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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齋劄記卷十七 庚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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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了。」仁卿懷疑而别。越數日,司馬果得旨歸。仁卿自途中貽予書,謝曰:「向者吾失言!吾失言!昨道檇李,詢此老居鄉作何狀,市井細民無不同聲賢之。乃知長安紛紛之論,真是可笑!矮人觀場,隨人悲喜,吾又以自笑也。」仁卿可謂無成心矣。鄒南皋書趙定宇先生傳後曰:「趙學士没,其弟與諸子屬傳。草成,黯然魂消。門人曰:『先生慟乎?』予曰:『此非子所知。』曰:『得無以苦肉計慟耶?』曰:『苦肉計,丁丑冬事。癸未以後,視苦肉更甚!荷聖恩賜環,置之生地矣,吾等心如水之平也,故設詞波之,如鼓之無聲也,故陽爲擊之,俾不得一日安其位。視六年時又更甚!』」先生曰:「不去,必不令完名。」卒若左劵!嗚呼!抑知夫司馬之時視先生之時,尤甚!即去後,且不令完名也。吾是以重有感於仁卿,爲之喟然三歎,而追記其語。

    或問予曰:「子言陸五臺冢宰有旋轉之功,將無太過?」予曰:「若説旋乾轉坤,委未易言。然而我皇上臨御以來,所用冢宰凡數人,大率皆執政之冢宰耳,非皇上之冢宰也。中亦有頗知自立者矣,而極重難反,率不能跳出這窠巢。獨五臺公眼高膽壯,遂能正統均之體,破久沿之套,收旁落之權,振積衰之習。到任數日,外轉一大干清議之御史,而奸邪爲之奪氣;内擢一公論共推之給舍,而端良爲之生色。及大計群吏,務在表廉貞,懲貪恣,獎恬退,抑奔競。其夤緣入台省者,即見任一切屏黜,於是仕路廓然一清。於是天下始知公論之不可犯,各思暠暠自濯。立峰孫公心谷陳公繼之,相與遵其遺而加之以慎。於時郞官王秋澄鄒大澤劉健菴劉用齋趙儕鶴孟雲浦麻十洲李元沖輩,莫不朝夕砥礪,殫精白而應之,無敢以私干者。諸君子誠賢哉,要其開端之功,實自五臺,不可誣也!以致執政耽耽側目,後先剪除,不遺餘力,空署而逐,至再至三;甚而逐及升任之章衡陽,逐及回藉之黄□□[1];甚而空四司而逐無留焉,卒亦無如之何!迄於今,雖不能如三公在事時,而流風餘韻,尚有存者。試看錢給事張御史,竟不免外轉;免外轉矣,又不免内察。姚給事文蔚,欲得一南冋卿,費多少委曲。卒之,部不與,而旨從中岀。視陳海陽久玷公評,楊海豐猶力爲護持,俾偃然完京卿之壁而歸,且爲調王弘陽光祿於南,謫吳徹如比部於外以謝之者,相去迥然矣!揆厥所由,一線之脉,來自五臺,不可誣也。然則謂五臺旋乾轉坤固不得,只就銓政按而求之,辛卯以前是一局,辛卯以後是一局。要亦自成一乾坤,自具一旋轉也。」

    陸平湖嘗語人曰:「吾做冢宰可一年,李漸菴可二年,曾見臺可三年,陳心谷可半年而已,其他即十年可也。」人問其故,公曰:「未須説破,異日當自知之。」此老大自有眼。

    吾邑周儆菴先生,朴茂簡重,有古人風,對客終日,並無一閒話。只此大是難事!庶幾先進於禮樂者歟?

    王仲山題其廳曰:「居官者不知有家,盡職而已;居家者不知有官,守分而已。」

    龍崗施公洞爽豁達,不立城府。其爲吾郡,剖決如流,公庭常閑,可設雀羅。性好士,嘗浚玉帶河,建龍城書院,選諸生之秀者,躬課之。是科舉於鄉者甚眾,至今科甲不絶。吾邑孫少宰,所賞識,果大魁天下。武進周嵩河,自童儒中拔之,廉其貧,爲之行聘江陰曹氏,即少宰之内家也。吉服升堂,鼓吹而遣之。已而,亦取高第。嵩河,名道昌,改名鉉。其他不可枚舉云。

    沈太素少年魁南宮,文名大噪。夷陵王少芳慕之,托所知求其窗稿,太素謝却之。予曰:「何必乃爾!得無已甚?」太素笑曰:「小人不可與作緣。」予嘆服不已。

    予問伍容菴曰:「人言寧夏之變,不逮確齋魏公,必不能平,信乎?」容菴曰:「然。時予在兵部,見魏公報疏,言於堂翁曰:『國家設制府,正爲有急得以調發也。魏公當此大變,視若小警,既不聞躬擐甲冑,星馳赴討,又不聞移檄各鎮,協力進攻,第云已遣人持牌諭之矣。此事恐魏公不能了,須擇可代者以備緩急之用。』弗聽。自此,但抄塘報,漫無石畫,冣後徑請罷兵防秋,豈所謂老將智而髦及之耶?顧以前時延緩功受上賞,予抗疏」云。

    或謂予曰:「近有議鄒太史掘藏隕名者,潘雪松尚寶云,『此偶然應跡耳。泗山道大,原無利心,何足爲累?』子以爲何如?」予曰:「此不可責雪松,雪松是爲無善無惡之説所誤耳。」

    邵文莊云:「願爲真士夫,不願爲假道學。」薛方山先師質之曰:「真士夫即真道學也,假道學即假士夫也。」誠然誠然!而文莊之意遠矣!

    客言:「某某周遊講學,到處爲人居間,所遺金錢常滿,人多譏之,却有一段可敬處。」余曰:「何也?」客曰:「渠隨手輒盡,未嘗汲汲立生産,爲子孫計。跡若爲利,實乃超然於利之外也。」余曰:「若見盜而富者乎?」客駭而問曰:「何也?」曰:「此輩大都亦隨手輒盡,未嘗汲汲立生産爲子孫計也。今將曰『是超然於利之外也』,而賢之乎?」客曰:「若是其甚歟?」曰:「一則取諸白晝,一則取諸昏夜;一則岀於高談性命之士,一則出於饑寒無知之民。以此觀之,彼爲盜者,猶或有可原也,何謂已甚乎?」

    * * *

    [1] 原本空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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