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要眼觀四向呀!」
居民就巡游着市場,市集,以及大大小小的都會,到處高聲的揚言道————
「你們在做些什麽呀?」
人們看見了不得不信的異乎尋常的温情的人格,於是走近他去,招供出自己的罪惡來,有些人竟還發表了祕藏的空想————有一個說,他想偷,却不受罰;第二個說,他想巧妙的誣陷人;第三個說,他想設法講誰的壞話。
要而言之,無論誰,都————恰如向來的俄羅斯人一樣————希望着逃避對於人生的所有的本分,忘却對於人生的一切的責任。
他對這些人們說————
「你們放弃一切罷!有人說過:『一切存在,無非苦惱,人因欲望,遂成苦惱,故欲斷絕苦惱,必須消滅欲望。』所以停止欲望罷,那麽,一切苦惱,就自然而然的消除了————眞的!」
人們當然是高興的,因爲這是眞實,而且簡單。他們卽刻躺在自己站着的地方。安穩了。也幽靜了……
這之後,雖然程度有些參差,但總而言之,四圍却非常平靜,靜到使伊額蒙覺得淒慘了,但他還虛張着聲勢————
「這些匪徒們,在裝腔呀!」
只有一些昆蟲,仍在遂行着自己的天職,那行爲,漸漸的放肆起來了,也非常繁殖起來了。
「但是,這是怎樣的肅靜呵!」伊額蒙縮了身子,各處搔着癢,一面想。
他從居民裏面,叫出忠勤的僕人來————
「喂,蟲豸們在攪擾我,來幫一下罷。」
但那人回答他道————
「這是不能的。」
「什麽?」
「無論如何,是不能的。雖說蟲豸們在攪擾,但還是因爲您是活人的緣故呀,但是……」
「那麽,我就要叫你變死屍了!」
「隨您的便。」
無論什麽事,全是這樣子。誰都只說是「隨您的便」。他命令人執行自己的意志,就得到極利害的傷心。伊額蒙的衙門破落了,滿是老鼠,亂咬着公文,中了毒死掉。伊額蒙自己也陷入更深的無聊中,躺在沙發上,幻想着過去————那時是過得很好的!告示一出,居民們就有各種反對的行爲,有誰該處死刑,就必得有給喫東西的法律!倘在較遠的地方,居民想有什麽舉動,是一定應該前去禁止的,於是有旅費!一得到「卑職所管區域內的居民已經全滅」的報告,還得給與獎賞和新的移民!
伊額蒙躭着過去的幻想,但鄰近的別的人種的各國裏,却像先前一樣,照着自己的老規矩在過活,那些居民,在各處地方,用各種東西,彼此在吵架,他們裏面,喧鬧和雜亂和各種的騷擾,是不斷的,然而誰也不介意,因爲對於他們,這是有益的,而且也還有趣的。
伊額蒙忽然想到了————
「唔!居民們在朦蔽我!」
他跳起來,在本國裏跑了一轉,推着大家,搖着大家,命令道————
「起來,醒來,站起來!」
毫無用處!
他抓住他們的衣領,然而衣領爛掉了,抓不住。
「猪囉!」伊額蒙滿心不安帖,叫道,「你們究竟怎麽了呀?看看鄰國的人們罷!……哪,連那中國尚且……」
居民們緊貼着地面,一聲也不響。
「唉,上帝呵!」伊額蒙傷心起來了,「這怎麽辦才好呢?」
他來用欺騙,他彎腰到先前那一個居民的面前,在耳朵邊悄悄的說道————
「喂,你!祖國正遭着危難哩,我起誓,眞的,你瞧,我劃十字,完全眞的,正嘗着深切的危難哩!起來罷,非抵抗不可……無論怎樣的自由行動都許可的……喂,怎麽樣?」
然而已經朽腐了的那居民,却只低聲說————
「我的祖國,在上帝裏……」
別的那些是恰如死人一樣,一聲也不響。
「該死的運命論者們!」伊額蒙絕望的叫道。「起來罷!怎樣的抵抗都許可的……」
只有一個曾是爽直而愛吵架的人,微微的欠起一點身子,向周圍看了一看————
「但是,抵抗什麽呢?什麽也沒有呀……」
「是的,還有蟲豸……」
「對於那蟲豸,我們是慣了的!」
伊額蒙的理性,完全混亂了。他站在自己的土地的中央,提高了蠻聲,大叫道————
「什麽都許可了,我的爸爸們!救救我!實行罷!什麽都許可了!大家互相咬起來呀!」
寂靜,以及舒服的休息。
伊額蒙想:什麽都完結了!他哭了起來。他拔着給熱淚弄濕了的自己的頭髮,懇求道————
「居民們!敬愛的人們!要怎麽辦才好呢,現在,莫非叫我自己去革命嗎?你們好好的想想罷,想一想歷史上是必要的,民族上是難逃的事情……我一個,是不能革命的,我這里,連可用的聱察也沒有了,都給蟲豸喫掉了……」
然而他們單是??眼。就是用樹尖來刺,大約也未必開口的!
就這樣,大家都不聲不響的死掉了,失了力量的伊額蒙,也跟着他們死掉了。
因爲是這模樣,所以雖在忍耐的裏面,也一定應該有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