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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 风操 慕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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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操第六

    吾观礼经,圣人之教:箕帚〔一〕匕箸〔二〕,咳唾〔三〕唯诺〔四〕,执烛〔五〕沃盥〔六〕,皆有节文〔七〕,亦为至矣。但既残缺,非复全书;其有所不载,及世事变改者,学达君子,自为节度,相承行之,故世号士大夫风操〔八〕。而家门〔九〕颇有不同,所见互称长短;然其阡陌〔一0〕,亦自可知。昔在江南,目能视而见之,耳能听而闻之;蓬生麻中〔一一〕,不劳翰墨〔一二〕。汝曹生于戎马之闲,视听之所不晓,故聊记录〔一三〕,以传示子孙。

    〔一〕赵曦明曰:“礼记曲礼上:‘凡为长者粪之礼,必加帚于箕上,以袂拘而退,其尘不及长者;以箕自乡而扱之。’”

    〔二〕赵曦明曰:“礼记曲礼上:‘饭黍毋以箸。’”

    〔三〕赵曦明曰:“礼记内则:‘在父母舅姑之所,不敢哕噫、嚏咳、欠伸、跛倚、睇视,不敢唾洟。’”

    〔四〕赵曦明曰:“礼记曲礼上:‘抠衣趋隅,必慎唯诺;父召无诺,先生召无诺,唯而起。’”案:郑玄注:“慎唯诺者,不先举,见问乃应。”

    〔五〕赵曦明曰:“礼记少仪:‘执烛,不让不辞不歌。’”卢文弨曰:“管子弟子职:‘昏,将举火,执烛隅坐,错总之法:横于坐所,栉之远近,乃承厥火,居句如矩,蒸间容蒸,然者处下,捧碗以为绪,右手执烛,左手正栉,有堕代烛。’案:栉亦作堲,谓烛烬;绪亦烛之烬也。堕,倦也,倦则易一人代之。”

    〔六〕赵曦明曰:“礼记内则:‘进盥,少者奉盘,长者奉水,请沃盥;盥卒,授巾,问所欲而敬进之。’”

    〔七〕“节文”,各本皆作“节度”,涉下文而误,今从宋本。礼记坊记曰:“礼者,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以为民坊者也。”史记礼书:“事有宜适,礼有节文。”此颜氏所本。

    〔八〕风操,谓风度节操。晋书裴秀传:“少好学,有风操。”又王劭传:“美姿容,有风操。”

    〔九〕后汉书皇甫规传:“刘佑、冯绲、赵典、尹勋,正直多怨,流放家门。”南史萧引传:“引曰:‘吾家再世为始兴郡,遗爱在人,政可南行,以存家门耳。’”家门,犹今言家庭。

    〔一0〕阡陌,即途径义。汉书叙例:“澄荡愆违,审定阡陌。”法书要录十王羲之帖云:“前试论意,久欲呈,多疾,愦愦,遂忘,致今送;愿因暇日,可垂试省。大期贤达兴废之道,不审谓粗得阡陌否?”艺文类聚二引李颙雷赋:“来无辙迹,去无阡陌。”宋书王微传,微以书告弟僧谦灵曰:“书此数纸,无复词理,略道阡陌,万不写一。”广弘明集十六范泰与谢侍中书:“见炽公阡陌如卿;问栖僧于山,诚是美事。”宋书郑鲜之传载滕羡仕宦议云:“举其阡陌,皆可略言矣。”南齐书张融传载融门律自序:“政以属辞多出,比事不羁,不阡不陌,非途非路耳。”以“阡陌”与“途路”对文,其义可知。

    〔一一〕赵曦明曰:“荀子劝学篇:‘蓬生麻中,不扶而直。’亦见大戴礼记。”器案:大戴礼记见曾子制言上,又见说苑谈丛篇及论衡程材、率性二篇。

    〔一二〕翰墨,谓笔墨。文选杨子云长杨赋序:“上长杨赋,聊因笔墨之成文章,故借翰林以为主人,子墨为客卿以讽。”

    注:“韦昭曰:‘翰,笔也。’梁简文帝昭明太子集序:“下国远征,殷勤于翰墨。”器案:此两句文义不贯,疑当作“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不劳翰墨”,今本脱二句八字,义不可通。大戴礼曾子制言上:“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泥,与之皆黑。”是其证。抑或“翰墨”是“绳墨”之误,言蓬生麻中,不劳绳墨而自直,即不扶自直之意也。

    〔一三〕“录”字宋本无,各本俱有,今据补。

    礼曰:“见似目瞿,闻名心瞿〔一〕。”有所感触,恻怆心眼;若在从容平常之地,幸须申其情耳〔二〕。必不可避,亦当忍之;犹如伯叔兄弟,酷类先人,可得终身肠断,与之绝耶?又:“临文不讳,庙中不讳,君所无私讳〔三〕。”益知〔四〕闻名,须有消息〔五〕,不必期于颠沛而走也〔六〕。梁世谢举〔七〕,甚有声誉,闻讳必哭〔八〕,为世所讥。又有〔九〕臧逢世〔一0〕,臧严之子也,〔一一〕笃学修行,不坠门风〔一二〕;孝元经牧江州〔一三〕,遣往建昌〔一四〕督事,郡县民庶,竞修笺书〔一五〕,朝夕辐辏〔一六〕,几案〔一七〕盈积,书有称“严寒”者,必对之流涕,不省取记,多废公事,物情怨骇〔一八〕,竟以不办而还。此并过事也。

    〔一〕颜本注:“瞿,音惧,惊也。出杂记。”赵曦明注亦引礼记杂记,并引郑玄注曰:“似谓容貌似其父母,名与亲同。”

    〔二〕“耳”,宋本作“尔”。器案:世说新语任诞篇:“桓南郡被召作太子洗马,船泊荻渚;王大服散后,已小醉,往看桓。桓为设酒,不能冷饮,频语左右,令温酒来。桓乃流涕呜咽,王便欲去。桓以手巾掩泪,因谓王曰:‘犯我家讳,何预卿事?’王叹曰:‘灵宝故自达。’”桓南郡谓桓玄,玄父温,故以王令左右“温酒”,为犯其家讳,而流涕呜咽也。

    〔三〕文见礼记曲礼上,郑玄注云:“君所无私讳,谓臣言于君前,不辟家讳,尊无二;临文不讳,为其失事正;庙中不讳,为有事于高祖,则不讳曾祖以下,尊无二也,于下则讳上。”

    〔四〕“益知”,各本皆作“盖知”,今从抱经堂校定本校改。

    〔五〕吴梅曰:“消息谓时地。”器案:本书文章篇:“当务从容消息之。”书证篇:“考校是非,特须消息。”是消息为颜氏习用语。寻汉、魏、六朝人消息都作斟酌义用。古钞本玉篇水部消下云:“野王案:消息犹斟酌也。”类聚五十五杜笃书槴赋:“承尊者之至意,惟高下而消息。”古文苑郦炎遗命书:“消息汝躬,调和汝体。”续汉书百官志注引风俗通:“啬者,省也;夫者,赋也;言消息百姓,均其赋役。”后汉书郑弘传注引谢承后汉书:“消息繇赋,政不烦苛。”晋书华峤传:“帝手诏报曰:‘辄自消息,无所为虑。’”陆云与兄平原书:“兄常欲其作诗文,独未作此曹语,若消息小往,愿兄可试作之。”又云:“愿当日消息。”晋书慕容超载记:“超下书议复肉刑:‘其令博士已上参考旧事,依吕刑及汉、魏、晋律令,消息增损,议成燕律。’”宋书王弘传:“弘上书言:‘役召之应,存乎消息。’”魏书苏绰传:“绰奏行六条诏书曰:‘善为政者,必消息时宜,而适烦简之中。’”又崔光傳■鴻傳:“鸿大考百寮议:‘虽明旨已行,犹宜消息。’”义俱用为斟酌。

    〔六〕吴梅曰:“走谓避匿也。”器案:南史谢超宗传:“道隆武人无识,正触其父名,曰:‘旦侍宴至尊,说君有凤毛。’超宗徒跣还内。道隆谓检觅毛,至闇待不得,乃去。”又王慈传:“谢凤子超宗尝候僧虔,仍往东斋诣慈,慈正学书,未即放笔。超宗曰:‘卿书何如虔公?’慈曰:‘慈书比大人,如鸡之比凤。’超宗狼狈而退。”又王亮传:“时有晋陵令沈巑之,性粗疏,好犯亮讳,亮不堪,遂启代之。巑之怏怏,乃造坐云:‘下官以犯讳被代,未知明府讳若为攸字,当作无骹尊傍犬,为犬傍无骹尊?若是有心攸?无心攸?乞告示。’亮不履下床跣而走。巑之抚掌大笑而去。”此之闻讳而徒跣,而狼狈,而跣走,即之推所谓颠沛而走也。

    〔七〕御览五六二引“梁”作“近”。赵曦明曰:“梁书谢举传:‘举字言扬,中书令览之弟,幼好学,能清言,与览齐名。’”

    〔八〕类说“哭”作“忌”。案:齐东野语四避讳:“梁谢举闻家讳必哭。”即本此文。

    〔九〕各本俱无“有”字,宋本有,今从之。

    〔一0〕卢文弨曰:“案:南史臧焘傳■載諸臧,無逢世名。”

    〔一一〕赵曦明曰:“梁书文学传:‘臧严,字彦威,幼有孝性,居父忧,以毁闻。孤贫勤学,行止书卷不离于手。’”抱经堂本脱“也”字,今据各本补。

    〔一二〕周书王罴王述传论:“述不陨门风,亦足称也。”

    〔一三〕赵曦明曰:“梁书元帝纪:‘大同六年,出为使持节都督江州诸军事、镇南将军、江州刺史。’”

    〔一四〕赵曦明曰:“隋书地理志:‘九江郡旧曰江州。’‘豫章郡统县四。’有建昌县。”

    〔一五〕“笺”,从宋本、鲍本;余本及事文类聚后三、天中记二四作“笺”,卢文弨曰:“笺,亦作笺,博物志:‘郑康成注毛诗曰笺,毛公尝为北海相,郑是此郡人,故以为敬。’案:文选所载笺,皆与王侯书,盖表之次也。”

    〔一六〕卢文弨曰:“辐辏,言如车辐之聚于毂也。老子:‘三十辐共一毂。’”

    〔一七〕姜宸英湛园札记一:“齐高元荣学尚有文才,长于几案。又薛庆之颇有学业,闲解几案。几案恐是案牍解。”吳承仕■齋讀書記曰:“今名官中文件簿籍为案卷,或曰案件,或曰档案,亦有单称为案者,盖文书计帐,皆就几案上作之,后遂以几案为文件之称。此事盖起于南北朝,北史:‘高元荣有文才,长于几案。’又:‘薛庆之颇有学业,闲解几案。’又:‘邢昕号有才藻,兼长几案。自孝昌之后,天下多务,世人竞以吏事取达,文学大衰。’又:‘世隆留心几案,遂有了解之名。’凡云几案者,皆指律令程序掾史简牍言之。其实文章学问,亦几案间事也;其时,乃以几案与文学对言,明以几案为吏事之专名,盖已久矣。”

    〔一八〕器案:唐刘驾上巳日诗:“物情重此节。”物情,即谓人情。古代谓人为物,国语周语:“女三为粲,今以美物归汝,而何德以堪之。”美物谓美人也。史记周本纪:“纣大说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索隐:“一物,谓■氏之美女也。”南齐书焦度传:“见度身形黑壮,谓师伯曰:‘真健物也。’”健物,犹言健儿,刘劭有人物志,即论人之作也。盖单言之曰物,复言之则曰人物也。

    近在扬都,有一士人讳审,而与沈氏交结周厚,沈与其书〔一〕,名而不姓〔二〕,此非人情也。

    〔一〕“沈与其书”,朱本作“沈氏具书”。

    〔二〕齐东野语四避讳:“如扬都士人名审,沈氏与书,名而不姓,皆谀之者过耳。”即本之推此文。

    凡避讳者,皆须得其同训以代换之〔一〕:桓公名白,博有五皓之称〔二〕;厉王名长,琴有修短之目

    〔三〕。不闻谓布帛为布皓,呼肾肠为肾修也。梁武小名阿练,子孙皆呼练为绢〔四〕;乃谓销炼〔五〕物为销绢物,恐乖其义。或有讳云者,呼纷纭为纷烟〔六〕;有讳桐者,呼梧桐树为白铁树,便似戏笑耳〔七〕。

    〔一〕类说、事文类聚后三、合璧事类续三无“换”字。卢文弨曰:“如汉人以‘国’代‘邦’、以‘满’代‘盈’、以‘常’代‘恒’、以‘开’代‘启’之类是也。近世始以声相近之字代之。”

    〔二〕沈揆曰:“博有五白,齐威公名小白,故改为五皓。一本以‘博’为‘传’者非。”案:类说、事文类聚、天中记二四即作“传”。赵曦明曰:“宋玉招魂:‘成枭而牟呼五白。’王逸注:‘五白,博齿也。倍胜为牟。’‘博’亦作‘簙’。”卢文弨曰:“‘齐桓’作‘齐威’,此又宋人避讳改也。之推作观我生赋云:‘惭四白之调护,厕六友之谈说。’乃以‘四皓’为‘四白’,此非有所讳,但取新耳。”

    〔三〕赵曦明曰:“汉书淮南厉王传:‘名长,高祖少子。’所出未详。”卢文弨曰:“案:今淮南子凡‘长’字俱作‘修’。”李详曰:“高注淮南子序:‘以父讳长,故所着诸“长”字皆曰“修”。’”陈汉章说同。器案:修琴之说,别无所闻。淮南修务篇:“人性各有所修。”疑“琴”为“性”音近之误。寻考工记凫氏:“钟大而短,则其声疾而短闻;钟小而长,则其声舒而远闻。”尔雅释乐作“徒鼓钟谓之修。”又疑“琴”为“钟”连类而及之误。然不能辄定也。又案:齐东野语四避讳谓:“韩退之辩讳:‘桓公名白,博有五皓之称;厉王名长,琴有修短之目。不闻谓布帛为布皓,肾肠为肾修。’”即本之推此文,而以为韩文,盖记忆偶疏耳。

    〔四〕赵曦明曰:“梁书武帝纪:‘高祖武皇帝讳衍,字叔达,小字练儿。’”器案:慧琳一切经音义十四大宝积经第八十二卷:“阿练儿,梵语虏质不妙,旧云阿兰,唐云寂静处也。”萧梁多以佛典取名,则阿练之名本于大宝积经也。又案:齐东野语四避讳:“梁武帝小名阿练,子孙皆呼练为白绢。”“绢”上有“白”字。

    〔五〕“销炼”,鲍本作“销练”,不可从;类说作“销炼”,同。

    〔六〕类说、事文类聚“纷烟”作“纷絪”。

    〔七〕宋本“耳”作“尔”。卢文弨曰:“案:赵宋之时,嫌名皆避,有因一字而避至数十字者,此末世之失也。”

    周公名子曰禽〔一〕,孔子名儿曰鲤〔二〕,止在其身,自可无禁。至若卫侯〔三〕、魏公子〔四〕、楚太子,皆名虮虱〔五〕;长卿名犬子〔六〕,王修名狗子〔七〕,上有连及〔八〕,理未为通,古之所行,今之所笑也。北土多有名儿为驴驹、豚子者〔九〕,使其自称及兄弟所名,亦何忍哉?前汉有尹翁归〔一0〕,后汉有郑翁归,梁家亦有孔翁归,又有顾翁宠〔一一〕;晋代有许思妣〔一二〕、孟少孤〔一三〕:如此名字,幸当避之。

    〔一〕周公之子鲁公名伯禽,见史记鲁周公世家。

    〔二〕卢文弨曰:“家语本姓解:‘十九娶宋之幵官氏,一岁而生伯鱼。鱼之生也,鲁昭公以鲤鱼赐孔子;孔子荣君之赐,故因名曰鲤,而字伯鱼。’”

    〔三〕类说无“卫侯”二字。

    〔四〕赵曦明曰:“史记韩世家:‘襄王十二年,太子婴死,公子咎、公子虮虱争为太子,时虮虱质于楚。’案:战国策韩策作‘几瑟’,此所云则未详。”郝懿行曰:“‘魏’当作‘韩’。”亦引史记文为证。器案:淮南子说林篇:“头虱与空木之瑟,名同实异也。”高诱注:“头中虱,空木瑟,其音同,其实则异也。”据此,则古人以瑟虱同音通用,此荀子正名所谓“惑于用名以乱实”者也。

    〔五〕器案:荀子议兵篇言世俗之善用兵者,有燕之缪虮,命名亦同此类,足证春秋、战国时,以虮虱命名者不少矣。

    〔六〕赵曦明曰:“史记司马相如传:‘蜀郡成都人也,字长卿。少时,好读书,学击剑,故其亲名之曰犬子。’”

    〔七〕李慈铭曰:“案:晋书:‘王修,字敬仁,小名荀子,太原晋阳人。’颜氏所称狗子,即其人也。六朝人往往以苟、狗通用,如张敬儿本名苟儿,其弟名猪儿,及敬儿贵后,齐武帝为名,傍加‘■’字作‘敬’。梁世何敬容自书名,往往大作‘苟’小作‘■’,大作‘父’小作‘口’,人嘲之曰:‘公家狗既奇大,父亦不小。’是皆以‘苟’为‘狗’之证。敬本从●,音急,说文:‘自急敕也。’与从艹之苟迥殊,六朝已不讲字学如此。”李详曰:“世说新语文学篇:‘许掾年少时,人以比王苟子。’刘孝标注:‘苟子,王修小字。’南朝俗字,有假‘苟’为‘狗’者,何敬容曾为人所戏‘苟子’,即‘狗子’。”陈汉章说同。器案:张敬儿,南齐书有传。

    〔八〕林思进先生曰:“如名狗子,则连及父为狗之类。”

    〔九〕类说引“驹”作“狗”。郝懿行曰:“桂未谷缪篆分韵有赵猪、王猪、筐猪等名,又有尹猪子印,又有张狗、左狗等印。”器案:魏书释老志有凉州军户赵苟子。宋俞成萤雪丛说一曰:“今人生子,妄自尊大,多取文武富贵四字为名,不以希颜为名,则以望回为名,不以次韩为名,则以齐愈为名,甚可笑也。古者命名,多自贬损,或曰愚曰鲁,或曰拙曰贱,皆取谦抑之义也。如司马氏幼字犬子,至有慕名野狗,何尝择称呼之美哉?尝观进士同年录,江南人习尚机巧,故其小名多是好字,足见自高之心;江北人大体任真,故其小名,多非佳字,足见自贬之意。”案:尊大与谦抑之说,足补此书所未备。

    〔一0〕赵曦明曰:“汉书尹翁归传:‘字子兄,平陵人,徙杜陵。’注:‘兄读曰况。’”

    〔一一〕赵曦明曰:“未详。”

    〔一二〕孙志祖读书脞录续编三曰:“案:许柳子永,字思妣,见世说政事篇。”李慈铭、李详、陈汉章、严式诲、刘盼遂说同。

    〔一三〕卢文弨曰:“晋书隐逸传:‘孟陋,字少孤,武昌人。’”孙志祖说同。李详曰:“世说栖逸篇注:‘袁宏孟处士铭:“处士名陋,字少孤。”’”陈汉章说同。严式诲曰:“经典释文叙录:‘论语孟整注,十卷。一云孟陋。陋字少孤,江夏人,东晋抚军参军,不就。’”器案:御览五0四引晋中兴书:“孟陋,字少孤,少而贞洁,清操绝伦,口不言世事,时或渔弋,虽家人亦不知所之。太宗辅政,以为参军,不起。桓温躬往造焉,或谓温宜引在府,温叹曰:‘会稽王不能屈,非敢拟议也。’陋闻之,曰:‘亿兆之人,无官者十居其九,岂皆高士哉?我病疾,不堪恭相王之命,非敢为高也。’”又通典一0二引孟陋难孙放事。

    今人避讳,更急于古。凡〔一〕名子者,当为孙地。吾亲识〔二〕中有讳襄、讳友〔三〕、讳同〔四〕、讳清、讳和、讳禹,交疏造次,一座百犯〔五〕,闻者辛苦,无憀〔六〕赖焉。

    〔一〕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无“凡”字,今从宋本;事文类聚亦无“凡”字。

    〔二〕亲识,六朝人习用语。陶渊明形赠影诗:“亲识岂相思。”谢惠连顺东西门行:“华堂集亲识。”

    〔三〕宋本、类说、事文类聚无“讳友”二字,今从余本。

    〔四〕“讳同”,宋本、类说、事文类聚作“讳周”。

    〔五〕卢文弨曰:“‘交疏’当为‘疏交’,故容有不识者。疏如字读。一云交往书疏,则当音所去切。造次,仓猝也。”器案:卢前说是,交疏指相交之疏远者,类说、事文类聚引亦作“交疏”。论语里仁篇:“造次必于是。”

    〔六〕“憀”,程本、胡本作“僇”。卢文弨曰:“广韵:‘憀,落萧切。’亦作聊,本或作‘僇’,非。”郝懿行曰:“憀,音聊,玉篇云:‘赖也。’集韵云:‘无憀赖也。’”器案:汪琬尧峰文钞题欧阳公集:“古人为文,未有一无所本者,如韩退之讳辩本颜氏家训。”即指此。

    昔司马长卿慕蔺相如,故名相如〔一〕,顾元叹慕蔡邕,故名雍〔二〕,而后汉有朱伥字孙卿〔三〕,许暹字颜回〔四〕,梁世有庾晏婴〔五〕、祖孙登〔六〕,连古人姓为名字,亦鄙事也〔七〕。

    〔一〕赵曦明曰:“见史记本传。”器案:史记司马相如传:“相如既学,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蔺相如,史记有传。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长卿慕相如之节。”亦用此事。

    〔二〕沈揆曰:“三国志:‘顾雍,字符叹,以其为蔡邕所叹。’一本作‘元凯’者,非。”卢文弨曰:“‘雍’与‘邕’同。”邕,后汉书有传。

    〔三〕“朱伥”,原作“朱张”,今据孙志祖说校改。孙氏读书脞录续编三:“‘朱张’当作‘朱伥’,伥字孙卿,见后汉书顺帝纪注。”器案:后汉书顺帝纪:“永建元年,长乐少府朱伥为司徒。”注:“朱伥,字孙卿,寿春人也。”又来历传:“大中大夫朱伥。”又丁鸿传:“门下由是益盛,远方至者数千人,彭城刘恺、北海巴茂、九江朱伥,皆至公卿。”又刘恺传:“伥能说经书,而用心褊狭。”又周举传:“后长乐少府朱伥代合为司徒。”风俗通义十反篇:“司徒九江朱伥,以年老为司隶虞诩所奏。”字俱作“伥”,今据改正。

    〔四〕赵曦明曰:“未详。”器案:北齐书恩幸和士开传有士曾参,亦连孔丘弟子姓为名字者。

    〔五〕钱大昕曰:“案:梁书文学传:‘庾仲容幼孤,为叔父泳所养。初为安西法曹行参军,泳时已贵显,吏部尚书徐勉拟泳子晏婴为宫僚,泳垂泣曰:“兄子幼孤,人才粗可,愿以晏婴所忝回用之。”’”孙志祖说同。

    〔六〕孙志祖读书脞录续编三曰:“祖孙登,见陈书徐伯阳传。”器案:陈书徐伯阳传:“伯阳与中记室李爽、记室张正见、左户郎贺彻、学士阮卓、黄门郎萧诠、三公郎王由礼、处士马枢、记室祖孙登、比部贺循、长史刘删等为文会之友。”(又见南史徐伯阳传)又侯安都传:“自王琳平后,安都勋庸转大,又自以功安社稷,渐用骄矜,数招聚文武之士,或射驭驰骋,或命以诗赋,第其高下,以差次赏赐之:文士则褚介、马枢、阴铿、张正见、徐伯阳、刘删、祖孙登,武士则萧摩诃、裴子烈等,并为之宾客,斋内动至千人。”即此人也。之推云梁世,则祖孙登亦由梁入陈者。

    〔七〕“鄙事”,宋本作“鄙才”,今从余本。论语子罕篇:“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此之推所本。器案:南史孝义传上:“蔡昙智乡里号蔡曾子,庐江何伯玙兄弟,乡里号为何展禽。”此则连古人姓名为品题,与此又别。

    昔刘文饶不忍骂奴为畜产〔一〕,今世愚人〔二〕遂以相戏,或有指名为豚犊者:有识傍观,犹欲掩耳,况当〔三〕之者乎?

    〔一〕赵曦明曰:“后汉书刘宽传:‘宽字文饶,尝坐客,遣苍头市酒,迂久大醉而还;客不堪之,骂曰:“畜产!”宽使人视奴,疑必自杀,曰:“此人也,骂言畜产,故吾惧其死也。”’”李慈铭曰:“案:畜产字本当作‘●’。”刘盼遂曰:“按:说文解字牛部:‘●,畜●,畜牲也。’又●部:‘●,畜产疫病也。’又●部:‘●●也。’以上三辞,字异而音义同,皆汉人常语也。”

    〔二〕抱朴子行品篇:“冒至危以侥幸,值祸败而不悔者,愚人也。”

    〔三〕“当”,各本作“名”,今从宋本,少仪外传下同。

    近在议曹〔一〕,共平章百官秩禄〔二〕,有一显贵,当世名臣,意嫌所议过厚。齐朝有一两士族文学之人,谓此贵曰:“今日天下大同,须为百代典式,岂得尚作关中旧意〔三〕?明公〔四〕定是陶朱公大儿耳

    〔五〕!”彼此欢笑,不以为嫌。

    〔一〕卢文弨曰:“曹,局也。”器案:汉书龚遂传有议曹王生,然续汉书百官志所载诸曹却无之,盖闲曹也。隋书李德林传:“遵彦追奏德林入议曹。”盖亦沿汉官之旧。

    〔二〕卢文弨曰:“平章虽本尚书,后世以为处当众事之称,唐以后遂以系衔。”李详曰:“杜甫诗目有‘余与主簿平章郑氏女子’语,朱鹤龄注引太平广记‘吾当为儿平章’语,盖至唐犹用之。”陈汉章说同。器案:平章犹言商讨,后汉书蔡邕传:“更选忠清,平章赏罚。”北史李彪传:“平章古今,商略人物。”王梵志诗:“有事须相问,平章莫自专。”义俱同。

    〔三〕各本句末有“乎”,今从宋本。赵曦明曰:“魏都关中,齐承东魏都邺。”刘盼遂曰:“北齐书之推本传:‘入周为御史上士。’此云议曹,正指其事;然则关中旧意,即就周末并北齐之时而言,邺都既下,故云天下大同,不得尚作旧意。”器案:刘说非是。此当隋时而言:隋统一天下,结束南北对峙局面,故云“大同”;虽都长安,即为新朝,故云“岂得尚作关中旧意”;之推写定家训时已入隋,故记其事云“近在议曹”也。

    〔四〕器案:汉、魏、六朝人率以“明”字加于称谓之上,以示尊重,如明公、明府、明将军、明使君之等,不一而足。通鉴九四胡三省注曰:“汉、魏以来,率呼宰辅岳牧为明公。”

    〔五〕“耳”,宋本作“尔”,今从诸本。赵曦明曰:“史记越王句践世家:‘范蠡去齐居陶,自谓陶朱公。父子耕畜废居,致赀钜万。生少子,及壮,而朱公中男杀人,囚于楚;公遣其少子往视之,装黄金千镒。且遣少子,长男固请行,不听。其母为言,乃遣长子。为书遗所善庄生,曰:“至则进千金,听其所为,慎无与争事。”长男至庄生家,发书进金,如父言。生曰:“可疾去,慎无留,即弟出,勿问所以然。”庄生虽居穷阎,以廉直闻于国,自王以下皆师尊之;及朱公进金,非有意受也,欲成事后复归之。长男不知其意,以为殊无短长也。庄生入见楚王,言:“某星宿某,此则害于楚。”王曰:“今为奈何?”生曰:“独以德为可以除之。”王乃使使者封三钱之府。楚贵人告长男曰:“王且赦。”长男以为赦,弟固当出,复见庄生,生惊曰:“若不去耶?”曰:“固未也。初为弟事;弟今议自赦,故辞生去。”生知其意欲得金,曰:“若自入室取金。”长男即取金持去。生羞为儿子所卖,乃入见楚王曰:“臣前言某星事,王欲以修德报之。今道路皆言陶之富人朱公之子杀人囚楚,其家多持金钱赂王左右,王非恤楚国而赦,以朱公子故也。”王大怒,令杀朱公子。明日下赦令。长男竟持其弟丧归,母及邑人尽哀之。朱公独笑曰:“吾固知必杀其弟也。彼非不爱弟,是少与我俱,见苦为生难,故重弃财。至如少弟者,生而见我富,岂知财所从来,故轻去之,非所惜吝。前日吾所为欲遣少子,固为其能弃财故也。长者不能,故卒以杀其弟,事之理也,无足悲者。吾日夜固以望其丧之来也。”’”

    昔侯霸之子孙,称其祖父曰家公〔一〕;陈思王称其父为家父,母为家母〔二〕;潘尼称其祖曰家祖〔三〕:古人之所行,今人之所笑也。今〔四〕南北风俗,言其祖及二亲,无云家者;田里猥人〔五〕,方有此言耳〔六〕。凡与人言,言己世父〔七〕,以次第称之,不云家者,以尊于父,不敢家也。凡言姑姊妹女子子

    〔八〕:已嫁,则以夫氏称之;在室,则以次第称之。言礼成他族,不得云家也。子孙不得称家者,轻略之也。蔡邕书集,呼其姑姊为家姑家姊〔九〕;班固书集,亦云家孙〔一0〕:今并不行也。

    〔一〕赵曦明曰:“后汉书侯霸传:‘霸字君房,河南密人。矜严有威容,笃志好学,官至大司徒。’”卢文弨曰:“王丹传:‘丹征为太子少傅。时大司徒侯霸,欲与交友,及丹被征,遣子昱候于道,昱迎拜车下,丹下答之,昱曰:“家公欲与君结交,何为见拜?”丹曰:“君房有是言,丹未之许也。”’案:此‘孙’字‘祖’字或误衍。”案:赵与■宾退录四引此文,并云:“之推,北齐人,逮今七百年,称家祖者,复纷纷皆是,名家望族,亦所不免。家父之称,俗辈亦多有之,但家公家母之名少耳。山简谓‘年三十不为家公所知’,(案见晋书山简传)盖指其父,非祖也。”左暄三余偶笔十:“孔丛子:‘子高以为赵平原君,霸世之士,惜其不遇时也。其子子顺以为衰世好事之公子,无霸相之才也。申叔问子顺曰:“子之家公,有道先生,既论之矣;今子易之,是非安在?”’是对子而亦称其父为家公也。”

    〔二〕类说“母为”上有“其”字。宋本及宾退录四、实宾录六引上“为”字并作“曰”。海录碎事七上、事文类聚后二引二“为”字都作“曰”。赵曦明曰:“魏志陈思王植传:‘字子建,薨,年四十一。景初中诏撰录所着凡百余篇。’”卢文弨曰:“陈思王集宝刀赋序:‘家父魏王,乃命有司造宝刀五枚。’下文称‘家王’。又叙愁赋序:‘时家二女弟,故汉皇帝聘以为贵人,家母见二弟愁思云云。’又释思赋序:‘家弟出养族父郎中伊。’”器案:御览六0八引魏文帝蔡伯喈女赋序:“家公与伯喈,有管、鲍之好。”家公亦指其父操,详后汉书列女董祀妻传。

    〔三〕海录碎事七上、合璧事类前二四无“其”字。赵曦明曰:“晋书潘岳传:‘岳从子尼,字正叔。性静退不竞,唯以勤学者述为事。永嘉中,迁太常卿。’今集后人所掇拾者,无家祖语。”器案:晋书潘尼传载乘舆箴云:“而高祖亦序六官。”寻尼祖勖作符节箴,当即在所序六官中,此云“高祖”,当系“家祖”之讹。

    〔四〕“今”,各本作“及”,今从宋本,宾退录、实宾录、事文类聚引都作“今”。

    〔五〕卢文弨曰:“猥人谓鄙人。”器案:治家篇言“猥婿”,猥字义同,谓猥俗也。

    〔六〕“耳”,宋本作“尔”,今从余本。通鉴一一八胡三省注:“魏、晋之间,凡人子者,称其父曰家公,人称之曰尊公。”

    〔七〕世父,谓伯父。仪礼丧服:“世父母。”正义:“伯父言世者,以其继世者也。”尔雅释亲:“父之晜弟,先生为世父。”郭注:“世有为嫡者,嗣世统故也。”

    〔八〕卢文弨曰:“仪礼丧服每言姑姊妹女子子,郑注:‘女子子者,女子也,别于男子也。’疏云:‘男子女子,各单称子,是对父母生称;今于女子别加一子,故双言二子以别于男一子者。姑对侄,姊妹对兄弟。’”案:事文类聚、合璧事类不重“子”字,非是。

    〔九〕赵曦明曰:“后汉书蔡邕传:‘邕字伯喈,所着诗、赋、碑、诔、铭、赞等,凡百四篇,传于世。’”卢文弨曰:“今蔡集未见有此语。”器案:“姑姊”,原作“姑女”,傅本作“姑姊”,今据校正。赵翼陔余丛考三七:“北史:‘高道穆为京邑,出遇魏帝姊寿阳公主,不避道,道穆令卒棒破其车。公主泣诉帝。帝他日见道穆曰:“家姊行路相犯,深以为愧。”’今俗惟子孙不称家,其犹颜氏之遗训欤!”

    〔一0〕赵曦明曰:“后汉书班彪传:‘子固,字孟坚,所着典引、宾戏、应讥、诗、赋、铭、诔、颂、书、文、记、论、议、六言,在者凡四十一篇。’”卢文弨曰:“今班集亦未见。”案:郭为崃咫闻集称名篇引此下有“戴■称安道则曰家弟矣”句,盖郭氏所窜入,干隆时人所见家训,不得多于今本。

    凡与人言,称彼祖父母、世父母、父母及长姑,皆加尊字,自叔父母已下,则加贤字〔一〕,尊卑之差也。王羲之书,称彼之母与自称己母同〔二〕,不云尊字,今所非也。

    〔一〕鲍本“已”作“以”。器案:南史沈昭略传:“王晏常戏昭略曰:‘贤叔可谓吴兴仆射。’”即其例证。

    〔二〕赵曦明曰:“晋书王羲之传:‘羲之字逸少。辩赡,以骨鲠称;尤善隶书,为古今之冠。拜护军,苦求宣城郡,不许,乃以为右军将军会稽内史。’”卢文弨曰:“案:今右军诸帖中,亦不见有此。”

    南人冬至岁首,不诣〔一〕丧家;若不修书,则过节束带〔二〕以申慰。北人至岁之日〔三〕,重行吊礼;礼无明文,则吾不取。南人宾至不迎,相见捧手而不揖〔四〕,送客下席而已;北人迎送并至门,相见则揖,皆〔五〕古之道也,吾善其迎揖。

    〔一〕卢文弨曰:“诣,至也。”

    〔二〕论语公冶长:“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束带,所以示敬意。

    〔三〕至岁,谓冬至、岁首二节也。

    〔四〕郝懿行曰:“捧手不揖,今南北之俗,遂尔盛行,唯宾至迎送于门为异耳。”

    〔五〕“皆”字,宋本有,余本俱无,今从宋本。

    昔者,王侯自称孤、寡、不谷〔一〕,自兹以降,虽孔子圣师,与门人言皆称名也〔二〕。后虽有臣仆之称〔三〕,行者盖亦寡焉。江南轻重,各有谓号,具诸书仪〔四〕;北人多称名者,乃古之遗风,吾善其称名焉。

    〔一〕卢文弨曰:“老子德经:‘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耶!非乎?’”器案:古天子诸侯,即位未终丧,自称曰孤,既终丧,自称曰寡人。吕氏春秋士容篇注:“孤、寡,谦称也。”淮南原道篇:“是故贵者必以贱为号。”注:“贵者,谓公王侯伯,称孤、寡、不谷,故曰以贱为号。”又人间篇注:“不谷,不禄也,人君谦以自称也。”

    〔二〕案:论语公冶长:“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又述而:“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即其例证。

    〔三〕卢文弨曰:“史记高祖本纪,吕公语刘季自称臣,张耳陈余传,余对耳自称臣,汉书司马迁传,载报任安书称仆,杨恽传,答孙会宗书亦称仆,他不能遍举。”章悔门韵海余沈称谓部曰:“流辈自称曰臣,见于战国、先秦文内者,不可胜举,聂政、蔡泽传皆是也。或爵次稍次,自谦如家臣之类耳。……礼运:‘仕于公曰臣,仕于家曰仆。’又徒也,庄子则阳篇:‘仲尼曰:是圣人仆也。’注:‘犹言圣人之仆也。’又自谦之辞,汉书韦玄成传:‘丞相、御史案验玄成,与玄成书曰:“仆素愚陋,过为宰相执事,愿少闻风声,不然,恐子伤高而仆为小人也。”’注:‘自称为仆,卑辞也。’”

    〔四〕卢文弨曰:“隋书经籍志:‘内外书仪四卷,谢元撰;书仪二卷,蔡超撰;又十卷,王宏撰;又十卷,唐瑾撰;又书仪疏一卷,周舍撰。’”器案:唐瑾,周书有传,不当阑入江南之列。唐志又有王俭吊答书仪十卷,皇室书仪七卷,鲍衡卿皇室书仪十三卷。六朝、唐人诸书仪,今都不存,读司马温公书仪,可得其彷佛。

    言及先人,理当感慕,古者之所易,今人之所难。江南人事不获已〔一〕,须言阀阅〔二〕,必以文翰

    〔三〕,罕有面论〔四〕者。北人无何〔五〕便尔话说,及相访问。如此之事,不可〔六〕加于人也。人加诸己,则当避之。名位未高,如为勋贵所逼,隐忍方便〔七〕,速报取了;勿使〔八〕烦重,感辱祖父。若没〔九〕,言须及者,则敛容肃坐,称大门中,世父、叔父则称从兄弟门中,兄弟则称亡者子某门中〔一0〕,各以其尊卑轻重为容色之节,皆变于常。若与君言,虽变于色,犹云亡祖亡伯亡叔也。吾见名士,亦有呼其亡兄弟为兄子弟子门中者,亦未为安贴〔一一〕也。北土风俗〔一二〕,都不行此。太山羊侃〔一三〕,梁初入南;吾近至邺,其兄子肃〔一四〕访侃委曲,吾答之云:“卿从门中在梁,如此如此〔一五〕。”肃曰:“是我亲第七亡叔〔一六〕,非从也。”祖孝征〔一七〕在坐,先知江南风俗,乃谓之云:“贤从弟门中〔一八〕,何故不解?”

    〔一〕各本无“人”字,今从宋本,少仪外传下亦有也。赵曦明曰:“各本此下有‘乃陈文墨,■■無自言者’,宋本注云:‘一本无此十字。’案:无者是也,有则与下复。”郝懿行曰:“■■二字,又见文章篇末,检玉篇云:‘■,乖戾也,頑也。’然此字文人用者绝少,厥义未详。”器案:少仪外传下引与宋本合,赵据一本删是,今从之。

    〔二〕卢文弨曰:“史记高祖功臣侯年表:‘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阀’与‘伐’同。此阀阅言家世。”

    〔三〕三国志吴书孙贲传注:“贲曾孙惠,文翰凡数十首。”晋书温峤传:“明帝即位,拜侍中,机密大谋,皆所参综,诏命文翰,亦悉豫焉。”

    〔四〕“面论”,少仪外传作“面谕”。

    〔五〕赵曦明曰:“颜师古注汉书翟方进传:‘无何,犹言无几,谓少时。’器案:汉书金日磾传:“何罗亡何从外入。”师古曰:“亡何,犹言无故。”刘淇助字辨略二曰:“诸无何,并是无故之辞。无故犹云无端,俗云没来由是也。”

    〔六〕“不可”,鲍本、汗青簃本作“何可”。

    〔七〕史记伍子胥传:“故隐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

    〔八〕“使”,宋本元注云:“一本作‘取’。”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作“取”。少仪外传亦作“使”,今从之。

    〔九〕少仪外传无“没”字。

    〔一0〕赵曦明曰:“家之称门古矣,逸周书皇门解:‘会群门。’盖言众族姓也。又曰:‘大门宗子。’”刘盼遂引吴承仕曰:“吴志刘繇传:‘王朗遗孙策书曰:“刘正礼昔初临州,未能自达;实赖尊门,为之先后。”’此指繇为扬州刺史畏袁术不敢之州,吴景、孙贲迎至曲阿一事言之。孙贲者,策之从父昆弟,谦不指斥,则谓之尊门,与颜氏所称门中同意。”器案:唐段行琛碑称高祖曰高门,曾祖曰曾门,(金石萃编)唐书孝友程袁师传:“改葬曾门以来,阅二十年乃毕。”唐济度寺尼惠源和上神空志:“曾门梁孝明皇帝。”(金石萃编)盖惠源,萧禹孙女也,则称门风习,至唐犹然。梁章钜称谓录四曰:“案:兄弟已亡者,不忍称其兄弟,而称其兄弟之子之名也。”

    〔一一〕“安帖”,朱本作“妥帖”,案:易林离之无妄:“安帖之家,虎狼为忧。”朱本妄改。

    〔一二〕宋本元注:“一本无‘风俗’二字。”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无。

    〔一三〕颜本注:“侃、■同。”赵曦明曰:“梁书羊侃传:‘侃字祖忻,泰山梁甫人。祖规陷魏,父祉,魏侍中金紫光禄大夫。侃以大通三年至京师。’晋书地理志:‘泰山郡,汉置,属县有梁父。’案:泰、太甫、父俱通用。”

    〔一四〕卢文弨曰:“魏书羊深传:‘深字文渊,梁州刺史祉第二子也。子肃,武定末,仪同开府东阁祭酒。’”

    〔一五〕如此如此,犹当时之言尔尔。胡三省通鉴八六注:“尔尔,犹言如此如此也。”又一六八注:“颜之推曰:‘如是为尔,而已为耳。’”

    〔一六〕器案:自汉、魏以来,习惯于亲戚称谓之上,加以亲字,以示其为直系的或最亲近的亲戚关系。本书下文:“思鲁等第四舅母,亲吴郡张建女也。”史记淮南王传:“大王,亲高皇帝孙。”又梁孝王世家:“李太后,亲平王之大母也。”春秋繁露竹林篇:“齐顷公,亲齐桓公之孙。”说苑善说篇:“鄂君子■,亲楚王母弟也。”风俗通义怪神篇:“安,亲高祖之孙。”晋书武悼杨太后传:“后言于帝曰:‘贾公闾有勋社稷,犹当数世宥之,贾妃亲是其女,正复妒忌之间,不足以一眚掩其大德。’”诸亲字,用法俱同。

    〔一七〕赵曦明曰:“北齐书祖珽传:‘珽字孝征,范阳狄道人。’”

    〔一八〕梁章钜称谓录三曰:“案:不忍称亡者之名,故称其子之门中耳。”

    古人皆呼伯父叔父,而今世多单呼伯叔〔一〕。从父〔二〕兄弟姊妹已孤,而对其前,呼其母为伯叔母,此不可避者也。兄弟之子已孤,与他人言,对孤者前,呼为兄子弟子,颇为不忍;北土人〔三〕多呼为侄〔四〕。案:尔雅、丧服经、左传,侄虽名通男女,并是对姑之称〔五〕。晋世已来,始呼叔侄;今呼为侄,于理为胜也〔六〕。

    〔一〕黄叔琳曰:“汉书二疏传,叔侄亦称父子。”又曰:“叔伯乃行次通名,古人即以为字,五十以伯仲是也。去父母而称伯叔,乃晋以下轻薄之习。”赵曦明曰:“案:伯仲叔季,兄弟之次,故称诸父,必连父为称。”

    〔二〕各本脱“父”字,今从宋本。

    〔三〕各本脱“人”字,今从宋本。

    〔四〕通典六八:“宋代,或问颜延之曰:‘甥侄亦可施于伯叔从母耶?’颜延之答曰:‘伯叔有父名,则兄弟之子不得称侄,从母有母名,则姊妹之子不可言甥;且甥侄唯施之于姑舅耳。’雷次宗曰:‘侄字有女,明不及伯叔;甥字有男,见不及从母;是以周服篇无侄字,小功篇无甥名也。’”

    〔五〕宋本“之”作“立”。沈揆曰:“尔雅云:‘女子谓晜弟之子为侄。’左传云:‘侄其从姑。’丧服经亦一书也,隋书经籍志丧服经传及疏义凡十余家,一本作‘丧服绖’者非。”赵曦明曰:“案:尔雅见释亲,左传在僖十四年,丧服经在仪礼内,子夏为之传,其大功九月章:‘侄丈夫妇人报。’传曰:‘侄者何也?谓吾姑者,吾谓之侄。’”器案:后汉书邓后纪论:“爱侄微愆,髡剔谢罪。”注:“太后兄骘子凤受遗,事泄,骘遂髡妻及凤,以谢天下。”则宋人仍以侄为对姑之称。

    〔六〕陆继辂合肥学舍札记三:“姑侄字皆从女,左传所谓‘侄其从姑’是也。然尔雅‘女子谓晜弟之子为侄’,则似兄弟之男子子亦可称侄矣。颜氏家训云:‘晋世已来,始呼叔侄。’吾意叔乃对嫂之称,非可施于从父,侄乃对姑之号,可以通于丈夫,相习既久,差不悖于礼者,从之可也。(干禄字书序、柳宗元祭六伯母文,皆称侄男。)”

    别易会难〔一〕,古人所重;江南饯送,下泣言离〔二〕。有王子侯〔三〕,梁武帝弟,出为东郡〔四〕,与武帝别,帝曰:“我年已老,与汝分张〔五〕,甚以〔六〕恻怆。”数行泪下。侯遂密云,〔七〕赧然

    〔八〕而出。坐此被责,飘飖舟渚,一百许日,卒不得去。北间风俗,不屑此事,歧路言离,欢笑分首〔九〕。然人性自有少涕泪者,肠虽欲绝,目犹烂然〔一0〕;如此之人,不可强责〔一一〕。

    〔一〕吴曾能改斋漫录十六:“李后主长短句,盖用此耳,故云:‘别时容易见时难。’又云:‘别易会难无可奈。’然颜说又本文选,陆士衡答贾谧诗云:‘分索则易,携手实难。’”萧■勤斋集一送王克诚序:“昔颜黄门言:‘别易会难,古人所重;江南饯送,下泣言离。’而诗人有‘丈夫非无泪,不洒别离间’之云,意颜说乃其常,诗人故反为高奇耳。”器案:释常谈中:“淮南子曰:‘杨朱见歧路而泣之,曰:“何以南,何以北。”’高注曰:‘嗟其别易而会难也。’”(与今本说林注异。)曹丕燕歌行:“别日何易会日难。”嵇康与阮德如诗:“别易会良难。”骆宾王与博昌父老书:“古人云:‘别易会难。’不其然乎!”施肩吾遇李山人诗:“别易会难君且住。”文选陆士衡答贾谧诗集注曰:“钞曰:‘此言别易会难也。’”张铣注曰:“分别则易,集会则难。”俱在李煜词之前。

    〔二〕刘盼遂引吴承仕曰:“按:南史张邵传:‘张敷善持音仪,尽详缓之致,与人别,执手曰:“念相闻。”余响久之不绝。张氏后进皆慕之,其源起自敷也。’明江左自有此风,宋、齐以来已如是矣。”

    〔三〕汉书王子侯表第三上曰:“至于孝武,以诸侯王疆土过制,或替差失轨,而子弟为匹夫,轻重不相准,于是诏御史:‘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条上,朕且临定其号名。’自是支庶毕侯矣。”

    〔四〕钱大昕曰:“此东郡谓建康以东之郡,如吴郡、会稽之类,若秦、汉之东郡,不在梁版图之内。”

    〔五〕器案:分张,犹言分别,为六朝人习用语。淳化阁帖二王羲之帖(原题后汉张芝书,今从诸家考定。):“且方有此分张,不知比去复得一会不?”法书要录引王羲之帖:“此上下可耳,出外解小分张也。”通典五一:“刘氏问蔡谟曰:‘非小宗及一家之嫡,分张不在一处,得立庙不?’”宋书江夏王义恭传:“文帝诫义恭书云:‘今既分张。’”又王微传:“微以书告灵曰:‘昔仕京师,分张六旬耳。’”北齐书高干传:“干曰:‘吾兄弟分张,各在异处。’”庾信伤心赋:“兄弟则五郡分张,父子则三州离散。”以分张与离散对文,则分张与离散同义可知。

    〔六〕“以”,宋本元注:“一本作‘心’字。”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作“心”。

    〔七〕赵曦明曰:“易小畜彖:‘密云不雨。’”卢文弨曰:“语林(艺文类聚二九、御览四八九引):‘有人诣谢公别,谢公流涕,人了不悲。既去,左右曰:“向客殊自密云。”谢公曰:“非徒密云,乃是旱雷。”’案:以不雨泣为密云,止可施于小说,若行文则不可用之,适成鄙俗耳。”张云璈四寸学五:“按:密云言无泪,盖取小畜‘密云不雨’之义,二字甚奇。”陆继辂合肥学舍札记三:“密云,盖当时里俗语,戏谓不哭也。”

    〔八〕卢文弨曰:“说文:‘赧,面惭赤也,奴版切。’俗作。”

    〔九〕“分首”,类说作“分手”。案:首、手古同音通用,仪礼大射仪后首,郑玄注云:“古文‘后首’为‘后手’。”又士丧礼郑注:“古文‘首’为‘手’。”俱其例证。楚辞九歌河伯朱熹集注:“交手者,古人将别,则相执手,以见不忍相远之意,晋、宋间犹如此也。”然则,交手后即分手也。

    〔一0〕世说容止篇:“裴令公目王安丰眼烂烂如岩下电。”续谈助四引小说:“王夷甫出,语人曰:‘双眸烂烂,如岩下电。’”以烂烂形容目光,与此正同。诗郑风女曰鸡鸣:“明星有烂。”郑笺:“明星尚烂烂然。”

    〔一一〕卢文弨曰:“孔丛子儒服篇:‘子高游赵,有邹文、季节者,与子高相友善,及将还鲁,文、节送行,三宿,临别流涕交颐,子高徒抗手而已。其徒问曰:“此无乃非亲亲之谓乎?”子高曰:“始吾谓此二子大夫耳,乃今知其妇人也。人生则有四方之志,岂鹿豕也哉?而常群聚乎!”’案:子高之言,于朋友则可,然不可以概之天伦也。”

    凡亲属名称,皆须粉墨〔一〕,不可滥也。无风教〔二〕者,其父已孤,呼外祖父母与祖父母同,使人为其〔三〕不喜闻也。虽质于面,皆当加外以别之〔四〕;父母之世叔父,皆当加其次第以别之;父母之世叔母,皆当加其姓以别之;父母之群从世叔父母〔五〕及从祖父母,皆当加其爵位若姓以别之。河北士人,皆呼外祖父母为家公家母〔六〕;江南田里间亦言之。以家代外,非吾所识。

    〔一〕朱轼曰:“粉墨者,分别之意。”卢文弨曰:“谓修饰。”刘盼遂曰:“按:粉墨者,谓摛藻修辞之事也。徐陵宣示诸求官人书云:‘既忝衡流,应须粉墨。’盖谓选人年名状貌行义,皆须铨论润饰;粉墨之义,与颜旨同也。说本郝氏晋宋书故。”器案:卢、郝说是,魏书刑罚志载崔纂刘景晖九岁且赦后不合死坐议:“奸吏无端,横生粉墨。”义并相同。

    〔二〕诗序:“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又诗序:“一曰风。”正义云:“随风设教,故名之为风。”

    〔三〕卢文弨曰:“为,于伪切;为其,犹言代彼人。”

    〔四〕卢文弨曰:“质于面,谓亲外祖父母,亦必当称外也。”

    〔五〕卢文弨曰:“从,直用切,下同。”钱馥曰:“‘直用’亦当作‘疾用’。直是澄母,舌上音、直用切乃轻重之重也。”

    〔六〕卢文弨曰:“‘家母’似当作‘家婆’,古乐府:‘阿婆不嫁女,那得孙儿抱。’”梁章钜称谓录二:“案:北人称母为家家,(器案:北齐书南阳王绰传:“呼嫡母为家家。”北史齐宗室传:“后王泣启太后曰:‘有缘便见家家。’”)故谓母之父母为家公家母。”

    凡宗亲〔一〕世数,有从父〔二〕,有从祖〔三〕,有族祖〔四〕。江南风俗,自兹已往,高秩〔五〕者,通呼为尊,同昭穆者〔六〕,虽百世犹称兄弟;若对他人称之,皆云族人。河北士人,虽三二十世,犹呼为从伯从叔。梁武帝尝问一中土人曰〔七〕:“卿北人,何故不知有族?”答云:“骨肉易疏〔八〕,不忍言族耳。”当时虽为敏对,于礼未通〔九〕。

    〔一〕史记五宗世家:“同母者为宗亲。”此则引申为同宗之义。

    〔二〕仪礼丧服:“从父昆弟。”注:“世父叔父之子也。

    〔三〕尔雅释亲:“父之从父晜弟为从祖父。”

    〔四〕仪礼丧服:“族祖父母。”注:“族祖父者,亦高祖之孙。”正义:“族祖父母者,己之祖父从父昆弟也。”

    〔五〕秩,官秩。

    〔六〕古代社会宗庙之制,太祖庙在中,父庙居左曰昭,子庙居右曰穆,如此分派,天子之庙至于七,诸侯之庙至于五,大夫之庙至于三,士人一庙。见礼记王制。此言同昭穆,犹今言同一个老祖宗之意。

    〔七〕器案:此中土人指夏侯亶。梁书夏侯亶传:“宗人夏侯溢为衡阳内史,辞日,亶侍御坐,高祖谓亶曰:‘溢于卿疏近?’亶答曰:‘是臣从弟。’高祖知溢于亶已疏,乃曰:‘卿伧人,好不辨族从?’亶对曰:‘臣闻服属易疏,所以不忍言族。’时以为能对。”

    〔八〕少仪外传“疏”作“疏”,二字古多混用。

    〔九〕吴曾能改斋漫录十:“世以同宗族为骨肉。南史王懿传云:‘北土重同姓,谓之骨肉,有远来相投者,莫不竭力营赡。王懿闻王愉在江南贵盛,是太原人,乃远来归愉,愉接遇甚薄,因辞去。’颜氏家训云云,予观南北朝风俗,大抵北胜于南,距今又数百年,其风俗犹尔也。”

    吾尝问周弘让〔一〕曰:“父母中外〔二〕姊妹,何以称之?”周曰:“亦呼为丈人。”自古未见丈人之称施于妇人也〔三〕。吾亲表所行,若父属者,为某姓姑;母属者,为某姓姨。中外丈人之妇,猥俗呼为丈母〔四〕,士大夫谓之王母、谢母云〔五〕。而陆机集有与长沙顾母书〔六〕,乃其从叔母也,今所不行。

    〔一〕赵曦明曰:“陈书周弘正传:‘弟弘让,性闲素,博学多通,天嘉初,以白衣领太常卿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

    〔二〕中外,一称中表,即内外之义。姑之子为外兄弟,舅之子为内兄弟,故有中表之称。下文:“中外怜之。”后汉书郑太传:“明公将帅,皆中表腹心。”三国志魏书管宁传:“中表愍其孤贫。”世说言语篇:“张玄之、顾敷是顾和中外孙。”又赏誉篇:“谢公答曰:‘阮千里姨兄弟,潘安仁中外。’”所言中表、中外,俱一物也。姜宸英湛园札记一曰:“南北朝最重表亲,卢怀仁撰中表实录二十卷,高谅造表亲谱录四十余卷,(按:俱见隋书经籍志。)此风至唐犹存。”

    〔三〕惠栋松崖笔记二:“颜氏家训云云,余读而笑曰:颜氏之学,不及周弘让矣。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曰:‘三日断五疋,丈人故嫌迟。’此仲卿妻兰芝谓其姑也。史记刺客列传:‘家丈人。’索隐曰:‘刘氏曰:“谓主人翁也。”又韦昭云:“古者,名男子为丈夫,尊妇妪为丈人,故汉书宣元六王传所云丈人,谓淮阳宪王外王母,即张博母也。故古诗曰:‘三日断五疋,丈人故嫌迟。’”’此妇人称丈人之明证也。王充论衡曰:‘人形一丈,正形也。名男子为丈夫,尊公妪为丈人。不满丈者,失其正也。’然则焦仲卿之妻称其姑为丈人,自汉已有之矣。或改为大人,此又袭颜氏之陋矣。”卢文弨龙城札记二:“案:论衡气寿篇:‘人形一丈云云。’又史记荆轲传有‘家丈人’语,索隐引韦昭云云(已见前惠栋引)。以上皆小司马说,今本史记正文‘丈人’作‘大人’,而旧本皆作‘丈人’,盖本是‘丈人’,故索隐先引丈夫发其端,若是‘大人’,则汉高、霍去病等皆称其父为大人,小司马胡不引,而反引张博母乎?亦不须先言丈夫也。古乐府又有‘丈人且安坐’,‘丈人且徐徐’之语,乃妇对舅姑之辞。至‘丈人故嫌迟’,意偏主姑言,下言遗归,则当兼白公姥,是姑亦得称丈人也。乃史记聂政传严仲子称政之母为大人,又本作‘夫人’,注引正义语,与索隐同,而皆作‘大人’。愚谓:‘夫人’、‘大人’,皆‘丈人’之讹。颜氏谓‘古未以丈人施诸妇人’,此语殊不然。”刘盼遂引吴承仕曰:“父之姊妹为姑,母之姊妹为从母,此家训所谓‘父母中外姊妹’也。礼有正名,而周云呼为丈人者,盖通俗之便辞也。寻南史后妃传:‘吴郡韩兰英有文辞,武帝时以为博士,教六宫书学;以其年老多识,呼为韩公云。’事类略相近。”

    〔四〕钱大昕恒言录三:“颜之推家训云:‘中外丈人之妇,猥俗呼为丈母。’是凡丈人行之妇,并称丈母也。通鉴:‘韩滉谓刘元佐曰:“丈母垂白,不可使更帅诸妇女往填宫也。”’注:‘滉与元佐结为兄弟,视其父为丈人行,故呼其母谓之丈母也,今则惟以妻母为丈母矣。’”刘盼遂引吴承仕曰:“中外对文,所包甚广:母之父母为外祖父母,此母党也;妻之父为外舅,此妻党也;姑之子为外兄弟,此姑之党也;女子子之子为外孙,此女子子之党也。以族亲为内,故以异姓为外,其辈行尊于我者,则通谓之丈人,盖晋、宋以来之通语矣。蜀志先主传云:‘董承为献帝丈人。’裴注云:‘董承,灵帝母董太后之侄,于献帝为丈人,盖古无丈人之名,故谓之舅。’据此,是王母兄弟之子,魏、晋间假名为舅,宋以来则正称丈人。裴意古人称舅,不如后世称丈人之谛也。然则母之兄弟,王母兄弟之子,妻之父母,姑之夫,母之姊妹之夫,皆中外丈人之类也。今呼妻之父母为丈人丈母,盖亦六朝之旧俗欤。”

    〔五〕刘盼遂曰:“按:王母谓王姓母,谢母谓谢姓母也,此黄门举江左习俗以为例也。”器案:翟灏通俗编称谓篇:“颜氏家训谓‘士大夫呼中外诸母曰王母谢母’,科场条贯谓‘试录中考官不许称张公李公’,亦非其实姓也。”此说得之。

    〔六〕赵曦明曰:“晋书地理志:‘长沙郡属荆州。’陆机传:‘字士衡,吴郡人。少有异才,文章冠世,伏膺儒术,非礼不动。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闭门勤学。太康末,与弟云俱入洛,造太常张华;华素重其名,如旧相识,曰:“伐吴之役,利获二俊。”’”李详曰:“本书文章篇引陆机与长沙顾母书,述仲弟士璜死,‘痛心拔脑,有如孔怀。’此八字即书中语,亦当引彼证此。”

    齐朝士子,皆呼祖仆射为祖公〔一〕,全不嫌有所涉也〔二〕,乃有对面以相〔三〕戏者。

    〔一〕赵曦明曰:“北齐书后主纪:‘武平三年二月,以左仆射唐邕为尚书令,侍中祖珽为左仆射。’射音夜。”

    〔二〕卢文弨曰:“案:祖父称公,今连祖姓称公,故云嫌有所涉;然则称姓家者,亦不可云家公。”

    〔三〕宋本元注云:“‘相’,一本作‘为’字。”

    古者,名以正体,字以表德〔一〕,名终则讳之

    〔二〕,字乃可以为孙氏〔三〕。孔子弟子记事者,皆称仲尼〔四〕;吕后微时,尝字高祖为季〔五〕;至汉爰种〔六〕,字其叔父曰丝〔七〕;王丹与侯霸子语,字霸为君房〔八〕;江南至今不讳字也。河北士人全不辨之,名亦呼为字,字固呼为字〔九〕。尚书王元景兄弟〔一0〕,皆号名人,其父名云,字罗汉〔一一〕,一皆讳之〔一二〕,其余不足怪也〔一三〕。

    〔一〕演繁露续六:“西京杂记四卷曰:‘梁孝王子贾从朝,年少,窦太后强欲冠之,王谢曰:“礼,二十而冠,冠而字,字以表德,安可勉强之哉!”’后汉传亦以字为表德。”按:匡谬正俗六名字曰:“名以正体,字以表德。”此颜师古袭用乃祖之文。陆游老学庵笔记二:“字所以表其人之德,故儒者谓夫子曰仲尼,非嫚也。先左丞每言及荆公,只曰介甫;苏季明书张横渠事,亦只曰子厚。”

    〔二〕卢文弨曰:“左氏桓六年传文。”器案:名终则讳之,即礼记曲礼所谓“卒哭乃讳”也。

    〔三〕赵曦明曰:“孙以王父字为氏,如公子展之孙无骇卒,公命以其字为展氏,见左氏隐八年传。”

    〔四〕如论语子张篇所载“仲尼不可毁也”,“仲尼日月也”是。

    〔五〕赵曦明曰:“史记高祖本纪:‘姓刘氏,字季。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因东游以厌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问之,吕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

    〔六〕“爰种”,罗本、傅本、颜本、胡本、何本、朱本作“袁种”,古通。

    〔七〕赵曦明曰:“汉书爰盎传:‘盎字丝,徙为吴相,兄子种谓丝曰:“吴王骄日久,国多奸,今丝欲刻治,彼不上书告君,则利剑刺君矣。南方卑湿,丝能日饮亡何,说王毋反而已,如此幸得脱。”’”

    〔八〕赵曦明曰:“后汉书王丹传:‘丹字仲回,京兆下邽人。’余见前‘称祖父曰家公’注。”

    〔九〕各本“固”下有“因”字,抱经堂本删,云:“各本此下有‘因’字,似衍文。”案:郑珍据金石录引无“因呼”二字,西溪丛语下引无“因”字,是,今据删。爱日斋丛钞一引续家训云:“魏常林年七岁,父党造门,问林:‘伯先在否?何不拜?’伯先,父之字也。林曰:‘临子字父,何拜之有!’庾翼子爰客尝候孙盛,见盛子放问曰:‘安国何在?’放答曰:‘在庾稚恭家。’盖放以爰客字父,亦字其父。然王丹对侯昱而字其父,昱不以为嫌;且字可以为孙氏,古尊卑通称,春秋书纪季姜,盖季者字也,杜预曰:‘书字者,伸父母之尊,以称字为贵也。’谓子讳父字,非讳之也,称其父字于人子,人子有所尊而不敢当,亦宜也。”

    〔一0〕赵曦明曰:“北齐书王昕传:‘昕字符景,北海剧人。父云,仕魏朝,有名望。昕少笃学读书,杨愔重其德业,以为人之师表,除银青光禄大夫,判祠部尚书事。弟晞,字叔朗,小名沙弥,幼而孝谨,淹雅有器度,好学不倦,美容仪,有风则。武平初,迁大鸿胪,加仪同三司。性恬淡寡欲,虽王事鞅掌,而雅操不移,良辰美景,啸咏遨游,人士谓之物外司马。’”

    〔一一〕卢文弨曰:“魏书王宪传:‘宪子嶷,嶷子云,字罗汉。颇有风尚,兖州刺史,坐受所部财货,御史纠劾,付廷尉,遇赦免,卒赠豫州刺史,谥曰文昭。有九子:长子昕,昕弟晖,晖弟旰。’”

    〔一二〕郝懿行曰:“前云:‘或有讳云者,呼纷纭为纷烟。’谓是耶?”

    〔一三〕宾退录二曰:“又有父祖既没,子孙不忍称其字者,亦古之所无。北齐王元景兄弟,讳其父之字,颜之推讥之。然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母没而杯圈不能饮焉,况称其字乎?以情推之,亦未为过。古者,以王父字为氏,虽止一字,似未安也。江南虽不讳字,亦以对子字父为不恭,说见续家训。”

    礼闲传〔一〕云:“斩缞〔二〕之哭,若往而不反;齐缞〔三〕之哭,若往而反;大功〔四〕之哭,三曲而偯〔五〕;小功缌麻〔六〕,哀容可也,此哀之发于声音也。”孝经云:“哭不偯〔七〕。”皆论哭有轻重质文之声也。礼以哭有言者为号;然则哭亦有辞也。江南丧哭,时有哀诉之言耳〔八〕;山东〔九〕重丧,则唯呼苍天〔一0〕,期功〔一一〕以下,则唯呼痛深,便是号而不哭。

    〔一〕卢文弨曰:“闲传,礼记篇名,闲,如字;传,张恋切。郑目录云:‘以其记丧服之闲轻重所宜也。’”钱馥曰:“经传之传直恋切,邮传之传张恋切,直澄母,张知母,同是舌上音而清浊迥别。”

    〔二〕卢文弨曰:“缞,本作衰,仓回切。下同。”案:斩缞,为古代社会制定五种丧之最重者。凡丧服上曰衰,下曰裳。斩即不缝缉,以极粗生麻布为之,衣旁及下边俱不缝缉。期为三年。

    〔三〕卢文弨曰:“齐,即夷切,亦作■。”案:齐衰为五种丧服之一种,次于斩衰,以熟麻布为之。齐谓缝缉也,以其缝缉下边,故曰齐衰。期为一年。

    〔四〕大功,五种丧服之一种,以熟布为之,比齐缞为细,较小功为粗。期为九月。

    〔五〕“偯”,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作“哀”。卢文弨曰:“‘三曲’,各本皆讹作‘三哭’,今依本书改正。郑注:‘三曲,一举声而三折也;偯,声余从也。’释文:‘余起切。’说文作‘●’。”

    〔六〕小功,五种丧服之一种,以熟布为之,比大功为细,较缌麻为粗。期为五月。缌麻,五种丧服之最轻者,以熟布为之,比小功为细。期为三月。

    〔七〕“偯”,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作“哀”。赵曦明曰:“丧亲章:‘孝子之丧亲也,哭不偯,礼无容,服美不安,闻乐不乐,食旨不甘:此哀戚之情也。’”

    〔八〕郝懿行曰:“今北方丧哭,惟妇人或有哀诉之言,男子则未闻。”

    〔九〕案:山东,亦指河北。胡三省通鉴一二一注:“山东,谓太行、恒山以东,即河北之地。”

    〔一0〕王筠菉友肊说:“孟子:‘号泣于旻天,于父母。’从知天与父母,皆舜之所号。于即曰也,尔雅:‘爰,曰,于也。’”

    〔一一〕期功:期谓期服,一年之丧也;功即大功小功。

    江南凡遭重丧,若相知者,同在城邑,三日不吊则绝之;除丧,虽相遇则避之,怨其不己悯也。有故及道遥者,致书可也;无书亦如之。北俗则不尔〔一〕。江南凡吊者,主人之外,不识者不执手〔二〕;识轻服而不识主人,则不于会所而吊,他日修名诣其家〔三〕。

    〔一〕卢文弨曰:“尔,如此也。”

    〔二〕刘盼遂曰:“按:此谓吊客于众主人之识者执手,不识者不执手,惟主人则识不识执手也。世说新语伤逝篇,张季鹰哭顾彦先,不执孝子手而出,王东亭吊谢太傅,不执末婢手而退(末婢,谢瑗小字,安之少子也),一以其显其狂诞,一以纪其凶嫌,不与主人执手,皆失礼也。”

    〔三〕名,谓名刺。

    阴阳说〔一〕云:“辰为水墓,又为土墓,故不得哭〔二〕。”王充〔三〕论衡云:“辰日不哭,哭则重丧〔四〕。”今无教者,辰日有丧,不问轻重,举家清谧〔五〕,不敢发声,以辞吊客。道书又曰:“晦歌朔哭,皆当有罪,天夺其算〔六〕。”丧家朔望,哀感弥深,宁当惜寿,又不哭也?亦不谕〔七〕。

    〔一〕群书类编故事二“说”作“家”。

    〔二〕赵曦明曰:“水土俱长生于申,故墓俱在辰。”

    〔三〕赵曦明曰:“后汉书王充传:‘充字仲任,会稽上虞人。家贫无书,常游洛阳市肆,阅所卖书,一见辄能诵忆,遂博通众流百家之言。以为俗儒守文,多失其真;乃闭户潜思,绝庆吊之礼,户牖墙壁,各置刀笔,着论衡八十五篇。’”

    〔四〕卢文弨曰:“此所引论衡,见辩崇篇。”刘盼遂曰:“按:唐李匡又资暇录云:‘辰日不哭,前哲非之切矣。本朝又有故事,诚为不能明矣。今抑有孤辰不哭,其何云耶?’旧唐书张公谨传:‘有司奏言,准阴阳书:“子在辰,不可哭泣。”又为流俗所忌。’又吕才传:‘才叙葬书曰:“或云辰日不宜哭泣,遂睆尔而对宾客。”’则此辰日忌哭之说,至唐犹未衰也。”

    〔五〕卢文弨曰:“尔雅释诂:‘谧,静也。’音密。”器案:曹植汤妃颂:“清谧后宫,九嫔有序。”江淹杂体诗三十首:“马服为赵将,疆埸得清谧。”俱谓清静也。

    〔六〕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其”作“之”。朱亦栋曰:“案:抱朴子微旨篇:‘或问欲修长生之道,何所禁忌?抱朴子曰:按易内戒及赤松子经及河图记命符,皆云,天地有司过之神,随人所犯轻重,以夺其算。大者夺纪──纪者三百日也,小者夺算──算者三日也(或作一日)。若乃越井跨灶,晦歌朔哭,凡有一事,辄是一罪,随事轻重,司命夺其算纪。’此道书之说也。”器案:初学记十七、御览四0一引河图:“黄帝曰:‘凡人生一日,天帝赐算三万六千,又赐纪二千。圣人得三万六千七百二十,凡人得三万六千。一纪主一岁,圣人加七百二十。’”法苑珠林六二引冥祥记:“一算十二年。”本书归心篇:“阴纪其过,鬼夺其算。”此皆宗教迷信之谰言也。

    〔七〕宋本元注:“一本无‘亦不谕’三字。”案:少仪外传下、群书类编故事二正无此三字。罗本、颜本、程本、朱本“谕”作“论”。

    偏傍之书〔一〕,死有归杀〔二〕。子孙逃窜,莫肯在家〔三〕;画瓦书符,作诸厌胜〔四〕;丧出之日,门前然火〔五〕,户外列灰〔六〕,祓送家鬼〔七〕,章断注连〔八〕:凡如此比,不近有情〔九〕,乃儒雅〔一0〕之罪人,弹议所当加也〔一一〕。

    〔一〕卢文弨曰:“偏傍之书,谓非正书。”案:即谓旁门左道之书。

    〔二〕卢文弨曰:“俗本‘杀’作‘煞’,道家多用之,此从宋本。死有煞日,今杭人读为所介切。”郝懿行曰:“今田野愚民,尤信此说。杀读去声,俗字作煞。”器案:吹剑录外集引唐太常博士吕才百忌历载丧煞损害法:“如巳日死者雄煞,四十七日回煞;十三四岁女雌煞,出南方第三家,煞白色,男子或姓郑、潘、孙、陈,至二十日及二十九日两次回家。故世俗相承,至期必避之。”回煞即归煞,此六朝、唐人避煞谰言之可考见者。戴冠濯缨亭笔记七:“今世阴阳家以某日人死,则于某日煞回,以五行相乘,推其殃煞高上尺寸,是日,丧家当出外避之,俗云避煞。然莫知其缘起。予尝见魏志:‘明帝幼女淑卒,欲自送葬,又欲幸许。司空陈群谏曰:“八岁下殇,礼所不备,况未期月,而为制服。……又闻车驾幸许,将以避衰。夫吉凶有命,祸福由人,移走求安,则亦无益。”’所谓避衰,即今俗云避煞也,其语所从来亦远矣。盖其初特恶与死者同居,故出外避之,而人遂附会为此说也。”

    〔三〕卢文弨曰:“北人逃煞,南人接煞。余在江宁,其俗不知有煞。”刘盼遂曰:“按:殃煞之事,载籍所不恒见。惟徐铉稽神录云:‘彭虎子少壮有膂力,尝谓无鬼神。母死,俗巫戒之曰:“某日殃煞当还,重有所杀,宜出避之。”合家细弱,悉出逃匿;虎子独留不去。夜中有人推门入,虎子皇遽无计;先有瓮,便入其中,以板盖头,觉母在板上坐,有人问:“板下无人耶?”母曰:“无。”乃去。’是避煞逃窜,至五代时犹然矣。”器案:太平广记三六三引唐皇甫氏原化记:“唐大历中,士人韦滂,膂力过人,夜行一无所惧。……尝于京师暮行,鼓声向绝,主人尚远,将求宿,不知何诣;忽见市中一衣冠家,移家出宅,子弟欲锁门,滂求寄宿。主人曰:‘此宅邻家有丧,俗云防煞,入宅当损人物。今将家口于侧近亲故家避之,明日即归,不可不以奉白也。’韦曰:‘但许寄宿,复何害也。煞鬼吾自当之。’主人遂引韦入宅……。”此事在稽神录之前。

    〔四〕汉书王莽传下:“铸作威斗,……欲压胜众民。”后汉书清河孝王庆传:“因诬言欲作蛊道祝诅,以菟为厌胜之术。”

    〔五〕倭名类聚钞六引“然”作“燃”,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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