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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术见闻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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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一也。斯皆求之于己,无与于人,攻守,奇正虚实之道与焉。攻可以为守也,守不足以为攻也,人无坚甲之卫,一身皆受矢之的,攻则胜人,守则自败。斯亦求之于己,无与于人者也。理至易明,功至难就。

    今之学者,多驰骛于虚远,而忘实在功夫。治技数年,所得不过几路拳架子耳,打得五花八门,不值能者一笑。试思对敌如风雨,哪容得许多撑架?戚继光曰:“拳打一下,不抬不架。”是真知拳术者矣!

    齐四

    成都仁昌典肆,贵州朱仁辅所设也。仁辅少袭祖遗甚丰,以善治技广结卖艺江湖之士,耗其产。卖艺者善谀人,率吾能,即有能,亦深秘以为奇货,仁辅因是荡其产,而技不加进。然自信谓无与侔,家既陵替,而好谀不倦。数百里之解一技者,有所需辄诣仁辅,略奏所长,仁辅即欣然陪演,但称誉之,不问当否。仁辅初若不乐,请角,则佯负以实之,然后白所求,无不典质以应者。

    一日,有布客至仁辅家,适仁辅与客角于庭。客三复三败,拱立称仁辅为神人,仁辅大乐。客胁肩与仁辅窃语,仁辅倾首若有所思。须臾微颔首而入,久之易绨袍出,以钱二十千授客曰:“辱君枉顾,未审此去将安所之,以何时复戾此间?”客笑曰:“某固不他适,事了须当奉候起居。”言未已,布客忽大笑曰:“事了何必来,再来恐此绨袍,亦被神人送却。”

    客惊顾布客,怒之以目,怏怏欲行。布客耍之曰:“主人赏汝善败,吾将以败邀主人赏,求败岂不易?第主人衣服有限,将不胜赏。此二十千者,宜以半畀我。”客怒曰:“我自假主人钱,何与汝事?”布客无言,攫其钱于怀。仁辅怒斥布客,布客笑曰:“先生谓彼真败耶?特败以易钱耳!吾观彼技诚不佳,然过先生远矣!先生以彼辈倾家,至今犹未悟,抑何可怜。”

    仁辅未之信,客已弃钱而遁,布客举钱迎仁辅曰:“数百里莫不知先生治技,然莫不谓先生无能者。彼辈利先生好谀之心,先生奈何数年不悟?”仁辅不悦曰:“吾治技以次与人角,未尝败北,君安所见而云然也!”布客笑曰:“吾少年时亦尝学技,以耻不若同学,未两月而辍,然以技言,先生尚不及吾十日之效也。先生不信,请略事手脚,不遑为先生辩也。”

    仁辅瞋视良久,念布客短小不逾恒人,又治技才两月,奋拳则洞其胸耳。因奋袂曰:“来!吾与汝角。”

    仁辅进,布客伸一足,仁辅当之而蹶。布客掖之起,为拂衣上尘,仁辅自疑。布客请复进,仁辅数进而数蹶,布客曰:“先生且休,喜与人角者,其技固不能进也。”仁辅默然久之曰:“君诚能者,然谓彼辈为诈则不然。知技者与人角,求胜以得名,人之情也。彼辈胡为自弱以成吾名哉!”

    布客大笑曰:“弱于先生何害焉?且吾闻与先生斗弱而出者,其亲友致贺焉,是可知彼辈之诚伪矣!吾蜀人齐四,闻先生之为人,欲谋一面,以启先生之蔽。”仁辅叹曰:“先生诚仁者也!然先生二月学技,胡遽至此?吾好技之心未死,乞先生以诚相授,先生谓当何如?”

    齐四曰:“不以吾为弱,胡不可者?但耑治技不足以给衣食,技成安所用之?计不如营商,以暇及技。”仁辅谓无资,齐四曰:“无虑,吾实不贩布,家有资足供营运。”齐四遂出资与仁辅共经商,复以技授仁辅,数年不能尽其长。

    相处凡十稔,得羡余金数万,齐四悉以畀仁辅,仁辅携家从齐四入蜀,设仁昌典肆。

    吴大吉

    朱仁辅既与齐四相处十稔,携家入川设肆,始知齐四为川中大侠,以治童子功平生未尝近女色,故无家人,孑然一身,营运所得,辄以助贫乏。

    朱仁辅入川之年,齐四已六十岁,犹欲奔走江湖,仁辅尼之,遂居仁辅家。仁辅事奉唯谨,不敢略忤其意。齐四性好施舍,日出必携数十金,倾囊而后返,身抱绝世之技,未尝以技显于人。

    一日与仁辅共坐肆中,有伟丈夫昂然而入,出典券一纸,钱数百,店友对券捧锡盒出,其人注视良久曰:“吾昨日所典非此盒,奈何易吾原物?”店友愕然曰:“无之。”其人以掌按盒成饼,牢握之,锡为液,自指缝溢出。店友大惊,其人曰:“吾所典为锡盒,此面为之耳。典肆惯欺压异乡人,即此可见一班。”言已,举臂推庭柱,庭柱大合抱,斩然中折,屋瓦都震。

    仁辅大怒,欲出拳之,齐四曰:“不可,是欲窥吾技者也,吾将有以晓之。”乃从容出揖其人曰:“吾齐四也,足下何遽盛怒如此,不亦太自劳乎?”其人亦揖曰:“仆诚莽夫,但摧柱奈何?”齐四曰:“易耳!”即当命匠完成之。因逊其人入,叩其姓氏,为吴大吉,广平人也。齐四曰:“足下之力,可谓至矣!但物毁之易,而成之难,何必毁物以见力?吾言非为人惜物,乃为足下惜福也。吾年过六十,复何心向人诩力,然不能不以锡盒还足下。”言时拾锡盒屑团之,须臾成一盒,厚薄如一,表里略无指痕。

    大吉骇其技之神,复服其工之巧,大喜,请与订交。仁辅留之于家,言技终逊齐四,仁辅则不逮之也。

    居数月,一夕,邻人不戒于火,且及典肆,齐四惊觉,忽失大吉所在。趋出,见大吉方以絮被瓦屋,上下取水濡之,仁辅相助吸水于旁。齐四见大吉挟水上下,捷如轻燕,忽技痒,以石瓮吸水,双手抱持之,奋登屋瓦。瓦脆薄,不胜,颓然倾覆,遂折一臂。

    仁辅惊救,齐四已起,叹曰:“好胜一念,吾把持数十年,自谓能免,不意竟以此念贼吾肢体,吾死有余愧矣!”是夕之火,环典肆皆毁,唯典肆以大吉之故,仅焚其一角。

    齐四折臂后,终日吁嗟,不自聊,未匝月而卒。齐四死,受其惠而哀悼之者八百余家。大吉助仁辅营葬讫,辞归广平。仁辅感其义,赠数千金,不受,乃为制衣而纳珠于里。

    大吉行数月,复至,以珠还仁辅,痛哭于齐四之墓而去。噫,亦义人矣!

    余尝言知技贵知道,不知道与猛兽何异?余每见抱高艺享大名者,其接人必恂恂然若不及。非必不获己,必不以技示人。世俗谓为虑人窥窃之者误也!拳师独到之手法,必其平生用力者,宁窥窃之所能得?所为秘传者,特其理之少精者也。庸俗拳师,聪悟不及数年,面壁才得一解,便自以为神会,沾沾自喜,秘不示人。其实此一解亦附丽此手,手用力较多者,其功效止于此手之奇正变化,无能融会贯通之者。余言非武断,能融会贯通,天下之拳,尽此一理,更何所得,理而秘之哉!

    癸丑年,余过湘潭掌教师曾勤圃于长沙,是时余创办国技学会,方订期开幕,曾忽以事将他往,辞余曰:“吾适有故,须自经营,勾当讫,犹及见先生开幕也。至时吾当以妙手示先生。”余笑曰:“先生之技皆妙,复何妙也?”曾曰:“吾有手能跌人于不觉。”余曰:“受跌者何如人也?”曾曰:“知技者也。”余曰:“能跌知技至何等者也?”曾曰:“普通拳师皆能跌之。”余曰:“先生何手不足以跌普通拳师,而必以此妙手?”曾曰:“他手不能跌者,唯此手能跌之。”余曰:“有非此手不能跌之拳师乎?此手能跌尽天下之拳师乎?”曾无以答。

    余曰:“先生曷言此手,何手也?尚劲者耶,尚快者耶?”曾曰:“皆非也。”余曰:“不尚劲,不尚快,是则邪法也?”曾曰:“亦非邪法,所以谓之妙手。”余大笑曰:“吾敢必其无此妙手,曷为见欺?”曾坚谓不然。

    曾之徒至者数人,亦哗然袒其师,余至不能耐,乃曰:“吾等争技,何必以口,请以身试先生妙手。”因推案而起。曾色挠,怏怏遂行。

    曾年五十余,治技垂四十年,徒以数百计,湘潭人鲜不知其名者,而见地若此,为可哂矣!

    刘屠

    湘乡刘屠户,以勇名,其实徒多力而猛,技固不佳也。性暴厉,人无敢逆之。有撄其怒者,辄鼓刀相向,然未尝真杀人。非刘不敢杀,人畏避之,不敢与较也。

    同邑人朱八相公,治技精到无伦而为人谦抑,与人无所争。屡见刘持刀逐人,亦恶其野,呵禁之,刘反唇相讥,侵朱先生。朱怒夺其刀,刘知不能敌,愤然而归。

    朱有子方八岁,刘怀刃伺其出,割其一耳。朱缚刘诣邑宰,痛笞之,下狱一年,复痛笞而释之。刘释未几日,复掌朱子颊于途曰:“吾掌汝颊以代笞臀。”子号泣,诉于朱,朱无奈之。

    刘自是益骄放,无赖某屡窘于刘,衔刘次骨,乘刘袒衣纳凉,以釡煮油,骤浇其背。刘炮烙几死,数月方能起,操刀觅无赖,已不知所之,闻者莫不称快。刘虽受创,然暴厉之性不稍改。

    刘妻略有姿首,刘爱惜备至,未尝忤其意,而其妻视刘蔑如也。会其妻与邻人之子通,邻人之子,深惧事觉,刘妻坚言无患。一日,果为刘所掩执,以椎碎邻人子之首。阴拽之,弃通衢。及明,观者大集,疑刘者皆不敢言。

    须臾,刘妻忽披发号啕而至,抚尸大恸。刘自后奔至,强牵其妻归,妻行不数步,以头触石而死。刘哭之甚哀,观者咸嗤笑。

    刘屠暴厉之性,独不加于其妻,至于知其私人而不弛其爱,行为亦足怪矣!

    朱八相公

    湘乡朱八相公,技击家前辈之杰出者也。其遗言轶事,湘人盛传之,至今不绝。兹纪其一事,深足资治技击者之警惕。

    朱赋性活泼强毅,年十五,侍父宦宜昌。宜昌有剧盗罗某,捕置之狱数年矣,朱闻其多能,潜入狱,叩以艺。罗自分无生理,深自悔恨,朱许为营救,罗遂以技击之术授朱。朱性殊近技,一年有成,乃窃资畀罗,潜释其镣。今逸,而以越狱闻,然其父坐是罢官。

    朱勤于练习,次年以案首第一为武生员。二十,如长沙,下武闱。朱家有大刀,重逾三百斤,朱以担行李。舟抵长沙小西门,小西门之担夫素强悍,无论行李多寡,非经担夫搬运,不许登陆,客商苦之久矣。

    朱舟才泊,担夫蝟集蠲首,次第搬运已。及朱,病其重,将以数人共舁之,朱少年气盛,欲显己力,必不可曰:“吾以一人担来,汝等必欲担,亦必以一人担去。不然,吾自能将入逆旅。”担夫大哗,谓刀重数百斤,附以行李,岂一人之力所能任?朱曰:“谁实强汝等任,吾固言自能任也。”言己,以刀承行李,欲行。

    担夫环而阻之,朱怒,以手推数担夫于河中,余夫大怒,争以扁担加朱。朱一跃至岸,委刀于地,大呼曰:“汝等恃众横行乃尔乎?不令吾前者,请以理相见。”担夫若不闻,丛击朱如故。

    朱惧杀人,不敢举刀,袒二臂如雪,以格扁担,无不立折。草潮门担夫各数百人,闻斗,皆持扁担蜂拥而至。一时斗者、观者达千人,呼声震数里,断扁担横空飞舞,历一时许不绝。

    朱斗久,渐不能支,思举刀重创担夫,忽见一伟丈夫排众跃至前,以手遍夺担夫扁担,投之河中,瞬息而尽,因为朱负刀及行李。朱愕视,乃宜昌所释盗罗某。但随之行,不敢声。及逆旅,朱谢援拯之雅,罗笑曰:“子技诚足观矣!然胡不夺其兵,以致久困,则失算也。子今面色青白,五脏俱受震损,不亟治,恐因此成内伤。”

    朱初至逆旅,尚克自支,闻言,顿觉惫甚,若有物块然格于胸臆,亟卧榻以所患语罗,罗于腰间解藤索,长三尺许,授朱曰:“细嚼二三寸,当有验。”朱如言,味苦涩而膻臊,问何物不适口如此,罗小语曰:“我辈全恃此物作护身,名‘全生带’,产于田塍间,冬月叶脱,采之归,纳尿桶中。次年夏至日取出,曝于屋脊,过三伏,以治跌打伤,其效如响也。”

    朱服后吐血片大如盅,胸臆乃畅,蘧然卧,积月余,筋力始复。是年武闱因不得入。朱病时,罗日夜护持之甚谨,询其居湘之故,乃逆知朱是年必入武闱,耑候朱来者。是日闻小西门之斗,漫往观之,初不疑为朱也。

    朱筋力即复,罗乃从容语之曰:“子尚一时之气,贻百年之忧。治技者之举动,诚不可不慎也。数百斤之刀宁恒人之力所能胜者,且数人共舁,于子亦何所损?今如此,所失不既大耶?”朱亦殊愧悔,自是虽遇横逆,亦强自退抑,不敢以力求上人矣!

    罗自宜昌逸去,即改行为力人,后卒于朱家。

    王志群(一)

    长沙王志群,幼读书而敏,年十五,淹博逾耆硕。其居邻平江,平江人多治技者,遂亦治技。初从彭少和学,彭少和者,村拳师之佼佼,未喻乎道者也。少和因强力,即以力教人。治之期年未有当,而力日有加。

    杨先绩之入室弟子何延广,年六十,挟技不以授人。志群三数往候,始欣然曰:“吾非欲葬技于泉壤也,唯师弟子之间,授受不以诚,吾实耻之。吾不能视束脩之丰约授技,以自侪于市侩,而人复不我知,故宁终默。”

    志群从延广学,五年,始罄其长。甲辰、乙巳之交,黄兴与郭人漳,谋复清社,时郭人漳治军广西,黄兴使志群、黄朗山等七人,往依之。七人唯朗山不知技,余皆有强力。

    湘潭刘泽勋性尤暴厉,人不敢侮之。一日行过午,始得逆旅,具食,而蔬冷不适口,泽勋将召主人诘责,主妇出对客,村妪粗野,适逢泽勋之怒,掌其颊,乃至晕仆。主人大呼奔出,须臾乡人荷械而至者数十人。泽勋以其众,惶骇不知所措,五人亦相顾失色,志群咎泽勋曰:“毙一村妪不足为勇,欲示勇此其时也,奈何恇怯?”六人唯闻志群善技,不知其技至何等,至是皆目焉。

    志群示六人食如故,己以身背门而坐,亦举箸,若不知人之大至也者。至者见主妇犹僵卧,皆狂呼勿失凶犯,即有人以铁尺击志群背,志群迎之,铁齿不胜震,脱手飞跃。复以左手者下,志群舍箸夺之,伤其腕,废不能举。余人欲继进,志群握铁尺挥止曰:“杀人者抵罪,国家自有法律,无为汹汹相向。若辈数十人,我等才七人耳,必将用武,如我说则可,我等不胜,就拘任所处;幸而胜,则僵卧者不能责偿也。我有术能令僵卧者立起,然须弃若辈兵,若辈自择之。”

    逆旅主人惧丧其偶,即弃械而前曰:“速起吾妻,罢斗易耳。”志群索凉水,戟指书符其中,以饮主妇,果霍然而起。观者愕眙,六人亦惊其神。志群解囊出二千钱,授主人曰:“以此谢主人,祛惊恐。”主人欣笑而谢,其事遂寝。

    志群出,朗山叩之曰:“夙不闻君有术,且何神也?”志群笑曰:“吾有何术,主妇之强,卧伪也。君等自不察方乡人至时,主妇已醒,吾观其眸子微动,知其欲以佯死未乡人藉叩,及斗者不胜,则羞于卒起。故吾得假术以掩饰之,然而悻矣!刘君睚眦杀人,祸至又无以自解,几何不以自累累人,望勿复尔也。”

    泽勋惭谢,自是暴厉之性稍减。

    王志群(二)

    郭人漳性嗜技,左右多能拳。有王姓者失其名,拳技尤精到。人漳有卫士二百人,多辰州宝庆产,率悍犷不近人,王姓者为之长,他人不敢长之也。

    王善腿,居恒以坚木为杵,自叩其胫,硁硁然如斧之于石。又尝以尺木植坚土,见其寸颠,举足扫之,随足而发,一足之力,盖无虑数百斤矣!其腹坚实,能仰面受舂。又尝袒腹,令其徒提石锁于寻丈外,奋投,王承以腹,反射之力,激锁越其徒。

    王尝观剧,与人争座,剧场设长座,坐数十人。王请逊,不可,乃合掌纳座中,力辟之。左右纷仆,王遂得入座。

    王亦湖南人,人漳颇优礼之。志群性沉默,不轻言技,抵人漳月余,无知其能者。志群居室,与王密迩,朝夕不废功夫,王闻声,异之,壁窥大惊,便叩所治。志群无所隐,王喜曰:“先生所治,为吾梦寐求之不得之者也。吾幼时闻八拳,名即思用力,顾知者绝少,无所得其理法。偶遇一二习者,亦不过徒事手脚,非真能解此中艰苦者。先生曷为我细演之?”

    志群察其无他,遂演之。王愕然,不解手之来去,志群演竟,不复言。王请以手为戏,志群许之,王数进,志群数避之。王命志群进,而忘不及避,抵榻乃已。王询腿法,志群言不知(八拳无腿),王曰:“吾以腿与先生易拳如何?”志群曰:“固所愿也。”王遂以腿及纵跳之法授志群,而从志群习八拳焉。

    其纵跳之法甚简易,但朝夕直腿植立,以全身之力,注于两趾,自举其身上腾,不屈伸作势,一跃能至一尺,作势则一丈有余矣。王言:“人谓有轻身术者,谬也!脚有力则身自轻矣。”练脚力之法,朝夕于沙洲纵步,极疲而止,持之有恒,其极能如水上行风,履屋瓦无声,其当然者也。

    王治气功,如蒋焕棠,微颓日本北里博士及川合春允之呼吸,殆即道家所为吐纳也。志群与王居数年,所获不一,而八拳之精神,王亦领略无遗矣!王久欲归里,以无能代其职者,人漳不令行。至是以志群自代,人漳初疑志群不胜任,及见二百人无敢枝梧者,始信王知人。

    人漳数与志群言技,志群温雅,于人无所可否,人漳益服其学养。后志群见人漳无发难之意,且不甚礼同志,遂辞归湘。时余肄业湖南实业学堂,友人介见志群,志群谓余禀赋不厚,宜习技。余时不审技之功效,漫应之。志群即谆谆授余以站桩之法,久之不得要领,后亦不时晤及。丙午东渡,忽值志群于日本,始得请益焉!

    王志群(三)

    志群既东渡,何陶、汤松辈慕其技,欲事研习,请于志群。得诺,遂赁屋于大久保。课余,辄相与抨击其中,余亦与焉。

    余居与志群最近,得朝夕就正,旋学者颇以为苦,渐越日至,渐竟不至。不辍者二三人,然亦趑趄无勇气,唯余已得此中趣味,体日益充实,一年无或间阻,是年增体重二贯余(每贯约中国六斤四两),效亦云著矣。

    李富东之弟子叶云表,治技有年,渡东访志群。观志群奏拳,叹为集南北派之大成,相与往来至数,未尝敢言较。云表创办武进会于天津,李富东为之长,欲致志群主其事,志群以故不果行。寻入讲道馆习柔术,知者怪之,志群曰:“柔术皮相,诚无可取,然日本全国无智愚贵贱,趋之若不及,必有足研究者。即不足学,亦何伤于我?”

    志群初入讲道馆,但随人俯仰,命之立则立,趺则趺,一月不敢以意出手。柔术师三船者,日本有名之六段,能略解中国拳技,举讲道馆无能敌之。志群日与之颠倒,二月,尽悉其身手。柔术之相角也,必互握其襟袖,游荡其步履,相与伺隙而作。多高桩不落马,故易致倾跌,其不败者,力足自震慑也。志群既尽悉其身手,遂间以拳术与三船角,须臾之间,数跌三船于地。三船惊愕失色,志群虑三船不自安,不复入讲道馆。三船终疑志群,访于志群于寓。志群告以所学,惶悚而退。

    志群语余,柔术即中国之小翻交,翻交法创自蒙古,二十年前翻交场尚盛,设于北京、天津间,有大翻交与小翻交之别。大翻交时投人于十步之外,小翻交则略从容。翻交定有制服,麻结厚分许,殊耐拿攫。着制服斗死者不能责偿。日本柔术服即甚相类,为有识者提倡之,去其粗野之习,而隆其礼仪之节,学者无受戕之虞,而有强体之乐,故全国靡然从风,而无治安上之障碍。若中国聚数百治拳技者于一堂,不日以杀伤闻者,吾不信也。

    余之办国技学会也,志群曾止之曰:“中国拳术为杀人之技,又门户繁多,各自标异,相见如仇雠,提倡者不思有以维系之,后患将不堪设想。”余虽服其言,而自见之心切,遂不果从。后治技者日集,莫不自以为贲育,言语辄相抵牾,甚且攘臂。至今思之,犹堪嗢噱。

    志群谓中国拳术,不谋统一,不能提倡。其见解盖甚确也。志群抱兹主义有年,未审何时得遂其统一之志,余祷祝之。志群今年三十四,字刃生。柳大谧、午亭、陈长策寿人,其入室弟子也。余略窥其藩篱而已。

    向乐山

    平江向乐山孝廉,生有神悟,胆力绝大。十岁随其兄应童子试,岳州府尹某,贪墨败纪,府试前十名,皆以贿得。怀才不市者,忿怒切齿,时为激越之言。乐山窃闻之,阴怀石以伺府尹,击之,不中,破篮舆,府尹大惊,索贼,得乐山。高不盈三尺,疑不类,而乐山自承,遂拘之于狱。

    乐山长兄闵贤,罗慎斋之门人,文名藉甚,当道殊敬慕之,辗转为乐山缓颊,得释,而乐山竟以是年及第。及第后,每自恨力弱,击之不中,贻人羞笑,遂从老拳师习拳。然从习数年,未尝见其与人角。常以绳系发于梁,纵身投仆,人不知其何以治。

    举孝廉后,废书事游纵,性益狂放。尝夏日行,夜裸其体,及明,而失其裤,乃伏丛莽中,伺浣衣就曝攘之,为人觉,犹哗辩,而所攘为女裤,狂笑受缚。呼曰:“吾实作贼,然唾面则不可。”乡人若不闻,系其发于庭柱,将施唾焉。乐山大怒,大呼断索,发牵柱,柱震撼,屋瓦都簸。乡人大恐,有逃逸而仆者,乐山笑曰:“本欲以裤还主人,然吾无裤不能出,且假我须臾。”言已,徜徉自行。

    华容巨室某,延拳师训其子,拳师善溜步,一时无及之者,傲岸特甚。乐山故欲撄其怒以窘之,伪为相人,审睇拳师曰:“尊貌何太不扬,合是贱种。”拳师果大怒,举拳击乐山。乐山趋避之,拳师追不及,益怒,溜步以进。乐山笑而狂奔,奔时发辫垂若飞鸟之尾,拳师亟拽之。乐山奔不止,拳师半握不释;乐山奔益急,拳师之足遂腾空,释手则患倾跌。乐山旋奔旋笑呼,观者哗然从其后。拳师羞愤,力复不胜,失手而坠,乐山亟扶之,已喘息不能言。乐山命肩舆载之归,拳师懊恼致疾,遂罢馆。

    巨室欲聘乐山,误为拳师之争席者也。乐山不却,便相授受。后闻李昌蔓(《拳术见闻录》中曾言其事),以善破人手名,遂往访之,相与流连数月。昌蔓谓乐山全身毛发,皆具绝大气力,至不易破。昌蔓著《拳经》一书,曾载乐山工课。昌蔓死,稿存乐山家,余曾一见之,其论拳分理法用三者,惜不具图,或有图而遗佚之乎,异日当求其稿,为辅成之,亦后学之津梁也!

    刘鸿采

    清侍卫教师刘鸿采,广东三水县人也,技艺精到,乾隆朝推一时无两。相传其少时从村塾师读,颖悟绝伦。一日,鸿采入塾独早,途中天忽欲雨,抵塾而已倾盆下。见村塾师方从外以手捧石臼入室,臼中贮陈米数斗,已就濡湿,师顾鸿采曰:“拟今日不雨,将以陈米就曝日中,不虞雨乃骤至,且不及易器。”鸿采询师何多力,师禁勿声,鸿采果默坐。

    越数日,师遗诸生去,命鸿采后,谓之曰:“汝亦欲多力如我否?”鸿采言甚欲,师颔曰:“汝能终默,当以力授汝。”此后宜早至而后归,便以相授。鸿采如其言,遂得从师习技。

    数年,师小语鸿采曰:“速为我购白布数端。”鸿采购至,师惨然曰:“数年之聚,決然分袂,令人无欢。”鸿采惊问焉往,师长叹不言,既而曰:“徒事耿恋何益,后会终有时也!吾有所作,汝不可窥吾室。”言已,吁嗟入室,遂扃其扉。

    鸿采木立久之,欲窥室,复不敢忘师戒,须臾,闻裂布声,不能忍,窥之,见师裂布缠腰际,渐裂渐缠而上,及顶而止;复缠而下及踵,两臂互相缠,缠已,以端纳口,仰卧榻上,不言不动。鸿采骇极,不敢声,将破扉入,师已叱于房,乃于室外坐伺之。终夜,但闻鼾声,迟明师榻格格作响,窥之昏不见物,旋有咤叱声甚厉,便觉房壁震动,室中忽漏天光,榻中已失师所在。知彼破空飞去,奔出仰天而观,但见白光如练,殷殷然向西南飞去。

    鸿采惆怅移时,入室检其物事,都无所有。唯绨袍一袭,束以韦带,有朱书其上,字画不能辨。方将挈之而归,忽数人奔呼而至曰:“败矣,败矣!今又不知其瞬息几千里也。”见朱书笑曰:“狡奴又施故技,然我辈终无可如何也。”从鸿采取绨袍挈其领,数人聚扪之,出数珠皆大如栋实。数之,适符人数,分怀之。鸿采方欲启询,已长啸而去,良久,犹闻袅袅之声。

    鸿采莫测师为何如人,终身亦未尝再见。世传剑侠,行踪相类,殆其流亚欤。

    恺然曰:“吾国奇才异能之士,所在皆有如上所述,虽其迹近荒诞,然不可以吾人理解所不及,遂谓为无。功夫本无止境,大而化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圣、神非不可能者也,视其人之操持如何耳。黄其昌指能入木,余盖目睹之,亦理之不可解者矣!”

    黄风奇

    湖南黄风奇,曾为清之侍卫教师,其技艺之精,实所罕见,今其年七十矣。

    壬子年桃源萧汝霖主笔政于长沙军国日报馆时,因曹典球得识之,精力犹若二十许人云。萧慷慨有雄略,风奇特重爱之,为忘年交,相得甚欢。萧为余言:“其人有文采能书,而简朴如村农老圃,冬日卧不施茵褥,一毛毺而已。”谈论风发,每至忘倦,尝举其却盗一事,以为谈助,谨为述之,阅者足征其所治之精矣!

    辛卯九月,风奇南归,无一仆从,囊中数百金,躬自负之。登舟察其载甚重,而舟子皆伟岸,且人数多于常舟,心已疑其为盗。顾急于首途,复不欲示之以怯,遂任之启椗。

    舟中无他客,风奇虽无所恐,然非颓日夜伺隙于旁,亦虑为所乘,惴惴不敢安寝。一日逾午,即泊舟丛苇间,风奇登首偶眺,就萎之苇花,飘萧满目。四野杳无人居,但有成群小鸟,飞鸣上下,风奇知舟子必以是夜间图己,故问曰:“今日泊何早也?”舟子应曰:“入夜恐不得泊所。”风奇曰:“此间风景绝佳,对此颇思痛饮,吾瓶中有佳酿,日来心绪不佳,未得纵饮,今可与若辈共谋一醉。”

    舟子甚喜,风奇复入舟出钱一千,授舟子曰:“为我购下酒物。”舟子笑曰:“此间去十里无村落,安所得下酒物而购之?”风奇沉思曰:“易耳!若辈可与吾登岸,有绝好下酒物,不须钱买。”舟子漫语诺之。

    风奇遂登岸招舟子,舟子数人随之,风奇拾石之大如卵者数枚于手,命舟子亦如之。苇间小鸟飞越,风奇投以石,应手而坠。舟子大惊,奔拾之。须臾得数十头,风奇笑曰:“如此下酒物,讵不佳耶?”舟子拜伏请姓名,风奇告之,舟子相顾曰:“幸得见黄公神技,不然,我等将死无葬地矣!”因以图劫之心告,风奇曰:“吾固知若辈不类,故为是以寝若辈之谋耳!”舟子股栗不敢仰视,归舟。

    风奇烹治小鸟,招之放饮。舟子举杯,而酒淋衣袖,风奇慰藉之,示无意发其事,久之,始安。自是舟子奉风奇若神圣,达所如不敢受值。

    罗七

    萧子培垓为余言,光绪初年,常德朱云岩孝廉,将囊巨金北上,有所营干。当时,无轮船火车之便,徒行商旅,时虑萑苻窃发,皆结侣荷械以行,复有营镖业者,丰其值以为护持焉。然镖局多设于北道,南方绝少,湖南无有也。朱以物色将护者不得,稽迟不敢就道。

    朱有姑,饶于财而寡处,朱偶存其家,道濡滞之故,其姑曰:“吾家力佣罗七者,当能任护持,其勇足惊人也!”朱曰:“闻萑苻中屡有迈伦之士,非常人之所谓勇者,所能任也。”其姑曰:“曾有群盗入吾室,他佣噤不能声,独罗七从容击却之。盗衔罗七,次夜复大至,伏健者于壕,诱罗七往追。及壕而矛发,罗七乃能夺矛,而盗不能逸。罗七获盗,数而放之,自是盗不敢犯,吾谓亦迈伦之士矣!”

    朱欣然请见,其人年四十许,长眉覆睫,棱棱然,科头赤足,泥垢满衣襟,其貌盖至不扬也。朱以其多能,立而为礼,罗叉手报之,其姑为道朱意,朱亦殷勤致词。罗曰:“若及吾少时,有请,行不遑耳!今弛废已久,诚惧有始无卒,致辱先生命。湘南不乏绝尘之士,曷措意焉?”

    朱固请,且言已穷物色,罗沉吟曰:“途中脱有他变,能恕吾不卒之罪,则唯命耳!”朱曰:“君虑他变者,何谓也?其逆知途中有足为君梗者耶?”罗曰:“不然,是或吾过虑,本无庸早计之,第不敢不预以为请耳。”朱喜,便请就道。

    山川跋涉,罗事朱一若仆从,朱屡致不安,罗宴然不以为意。一日薄暮,就野店宿,罗为朱治卧具讫,纳朱安寝。于篋中出青绢长丈许,系圭石其端,复出制钱千数,就灯下审视。朱微睨之,其缘似锐于常钱。罗审视已,一一面壁而掷之,入木震震有声,复取而纳诸囊。朱知即所谓暗器也者,亦不启询。

    次日乘骡车朝发,浓雾漫野,数步之外,不能见物,朱惴惴惧不免,罗坚慰无虑。久之,微闻啸声起于远林,罗倾耳移时,令骡夫抑骡,笑语朱曰:“先生若怯,幸勿窥窗。”言已下车,疾驰而去。

    朱念果不免,窥窗何害,遂薄窗窥之。重雾蔽目,不能远瞩,但闻诧声四起,骡车惊惧,欲策其骡,朱叱止之。须臾,诧声已,而啸声复作,渐微不可闻,即见罗飘然至车际,手霜刃,狂笑捧腹。朱喜,询却盗之状,罗以青绢示朱曰:“幸赖此君,夺得宝物,此行不为不折阅矣!”朱视其刀,寒光霍霍,侵肌起栗。朱就车中为宝刀行以壮之,忆其末句云“吕虔之刀王览佩,佩得其人物益贵”。罗言不解书,然若深感朱意。

    车行过午,罗忽悄然曰:“吾有言,先生无恐,今夕报仇之师必大至,凭区区之技,幸而胜,先生之福也;不幸有他变,则已请恕吾不卒至罪于行日,或不为忤耳。”朱愕然欲询所以,骡忽惊驾,车震撼几覆。罗急顾行箧,已失其一,抽刀大呼,破窗而出,足不及地,已失所在。朱骇汗浃背,视骡夫亦不知所往。自出车周视,觉道旁草间,微有吐息声。求之,乃骡夫,泥首其中而颤。朱曳之,出问何所见,而惊惧若此。骡夫惶惑移时,始曰:“正驱骡车疾行,突觉有风甚厉,中人如刃,骡跳踉踶蹶,若将见攫于异物。方事抑勒,即闻呼声震耳,吾惧遭强人毒手,故潜匿草间耳!”

    朱闻言不知所措,念罗屡以他变为忧,所虑殆即为此,脱一去不还者,将何以为怀!悲怆一时许,罗忽自车后跃出,右提刀,左挈行箧。汗被其面,短发若截,蓬松肩际,委行箧于地,挢舌喘息而言曰:“适间我非此刀,业不免矣!吾追贼入穷谷,贼无所匿迹,折而与吾致命。吾戮其一耳,贼方伏而哀免,救者忽至,二人骤出仙人掌(暗器也,以钢为之,状如人手,着物即自牢合),曳吾发,几致颠覆。疾自截其发,始已。”

    朱喜曰:“必君所谓复仇之师也!”罗颔首曰:“患方未已,今夜宜早投止,及时急行二十里,能安寝达旦,明晨即无患矣!”言已,掖朱登车,自驱骡疾行。且十里,道旁有旅舍,数人引首门外,睹罗呼曰:“至矣,至矣!”即有抑骡不令行者。

    罗跃而下,挥止诸人曰:“勿惊吾主人,吾非怯见曹者。”朱见状,已不寒而栗,强自镇定,齿犹相击有声。罗启车佣朱入室,朱顾行箧,罗蹑其足,纳朱坐于旅室。索酒肉大嚼,壮者数人眈眈于旁,罗举杯笑语曰:“此间非若曹纳命之所,今夜三更时,可于某某处倾巢来候,畏避者非丈夫也!”数人相视良久,无言而去。

    罗劝朱进食,朱虑祸甚,强咽不能下。罗食已,略事慰藉,即襥被与朱就寝。朱至三更未成寐,罗已遽然而醒,提刀欲出,朱呼曰:“君将焉往?”罗曰:“先生但安卧,及明犹未归者,已以死报先生矣!”不顾而去。

    朱起视之,已无所见,嗟叹就枕,张目达旦。忽闻步履声,有二人舁一物入室,委榻而去。朱急就视,罗也,酒气扑人,已烂醉若泥矣!朱坐俟其旁,日午始醒,醒后为朱道其故。

    罗安徽人,十年前与其同学兄某,同为此间盗魁,罗因同党破案被戮者,月有数人,深虑祸及,遂思洗手(盗罢即谓之洗手)。谋于同学兄,同学兄嗤之,乃不告而去。为人佣,将食力以其终身也。是夕出门,不期与其同学兄遇,相对感念,故致沉醉耳!

    送朱抵京后,不知所之。

    余去年曾附益其说,为小说二千余言,名其篇曰《皖罗》,售于商务印书馆小说社,兹篇则纪实也,传闻异词,又相去数十载,亦恶能必其不虚哉!著者如是我闻,阅者作如是观可耳。

    乔瞬燕

    松江朱乾,盐商之子也。天性孝友,读书殊聪颖,年二十时,其父为盗杀于山东,以不得盗名,乃誓戮尽山东之盗,以复父仇。

    时咸丰初年,捐例大开,朱以巨资夤缘。数年之间,果得济南府尹,下车伊始,即穷治囹圄,无首从皆斩之。募名捕数十名,复躬自易装探访,二年所杀以千计。

    一日,有白发飘萧之叟,以杀人自首于朱。朱讯其情,死者为少年,博赌无赖,因丧资将逼嫁其寡婶。寡婶号泣于途,叟因怒杀少年。叟自言姓张,朱感叟义,释不究诘。

    越数月,朱将他调。张叟忽至,叩头言感朱见释之惠,将以孙女瞬燕备妾媵为报。时朱已有室,且怪其突兀,辞焉。叟复言瞬燕年十七,颇不陋劣,即以下人蓄之,亦所感激。朱心动,顾虑其妻姤,犹豫未及答,叟若已窥其隐曰:“小民衰朽之年,诚虑旦暮委沟壑,不得当以报大德。茕茕弱息,襁褓失怙恃,及小民未就萎为之所,而受恩者知所复,两善之举。小民请以请命于夫人,夫人仁慈,或不以小民之言为忤。”朱许之。

    朱妻命瞬燕入见,荆钗布裙,秀娟天成,举动言辞,居然大雅。朱妻颇怜其稚弱,遂留署中。朱辞出,瞬燕殊无恋容。未数日,瓜代者至,朱整装待发。叟复至,以箧畀瞬燕后,附耳小语。移时,朱询瞬燕,若翁适作何语,篋中又何实者。瞬燕笑曰:“无他,但嘱妾小心耳!箧中为在家时所御服。”

    朱遂与叟兴辞,叟曰:“小民步履匪适,深惮跋涉,不能远送,至深惶悚。瞬燕虽稚,然颇谙行旅之苦,已命其小心奉侍。得达所止,卤薄不惊,公之幸也!”朱疑其言,退询瞬燕,白无有,坚诘之。始叹曰:“公二年之间,诛盗以千数,安免无致怨怼于公者?”朱笑曰:“我方恨不能尽得山东之盗,怨怼何伤?”遂不以为意。

    发数日,瞬燕忽语朱曰:“前途艰险,此间有旅舍,乞便休止,容妾以公威德训示志丑。”朱夷然曰:“吾有名捕数十,兵从复富,群丑又奈何?”瞬燕笑曰:“图公者非名捕兵从所能为力。公去年诛盗魁赵某,怨毒于群丑深矣!去此数里,即赵之巢穴,安可不预为备者?”朱不忍过拂其意,遂共投之。

    方解装,有人窥于门,瞬燕若惊。入夜,启叟所畀箧,得软甲一袭,折刀一柄。瞬燕以青帛裹头,袭甲握刀,小语朱曰:“群丑伺侦之时,不能宴然安寝,妾当伏檐端之,闻声幸勿惊扰。”朱诺之。

    瞬燕一跃越窗,攀檐而上,倒悬若蝙蝠。朱夫妇骇愕相顾,屏息不敢动。更次,闻屋瓦坠地声,旋复有声砰然,即闻屋上有人惊诧。顷之,砰然声复作,呼声继之,谓小寨主遇害,此中必有能人,相率俱去,声响遂寂。

    瞬燕瞥然而入,怃然曰:“本图略杀以示威,不意适深寇仇,赵某之子复死妾刀下,事益纷如乱丝矣!”言已,属耳于垣,急提刀逾窗而去,久之不返。朱夫妇惶惧无计,将呼名捕往缉。瞬燕已仓皇入室,青丝撩乱,帛巾已失,粉汗盈腮,气息紧促,卒然曰:“事急矣!不能兼顾及他,公与夫人急随妾遁,犹可及。”因以肩负朱,纳朱妻于胁下,奋身登屋,疾驰如鹰隼。

    屋尽乃下旷野,一人奔而至,呼曰:“来者燕妹耶?”应之,其人已及前,以肩就朱。瞬燕曰:“兄请为殿,吾当急去此二十里大梨树下以迟兄,毋恋战也。”言时,四野啸声大作,瞬燕以刀挥其人去。复疾奔而前,遇岩石,二人伏其中。骤出,将举刃,瞬燕力斩其一,戳一人耳,其人嗥呼而逝。朱夫妇面目皆濡血,瞬燕疾奔不已,须臾二十里。委朱夫妇于地,挥额汗坐憩。朱夫妇以坚持瞬燕,身手痹麻不仁,瞬燕掖之坐,侧耳远听,久之,蹙然曰:“吾兄殆矣!公及夫人少俟于此,幸勿声,声且致厄。”复疾驰而去。

    朱夫妇惊悸而栗,互相抱持,不敢吐词。忽所憩大树,枝叶纷坠,若有人撼之者。朱失声而号,一人飘然自枝而下,挟朱如飞而走,朱妻哀号无所措。有顷,瞬燕偕一人至,睹状大惊,朱其泣述所遇,瞬燕寻思曰:“敌中度无能为此者,我等此行,必有人暗助。忆吾初遇敌时,头巾已为敌掠去,几致不支,忽觉有物电驰而至,中敌胸臆,因以得脱。谓吾兄所谓,后悉不尔,吾已疑之。今后有此,必前暗助者护持之而去。”偕至者曰:“然则曷为遗夫人?”瞬燕曰:“至者男耳!奚以挈夫人,且敌意不属夫人,有我在,尤可无虑。疾追之,当在前路。”

    瞬燕负朱妻,趋去十余里,及河,朱及张叟已舣舟而待。见瞬燕等至,叟拊掌大笑曰:“小民固言无碍也。”朱迷惘,不知叟等何如人。叟曰:“小民言姓张者伪也,实姓乔,幼时好武技,因与群盗伍,后渐知薄群盗所为,遂营商以自给。十年前见盗劫一舟,尽杀舟人。小民往救,仅遗一女,才七龄,盗以其美,将挈之而遁,故不死。询其身世,茫然不能道。盖幼时见惑于略人口者,携归养之,授以技击之术,瞬燕是也!此同来者,亦小民之徒,习稔群盗,故得以赵氏之谋告小民。小民方感公惠,遂借托瞬燕于公,以行小民之责。此去皆坦途。”因顾瞬燕曰:“善事朱公,且复得相见。”瞬燕呜咽泣下。

    叟颐指其徒登岸,朱夫妇强挽叟留,叟不可曰:“小民之事已毕,所不能无憾者,扈从数十人悉就夷戮耳!”朱闻言泫然,叟竟偕其徒去。

    朱后以事奏闻,时清廷方竭兵力于东南,而守土者复不穷治,事遂忘于无形。

    朱甥易关甫为余言之,惜不传叟之名字。余以其事类小说,颇疑为易所虚构,姑志之以俟知者。

    陈鹤梅

    长沙陈鹤梅,幼与王志群同学,均好拳技,而各有师承。鹤梅师王福全。

    王福全者,与黄兴、刘揆一同设华兴会而死于长沙狱者也。治技非精绝,而勇迈之气,蹈厉无前,村拳师皆闻其风而下之。虽强与人角,人无敢撄之者。

    鹤梅性佻达,胆力过人,未学技时,即喜抨击人,同学中呼为“陈二打手”。时志群已从彭少和学,鹤梅渐不能敌,因发奋事王福全。福全多其气盛,以所得授之,其意盖欲为华兴会得人也。鹤梅治技既日游进益,乃不复与诸同学角,唯见志群则攘袂而斗。塾师呵叱所不计,两不相下,往往斗至昏厥。后志群从何延广学八拳,八拳无从容之手,不能戏较,屡避鹤梅。鹤梅犹时故撄志群,志群佯负以压其欲,始已。

    距鹤梅之家数里,有贫家妇而美,鹤梅惑之,日周旋其门。鹤梅固魁伟有丰采,舟旋未及月,而遂有私。贫家子好博,恒外宿,鹤梅即宿其家。事为鹤梅之祖母所悉,其祖母约鹤梅素严,至是及夕即扃门下键。陵坦高峻,恒人所不能踰也。鹤梅亦不习纵跳,乃于人静,潜入竹园,缘竹而升。及颠,力投其身于坦外,系竹颠于地,趋从贫家妇。归后,缘之而入,家人不知也。

    里中无赖某,久涎贫妇色,不能入,固疑妇不能贞。窥之,见鹤梅。既而入昏暮,不辨为鹤梅也,操刀伺于暗陬。鹤梅出,猛劈之,鹤梅见刀光,疑贫家子乘己,及刀未下,急冲其怀,无赖弃刀大呼而仆。鹤梅察其声不类,乃批其颊,齿落血出始已。无赖衔鹤梅,而力不能复,遂横播蜚语,贫家妇不能堪,遂绝鹤梅;鹤梅亦不复顾。

    长沙南门白衣庵尼,有殊色,与崇福寺主持僧证一通。证一能书画,有口辩,缙绅先生多喜与游,以是人莫敢举。鹤梅偶至白衣庵,见尼,而惊其艳。以词挑之,不纳。出询人,知证一之事,乃纠同学技者数人,掩证一于白衣庵。证一凿坏而遁,鹤梅等大索庵中不得。尼怒,控鹤梅,证一复构会之。邑令以吏捕鹤梅等,鹤梅独踣吏而逸,余人燕下狱,鹤梅因是除学籍。

    鹤梅之父官云南巡警道,鹤梅往省之,道署有马而良,鹤梅喜骑之而驰。某西人有球场,修广数十亩,最宜驰骤,禁吾国人入。鹤梅故策马往来其中,西人呼止之,不听,即有吾国人之役于西人者,执杖奔呼而至,举杖击马首。鹤梅素恶西人跋扈,更痛吾国人之为虎作伥者,乃下马击之。其人将夺马,鹤梅怒挟其人,载骑驰归,系署前柳树上鞭之,见血。西人不胜其忿,于滇督前索鹤梅,鹤梅欲诣署自白,其父不可,因是罢官。

    将归湘,鹤梅复与某校英文教员争妓,击之至毙。将论抵,鹤梅忽佯死,受验不虚,狱解,乃潜入粤,卒以好狭邪染恶疾而死,时年未三十,知者皆惜其质美而失教。

    志群尝言其人聪明天赋,读书一二过无或遗忘,喜为诗,每多丽句。其治拳不演式,择散手不拘泥者,苦事习练,自言有一二手循环相生,即用之不竭。而与人角,及之者果少也,亦治拳术之别开生面者矣!

    恺然曰:“东牟戚继光所言:山东李半天之腿,鹰爪王之拿,千跌张之跌,张百敬之打,皆以一法名也,岂拳术固不必大知哉!此足语乎上智耳。上智者举一隅不以三隅反,明乎攻守之势,进退左右,操之一心,及人者实一二手而止耳!余始习技,甚病左手之劲于右手为逊,乃专致力于左手,久之而右复逊矣。以询吾师,吾师笑曰:‘刀曷贵有刃?’余曰:‘能入间耳!’曰:‘何不两其刃?子谓左右如一,即足加人乎?则治长手者(治拳称短手,治器械称长手),宜皆双刀双拐矣。一指即足跌人,进退在我,右来而左承之,亦何损于捷?且两手虽不专致力,而进益适相等,实不逊也,曷剋日以物权之,其验一也。’余时方囊铁砂,晨起手提投掷,日增其量,一月而左右投掷之数适均,始知吾师经验之言,为不诬也!”

    吴公藻《太极拳讲义》序

    客有致疑于太极拳者,曰:“拳之为用,主搏人,四肢百骸,人所同具,欲操胜算,舍快与力奚由,故拳家有‘一快不破,一硬不破’之言。乃今之言太极拳者,则曰:‘以不用力为体,以慢为用,得毋与拳之原理相悖’。谬乎?”

    余曰:“诚然!拳之为用,舍力与快无由。客将谓拳之快而多力者,有逾于太极拳者乎?”客曰:“吾习太极拳三年于兹矣!先哲尝诏吾曰:‘一举动周身俱要轻灵,用劲如抽丝,不可断续,是云云者,非慢而不用力之谓乎。吾寝馈其中,无间寒燠,然尝与里中之习他拳才数月者角,辄败退不知所以支吾之道。曩固疑其非搏人之术,兹益信其然矣。今吾子顾曰:‘拳之快而多力者,无逾此。’愿闻其说。”

    余曰:“异哉子之所谓快与硬也,岂不以手之屈伸、足之进退为快;肌肤之粗糙,筋骨之坚实为硬乎?是属于人类自然之本能,无关艺术之修养者也。且屈伸进退,为用甚简,虽至迅,必有间,人得而乘焉。太极拳之为用,虽亦不离乎屈伸进退,然曲中求直,其象如圜,唯其圜也,为用不拘一方,犹之枪之为用,人知其在颖也;刀之为用,人知其在锋也,非甚简矣乎。若夫圜之为用,则无在无不在也,唯其用之无不在也,故一举动周身俱要轻灵。庶几无习于拳者,难于掌;习于臀者,难于足之病。其迅捷视他拳不可以数字计。拳经载:一处有一处虚实,处处总此一虚实。又谓:一动无有不动,一静无有不静。是可知其一举动为用之繁颐矣!他拳鲜不用断劲者,断而复续,授隙于人。太极拳泯断续之迹,用时随在可断,断而复进,王宗岳谓:‘粘即是走,走即是粘;人不知我,我独知人。’正是于此等处,用力久而后能臻于缜密。试思一举动之为用遍周身,处处皆当详审其虚实所在,则其形于外者,安得不慢乎?”

    客曰:“慢之道,得闻命矣。其以无力为多力之说,可得闻乎?”

    余曰:“拳术不贵力,而贵劲,不仅太极拳也,一切拳术,则皆然矣。夫人不患无力,特患其力之不能集中耳。力为人所恒有,世固无力之人。一臂之重十斤,能屈伸运动,则一臂具十斤之力矣;一身之重数十斤,未闻其足之不能自举,则足具数十斤之力矣,此为天下至弱者之所同具。但以其为力而非劲也,不能集中一点,以传达于敌人之身,故不足贵。习拳者,在使力化为劲。倘能以十斤之劲,集于手而中于人,人必伤;数十斤之劲,集于足而中于人,人必毙,则亦何患乎力之不多也。他拳之势,掌则为掌,肘则为肘,显然易知。然学者积久成习,尚多有粗疏木强,不能集中其劲以达于敌人者。病在知有力之为力,不知无力之为力也。握拳透爪,啮齿穿龈,自视殊武健,而不知力因此已陷于肩背,徒为他人攻击之借,力虽大何补?太极拳之原则,在化力为劲,尤在能任意集中。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无粗疏木强之弊,无屈伸断续之迹。故经曰:‘无气者纯刚。’是不用力也,非不用劲也。”

    客曰:“诚如吾子之说,则吾三年来寝馈其中,未尝不慢,未尝用力,何为而不得一当也?”

    余曰:“古人缘理以造势,吾人应即势以明理。不知理而徒练势,他拳且不可,况精深博大之太极拳乎?虽寝处其中三十年,亦何益也。”

    客曰:“然则如何而后可?”

    余曰:“练体,唯熟读经论,力求体验;练用,则玩索、打手歌,及十三势行功心解,斯亦可矣。”

    客曰:“是不待吾子之命,曩尝从事于斯矣。论言:由着熟渐悟懂劲,由懂劲阶及神明。吾日习几三十遍,着法不为不熟矣;为时三年,用力不为不久矣,而豁然贯通之效不见,是以疑之。”

    余曰:“子之所谓着熟者,殆其形于外之进退周旋欤!若能心知其意,虚实分明,则势愈练而意愈缜密。所谓行气如九曲珠,无微不至,则一身之四肢百骸,无在不可以蓄劲,无在不可以发劲。即是随处能走,随处能粘,复安有败退于学他拳才数月者之理?”

    客至是恍然若有所悟,曰:“虚实无定时、无定位,以意为变化,于理则然矣,施之于事,每苦进退失据,甚且顶抗蛮触于不自觉。双重之病,有若天性使然,避之甚难,吾非不知病在虚实未分明也,触觉未敏锐也。然有时明知其然,而法无可施者,其故亦别有在乎?”

    余曰:“十三势以中定为主,掤捋挤按十二势为辅。有中定,然后有一切。一切势皆不离乎中定,然后足以言应付。陈品三谓‘开阖虚实,即为拳经’。吾人应知无中定,安有开阖。譬之户牖,开阖在枢,枢若动摇,云何开阖?不开不阖,虚实焉求?是可知无中定之虚实,非虚实也。无中定之触觉,犹瞽之视、跛之履,触如不触,觉如不觉也。经曰:‘中正安舒’。安舒云者,定之谓也。”

    客曰:“求中定有道乎?”

    余曰:“子但知虚实无定时,无定位,以意为变化,而不知每一虚实,皆先有中定,而后有变化。处处有虚实,即处处有中定。盖法无定位,而一切法皆从中定中出,则圣人复起,不易吾言也。法遍周身,中定亦遍周身。然初学者,不足以语此,无已,则求左右开阖之枢,在脊;上下开阖之枢,在腰。先哲所谓‘力由脊发’,所谓‘尾闾正中’,所谓‘气贴背敛入脊骨’,所谓‘顶头悬’,皆明示其枢在脊也;所谓‘腰如车轴’,所谓‘腰为纛’,所谓‘命意源头在腰际’,所谓‘刻刻留心在腰间’,所谓‘主宰于腰’,皆明示其枢在腰也。学者先求得腰脊之中定,然后一切法,乃有中定。非然者,虽童而习之,以至于皓首,犹无益也。十三势歌云:‘若不向此推求去,枉费功夫贻叹息。’呜呼,昔贤悲悯之言,如闻其声矣!”

    客闻而再拜曰:“微吾子言,吾虽日读经论,而不得间也,抑更有请者,经言‘气宜鼓荡’,论言‘气沉丹田’,十三势歌言‘气遍身躯不少滞’,十三势行功心解言‘以心行气,以气运身’,其言气者多矣。究竟气以何法使鼓荡、使沉丹田、使遍身躯?心,如何行气?气,如何运身?明知气为此中肝要,然苦无下手处。且丹田在脐以下,今之生理学家,谓‘呼吸以肺不以腹’,横隔膜以下,非呼吸所能达。所谓‘腹部呼吸’者,横膈膜之运动而已,其将以何法使气沉丹田?”

    余曰:“善哉问乎。夫人舍呼吸外无气,所谓‘气沉丹田’,即‘意存丹田’也,亦即所谓‘腹内松净气腾然,刻刻留心在腰际’也。习太极拳者,求每势之开阖,势势存心,揆其用意,然后以呼吸附丽于开阖之中。呼为开,吸为阖,各势中有手开阖、足开阖、身开阖、纵横开阖、内外开阖。一开阖即一呼吸,开阖所在,即意所在,亦即呼吸所在。习之既久,自然气遍周身。下手之功在呼吸,成就玄妙不思议之功,亦在呼吸。行功心解中,谓‘能呼吸,而后能灵活者’,此也。”

    客曰:“读太极拳经论者多矣,果能心领神会,事理无碍者,实未易多觏。吾子曷书适所论列者,以昭式来兹,或亦足为研习此道者解惑之一助欤?”

    余曰:“唯湖南国术训练所太极拳教官吴雨亭君,能传其父鉴泉先生之术,有声于时,并为诸生编《太极拳讲义》,以视常世仅注图解,毫无当于精义,或摭拾五行八卦与艺术无关之艰深易理诸著作,自有天壤之别。责序于余,余久悲此道之难有正知见也,与客适所论列,复为吴著所不详,故书以归之,是为序。”

    民国二十四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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