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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齋劄記卷七 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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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署爲門下士,存之書其上曰:「君子不可與小人有緣。蓋亦先生之不幸也!」爲之怏怏不樂。過季時語之,季時曰:「否!不然也。好事者爲之也。」予曰:「何以知之?」季時曰:「吾以先生知先生耳。先生樂道安貧,曠然自足,真如鳳凰翔於千仞之上,下視塵世曾不足過而覽焉,區區總戎一薦,何關重輕!乃遂不勝私門桃李之感,而事之以世俗所事座主、舉主之禮乎?此以知其不然者,一也。且總戎之汰甚矣,行路之人皆知其必敗,而況於先生?先生所爲堅辭諭德之命,意蓋若將凂焉,惟恐其去之不速也,況肯褰裳而赴,自附於匪人之黨乎?此以知其不然者,二也。」予聞而躍然起曰:「弟此論,可謂具眼,大快人意!」嘗聞陳白沙先生被召至京,忌者誣其潛作十詩獻太監梁芳,得授簡討。委如所言,康齋爲石亨門下士,白沙又爲梁芳門下士矣。其何以爲兩先生!

    韓昌黎謂孟子之功不在禹下,以其辨楊墨也。愚謂如辨割烹[6]、辨瘠環[7]等類,其功亦正不小,何者?自夫前之辨得行,而後吾聖賢之道昭然如日中天,一切嗜奇好怪之徒,無所施其橫議矣。自夫後之辨得行,而後吾聖賢之心昭然如日中天,一切乞墦登壟之徒,無所容其曲説矣。故曰:「予豈好辨哉?予不得已也!」

    或問:「世之詬講學非也,但講者宜講道學,不宜講理學。盍慎諸?」予曰:「道學、理學何别?」曰:「『有物渾成,先天地生』,是之謂道;理,則其中條件耳。程朱,理學也,非道學也。」曰:「審如所云,老子是道學,孔子是理學;告子是道學,孟子是理學。」曰:「何也?」曰:「『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失禮而後智』[8],老子只單提一箇道。『生之謂性』,『仁内也,非外也;義外也,非内也』,『以人性爲仁義,猶以杞柳爲桮棬』,告子只單提一箇性。及觀孔子二十篇,孟子七篇,其於言仁、言義、言禮、言智,何縷縷也!豈不並是條件中物?故曰:老子是道學,孔子是理學;告子是道學,孟子是理學。」

    程伯子曰:「有甚你管得我,有甚我管得你!教人致太平後,某願爲太平之民。」程叔子曰:「學者不可不通世務。天下事譬如一家,非我爲則彼爲,非甲爲則乙爲。」讀兩先生之言,分明天地氣象!

    乾之爲言健也,天道也,其在於人則誠者之事也。而曰「終日乾乾,夕愓若」,是就本體上點功夫,亦分明畫岀一箇「健」字來。坤之爲言順也,地道也,其在於人則誠之者之事也。而曰「直方大,不習,無不利」,是就工夫上點本體,亦分明畫岀一箇「順」字來。

    或問:「程子言『聖人本天,釋氏本心』,何也?」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謂之本天。『迷妄有虚空,依空立世界。想澄成國土,知覺乃眾生』,謂之本心。」

    朱子之釋格物,特未必是大學本指耳,其義却甚精。語物,則本諸帝降之衷,民秉之彝,夫子之所謂性與天道,子思之所謂天命,孟子之所謂仁義,程子之所謂天然自有之中,張子之所謂萬物之一原。語格,則備舉程子九條之説,會而通之,至於呂謝諸家之説,亦一一爲之折衷焉。總而約之以四言,曰:「或考之事爲之著,或察之念慮之微,或求之文字之中,或索之講論之際。」蓋謂内外精粗,無非是物,不容妄有揀擇於其間。又謂:「人之入門各各不同,須如此方收得盡耳。故惟大聖大賢不得拘以是法,其次未有不由之而入者也。」議者獨執「一草一木亦不可不理會」兩言,病其支離,竊恐以語末流之弊,誠然有之,以語朱子,過矣。予往見孔子論學詩,自興觀群怨,事父事君,説到多識鳥獸草木之名,意頗疑之,以爲瑣屑爾爾,何能不見薄於老莊諸人。今乃啞然自笑也。並記之以志予妄。

    惟危惟微,惟精惟一,是從念慮事爲上格。「無稽之言弗聽,弗詢之謀勿庸」,是就文字講論上格。如此看來,即聖人亦不能外是四者,朱子所云,固徹上徹下語也。

    陽明特揭良知,可謂超然自信,獨往獨來,了無依傍矣。今考年譜,則謂其謫龍場也,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靜一。久之,胸中灑灑,因念聖人處此,更有何道,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説,寤寐中若有人語之者,不覺呼躍,從者皆驚。是亦未嘗不從念慮入也。及經宸濠之變,語門人曰:「近來信得“致良知”三字,真聖門正法眼藏。往年尚疑未盡,今自多事以來,只此良知無不具足。」他日,又曰:「當時尚有微動於氣所在,設今處之,更不同。」是亦未嘗不從事爲入也。譜又言,陽明始發悟時,以默記五經之言證之,莫不脗合,因著五經臆説。且「致知」二字揭自大學,「良知」二字揭自孟子,陽明特就中提岀耳。是亦未嘗不從文字入也。予昔聞季彭山言山陰有黄轝子,讀書不牽章句。成化弘治間儒者守成見,莫之信,惟陽明與之善。又聞,陽明遇增城湛甘泉於京師,一見投契,嘗爲文别甘泉,自言:少不知學,已岀入於釋老,久之,乃沿周程之説而求焉,岌岌乎仆而復興。晚得交甘泉而後志益堅,毅然若不可遏。至於門人徐曰仁陸原靜輩,始亦不無牴牾,已而各竭所疑,反覆辨析,而後歸於一。由此觀之,其所商求印證,得之友朋之發者當不少矣。是亦未嘗不從講論入也。故夫陽明之所謂知,即朱子之所謂物;朱子之所以格物者,即陽明之所以致知者也。總只一般,有何同異,可以忘言矣。

    再閱陽明與羅少宰書有云:「凡某之所謂格物,其於朱子九條之説,皆包羅統括於其中;但爲之有要,作用不同,正所謂毫釐之差耳。然毫釐之差而千里之謬,實起於此,不可不辨。」竊惟,朱子平,陽明高;朱子精實,陽明開大;朱子即修即悟,陽明即悟即修。以此言之,兩先生所以考之事爲之著,察之念慮之微,求之文字之中,索之講論之際者,委有不同處;要其至於道,則均焉,固不害其爲同耳。若曰是起千里之謬,至推而比諸楊墨,試揆諸此心之良知,其果然乎否也?

    薛文清讀書録,似乎句句是見成的,不曾使自家些子意思;只句句從躬行心得中拈岀來,便句句是文清的。

    韓淮陰登壇數語,便決漢楚興亡。諸葛武侯隆中數語,便將漢季天下分而爲三,異時按之,毫髮不爽。渠何所憑依,了了如此?看來只是眼清耳。淮陰識得高祖項籍兩人,武侯識得先主曹操孫權三人。

    或問:「聞子少時,有晉陵謝省菴令君,貽以陽明文粹,子讀而愛之,於是亦遂好言禪。乃今於陽明猶亟稱焉,獨於禪則絶口不言。非直不言而已,察子之意,一似疾之然者,一似厭之然者,一似畏之然者,何居乎?」曰:「是三者皆有之。」曰:「然則向者何爲而好之?乃世之好之者,又何爲一往而不返也?」曰:「這也怪不得他們,委自有動人處,有服人處,難以一筆塗抹。」曰:「何也?」曰:「他們極肯喫辛苦,真是日不坐,夜不眠,渴不飲,饑不食,寒不衣;聞那裏有箇善知識,定要去參他。逢山鑿山,逢水截水,便是喪身失命也不略爲皺眉。幸而摸著箇巴鼻,且不肯草草舉揚,還去藏形斂跡,密切磨鍊,如聾如啞,如醉如狂,更不知天地間尚有何事。他辦了這副精神,人如何不服他?且他既辦了這副精神,如何不透岀一箇奇特的消息來,人如何不被他動?吾儒却只悠悠自在,一月中不知有幾日成得片段,一日中不知有幾刻成得片段。其間稍伶俐的,反向他頷下掠取餘沫,認作自己家珍,橫説豎説,曾不慚愧。忽然遇著明眼人,一擊粉碎,濟得甚事,所以遂輸與他。朱子嘗言:『他們有人,我這裏無人,以此只是他却占了一件便宜。』」曰:「何也?」曰:「他們拚得岀家,一切都撇,更没箇東西與他作對,便自空蕩蕩地,於境常處其逸,要得有箇成就也順而易。吾儒日在人倫事物中,有許多情委合與體貼,有許多變態合與調停,便自忙碌碌地,於境常處其勞,要得有箇成就也逆而難,所以又輸與他。」曰:「他們做便宜的題目却肯喫辛苦,我們做辛苦的題目却要討便宜,如何使得!」曰:「誠然!究竟亦只在人耳。『進吾往也』,『止吾止也』而今須豎起兩肩,放開兩脚,努力前去,千不休,萬不休,誓做箇大大豪傑,莫被他笑!」

    吳康齋先生一團元氣,可追太古之樸。羅整庵先生一團正氣,可挽末俗之頺。

    * * *

    [1] 見程氏遺書卷二十二上。

    [2] 見程氏遺書卷二十三。顧憲成合二爲一,皆作程伊川語。

    [3] 見邵寶簡端録卷十一。

    [4] 宗祠本作「檢」。

    [5] 宗祠本作「籠」。

    [6] 見孟子萬章章句上。

    [7] 見孟子萬章章句上。

    [8] 老子原文无「失禮而後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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