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论语正义卷七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雍也第六

    正义曰:皇疏言《古论》以《雍也》爲第三篇,此僞本不足据。

    集解

    凡三十章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注〕包曰:“可使南面者,言任诸侯治。”】

    ○注:“可使南面者,言任诸侯治。” ○正义曰:《周官·撢[dǎn]人注》:“面,犹乡也。”人君嚮明而治,故位皆南面。郑此注云“言任诸侯之治”,与包同。《说苑修文篇》:“当孔子之时,上无明天子也,故言‘雍也可使南面’。南面者,天子也。”与包、郑微异。盐铁论殊路篇:““七十子皆诸侯卿相之才,可南面者数人。”亦兼天子、诸侯言之。古人爲学,皆以尽伦。学也者,效也。学之爲父子焉,学之爲君臣焉。推之昆弟、夫妇、朋友,莫不各有当然之则,即莫不各有当学之事。舍人伦,无学也。学修于己,自能成物,而得势以行其所学,故能措施裕如,《中庸》所谓“道前定则不穷”者也。《大学》言“格物致知”,而极之“治国平天下”。夫治国平天下,皆天子、诸侯之所有事,而列于《大学》之目,此正言人尽伦之学。若曰爲君而后学爲君,爲臣而后学爲臣,则当其未学,便已废伦,一旦假之以权,其不至于败乃事者几希。孟子谓士志仁义,不能“杀一无罪”,此亦指天子、诸侯言之,故曰“大人之事备矣”。大人以位言之,举位则德自见,盖德必称其位,而后爲能居其位。故夫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位之差,即德之差。其德能爲天子而爲天子,则舜、禹之由登庸而进也。其德能爲天子、诸侯,而仅爲卿大夫,或仅爲士,则孔、孟之不得位以行其道也。《孟子》云:“匹夫而有天下,德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荐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荀子》谓:“圣人之得势者,舜、禹是也。圣人之不得势者,仲尼、子弓是也。”子弓即仲弓。夫子议礼考文作《春秋》,皆天子之事。其答顔子问爲邦,兼有四代之制。盖圣贤之学,必极之治国平天下,其不嫌于自任者,正其学之分内事也。夫子极许仲弓,而云“可使南面”,其辞隐,其义显。包、郑均指诸侯,刘向则谓“天子”,说虽不同,要皆通也。近之儒者,谓“爲卿大夫”,不兼天子、诸侯,证引虽博,未免浅测圣言。《文选·思玄赋注》引《论语摘补像》曰:“仲弓淑明清理,可以爲卿。”彼自爲文,不足证此。

    仲弓问子桑伯子。【〔注〕王曰:“伯子,书传无见焉。”】 子曰:“可也??。”【〔注〕孔曰:“以其能简,故曰可也。”】 仲弓曰:“居敬而行??,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而行??,无乃大??乎?”【〔注〕孔曰:“居身敬肃,临下宽略,则可。”包曰:“伯子之??,太??。”】 子曰:“雍之言然。”

    正义曰:郑注云:“子桑,秦大夫。”以公孙枝字子桑,故爲秦大夫。然《左传》言子桑之忠,知人能举善,并无行??之事,郑此说未可据也。《庄子山水篇》:“孔子问子桑雽”云云,“异日,桑雽又曰:‘舜之将死’”云云。《释文》:“雽音户,本又作??,音于。”李云:“桑姓,??其名,隐人也。”或云:姓桑雽,名隐。《释文》所载二说,以前说爲是。至《大宗师篇》言“桑户与孟子反、琴张爲友”,《楚辞涉江篇》以接舆、桑扈并举。雽、户、扈,音近通用。与孔子同时。《汉书·古今人表》列于周显王之世,非也。王逸《楚辞注》谓桑扈爲隐士,与《庄子》李注同。则《通志氏族略》以爲鲁大夫者,亦非桑氏伯字。下“子”字,爲男子之美称;上“子”字,则弟子尊其师者之称。如子沉子、子公羊子之例。《楚辞》云:“桑扈臝行。”王逸注:“去衣裸裎,效夷狄也。” 《说苑修文篇》:“孔子曰:‘可也??’。??者,易野也。易野者,无礼文也。孔子见子桑伯子,子桑伯子不衣冠而处,弟子曰:‘夫子何爲见此人乎?’曰:‘其质美而无文,吾欲说而文之。’孔子去,子桑伯子门人不说,曰:‘何爲见孔子乎?’曰:‘其质美而文繁,吾欲说而去其文。’故曰文质修者谓之君子,有质而无文谓之易野。子桑伯子易野,欲同人道于牛马。仲弓曰‘太??’。”此即孔子所指爲??之事。当时隐者多是如此,仲弓正之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居敬则有礼文,礼毋不敬也。居敬,即大舜之共己;行??临民,即大舜之无爲而治。此足见仲弓成己、成物之学与隐士有异。《说苑》所谓“仲弓通于化术,孔子明于王道,而无以加仲弓之言”者,是也。朱子《或问》谓“夫子虽不正言其居??之失,而所谓可者,因有未尽善之意。仲弓默契圣人之微旨,而分别夫居敬、居??之不同,夫子所以深许之。”此说亦是。皇疏此节与上章别,邢疏则联上爲一章。《说苑》云:“雍之所以得称南面者,问子桑伯子于孔子”云云。是以此节仲弓所言,爲“可使南面”之证,足知当日弟子类记,不爲无意。

    ○注:“伯子,书传无见焉。” ○正义曰:王未考《庄子》、《楚辞》、《说苑》,又不从郑,故云“未见”。

    ○注:孔曰:“以其能??,故曰可也。” ○正义曰:皇本无“孔安国曰”,以“可”爲美辞,非经旨。

    ○注:“居身敬肃,临下宽略,则可。” ○正义曰:《尔雅·释诂》:“??,大也。”宽大之治,有似疎略。《毛诗·匪风传》:“享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烦与简相反。夫子以“居上不宽”爲不足观,又言“宽则得衆”,是亦尚行??之意。是故居敬则有威仪可观,行简则不大声色。于以化民,民自能顺帝则,又且用得其贤,衆职咸理,此“居敬行??”之所以爲可也。若不能居敬,而所行事又简,在己已无法度可守,所行必至怠惰,或更放诞无礼,斯临民亦必无纲纪废弛,而不可爲治矣。

    哀公问:“弟子孰爲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注〕凡人任情,喜怒违理。颜渊任道,怒不过分。迁者,移也。怒当其理,不易移也。不贰过者,有不善未尝复行。】

    正义曰:《说文》:“??[xìng],吉而免凶也。从夭从屰。”夭,死之事,故死谓之不幸,言不能免凶也。“短命”者,言顔子受命短也。《史记仲尼弟子传》:“顔回少孔子三十岁。年二十九,髪尽白,蚤死。”未箸卒之岁年。《家语弟子解》始云“三十一,早死。”王肃注:“校其年,则顔回死时,孔子年六十一。” 李氏锴《尚史》辨之云:“顔子卒于伯鱼之后。”按《谱》孔子七十而伯鱼卒,是顔子之卒,当在孔子七十一之年,顔子少孔子三十岁,是享年四十有一矣。江氏永《乡党图考》同。臧氏庸《拜经日记》:“《史记列传》但云‘蚤死’,夫五十以下而卒,皆可谓之蚤。‘三十一’之文,不知所本,必係王肃僞撰。《公羊传·哀十四年》:‘顔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子路死,子曰:“噫,天祝予。”西狩获麟,孔子曰:“吾道穷矣”。’何休注:‘天生顔渊、子路爲辅佐,皆死者,天将亡夫子证。时得麟而死,此亦天告夫子将没之徵。’又《史记·孔子世家》:‘“河不出图,雒不出书,吾已矣夫!”顔渊死,“天丧予!”及西狩获麟,曰“吾道穷矣!”’夫子曰‘天丧予’、曰‘天祝予’、曰‘吾道穷’,曰‘吾已矣’者,皆孔子将没之年所言,故《公羊春秋》及《弟子传》皆连言之。则顔子之死,必与获麟,子路死,夫子卒,相后先。孔子年七十一获麟,七十二子路死,七十三孔子卒。顔子少孔子三十岁,孔子七十,顔子四十也。又《史记世家》云:‘伯鱼年五十,先孔子卒。’以核《家语》孔子年二十而生伯鱼之说,尚不甚远,则伯鱼卒时,孔子年六十九。据《论语》顔子死在伯鱼之后,则孔子年七十,顔子正四十也。鲁哀、季康之问,皆在哀十一年孔子反鲁之后,时顔子新卒,故圣人述之。有馀痛焉。”案:臧说甚核。毛氏奇龄《稽求篇》、孔氏广森《公羊通义》并略同。但与李锴说差少一年,今更无文定之也。又案:秦、汉人说顔子卒年,本多乖互。《列子·力命篇》:“顔子之才,不出衆人之下,而寿十八。”《淮南子·精神训》“顔渊夭死。”高诱注:“顔渊十八而死。”《后汉书·郎顗传》:“顔子十八,天下归仁。”皆以顔子卒年爲十八。此真异说,非可据也。《三国志·孙登传》:“权立登爲太子,年三十三卒。临终上疏曰:‘周晋、顔回有上智之才,而尚夭折,况臣愚陋,年过其寿。’”亦以顔子年未至三十三,则或与《家语》同,未可知也。皇本“问”下有“曰”字。《释文》云:“本或无亡字,即连下句读。”俞氏樾《羣经平议》谓“既云‘亡’,又云‘未闻好学’,于辞複。”此与《先进篇》语有详略,因涉彼文而误衍“亡”字,当据《释文》或本订正。

    ○注:“凡人”至“复行”。 ○正义曰:“喜怒”者,七情之发。凡人任情,多致违理,不中节也。但喜虽违理,无所伤害于人,故夫子专以怒言之。《春秋》言“君子善善及子孙,恶恶止其身。”是喜虽违理,不失爲君子,若怒则不宜,违理也。《左宣十七年传》:“范武子曰:‘喜怒以类者鲜,易者实多。’”杜注:‘易,迁怒也。’盖喜怒当其理谓之类,类者,比也。若迁怒,则不依其类而违理矣。顔子好学,能任道,故善养其气而几于中和也。迁、移,见《广雅·释言》,此常训。《易·繋辞传》:“子曰:‘顔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曰:‘不远复,不祗悔,元吉。’”此注言“有不善未尝复行”,即本《易传》。“过”者,谓或过中,或不及中也。《中庸》云:“子曰:‘回之爲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当未择时,不能无过中之失,及得善而服膺弗失,所以能不贰过。此顔子思诚之学,以人道合天道者也。是故言天行者,不能无嬴缩陵历之异,水旱沴鬱之灾,而于穆不已,不远能复。故于《复》“见天地之心”,《益》初至四互复,其《象》曰:“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明改过能有益也。夫子学《易》,“可以无大过”,顔子好学,亦能体复,故夫子《易传》独称之。

    子华使于齐,冉子爲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注〕马曰:“子华,弟子公西赤之字。六斗四升曰釜。”】 请益。曰:“与之庾。”【〔注〕包曰:“十六斗曰庾。”】 冉子与之粟五秉。【〔注〕马曰:“十六斛曰秉,五秉合爲八十斛。”】 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注〕郑曰:“非冉有与之太多。”】

    正义曰:“使”者,夫子之使也。此与原思爲宰,不必同在一时。弟子类记之,以见圣人取予之际,各有所宜尔。冉子,据郑注即冉有。称子者,冉有门人所记也。《说文》:“粟,嘉穀实也。”粟本禾米之名,诸穀亦得称之。“请粟”,是请于夫子。“与粟五秉”,则冉有自以藏粟与其母也。言“粟五秉”,则与釜、与庾不言数,是爲一釜一庾矣。“适齐”者,《尔雅·释诂》:“适,往也。”此常训。“周急”者,《礼记月令》“周天下”,注:“周,谓给不足也。”《周官·乡师职》:“賙[zhōu]万民之囏[jiān]阨。”郑司农云:“賙读爲周急之周。”明周、賙同也。李贤《后汉书·王丹传注》:“周急,谓周济困急也。”

    ○注:“子华”至“曰釜”。 ○正义曰:郑此注与马同。《史记弟子传》:“公西赤字子华。”公西是两字氏。郑《目录》曰:“鲁人,少孔子四十二岁。”釜爲鬴或字,见《说文》。《考工记》:“?[lì]氏爲量,量之以爲鬴,深尺,内方尺,而圆其外,其实一鬴。”《左昭三年传》:“齐旧四量,豆,区,釜,锺。四升爲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釜。”郑注《?氏》云:“四升曰豆,四豆曰区,四区曰鬴,鬴六斗四升也。”依《左氏》方爲说。

    ○注:“十六斗曰庾。” ○正义曰:《说文》:“斞,量也。”庾即斞字叚借。《考工记·陶人》:“庾实二觳[hú],厚半寸,脣[chún]寸。”注:“豆实三而成觳,则觳受斗二升。庾读如‘请益与之庾’之庾。”戴氏震《补注》:“二斗四升曰庾,十六斗曰籔[shǔ]。庾与籔音声相通。传注往往譌溷。《论语》‘与之庾’,谓于釜外更益二斗四升。葢‘与之釜’已当,所益不得过乎始与。”马氏宗琏《左传补注》引戴说又云:“案:庾籔譌溷者,《聘礼》记》云‘十六斗曰籔’,郑注:‘今文籔或爲逾’。康成但谓其音同庾,非谓籔即是庾也。《论语》包注直云“十六斗曰庾”,始混籔爲庾矣。”元凯注《左传》混庾爲籔,《正义》反援仪礼正之。且以“庾”为瓦器,非量器,尤为臆说。今案:《左·昭二十年传》:“粟五千庾。”贾逵注:“十六斗为庾。”此元凯所本。《鲁语》“缶米”,韦昭解云:“缶,庾也。”亦误爲瓦器。又引《聘礼》曰:“十六斗曰庾”,此用《仪礼》今文以“庾”与“逾”同,故直引《聘礼》作庾。《小尔雅·广量》云:“二釜有半谓之庾。”其误与包咸同。《艺文类聚》八十五引郑此注云:“六斛四升曰庾。”文有譌错,当据《考工注》文正之。又《广雅·释器》云:“区四曰釜,釜十曰锺,锺十曰斞。”釜爲六斗四升,则釜十曰锺,当得六斛四斗。锺十曰斞,当年六十四斛。此说斞数太多,未知所本。

    ○注:“十六斛曰秉。” ○正义曰:《聘礼》记》:“十六斗曰籔,十籔曰秉。”郑注:“秉,十六斛。”王氏念孙《广雅》疏证:“秉之言方也。方者,大也。量之最大者也。”

    原思爲之宰,【〔注〕包曰:“弟子原宪。思,字也。孔子爲鲁司寇,以原宪爲家邑宰。”】 与之粟九百,辞。【〔注〕孔曰:“九百,九百斗。辞,辞让不受。”】

    ○注:“弟子”至“邑宰”。 ○正义曰:《史记·弟子列传》:“原宪,字子思。”郑《目录》云“鲁人”,司马贞《索隐》引《家语》云:“宋人,少孔子三十六岁。”金氏鹗《礼说》:“依《家语》,则夫子仕鲁时,子思方十七八岁,未任爲宰。《家语》‘三’字当是二字之譌。”郑此注云:“孔子初仕鲁,爲中都宰,从中都宰爲司空,从司空爲司寇也。”案:孔子五十二岁始仕鲁,爲中都宰,五十三岁进位爲司空、司寇,五十六岁去位。则此原思爲宰,盖在孔子爲司空、司寇时也。包氏止就司寇言,举最后之官,意中兼有司空,与郑义同。云“原宪爲家邑宰”者,《晋语》云:“官宰食加。”韦昭注:“官宰,家臣也。加,大夫之加田也。《论语》曰:‘原宪爲家邑宰’。”与包此注合。加田谓采地,原宪爲家邑宰,明此与粟爲食加矣。《仪礼·丧服斩衰章疏》:“孤卿大夫有采邑者,其邑既有邑宰,又有家相。若鲁三卿,公山弗扰爲季氏费宰,子羔爲孟氏郈宰之类,皆爲邑宰也。阳货、冉有、子路之等爲季氏家相,亦名家宰。若无地卿大夫,则无邑宰,直有家相者也。”贾氏此言最晰。诸书言孔子仕鲁,不言采地,则止有家相,不得有邑宰。包、韦之说,未可据矣。

    ○注:“九百”至“不受”。 ○正义曰:云“九百,九百斗”者,孔以意言之。胡氏绍勳《拾义》“案:《世家》:‘孔子居鲁,奉粟六万。’《索隐》云:‘当是六万斗。’《正义》云‘六万小斗,当今二千石也。’据此知孔子时三斗当唐时一斗。宋沉括《笔谈》云:‘予求秦、汉以来度量,计六斗当今之一斗七升九合。’是宋斗又大于唐斗。《元史》言‘世祖取江南,命输粟者止用宋斗斛。’以宋一石当今七斗,是元斗又大于宋斗。然则周时九百斗,合元时仅得一百八十九斗也。江氏永《羣经补义》云:‘古者百亩,当今二十三亩四分三釐有奇,就整爲二十三亩半。今稻田自佃一亩,约收穀二石四斗,二十三亩半收穀五十六石四斗,折半爲米二十八石二斗。人一岁约食米三石六斗,可食八人。’据江氏说,古农夫百亩,合今斗且得米二百八十二斗。如孔注以九百为九百斗,止合元斗一百八十九斗,反不及农夫所收之数,原思何又嫌多而辞之?或九百爲九百石,则又不若是多。古制计粟以五量,量莫大于斛,十斗爲一斛,粟多至九百,必以量之量大者计之,则九百当爲九百斛。何以知爲九百斛也?当时孔子爲小司寇,即下大夫,其家宰可用上士爲之。孟子曰‘上士倍中士’,当得四百亩之粟。又曰‘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亩’。明士亦有圭田,以五十亩合四百亩,爲四百五十亩。以汉制亩收粟一石半计之,当得六百七十五石。若以石合斛,一石爲百二十斤,古无大斗,一斛粟不足百斤,二斛约重一石有半,是百亩收百五十石,合得二百斛,四百亩爲八百斛,加圭田五十亩爲一百斛,共得九百斛。”案:胡说近理,因并著之。云“辞,辞让不受”者,《说文》:“辤,不受也。辞,讼也。”二字义别。今经典多作辞。

    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注〕孔曰:“禄法所得,当受无让。”郑曰:“五家爲邻,五邻爲里,万二千五百家爲乡,五百家爲党。”】

    正义曰:郑注云:“毋,止其辞让也。士辞位不辞禄。”案:《说文》:“毋,止之词也。”古人禄皆以粟,故注以禄解粟。此与上章“请粟”爲私与之粟不同也。有位则有禄,义所当受,不得辞,惟辞位乃无禄耳。郑以“毋”字绝句。武氏亿《经读考异》谓“毋”通作“无”,“以”通作“已”,“毋以”亦连下读,如《孟子》“无以则王乎”句,亦通。王氏引之《经传释同》谓“毋”与“无”通,无训爲不,连下读。与武又异,而义亦通。

    ○注:“五家”至“爲党”。 ○正义曰:《说文》:“??,国离邑,民所封乡也。”“国离邑”者,言乡爲国所附丽之邑也。《释名·释州国》:“乡,向也。衆所向也。”《玉篇》:“?,《广雅》云居也。一曰五百家爲?,今作党。”据《说文》:“党,从尚黑。”训“不鲜”,则叚借也。《周官·大司徒》:令五家爲比,五比爲闾,四闾爲族,五族爲党,五党爲州,五州爲乡。注:“党五百家,乡万二千五百家。”又《遂人》:“掌邦之野,以土地之图经田野,五家爲邻,五邻爲里,四里爲酇,五酇爲鄙,五鄙爲县,五县爲遂。”注:“郑司农云:‘田野之居,其比伍之名,与国中异制,故五家爲邻。’玄谓异其名者,示相变耳。”案:此则邻里乡党实兼乡遂之制。各举二者,以概其馀。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騂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注〕犁,杂文。騂,赤也。角者,角周正,中牺牲。虽欲以其所生犁而不用,山川宁肯舍之乎?言父虽不善,不害于子之美。】

    正义曰:皇疏载一说:“犂或音梨,谓耕牛也。”《释文》:“犂,又力兮反,耕犂之牛。”此六朝经师解谊之最可据者。《说文》:“??,耕也。耕,??也。”互相训。“犂”即“??”省。古有人耕、牛耕二法。孔门弟子,如冉耕字伯牛,司马牛名犂,名字都是相配。惠氏士奇《礼说》:“犂牛爲耕牛。犂牛之子,非犊而何?体醇騂而角茧栗,此天牲也。以天牲而用之山川,则近于非礼。然天下未有歆于上帝而吐于山川者,故曰‘山川其舍诸’。说者据此以爲山川用騂牲,误矣。何休云:‘别天牲,主以角。’故知騂且角爲天牲。”先从叔丹徒君《骈枝》云:“惠氏谓山川不得用騂牲,以其非礼,故欲勿用,此义非也。又云‘天下未有歆于上帝而吐于山川者,故曰山川其舍诸’,夫既非礼矣,山川岂得享之?《祭义》曰:‘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养兽之官,牺牷祭牲,必于是取之。’民间耕牛,非所以待祭祀,故欲勿用。然有时公牛不足,则耕牛之犊,亦在所取。《周礼羊人职》云:‘若牧人无牲,则受布于司马,使其贾买牲而共之。’《遂人》所谓‘野牲’,《曲礼》所谓‘索牛’是也。周礼用騂牲者三:祭天南郊,一也;宗庙,二也;望祀南方山川,三也。郊庙,大祀也;山川,次祀也。耕牛之犊,而有騂角之材,纵不用诸上帝山川次祀,亦岂得舍之?不得已而思其次之辞也。三代以下,世及爲礼,未有起畎亩之中,膺天子之荐者。论匹夫之遭际,至于得国而止。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故有山川之喻。《说苑·脩文篇》曰:‘雍也可使南面,南面者,天子也。’《孙卿子》曰:‘圣人之得埶者,舜禹是也。圣人之不得埶者,仲尼、子弓是也。’杨倞注:‘子弓,仲弓也。’顔渊问爲邦,夫子告以四代之礼乐。仲弓德行亚于顔渊,观夫子所以称之者,其分量可知矣。”谨案:《骈枝》此义甚精。《南齐礼志》:“建武二年,何佟之奏:‘《牧人》云:“阳祀用騂牲,阴祀用黝牲”。郑云:“阳祀,祭天南郊及宗庙;阴祀,祭地北郊及社稷”。’前军长史刘绘议:‘《语》云“犂牛之子”云云,未详山川合爲阴祀否?若在阴祀,则与黝乖矣。’佟之云:‘《周礼》以天地爲大祀,四望为次祀,山川为小祀。四望以上,牲色名依其方者,以其祀大,宜从本也。山川以下,牲色不见者,以其祀小,从所尚也。则《礼》、《论》二说,合爲一矣。’从之。”考佟之议谓此“山川”爲山林川泽,羣祀之小者,与四望不同。四望者,五岳、四渎,其祀尊,故各用其方色。山川,其祀卑,则各从所尚用之。《明堂位》:“夏后氏牲尚黑,殷尚白,周騂刚。”騂本周所尚,故此山川得用之也。四望、山川,不在阴祀之列,故郑注《牧人》不数之。《骈枝》谓望祀南方山川用騂,是山川亦用其方之色,与四望大祭同。此騂牛但举南方,与何说异。何谓山川用牲,各从所尚,考之经传,未有所徴,则当以《骈枝》爲然也。若然,山川用騂,而《牧人》云“凡外祭毁事用尨”,外祭兼有山川,彼谓毁除殃咎之祭,非正祭。《说文》:“市居曰舍。捨,择也。”谊别,今经典多叚“舍”爲“捨”。

    ○注:“犂杂”至“之美”。 ○正义曰:云“犂杂文”者,王氏引之《经义述闻》:“犂与騂对举,犂者,黄黑相杂之名也。《魏策》‘骊牛之黄也似虎’,骊与犂通。犂之爲骊,犹黎之爲骊。《禹贡》‘厥土青黎’,《史记·夏本纪》作‘青骊’。《东山经》:‘鳙鳙之鱼,其状如犂牛。’郭注:‘牛以虎文者。’则犂牛即骊牛矣。《广韵》:‘黧,黑而黄也。’黧亦与犂通。然则犂牛者,黄黑相杂之牛也。《淮南说林篇》:‘髡屯犂牛,既科以楕,决鼻而覊,生子而牺,尸祝斋戒,以沉诸河,河伯岂羞其所从出,辞而不享哉?’牺与犂相对爲文。《鲁颂閟宫传》:‘牺,纯也。’《曲礼》郑注:‘牺,纯毛。’则犂爲不纯色者矣。故高注曰:‘犂牛纯色。’引《论语》云云。据此,则杂文之训,确不可易。《月令》曰:‘命宰历卿大夫至于庶民土田之数,而赋牺牲,以共山林名川之祀。’则山川之祀亦用纯色,而不纯者不用。此正与《论语》义合。”今案:《法言修身篇》:“或问:犂牛之鞹与玄騂之鞹有以异乎?曰:同。然则何以不犂也?曰将致孝乎鬼神,不敢以其犂也。如刲羊刺豕,罢宾犒师,恶在犂不犂也。”此亦以犂牛爲杂文,与《淮南》同。其实《论语》犂牛即是耕牛,《东山经》借犂爲骊,与此犂牛字同实异,不得援以爲证。且騂角之牛既已可用,何必追溯所生,而以杂文爲嫌,致有勿用之疑?若以杂文喻仲弓父行恶,无论此说全不可信,且即有之,而称子之美,必及其父之恶,长者所不忍言,而谓圣人能出诸口乎?然则以犂牛爲耕牛,以耕牛爲喻微贱,其说信不可易。云“騂,赤也”者,《郊特牲》云:“牲用騂,尚赤也。”《明堂位》“周騂刚”,注:“騂,赤色。”《草人职》云:“騂刚用牛。”注:“故书騂爲挈,杜子春挈读爲騂,谓地色赤。”案:《说文》:“?[xīng],赤刚土也。从土,觲[xīng]省声。”此即草人“騂刚”之义。?正字,叚騂字爲之。与《明堂位》“騂刚”騂爲正字异也。《说文》马部无“騂”,徐铉新附字作“??”[xīng],云“从马,觲省声。”云“角者,角周正,中牺牲”者,《说文》:“角,兽角也。象形,角与刀鱼相似。”《释名·释形体》:“角者,生于额角也。”何休《公羊·僖三十一年传》注:“《礼》,祭天牲角茧栗,社稷宗庙角握,六宗五岳四渎角尺。”茧栗者,言其坚细。角以细小爲贵,故握大于茧栗,尺又大于握也。此祭山川,当用角尺。皇疏云:“角周正,长短尺寸合礼也。”周氏柄中《典故辨正》云:“角爲周正,如《春秋》‘鼷[xī]鼠食郊牛角’,则不周矣。《尔雅》‘角一俯一仰曰觭’,则不正矣。”此言角虽合度,然稍有偏损,亦爲不合用也。《说文》:“牺,宗庙之牲也。贾侍中说此非古字意。”古或以“义”爲之。又《说文》:“牲,牛完全。”凡鸟兽用于祭祀,皆谓之牺牲,引申之义也。騂角合礼,故言“中牺牲”也。云“虽欲以其所生犁而不用,山川宁肯舍之乎”者,此言人欲勿用之也。王氏引之《经传释词》:“诸,之乎也。急言之曰‘诸’,徐言之曰‘之乎’。”据王说,则此注“之乎”二字,即释“诸”字也。云“言父虽不善,不害于子之美”者,此魏、晋人误说。《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仲弓父贱人。孔子曰:‘犂牛之子’”云云。贱者,微贱之称。夫子亦自言少贱,非谓其行有不善也。《家语·弟子解》乃云:“仲弓,伯牛之宗族,生于不肖之父。”《家语》爲王肃所乱,不足取证。《论衡自纪篇》:“母犂犊騂,无害牺牲;祖浊裔清,不妨奇人。鮌恶禹圣,叟顽舜神。伯牛寝疾,仲弓洁全。顔路庸固,回杰超伦。孔墨祖愚,丘翟圣贤。”以伯牛爲仲弓父,必有所本。伯牛寝疾,岂爲恶行?可知家语及此注之谬。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馀则日月至焉而已矣。”【〔注〕馀人暂有至仁时,唯回移时而不变。】

    正义曰:顔子体仁,未得位行道,其仁无所施于人,然其心则能不违,故夫子许之。“日月至”者,谓每一日皆至仁也。一日皆至仁,非谓日一至也。积日成月,故曰“日月至”。

    ○注:“馀人暂有至仁时,唯回移时而不变。” ○正义曰:言“日月至”,则非终日终月不违仁,故注以“暂”言之。云“移时”者,天有四时,每三月爲一时,过三月竟则移时。皇疏云:“既‘不违’,则应终身而止。举‘三月’者,三月一时,爲天气一变,一变尚能行之,则他时能可知也。亦欲引汲,故不言多时也。故苞述云:‘顔子不违仁,岂但一时?将在勗羣子之志,故不绝其阶耳。’”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注〕包曰:“果谓果敢决断。”】 于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注〕孔曰:“达谓通于物理。”】 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注〕孔曰:“艺谓多才艺。”】 于从政乎何有?”

    正义曰:“从政”谓从事于政。或据《左传》“晋之从政者新”,以此“从政”爲执政,非也。鲁人使使召冉求,冉求先归,至此,康子始问三子从政。则由、求之仕季氏,并在夫子归鲁后矣。果者能任事,达者能明事,艺者能治事,故皆可以从政。公孙丑以乐政子爲政,疑其强、有知虑、多闻识。强即是果,有知虑即是达,多闻识即是艺。皇本“曰赐也达”、“曰求也艺”,两“曰”上有“子”字。

    ○注:“果谓果敢决断。” ○正义曰:《尔雅·释诂》:“果,胜也。”《一切经音义》引《尔雅》作“惈”。孙炎曰:“惈,决之胜也。”又引《苍颉篇》:“惈,憨也。”憨与敢同。子路好勇,故遇事明决,爲果敢也。其可使治赋,亦以此。

    ○注:“达谓通于物理。” ○正义曰:《仪礼士昏礼》注:“达,通达也。”此常训。物犹事也。

    ○注:“艺谓多才艺。” ○正义曰:郑亦有此注,同孔所袭也。“艺”本作埶,见《说文》。古以礼、乐、射、御、书、数爲六艺。人之才能,由六艺出。故蓺即训才能。冉求自任,以爲小国三年,可以使足民,其艺可知。

    季氏使闵子骞爲费宰。【〔注〕孔曰:“费,季氏邑。季氏不臣,而其邑宰数畔。闻子骞贤,故欲用之。”】

    正义曰:《史记·弟子列传》:“闵损字子骞,少孔子十五岁。”郑《目录》云“鲁人”。《玉篇》:“??,鲁季氏邑。《论语》作费,或作鄪。”

    ○注:“费季”至“用之”。 ○正义曰:《左僖元年传》:“公赐季友汶阳之田及费。”是费爲季氏邑也。顾氏栋高《春秋大事表》:“费邑有二:鲁大夫费庈父之邑,在今兖州府鱼台县西南。季氏之费邑,在今沂州府费县治西南七十里。”江氏永《春秋地理考实》:“费伯帅师城郎,郎亦在鱼台县,故城在今费县西北二十里。今之费县治祊城,于钦《齐乘》谓‘伯国姬姓,鲁懿公之孙,后爲季氏之邑’。以费伯之费与季氏之费合爲一,非也。”“邑宰数畔”,谓南蒯、公山弗扰之类。如注所言,季氏当指康子。以上章康子问三子从政观之,此爲康子无疑。

    闵子骞曰:“善爲我辞焉。【〔注〕孔曰:“不欲爲季氏宰,託使者善爲我辞焉,说令不复召我。”】 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注〕孔曰:“复我者,重来召我。去之汶水上,欲北如齐。”】

    正义曰:陆氏《释文》曰:“一本无‘吾’字,郑本无‘则吾’二字。”阮氏元《校勘记》:“《史记》无‘则吾’二字。”与郑本同。

    ○注:“不欲”至“召我”。 ○正义曰:《史记·弟子列传》闵损“不仕大夫,不食污君之禄”。不仕大夫即指此辞费宰言。《家语·执辔篇》载“闵子爲费宰,问政于夫子”,与《论语》显背,此可知其僞矣。毛氏奇《改错》曰:“夫子一门多仕季氏,即夫子先爲季氏史,爲季氏司职吏,闵子祇以费本岩邑,而其先又经叛臣窃据,实恐难任,故辞之颇坚。观其居丧未终,要絰从政,则非仲尼之门不肯仕大夫之家已可知也。”案:毛说固是。然闵子实不欲臣季氏,与由、求诸人异,所谓君子之行有不同也。《史传》称其“不食污君之禄”,与上句“不仕大夫”互文见义,明此大夫亦污君之类,故不欲仕。不得援“要絰从政”,谓此辞宰但以难任故矣。云“说令不复召我”,“说”即辞也。或谓辞与“原思辞粟”之辞同,辞不受也。亦通。

    ○注:“去之汶水上,欲北如齐。” ○正义曰:《汉书·地理志》泰山郡莱芜下曰:“《禹贡》汶水出西南,入济。”琅琊郡朱虚下曰:“东泰山,汶水所出,东至安丘入潍。”是汶水有二。此水经由齐鲁界上,闵子所指之汶,未知确在何处?《水经·汶水注》云:“汶水经钜平县故城而西南流,城东有鲁道,《诗》所云‘鲁道有荡’是也。”王氏昶说齐、鲁往来孔道实在嬴、博,当今宁阳东平閒,则意汶上亦在嬴、博,说颇近理。阎氏若璩《释地》引曾彦和曰:“出莱芜县原山入济者,徐州之汶也;出朱虚县泰山入潍者,青州之汶也。《论语》‘在汶’,指徐州言,以鲁事也。”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注〕马曰:“伯牛,弟子冉耕。”包曰:“牛有恶疾,不欲见人,故孔子从牖执其手也。”】

    正义曰:《说文》:“牖,穿壁,以木爲交窗也。从片户,甫声。谭长以爲甫上日也,非户也。牖所以见日。”段氏玉裁注:“交窗者,以木横直爲之,即今之窗也。在牆曰牖,在屋曰窗,此则互明之。必言以木者,字从片也。古者室必有户有牖,牖东户西,皆南乡。《毛诗传》曰:‘向,北出牖也。’北或有穴通明,至于塞之。然《士虞礼》‘祝啓牖乡’,郑注云:‘乡牖一名。’《明堂位》‘达乡’,注‘乡,牖属’。是南牖亦名向。《士丧礼》‘寝东首于墉下’,《丧大记》作‘北墉下’,今本墉皆譌牖,非也。” 今案:《士虞礼》注:“牖先阖后啓,扇在内也。”窗扇在内,故《毛诗》及《说文》以“向”爲北出牖,北出犹言北开。《士虞礼》、《明堂位》所云“啓乡”、“达乡”,即《豳诗》之“塞向”,非有南牖、北牖之分。古人寝居在奥,故《士昏礼》“御衽于奥,媵衽良席,在东,北止。”至冬时气寒,故令塞向。塞者,蔽也。不是北牆别有穴以通明而名向也。《丧大记》“寝东首于北墉下”,注:“谓君来视之时也。病者恒居北墉下,或爲‘北牖下’。”《释文》:“庸本又作墉。”则经文必本作“庸”,非作“牖”可知。作“牖”者,郑君所记别本,陆氏未爲作音也。孔疏所见经注皆是“牖”,不能辨正,且谓“病者恒在北牖下,若君来视之时,暂移乡南牖下,东首,令君得南面视己”,与郑注违异,非也。毛氏奇龄《稽求篇》:“《郊特牲》云‘亳社北牖’,谓丧国之社,屋其上而开北牖,所以绝阳光而通阴气。阴生则物死,是北牖爲死牖。而谓病者居其下,误矣。”方氏观旭《偶记》:“说者谓古人西北隅有扉,谓之屋漏。案:《丧大记》‘甸人取所彻庙之西北厞[fèi]’,旧解云‘厞是屋簷也’,不爲门。扉、厞之义爲隐,是室隐处。惟丧事彻去其厞,爲日光漏入,因而其处有屋漏之名。然则西北隅无扉,不必爲‘北牖’一误字,从而爲之辞。” 案:古人平时寝处皆在奥,病时始迁北墉下,即君视疾亦然。毛氏奇龄谓“东首西面,与君之入室西立东面正得相对。”若然,病者迁北墉下。而《论语》称“自牖执其手”者,包咸谓“牛有恶疾,不欲见人”,故迁于南牖下,夫子自牖外就而问之。此是变礼,故《论语》特文记之。《汉书·龚胜传》:“胜称病笃,爲牀室中户西南牖下,东首,加朝服拕绅。使者入户,西行南面立,致诏付玺书,迁延再拜。”盖胜不欲仕莽,僞辞以疾,而惟恐使者知之,故迁于牖下,不令入室,以示不敢当尊之意。其使者则仍入户致诏,盖亦知其非病矣。毛氏奇龄谓“因王莽诏使迎胜,胜以死自居”。案:死后迁牖下是南首,龚胜迁牖下是东首,与平时寝处无异,何言自居以死?毛说误也。又案:以《龚胜传》观之,伯牛迁牖下,亦当是东首。

    ○注:“伯牛”至“手也”。 ○正义曰:《史记·弟子列传》:“冉耕字伯牛。”郑目录云“鲁人。”《圣门志》、《阙里广志》称“伯牛少孔子七岁。”不审何据。《弟子传》又云“伯牛有恶疾”,此包所本。《淮南子·精神训》:“伯牛爲厉。”《说文》:“疠,恶疾也。”厉即疠省。毛氏奇龄《賸言》“古以恶疾爲癞。《礼》‘妇人有恶疾去’,以其癞也。故《韩诗》解《芙苢》之诗,谓‘蔡人之妻伤夫恶疾,虽愚癞而不忍绝’。而刘孝标作《辨命论》,遂谓‘冉耕歌其《芣苡》’。”正指是也。

    曰:“亡之,【〔注〕孔曰:“亡,丧也。疾甚,故持其手曰丧之。”】 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注〕包曰:“再言之者,痛惜之甚。”】

    正义曰:《汉书·楚元王传》:“蔑之命矣夫”,《新序·节士篇》“末之命矣夫”,本此文。“亡”、“蔑”、“末”皆训“无”。蔑又声转。《史记·弟子传》曰:“命也夫!斯人也而有斯疾,命矣夫!”当是《古论》如此。《白虎通·寿命篇》:“命者何谓也?人之寿也,天命已使生者也。”又言:“命有三科:有遭命以遇暴。遭命者,逢世残贼,若上逢乱君,下必灾变暴至,夭绝人命。”下云:“冉伯牛危言正行,而遭恶疾。孔子曰:‘命矣夫,斯人而有斯疾也。’”是则孔子此歎,盖伤时无贤君,有道之士多致夭病,与哭顔渊同意。

    ○注:“亡,丧也。疾甚,故持其手曰丧之。” ○正义曰:注以“疾甚”知其将死,故曰“丧之”。吴氏英《经句说》读“亡”爲无,云“《春秋传》‘公子曰“无之”’,谓无其事也。此‘无之’,谓无其理也。有斯疾,必有致斯疾者,而斯人无之也。”案:吴说亦通。《新序》言关龙逢谏桀,因囚拘之,君子引此文惜之,亦谓无其理也。顔师古《楚元王传注》:“蔑,无也。言命之所遭,无有善恶。”此义非是。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甚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注〕孔曰:“箪,笥也。颜渊乐道,虽箪食,在陋巷,不改其所乐。”】

    正义曰:《说文》云:“陋,阨陝也。”陝与狭同。顔子家贫,所居陋狭,故曰“陋巷”。《说文》:“??,里中道。从??从共。皆在邑中所共也。”?,篆文从??省。《广雅·释诂》:“衖[xiàng],凥[jū]也。”《释宫》:“衖,道也。”又云:“阎谓之衖。”衖爲??之变体,巷则从篆文?省。古人称巷有二义:里中道谓之巷,人所居亦谓之巷。故《广雅》兼列二训。顔子陋巷,即《儒行》所云“一亩之宫,环堵之室”。解者以爲街巷之巷,非也。此王氏念孙说,见《经义述闻》。《寰宇记》:“陋巷在曲阜西南二里,孔子庙北二百步。”《一统志》:“陋巷在曲阜县阙里东北,今顔子庙在焉。”此出后世傅会,不足依据。

    ○注:“箪笥”至“所乐”。 ○正义曰:郑注云:“箪,笥也。”此僞孔所本。《说文》:“箪,笥也。《汉律令》:‘箪,小筐也。’笥,饭及衣之器也。”其字从竹,是箪、笥以竹爲之。亦有用苇者。《士丧礼》“栉于箪”,注:“箪,苇笥是也。”笥兼大小,箪则止是小者,故许引《汉律》以“箪”爲小筐也。《说文》匚部》:“匡,饭器,筥也。”筥者,??之一名,容五升,则此小筐亦容五升矣。《广雅释器》:“?、匥、匰,笥也。箪、籚、篮,筐也。”匰与箪同。《曲礼》:“凡以弓剑、苞苴、箪笥问人者。”郑注:“箪笥,盛饭食者,圆曰箪,方曰笥。”对文箪笥别,散文通称。皇本“箪,笥也”下有“瓢,瓠也”三字。案:云“瓢瓠”者,谓瓠爲瓢也。《衆经音义》十八引《三苍》云:“瓢、瓠,勺也。”《士昏礼》:“实四爵合卺[jǐn]。”郑注:“合卺,破匏也。”《太平御览》引《三礼图》云:“卺取四升,瓠中破。”然则瓢亦是破瓠爲之,但此用爲饮器,其容数未闻。郑注云:“贫者,人之所忧,而顔渊志道,自有所乐,故深贤之。”此注云“乐道”,与郑同。赵歧注《孟子·离娄篇》云:“当乱世安陋巷者,不用于世,穷而乐道也。惟乐道,故能好学。夫子疏水曲肱,乐在其中,亦谓乐道也。”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注〕孔曰:“画,止也。力不足者,当中道而废。今女自止耳,非力极。”】

    ○注:“画止”至“力极”。 ○正义曰:《说文》:“画,界也。象田四界,聿所以画之。”引申之,凡有所界限而不能前进者,亦爲画,故此注训“止”。《法言·学行篇》:“是故恶夫画也。”李轨注同。凡人志道,皆必力学。人不可一日勿学,故于学自有不已之功。圣门弟子,若顔子大贤,犹言“欲罢不能,既竭吾才,欲从末由”,其于夫子之道,盖亦勉力之至。然循序渐进,自能入德,奚至以力不足自诿?《里仁篇》:“夫子云:‘有能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若此言“力不足者,中道而废”,盖特就冉求之言,指出真力不足之人以晓之。张栻《论语解》:“爲仁未有力不足者,故仁以爲己任者,死而后已焉。今冉求患力不足,非力不足也,乃自画耳。所谓中道而废者,如行半涂而足废者也。士之学圣人,不幸而死则已矣。此则可言力不足也,不然而或止焉,则皆爲自画耳。画者,非有以止之而自不肯前也。”南轩说即此注义。《表记》云:“乡道而行,中道而废,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数之不足也。俛焉日有孳孳,毙而后已。”郑注:“废,喻力极罢顿,不能复行则止也。俛焉,勤劳之貌。”《表记》之文,与此章相发。“中道而废”即是毙,惟毙不得不废,废犹言止也。人之力生于气,而其爲学也,则有志以帅气,志之不立,而诿于气之不振,是自弃矣。是故君子之爲学,日知所亡,月无忘其所能,莫殚也,莫究也,期之终身而已。身之未亡,是力犹未尽,故夫彊有力者,将以爲学也。舍学而彊有力,将何用焉?力之既至,而学亦至,则希圣达天之诣。力之既至,而学犹未至,则是中道而废,亦不失爲贤者之归。当时若顔子未达一间,而遽以早死,是亦中道而废者也。冉求未至罢顿力极,而曰力足,则是自爲画止,非力不足可知。注中“力极”二字,似本《表记》注。

    子谓子夏曰:“女爲君子儒,无爲小人儒。”【〔注〕孔曰:“君子爲儒,将以明道。小人爲儒,则矜其名。”】

    正义曰:《周官·太宰》:“四曰儒,以道得民。”注:“儒,诸侯保氏有六艺以教民者。”《大司徒》:“四曰联师儒。”注:“师儒,乡里教以道艺者。”据此,则儒爲教民者之称。子夏于时设教,有门人,故夫子告以爲儒之道。君子儒,能识大而可大受,小人儒,则但务卑近而已。君子小人,以广狭异,不以正邪分。

    ○注:“孔曰”至“其名”。 ○正义曰:小人儒,不必是“矜名”,注说误也。皇本作“马曰”,《弟子传集解》引作“何曰”,足利本不载姓名,则亦以爲“何曰”矣。《北堂书钞》六十六引何休注文同,当是何晏之误。

    子游爲武城宰。【〔注〕包曰:“武城,鲁下邑。”】 子曰:“女得人焉耳乎?”【〔注〕孔曰:“焉耳乎,皆辞。”】 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注〕包曰:“澹台,姓。灭明,名。字子羽。言其公且方。”】

    正义曰:“耳”,他本或引作“尔”,耳、尔皆辞。阮氏元《校勘记》、段氏《说文》注》并以“耳”爲“尔”譌。尔,于此也。此者,此武城也。段云:“耳在古音一部,尔在古音十五部,音义绝不相混。”然唐宋《石经》、宋本《九经》岳珂本,此文皆作“耳”。“耳”训语辞,不必从“尔”训于此矣。郑注云:“汝爲此宰,宁得贤人与之耳语与也。”注有譌脱,莫晓其义。又云:“澹台灭明者,孔子弟子,子游之同门也。步道曰径。修身正行,公事乃肯来我室,得与之语耳,非公事不肯来。言无私谒。”案:《弟子列传》:“澹台灭明,状貌甚恶,欲事孔子,孔子以爲材薄。既已受业,退而脩行,行不由径,非公事不见卿大夫。”是灭明先受学孔子,与子游同门。“同门”者,谓同在一师门也。“步道曰径”者,《说文》:“径,步道也。”言爲人所步走之道。《释名·释道》云:“径,经也。人所经由也。”《周官·遂人职》:“夫间有遂,遂上有径。”此即步道之径。《祭义》“道而不径”,老子“大道甚夷,而民好径”。焦竑《笔乘》:“古井田之制,道路在沟洫之上,方直如棊枰,行必遵之,毋得斜冒取疾。《野庐氏》‘禁野之横行径踰...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