,已领价值以去矣。则乃阁置之,再购求于市。若此者,盖常有之矣。倘毅然决然于所常用之物,均自行向外洋定购,庶几为杜弊之真源,抑亦制器之一助乎?

    包 工

    工之巧拙不同,故器之精粗有别,盖尽人而知之矣。造之迟速不同,则视夫工之巧拙故也。然而机轴之转舒迟速有定率,车刨之顷,毫杪所不能差。故成物之迟速,机轴实司之,人力无能为也,是则考工者所宜知也。苟欲成物之速,又欲制造之精,则非于机轴中求之不可。机器之旧者、笨者,设法以新者、灵者易之;转舒之迟者,设法以速之;不足者,添置之;马力之小者,设法以大之;多招巧匠,以分作之。此求速且精之大概也,犹可以人力为者也。不然,不机器之是求,而徒责以人力几何,不贻欲速不达之诮也哉?

    包工之举,何以异是?盖包工欲其速成也。其始也,突须一物,限日取用,点工估之,计不能及期竣事也,而势又不得不如期竣事。于是工匠之黠者,创为包工之举。与之立约订期,郑重付之。及届时,工果竣,有所以塞责矣。于是谓包工之果足恃,而制造之精粗非惟不顾及,且将为之弥缝也。意若曰:苟非包工,则并此粗而不精者,且不得成也。于是始则重而难举者,偶一为之;继且轻而易举者,亦相率效尤矣。一事倡之,百事和之,而包工乃成故事。尝考包工之约,大率视承包者所素受工值为衡。包定十日成者,即以十日之值为包价;八日成者,即以八日之值为包价。浸假而承包十日成者,八日已成,既成则以八日工得十日值。其物之为精粗如何,从可想矣。乃犹作强解曰:“包十日而八日成,是节二日之煤也。”至于多费二日工值,则不暇计及矣。抑又曰:“包工者,彼贪速成而得工值则勤。若点工为之,彼将故为延迟,以遂其惰矣。”则吾不知有所谓监工,有所谓稽查,更有所谓总监工者,果司何事也?且吾闻之有集众人之力以求速者,未闻以一人承包而可以求速者也。

    学 生

    器出于象,象出于数。数者,各学之始基,故凡天文、舆地、声光、电化、重热之学,莫不以算学为宗。惟制器亦然,未有不解算术能创一新器者也。

    中国之设有船政制造局,垂三十年矣,亦步亦趋而卒不能自求精进者,以工匠之流非从算学入手故也。是说也,盖知之者众矣。既知之而不知所以教之,后起无人,则制器一事,将来惟有日见其劣而已。故学为工者,一行即学机器,可谓之躐等,亦可谓之逐末。吾盖见今之学为工者,其初学之始,任意命一工匠教之;且非即教之也,使之揩擦杂物、扫地、取水而已。如是者不知若干月日,始略教之。此盖市肆收学徒者之所为,而奈之何堂堂官设之厂,亦蹈其习乎?

    窃谓教之之法,宜先聘算学师,教以算法,极浅须至弧角之术;聪颖者,则尽研求精进。然后使之入厂,教以运用机器。习有眉目,复授以画图之法。都学成后,则使之专司机器,以为考证。严其督率,勤其教授,优其膏伙,期以岁月。如是者,使拔十得一,十年之中,约教百人,将有十人杰出其间。而后制造之事,或可求其精进也。非然者,尽如今日之教,则纵学之而有成,其亦尽为人役而已耳,奚益哉?

    患无人才也,招学生而教之;患人之不乐就教也,设膏伙以饵之。此学生而堪造就也者,教之成而用之,以收指臂之助可也;此学生而不堪造就也者,及早屏弃之可也;教成而不适于用,或不急于用,不教可也。学生而堪造就矣,教之学成矣,学成而适于用矣,置之而不用,使此学成者望望焉而之他,当事者一任其去而不留。若以为其学犹未足信也,则他人固用之矣,且重用之矣。十年膏伙、十年教习栽培之,以备他人之用,愚夫所不为也;而竟有为之者,余不敢以愚夫目之矣。

    或曰:“惟其十年膏伙、十年教习栽培而教育之也,故学成之后非不用之也,廉其薪水,责其报效耳。”则吾见夫养犊者矣,日饲以一束刍,斯足矣。迨犊既长,且能耕作,则曰:“是曾日费我一束刍,始赖以长成也。今虽能耕作,吾将仍以束刍饲之,责其报效,取偿所费也。”则牛不逃,斯殍矣。由子弟而臻于成人,以有室家,亦若是已耳。奈之何明于畜畜,而昧于畜人也哉?

    用 人

    吾深恸夫“一朝天子一朝臣”之谚也,官场风气大抵然矣。一官来,举前官之位置者咸更张之,以自利其私人,不数年乃去。后来者之更张自利也,亦如之。此俗谚之所由来也。乃有举事必资熟手,位置无可更张者,则惟有添置之一法。添置既多,而冗杂者众,旧者不可去,新者不欲行,浸假而至于正项支销而外,岁费巨万,以养此冗杂之员,可叹也!

    用人,将以求举事也。能举事、能任事者,置而勿用;不能举、不能任者,充塞满前:此亦用人之大弊也。制造一事,则非独监察、督工等人为然也,工匠亦然。工匠之优劣不可知也,司员之褒贬不足信也,则考工之政宜举之。选精于工艺者按时考之,以定优劣,以为褒贬,则众知所鼓励,而制造庶可精进乎?此考工之人,不可不急用也。

    以一地而萃千百人,人之贤不肖不可知也。贪安喜惰,人情之常,而力作之徒为甚,受雇力作之徒为尤甚。然事有甚于偷惰者,则稽察之人不可不慎用也。

    以大公用人者,用一人斯得一人之用;以私见用人者,用二人、三人,恰得一人之用。由此推之,必将用十人以收一人之用而后已也。杜渐防微,不可以不慎也。善举事者,费千金即足以举事;不善举事者,数倍之而后能举:此盖吾所亲经见及者也。

    私 造

    事有为人情所不免,亦为人情所不容,而有时更可为人情所共恕者,贪是也。抚衷自问,不能无贪也,人情所不免也。彼将贪我所有,我必不甘遂其贪也,人情所不容也。彼若施其贪于他人,则旁观者将曰:“此人之情也,可为人情所共恕者也。”是说也,士君子或免之,而要非可以例众人。是说也,吾盖为官厂私造者言之。

    物,官物也;工值,官给也;事,官事也。则受官值,从官事,用官物,以制官器可也,乃贪念起,而私造出。其始也,自能造者造之,不敢以告人也;继则不能自造者,亦使人代造之,然犹同为局中人也;及其终也,则局外人亦得而造之。犹曰人情也,则有私造以出售者,其流弊遂至于不可问。无他,贪为之而已矣。贪,根于奢;奢,根于纵;纵,根于惰。此则维持官事者之责也。

    私造起于微末之物。其始,特一刀、一锤等类耳,视为微末而忽之,姑容之。驯至于视为故常而愈造愈多,遂成一漏卮而不可收拾。此君子所以有杜渐防微之戒也。

    私造始于盗窃,盗窃启于立法之不严。是故,防范非不密也,稽察非不周也,偶有举发,辄薄罚了事,小人乃从而生心。于是盗窃之不足,加以私造。一人为之,众人效之,日久,乃竟视为应尔之事,良可叹也!尝谓以千人作工,人日怀一两铁以出,其数已不可计;而况有贵于铁、重于一两者哉!盗窃启于私用,一日之内,一厂之人,柴炭琐屑,莫非足用于公家。当轴者知之而弗禁,此所以姑容之,适以启其恣也。

    报 销

    天下之大公曰法,而所以申明此法者曰例。自例行,而法乃转为例缚,大公因之以不明者,则莫报销若矣。

    观其报册,毫忽皆列,非不实销实报也。乃已用之款,开列数目,上之当事。其准若驳,主之于部,稍不合例,则驳之。试思:业经支销,奉驳之后,从何弥补?是明明导其诈也。隐隐然上以诈求,下以诈应,相习成风,而不自觉。至指办报销者,谓之“造报”。报而可造,斯亦奇矣。是事也,施之于他事且不可,而况工作之事哉!

    制一物,成一器,自开工至于竣事,应用物料几何,工值几何,必实核之,而后可得此器之价值。今且不于此加之讲求,徒绳之以例,合例者准之,不合者驳之。遂使之报销之时,不得不别立名目,以求合例。或以多报少,或以少报多,或东销西报,或西销东报,颠倒错乱,若与实事比对,竟棼如乱丝。乃至于自制之器,欲核一实价而不可得,于事曾无实济。是则可笑之甚者也。

    我有所需求,购于外洋,若兵轮,若器械。外洋非吝而不与也,而必建厂、立局,自行制造者,何哉?曰:将以崇工艺也,将以塞漏卮也。将以崇工艺也,则所以教工者,吾既言之矣;将以塞漏卮也,而自制之物,未尝较购价为廉也,且有倍蓰于购价者也。苟能循名核实,实销实报,则造价几何,购价几何,不难比较而知之。比较而知造价为昂,即当责于总理者,使求其故。得其故,而后求所以整顿而节省之,此则可收成效者也。不此之求,而必和区区于不可破之成例,毋乃舍本逐末乎?

    弭 兵

    扬雄曰:“不一劳者,不久佚;不暂费者,不永宁。”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虽古今时势不同,然其意则可法也。今寰球大势,幅员以中国为最广,矿产以中国为最富,人民以中国为最庶,而贫弱则以中国为最甚。眈眈于我侧者,正不知几何国也;而况藩篱尽撤,门户大开,借地屯兵,华洋杂处。凡兹各国,貌为和好,中藏叵测,未可知也。亡命之徒,结盟拜会,延蔓各省,以长江一带为尤甚。伏莽潜滋,时虞窃发,一旦有事,起而为难,亦不可不预为之防也。

    今我皇上,乾纲独断,发奋为雄。天下臣庶,翘首以俟富强。外邦人士,亦窃窃私议,谓:中国萎靡之习,于此一除,不难雄视海上,今而后不得不正目以视也。夫然则外扰无虞矣,伏莽潜销矣,凡兹百姓,熙熙皞皞,各有其业;中外和睦,玉帛联欢,可操券以待矣。虽然,窃尝闻之:“安不忘危,存不忘亡。”则戢兵之计不可不图也。

    海外之人,心术难信,和议不足恃也;官吏不肖,民隐不通,伏莽未易销也。诚宜讲明患患于无形者也。至若规复海军,则宜联南北洋为一气,互为更调驻守,轮派出洋游历,勤加训练,以时合操,耀兵海上,以威邻国。夫然后素之觊觎我者,知我武备既修,海疆巩固,虽挟兵以来,非可幸胜,中情自馁,兵事可息。

    至若内地各省,尤宜急办团练,以息奸民。择各省中之章程最善、行有成效者,使各省咸往取法。由乡镇而州县,由州县而府而省,规模一律,务极整齐,必使呼应灵捷,守望可恃。一省如是,省省如是,联天下于一气,奸民无所遁迹,而太平之基得以永奠矣。

    沿边省分,谓宜仿屯田之法,以实边防,以固疆圉,是尤不可缓者也。然犹有说者:此非一行举办,即可置之,而自信其为可恃者也。勤慎而勿懈,持久而勿辍;因时制宜,以为调度;慎选人材,以为督率;信赏以为鼓舞,明罚以为儆惩。行之百年,有如一日,则此国家万年有道之基所厚赖者也。

    格 致

    西人于一物之微,必考其质,穷其理,以致其用,别为专门之学。中国翻译家无以名之,乃取《大学》“格物致知”之义,谓之“格致”,于是相沿谓之“格致”云。使当日而译之为“考究”,则亦相沿谓之“考究”而已矣;抑使译之为“体察”,则亦相沿谓之“体察”而已矣。原无一定之称也,而迂阔家竟据之谓《大学》亡“格致”一篇,中国所以失传;又谓格致之书,已度葱岭而西,故西人拾其绪余,而扩充之。抑何泥哉!

    夫《大学》以修身为本,思修身则必先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然后可由修身,以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故曰:“大学者,大人之学也。”今西人格致之书,汗万牛而充万栋,无非考察物性,以致物用。由是而声、光、化、电、机器制造出焉。试问:其尽读其书,其有毫末关于正心诚意者乎?其事是二是一,不足辩矣。

    蒙少未卒读,长鲜学问,《大学》格致之道,无论不能矣;即西学之所谓格致者,心虽爱好之,而书籍罕观,师友无资,亦无从望见其肩背。然性喜问难,偶有所疑,姑存于此,以俟君子之教我云尔。

    格致家言:天体大至无外,物之质点小至无内。凡物皆质点凝结而成,其所以能凝结者,点具结力也。结力有大小,故物有坚松。窃尝疑之。日者,家人偶作面饵,余见之而信焉。盖碾麦为面,质点见矣。取水和之,熟而成饵,是复由质点而为物也。一日,复偶碎磁碗,熟视之而又信焉。夫所以为磁者,泥也,且须滤之极细,而后能为之,小至无内之质点见矣。烧之为磁,是又由质点而为物也。又一日,偶拾炭而熟视之,而不禁大信焉。夫面之为饵,泥之为磁,人力也,非天也。今我熟视此炭而点点之在我手者,炭之质点也。其结力小,故易散而落于我手也。夫饵若磁犹可以人力为之,况造化之于物乎?于是乎吾深慨从前之疑为愚也。

    吾于是因悟而转生惑焉。万物皆质点结成,信矣;结力有大小,故物有坚松,亦信矣。今夫竹若木亦万物之一也,其为质点所结无疑矣。结力有大小,故物有坚松。吾观夫竹若木若界乎不坚不松之间也。纵斫之,应手可解;横破之,非锯莫能断也。信如俗谚曰:“为其纵有纹,而横无纹也。”则吾孩提时已知之熟矣。今独不解此结力之为大为小也,岂大于纵而小于横耶?恨不遇格致之家而一叩之。

    结力之外有爱力。爱力者,盖即吸力之别称。水乳之交融,胶漆之相投,爱力为之也。爱力之最大且久者,在地心。万物之附于地而不散漫者,爱力为之也。否则,地球岁凡三百六十五转旋,其转旋之力不可以言喻,凡附于地者,皆散漫无踪矣。或曰:“水乳之交融,胶漆之相投,非爱力也。以显微镜测之,水仍水,乳仍乳也;胶自为胶,漆自为漆也。故不能谓之爱力必也。如铁之与养(氧)气化合而成锈,乃得谓之爱力也。”若是乎,则地心之爱力最大且久,胡为不与附地之万物化合为一也?吾于此而窃疑爱力有二种焉,特未得精此学者一证之耳。

    爱力之外有拒力,或曰离力,拒之使不得近也。拒力亦生于地。物必下坠者,地之爱力为之也。激之可使上者,亦地之拒力为之也;使无拒力,则虽激不得上矣。虽上而必仍下者,拒力不敌爱力也。盖由是而重学生焉(此余之臆见。重学之必根于此否,未敢知也)。吾于此又窃有所若悟若惑矣。物之能相化而为一者,岂有爱力无拒力耶?如水乳、胶漆之不能化合者,其兼有拒力耶?若是乎,胡为不拒而为二,而必深投深入耶?或曰:“是又地之爱力为之也。”则似矣。

    《周髀经》曰:“圆出于方。”是独以数言耳。若以格致之理言,则无物不生而圆者也。苍苍者天,自上而覆下,四维至于不可见,其体圆也;日月五星,亦莫非圆体也;大地为球,球亦圆体也;人畜禽虫,肢体各异,解视其胫骨,莫不圆也;竹木植物,枝叶有别,考其根株,莫不圆也;若雨若露,点滴于地,莫不圆也;以口含水,喷而出之,飞扬空中,莫不圆也。是犹有形者也。人立于中,发为声响,能达于一里者,则东西南朔,其相去一里皆闻也;以此东西南朔之相距矩度为方,则四隅在一里之外,不可得而闻矣:是声亦圆也。意者,造化之生物必以圆乎?圆为体,方为用,而制器尚象之法生焉。

    化学家之言曰:“养(氧)气之分剂为八,轻(氢)气之分剂为一。以二气化而合之而成水,其为分剂也九。”则二气之化合为水,未尝泄分毫也。养(氧)气遇火则烧,轻(氢)气遇火则爆。合二气以遇火,则能燃。及其化合而为水也,火遇之则熄。分合之间,其性之反常也如是其烈,是则毕吾生而不能解此惑者已。

    声学家之言声也,曰:“声有浪。”闻者咸疑焉。又曰:“声之为浪也,如以石投水然,石所投处,即声所发处。视石下水时,水之涌而成浪,散为圆旋,渐远渐微,至不可见乃已;声之传浪亦若是云。”吾初不之信也。迩者入市,市人嘈杂若鼎沸,闻声而不能辨音。于是恍然悟,声浪错杂之不能辨音,犹之水浪错杂之不能辨纹也。继而更有所悟焉。夫水之为浪,平行而已;若夫声则合东西南朔上下,皆得而闻之。是则声浪之发状,其如球乎?惜乎声之为物,无形无质,不可得而见耳。

    有告余者言:英人新创无线电报,已行之有验,其制甚诡。国君下令,三十年此法不准出国度,盖秘之云。余痴人也,闻一奇诡事,必生疑,疑思问,无可问也。俯思其理,久之不得,怅闷欲死,反复推求,愈推愈远。因念西人以瞳人之故,悟得照像法;以滚钱故,悟得踏车法。凡其奇诡之法,莫非于最浅近之理取之。则此无线电报之法,亦必理之浅近易见者。时与家人集坐,偶呵欠,家人亦呵欠,于是恍焉悟即此理也。天下万物,强半有电,或磨擦而出,或相感而出,惟发端不同耳。人身亦有电,一呵欠,当有电出,出于此,应于彼,相感而发,所以呵欠之能过人也。使二人相背而坐,则呵欠彼此不相过,其故何也?电无由入也。然则电从何而入?必目也。人身之电,大抵强半在目。如谓不然,试以手揉之,则见有光闪闪,此非电而何?相背则目不相视,故呵欠亦无由而过也。故谓无线电报,必由此理而悟也。

    由是而言,则一电发,众电应,几何不致东西紊乱也?是又不然。发电有多少,有高下,有干湿,必彼此相等,而后相应。安设电具时,各为等差,则此发此应,彼发彼应,心手相得而不紊矣。虽然,雷电风雨之时,相距过远之处,或尚不能用耳;然灯塔以之报警,巡洋兵轮以之报敌船所在,为用已不细矣。是否此理,愿得博学者共审之。

    洪雅萧氏著《洗耻刍言》,内一条言制球攻敌之法,谓:“舟既可取象于鱼,则球何不取象于鸟?中置机捩,使之东西南朔控纵自如也。”昔者尝辩之,盖舟之能取象于鱼者,以其能浮也。舟浮于水,则半在水中,故舟能行;半在气中,故人能存。若球则不然。其不能纵使浮至气之巅也,理也,亦势也。盖浮至气巅,是为真空,无养(氧)气以供呼吸,人不能存也;若在气中而能控纵自如,则吾未见取象于鱼者,能入水以行也。乃不谓竟有之者,闻英人制一舟,能驶行于水底。是则球能行于气中必矣。独是水底行舟之法,则又不解焉。其舟之能自沉自浮也,其沉可不至于底也,以重学为之,其理尚易明也。人非养(氧)气不生,火非养(氧)气不燃;其入水也,与气不通,则人何以取呼吸?炉何以爇煤火?机捩何由得运用?是真莫名其妙也已。将谓其说为伪耶?则吾亲见其图矣。破一疑,又启一疑,格物之难,如是如是。不能躬睹其制以明之,其亦吾生之一大憾乎!

    格致家之言曰:“天地之间,万物皆自有其力。空气中之力谓之压力。压力者,弥漫于两大之间,与地心爱力相为表里,所以压万物,使附丽于地也。”其力之为用,神矣,大矣!而更有神奇之用,为人所不可思议者,水沸是也。水于平地,以热及寒暑表百度而沸(此以百度表而言;若夫法伦海得表,则为一百十二度;骆木表,则仅八十度。此百度者,谓之舍尔西爱斯表。盖三表之相较如是云);若于高山之巅,山之距地高及一埋脱(英一里也。合中国三里三)者,九十五度而沸;及二埋脱者,九十度而沸;及三埋脱者,八十五度而沸。由是而推,每高及一埋脱,盖相去五度也。吾缘是而考求其故焉。其故为何?曰:压力为之也。压力重者,水难沸。平地百度而沸者,压力之常。若登高,则空气不及平地之厚,而压力轻。压力轻,而水易沸也,其理明矣。或犹恐不足以为据也,请有以验之:以鸡卵置水中,若平地则水沸而卵熟;于高山之巅,则水虽沸而卵未熟也,无他,热度不足。

    闻者皆曰:“水沸之度,压力为之也。”吴趼人曰:非也。水之沸也,热极而涨也。涨之为力,类夫托。有一物焉,空其下,而上镇以百钧之重,有力足以举百钧者举之,斯举矣;若镇之者其重仅铢两,斯铢两之力即足以举之。愈高之,压力愈轻。其水之易沸也,亦若是则已耳。

    物之自恃其力,以成为动静、凝结、依附、分合,吾既知之矣,迩者忽又致疑焉。夫动也者,非仅震颤跳荡之谓也,周旋往复,皆得谓之动。请言夫行,行亦动也。行有迟速,有疾徐,理也,亦势也。据理、势言之,力之大者,其行疾以速;力之小者,其行纾以迟。此自然之理、势也。

    窃尝考之电行之速率,每秒及三十六万埋脱,此电力之大,吾信之矣。若声与光较,光则则自吾有生以来,固无日不置身于其中也。声之巨者,震山谷,撼屋宇,则甚夫其力之大也。至于光,虽弥漫天地,实无从而得见其力焉。则胡为乎疾徐之相去若是其甚也哉?若曰行之疾徐,无与于力之巨细,则力足以主动静之言不足信矣。愈思之而愈致疑。信夫孔子之言曰:“不如学也”。无力以就学,亦怀疑以终而已矣。

    力之为用大矣,要矣。无力不足以成动,无力不足以为静,无力不足以生声,无力不足以致电;极而言之,天地万物,无力不足以自存。力之为用大矣,要矣。推力所以致动,相拒之力所以致静,摩荡之力所以生声而致电,天地万物各恃结力以自存。世人习焉而不察,安焉而不知,偶举以相告,未有不诧为诞妄者也。西国博士详求而博考之,而其学乃大明于天下,此亦造物之气及时而当泄者也。

    光学家之言曰:“大地之光生于太阳,大地之热亦生于太阳,盖热极而生光也。”此理易明,人尽信之。又曰:“五色生于光,光生于日;大地无日则无光,无光则无五色。”其说甚诡,人咸诧之,不知无足异也。及夜而日没,掌纹且不辨,何有于五色哉?语有之:“知其当然,不知其所以然。”其是之谓乎?

    化学家以物之能化之使分者,谓之杂质;不能化分者,谓之原质。原质凡六十有四,内多中华亘古所无者。其所向有者,惟硫、磷、炭(碳)、铁、铅、锡、铜、金、银、汞十种,余俱为向所未睹者。翻译家无以命其名,乃取罗马字之首音,译为华字,其偏旁则各从其类而加之,如为金类则加金旁,水类加水旁,石类加石旁等。近日西人更考得六十四质之外,尚有原质三:一为亚根,一为克利勃登,一为呐翁。凡是三者,皆于空气中寻得之。而亚根出于空气,克利勃登出于亚根。亚根既出克利勃登,后又分出一质,是谓呐翁。三者皆为浮质,压之则成流质。三质之外,又得一定质焉,是名梅笪根。闻西人虽考得之,然犹未有以致其用也。若是乎,化学之难也。

    物之自有其力,信矣,然力亦有时而绝。凡物中之含有养(氧)气者,加以热,则爱力绝,而养(氧)气化分以出,是爱力绝于热也。信夫爱力之绝于热,宜其一加热,而爱力无所不绝矣。抑知又有大不然者。轻(氢)、养(氧)二气同荡漾于空中,亦同为空气而已,初无所谓爱力也。一加热则爱力生,化合而成水,是热又能生爱力矣。热之为用大矣。若然,则吾不能无疑焉:同夫为热,无端遇于彼而绝之,又无端遇于此而生之。同夫为爱力,同夫为养(氧)气之爱力,无端遇热而绝,又无端遇热而生。爱力之无定耶?热力之功用无定耶?茫茫昧昧,吾乌乎叩之。

    声、光、化、电、天文、舆地之学根于格致,尽人而知之矣,不知百工艺事亦莫不根于格致也。以至粗浅者言之:穴方者杙亦方,穴圆者杙亦圆,反是不相纳也。其所以然者,理;知其所以然者,格致也。盖由是而可以造其极焉。故视格致为浅易者,不足与言格致;视格致为艰深者,亦不可与言格致。

    格致之理,中土非不知也,不讲耳,观《物类相感志》一书可知矣。书中所载奇诡可疑之术,类多有验,是皆格致之权舆也。轻而忽之,因陋就简,而格致之学遂逾葱岭而西,卒于发泄,是殆造物不甘于终秘也。

    大地之上,圜天之下,谓之太空。太空之中,气凝塞焉,气质不一:为养(氧),为轻(氢),为淡(氮),为炭(碳),为绿(氯),为弗(氟),为亚根,为克利勃登,为呐翁。而动物所藉者,为养(氧)气;植物所藉者,为炭(碳)气。格致家尝考之,谓合地球之上万物之众(指动物言)及烧腐所需,日费养(氧)气八十万万磅。此虽无可稽证,要亦非无所据而云然也。又曰:日费如是之多,而不见其少者,因空中养(氧)气足敷数万年之用。是则数万年之后,养(氧)气亦终归于尽矣。惟植物呼养(氧)气、吸炭(碳)气以补之说为差近,然犹未发明往复之理也。夫动物藉养(氧)气以生,无植物之呼则养(氧)气不足以供其用,而动物死;植物凭炭(碳)气以长,无动物则炭(碳)气尽,而植物萎。故天生动物吸养(氧)气以自有其生,更呼炭(碳)气以供植物之吸;植物吸炭(碳)气以自成其长,亦呼养(氧)气以资动物之生。往复有道,循环有转,而生生不息之机寓焉,此炭(碳)、养(氧)二气之自为往复者也。

    炭(碳)、养(氧)皆气质也,气性之上浮,犹水之就下,其势悠然沛然,莫之能御也。水就下而人不受涸者,赖河海以载之。气之上浮而莫之能御,不有以制之,使气尽浮入太虚,人无所呼吸,不将尽受其噤乎?是又不然。太虚之间有真空焉,气之上浮,遇之辄止。浮荡充塞,凝而为雾、为露、为雨、为雪,由气成水,复下降焉。使时时如是,久之而气皆成水,而气亦尽矣;乃水受热,仍化而为气。此水与气之互为往复者也。使天无真空,则人噤以死;地无河海,则人涸以死;气、水不相往还,则人且浸霪以死。故曰:天地者,化学之洪炉也。

    儒学家之言曰:“河洛图书,为数学之原。”又曰:黄钟为万物之根本,而数学实赖焉。唐宋以来,理学家起,而数学不甚考求,其术遂逾葱岭而西。”是说也,吾不能不疑之。夫岂唐宋之前,西人无数学耶?善夫数学家之言曰:“数也者,人心所公有者也。”孩提之童,无所知识也,与以物,则必择多者而取之。此无他,天真烂漫中,隐隐然知有数也。特未能言其所以然耳。

    今夫数至无穷者也,始于一,终于九,成于十,而复转于一。由是而百、千、万、亿,而数乃终于无穷。若不然,则举一数,必为一字以名之,则字有尽而数无穷,数学将由是而溃矣。葱岭而西有绝域焉,不知其几千万国。人有智愚,俗有奢朴。金银钱币,斗斛尺寸,名号在在与中国异。独至于数,则犹是始于一,终于九,成于十,而复转于一也,中国如是,西国亦如是。谓唐宋以前西国无数学,犹可说也;谓唐宋以前西国并数而无之,则吾知为断无是理也。其金银钱币、斗斛尺寸,名号皆与中国异,独于数则必犹是始一、终九、成十而不少异者,抑又何故?

    经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数之为数,近取诸身者也。中西土地异域,衣冠异制,语言文字亦无不显然歧异,而其人之为人则同也,五官四肢,位置无殊也。古者洪荒之世,圣人出焉,谓无数学,小不足以记事,大不足以治国也,思创为数。文字之制,既远取诸物,则数学之创,何不近取诸身?于是举一手而五指见,再举一手而又五指见,二五相并而成十,而成数得矣。十之外无数也,故仍转而为一。由一而再至于十,而成百、千、万、亿。盖无不始基于十指也。夫西国之人,五官四肢与中国同,两手十指初无所增减于其间也,则其得数之始,亦若是则已耳。其得数同,则取数以布算也,当无不同,又何必固争曰此我之佚法也哉?

    历 数

    三代推步之书,秦火之后,世不再见。刘歆著《三统》,而后遂可考而知。后世推步愈密,而其术亦愈精。夫圣人定历以治天下,置闰以正时,时以厚生,生民之道,于是乎在矣。中古之世,历法屡易而差谬愈多,或越七八年而始置闰,或加闰于岁之首末。此均非历法之正,而差谬所由来也。

    按:汉武帝太初元年行太初历(以前置闰均在岁末,谓之后九月),章帝元和二年行四分历。蜀汉昭烈帝章武元年,汉、魏同行四分历,而吴行乾象历;后主建兴十五年,魏改行景初历。晋武帝太(泰)始元年行泰始历。南北朝宋文帝元嘉二十二年行元嘉历,而魏仍行景初历,魏文成帝兴安元年行元始历;梁武帝天监九年行祖冲之大明历,魏亦改从之,至魏孝明帝正光四年行正光历;东魏孝静帝兴和元年行兴和历;周明帝武成元年行明克让历,周武帝天和元年行天和历,周静帝大象元年行丙寅元历。隋文帝开皇四年行甲子元历,十七年改用张胄元历。唐高祖武德二年行傅仁均戊寅历,高宗乾封元年行李淳风麟德历,元(玄)宗开元十七年行一行太衍历,肃宗乾元元年行韩颖历,代宗广德二年行五纪历,穆宗长庆二年行宣明历,昭宗景福元年行景福崇元历。五代蜀武成二年行胡秀林永昌历,晋高祖天福四年行马重绩调元小历(五年而差),南唐烈祖升元四年行陈成勋中正历,周世宗显德三年行王朴钦天历。宋太祖乾德元年行应天历,英宗治平二年行明天历,神宗熙宁元年行崇天历,徽宗崇宁五年行纪元历;南宋高宗绍兴五年行统天历(七年金行大明历),孝宗隆兴四年行乾道历,宁宗庆元五年行统天历。元世祖至元十七年行授时历。明太祖元年(即位之首年)行戊申历。自戊申历颁行,而有明一代恒七八年始置闰,多或十年始一置闰,其差谬不言可知。

    更考汉以后,恒多加闰于岁之首末者。闰正月如:汉武帝后元元年癸巳,宣帝地节元年壬子,成帝建始元年己丑(庚寅)、元延元年己酉,孺子婴初始元年戊辰,光武帝建武二十二年丙午,明帝永平八年乙丑,章帝元和元年甲申,和帝永元十五年癸卯、元兴元年乙巳,顺帝永和六年辛巳,桓帝延熹三年庚子,灵帝光和二年己未,献帝建安二十二年丁酉;蜀汉后主建兴十四年丙辰(魏同吴闰二月);晋武帝太始十年甲午(吴同),怀帝永嘉六年壬申(按是年天下无主纲目书六年);东晋成帝咸和六年辛卯,帝奕太和四年己巳,孝武帝太元十三年戊子,安帝义熙三年丁未;南北朝宋文帝元嘉三年丙寅、二十二年乙酉(宋闰五月,魏闰正月),明帝泰始三年丁未(魏同);梁武帝普通五年甲辰(魏闰二月)、大同九年癸亥;周武帝保定二年壬午、周武帝建德二年癸巳;隋文帝开皇二十年庚申;唐高宗显庆二年丁巳,武后伪周垂拱三年丁亥,中宗神龙二年丙午,元(玄)宗开元四年丙辰,代宗广德元年癸卯,德宗建中三年壬戌、贞元十七年辛巳,宪宗元和十五年庚子,文宗开成四年己未,昭宗乾宁三年丙辰;周太祖广顺三年癸丑;宋神宗元丰元年戊午,徽宗政和六年丙申;元成宗大德十年丙午,顺帝至正十五年乙未;明世宗嘉靖二十四年乙巳。凡四十六见。闰十二月如:汉武帝太初四年庚辰,宣帝神爵三年壬戌,元帝永光四年辛巳,成帝阳朔四年庚子,哀帝元寿元年己未,新莽天凤五年戊寅,光武帝建武十三年丁酉、中元元年丙辰,明帝永平十八年乙亥,和帝永元六年甲午,安帝永初七年癸丑,顺帝阳嘉元年壬申(按《良闾传》是年闰十月),桓帝元嘉元年辛卯,灵帝建宁三年庚戌、中平六年己巳,献帝建安元年丙子;蜀汉后主建兴元年癸卯(三国同)、延熙九年丙寅(三国同);晋武帝泰始元年乙酉(吴同)、太康五年甲辰,惠帝太安二年癸亥;东晋元帝永昌元年壬午,成帝咸康七年辛丑,穆帝升平四年庚申,孝武帝太元四年己卯,安帝隆安二年戊戌、

    义熙十三年丁巳;南北朝宋孝武帝大明二年戊戌,顺帝升明元年丁巳;齐武(明)帝建武三年丙子;魏宣武帝正始元年甲申;梁武帝天监十四年乙未,元帝承圣二年甲戌;齐武帝太宁元年辛巳;陈宣帝太建四年壬辰;隋文帝开皇三年癸卯,炀帝大业六年庚午;唐太宗贞观三年己丑、二十二年戊申,高宗乾封二年丁卯,元(玄)宗开元十二年甲子,德宗贞元八年壬申,宪宗元和六年辛卯,文宗太和四年庚戌,懿宗咸通九年戊子,昭宣帝天祐三年丙寅;五代唐庄宗同光三年乙酉,闵帝天顺元年甲午;晋齐王开运元年甲辰;宋仁宗嘉祐三年戊戌,哲宗元祐三年戊辰,宁宗嘉宁十四年辛巳,理宗嘉熙四年庚子;明武宗正德十二年丁丑,世宗嘉靖四年乙酉、十五年丙申,神宗万历二年甲戌。凡五十七见。明初恒十年始一置闰,少或七八年,而历法遂每降愈差矣。

    马重绩曰:“为国者,正一气之元,宣万邦之命,受兹术象以立章程。”信夫王者之治天下,四时之政不可忽也。我朝顺治二年,西洋汤若望以新法推步,上诸世祖章皇帝。有旨行用新法,锡名“时宪书”,颁行天下。时政之精,昭越前代,迄今遵用二百余年,奇零微杪,或有差忽。

    推步之官,均隶钦天监,士庶无从学习。使算学昌明之后,饬令有志者入监考求,以求精奥,未始非时政之一助,抑亦利用厚生之基也。

    医学家之言曰:“医者,意也。”吁!误人哉!夫夺生死于呼吸,争性命于俄顷,乃逞私意为之,危乎哉!泰西医士,莫不先从剖视脏腑筋络入手,故见症详晰;制药莫不分化考验,故质地精纯。此殆大圣人“慎疾”之遗意欤?中土人士恪守圣教,顾独于“慎疾”之训以空疏应之耶?虽然,空疏不独医矣,医特其一端耳。

    嗟夫!格致岂易言哉。读书既少,考验无资,纵极宏议博论,不过成为纵横家言;即谈言偶中,终于无所印证。故虽条析记之,不过自慰其愚而已。

    笠之所能覆者物,惟幕乃能覆笠,能覆笠,而笠之所覆者,并得而与覆焉;升所能载者粟,惟斗乃能载升,能载升,而升之所载者,均得而与载焉。人之受覆载于天地,何莫不然?虽然,幕覆斗载者,物也,粟也,物若粟受覆载而不知,可也;人受覆哉而不知,则人与物、粟等矣,恶乎可?故人不甘于与物等也,则求所以受覆载之故,而天文、舆地之学出焉。

    今夫抑而望高,限于眼;平以视远,限于瞩:而测量之法兴焉。故谓立竿见影者,仪器之滥觞,测量之起点也。降及后世,推步愈精,考求愈密。于是人自受载于地,而得玩地球于掌上;受覆于天,而能列天象于眉睫:而天文、舆地,遂别为专门之学。稽其始基,莫不宗于算术,算学之为用大矣!

    不独天文、舆地始基于算学也,百工艺事莫不皆然,格致以次诸学亦莫不皆然。于是人咸诧算学之用之神也,莫不目之为极难之学。不知算学之纲,惟加、减、乘、除、比例而已。不加则减,不减则加,叠加为乘,分减为除。比例者,公法也,数无定,布算之法亦无定,设一例焉,以此例比。布算之法虽仍无定,而例乃有定。以有定挈无定,而无定遂宗归于有定。持此例以布例,则虽至无定之数,皆不得不就此范围,是之谓比例,而算学之道得其旨矣。苟得此术,则开方、勾股诸术,皆可体悟而得之。

    《周髀算经》曰:“平矩以正绳,偃矩以望高,覆矩以测深,卧矩以知远,环矩以为圆,合矩以为方。”又曰:“智出于勾,勾出于矩。”此盖后世算学之宗准也。《几何原本》曰:“凡认度数,必始于一点。自点引之而为线,自线广之而为面,自面积之而为体,是名为三大纲。是以有长而无阔者,谓之线;有长与阔而无厚者,谓之面;长与阔、厚俱全者,谓之体。”盖自是而布算之法始备焉。

    《九章·名义》:曰方田:布边线而知面积,布面形而知体积之术也。曰粟布:以量求多寡,以度求长短,以衡求轻重之术也。曰差分:数之混者,求得其等而分之,盖即借其等差相较而得数者也。曰少广:即平方、立方之术,衰多益寡以得数者也。曰商功:以率求数之术,如以人行迟速之率,求得道里远近之类也。曰均输:参差之数得而均平之也。曰盈朒:以已见之盈朒,求得未知之数也。曰方程:即比例之术,以无数之数递相遍乘,同异加减,求其正负,以和求较也。曰勾股:横为勾,纵为股,两隅相距之斜线曰弦。此三者知其二,可得其一,亦可求其积,或自直角对弦之界求得垂线。测远近以之,测高深以之,而算术备矣。诚能解此,则进而攻三角、六宗、八线之学,当无不解者矣。抑由是而转为天文、舆地、格物之学,亦先有所主宰矣。

    管仲论

    杂霸家出而王道绝,王道绝而功利夸诈之徒兴。由是而每况愈下,王道终于不可复。于是谓王道绝于管仲可也,仲不将为圣王所不容乎?虽然,仲未可厚非也。春秋重尊王之义,周公则戎狄是膺。仲之为政也,尊周室,攘夷狄,是仲虽无春秋之严,而隐合春秋之旨;无周公之圣,而暗具周公之心者也。其治内也,乡长三选,连乡轨里,无以异于三代之治也。其交外也,封卫存邢,是又王者兴灭继绝之用心也。然则圣门五尺之童羞称五霸者,何也?曰:羞称五霸,非羞称仲也。齐桓而后,继起而霸者,其去仲盖远矣。仲承王道之绪,以术行其霸。继仲者罗仲之余,以诈行其霸,继仲者之罪,非仲之罪也。是故齐桓公正而不谲,仲有以辅之也。

    然则孟子曷恶之曰:战国之世,兵革无虚日,生民之涂炭久矣?孟子思救以仁政,以王道勉时君,故不得不屏仲也。且当时以兵力相尚,以土地竞雄,时君之慕仲,知慕其战功,而不知叩其政事。孟子不欲言其战功,故并其政事而略之云尔。不然,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孔子且厚称之,后人乃欲薄之,奚可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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