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bsp;  想其嶔嶺碕礒，曼衍迤邐，形高勢平，背山面水。巨靈獻其幽秘，歸邪護其光晷。何嵩華之足吞，豈岱宗之可擬！此所以通光道於上都，揭神京之外壘。匪松喬之敢登，羌乘輿之攸止也。至若四黃既駕，鹵簿既齊。方玉車之萬乘，蔚翠華之萋萋。載雲罕與九遊，光彩絢乎虹霓。山祗執警以廣道，屏號灑雨以清埃。朝發軔於清都，夕駐蹕於斯台。明四目以遐覽，沛仁澤於九垓。眇軒轅之梁甫，屑神禹之會稽。雄千古之盛典，又何數乎方壺與蓬萊！慨愚生之多幸，際希世之聖明。雖未獲睹斯台之壯觀，敢不慕乎頌聲！遂作頌曰：

    傑彼神台，在京之郊。金城內阻，靈關外包。上倚天猊，下鎮地軸。大行為臂，滄海為腹。崇台峨峨，虎以踞之。群山巃嵸，龍以翼之。於鑠帝德，與台無窮。於隆神台，與天斯同。崇台有偉，鸞駕爰止。天子萬年，以介遐祉。

    騷

    九歎九首

    秋風起兮夕露厓，浮雲沉陰兮白日晝寒。木葉落兮水泉乾，孤雁鳴兮淒以酸。攬余轡兮悵盤桓，野蕭條兮行路難。豺狼驕兮狐兔頑，蘭蕙死兮荊棘蕃，我欲奮飛兮無羽翰。援雅琴兮發哀彈，弦斷絕兮涕汍瀾。

    我發種種兮，颯如其稀。我心倀倀兮，忽若有遺。過吾不能改兮，德吾不能知。往者不可悔兮，來者不可期。進無益於世兮，退將安歸？嗚呼已矣兮，吾寧不悲！

    天有田兮，不可以耕。山有龜兮，不可以知咎徵。剡蒿以為梁兮，削菌以居楹。匠石卻走兮，工垂拊膺。登高望遠兮觀四瀛，水東流兮日西傾。般紛紛兮各有營，我獨展轉兮從夜達明。

    風飄飄兮揚塵，野寂寞兮無人。舟何為兮山阿，車何為兮水濱？北望楚兮東望秦，倒江河兮亂星辰。天門窈窕兮重九，願有言兮遠莫陳，虎豹兮為喜為瞋。橫流涕兮瞻蒼旻，心馮噫兮不能伸。麋有角兮龍有鱗，空山寂寥兮吾誰與鄰！

    江無舟兮河無梁，隰有荊棘兮而無稻粱。鷹化鳩兮雀變隼，狸為兮龍為蚓，眷長顧兮情紆軫。九疑高兮禹穴幽，梧桐枯兮鳳不留，山木慘慘兮叫鵂醿，鴻鵠飛兮無所投。雲遝遝兮雨悠悠，孰懷情兮知此愁？

    虎厭肉兮，騶虞苦饑；獺升堂兮，麒麟受羈。黃彝薦滫兮，章甫承綦；箾韶屏棄兮，弦管兜離。指玉以為石兮，削方以為規。天不可問兮，神不可谘。繄彼之是兮，而此之非。有樗在林兮，有櫟在逵。蓍龜孔昭兮，勿遠餘思。

    今夕何夕兮天宇清，步逍遙兮仰觀列星，河漢皎兮北斗橫。悲風發兮候蟲鳴，林鳥起兮沙鴇驚。長夜寥寥兮何人哭？聲愴恍悢兮不忍聽，回身入房兮淚沾纓。蛟虯偃蹇兮豺虎獰，弧無弦兮車說其衡。知不可慮兮誰女令，蹇淹留兮難為情。

    履霜思裘兮，燠則棄之；臨河號舟兮，濟而置之。不網胡魚兮，不弋胡鵠；剪杞梓兮，索灌莽以取木。捕貓乳鼠兮，僉以為仁；吠狗宵警兮，行者怒瞋。彈鸞養梟兮，莫知其咎；斫冰以承宮兮，曷雲能久！長太息兮有所思，林木動兮巢鳥悲。山有藿兮園有葵，心懷君兮君不知。

    秋天泬漻兮百草黃，蟪蛄悲吟兮朝榮有芳。屣履起兮獨彷徨，心悠悠兮懷故鄉。原有粟兮隰有禾，桂花紅兮蘭紫芽。涼風動兮松柏馨，流潦落兮水泉清。蔬可茹兮秫可酒，集鄉里兮會親友。坐白石兮蔭蒼筠，玩明月兮思古人。魚歸淵兮狐首丘，終餘生兮安所求！

    秋日慘淡

    秋日慘淡兮，秋風其颸。白露既下兮，繁霜繼之。檗離其根兮，葉脫其枝。豐者黝顏兮，柔者就萎。登高望遠兮，涕泗滂沱。松柏稀少兮，蒲柳何多！露不盈條兮，霜晨以晞。歲晏玄冰兮，知將奈何！

    思歸引

    山高高兮可以望四荒，胡躋爾顛兮而不見我故鄉。歲雲莫兮無衣裳，車罷馬羸兮僕夫頓僵。水有蛟鱷兮陸有虎狼，於嗟奈何兮惟懷永傷！

    松筠軒歌

    彼松之高兮，矯吾以其操兮。此竹之節兮，耿吾以其潔兮。露溥溥兮宵明，煙霏霏兮曉清。風聲我琴兮，鳴鸐我笙。淄胡為兮我衣，塵胡為兮我纓？颼兮兮窈以幽，驂青鸞兮服蒼虯。吾與元氣兮升降，與雲霞兮綢繆。逍遙兮相羊，終吾生兮樂以忘憂。

    漁父歌

    江之水兮悠悠，深有狖鯉兮淺有鯊與躭。檜為楫兮松為舟，其釣伊緡兮人誰女尤！江之水兮娟娟，蒹葭吟風兮楊柳含煙。有鮪在穴兮有魴在淵，其釣伊絲兮人誰女愆！江之水兮浪浪，泳之沄沄兮浮之洋洋。有魚與蝦兮可釣以網，無遐爾思兮人誰女傷！

    麥舟圖歌

    我馬飽粟兮，彼食不選秕糠。我麥滿舟兮，彼無以送其死亡。我忽見兮，哀不能忘。推以與之兮，我心乃康。我聞在昔兮，有虞夏商。一夫百畝兮家有稻與粱，生不餓殍兮死有藏。嗚呼今不得見兮，使我心傷！

    山陰王景回友樵齋辭

    稻粱離離兮，稂莠驕驕。麒不可以偶狼兮，鳳不可以侶梟。求羊無人兮，鍾子寂寥。哀風觱發兮，原野蕭條。四顧彷徨兮，憂心且焦。若有人兮在山椒，攜糧負薪兮嘯歌以遨。黜陟無聞兮，寵辱不搖。嗚呼吾爾群兮，去無待子招！臨流泉兮倚逍遙，無斤我松兮無使柏也凋。

    柳橋漁唱二首為黃中立作

    春風淡淡兮湖水波，柳乘橋兮青煙滿莎。扣子舷兮發長歌，靡白蘋兮亂鴐鵝。前有蛟兮後有鼉，予往予還兮吁予奈何！

    彼湖有波兮此橋有柳，我維我舟兮聊以搔我首。放歌逍遙兮哀莫予偶，有籜在罾兮有沙在，逝者滔滔兮羌不可以久。綠蘋兮菲菲，落花兮點衣。江無津兮海無涯，嗚呼寂寥兮吾誰與歸！

    獲麟操

    有獸維麟兮，獵者獲之。折肢毀膚兮，曾不如鹿與麋。嗚呼哀哉兮，爾何生於此時？周公已矣兮，吾能不悲！

    在陳操

    彼山有楊兮，彼隰有栩。彼路斯何兮，孔棘且阻。玄雲杳冥兮，不日以雨。重華寂寥兮，誰與晤語？茫茫九州兮，孰為予所？龜蒙無人兮，駕予歸處。

    白雲歌為良上人作

    用貞上人以「白雲隱居」名其舍，蓋取諸唐狄公之言，以寓其思親之意。栝蒼劉基為之歌曰：

    青山兮翠微，白雲兮孤飛。悵遊子兮遠於離，不如雲兮倏往而歸。白雲兮容與，青山兮欲雨。懷予親兮在雲之下，雲兮雲兮歸予從女。

    秋山圖歌

    秋風起兮蕭蕭，望青山兮寂寥。水泠泠兮出石，葉槭槭兮辭條。氣淒淒兮就寒，夜耿耿兮不朝。鳳凰兮安之？梧桐兮早凋！思美人兮隔江河，玄雲冥兮天路遙。托宵夢兮遠徂征，款扶桑兮倚消遙。盻青兮不來，愴恍悢兮魂屢飄。願乘風兮絕浮雲，要洪崖兮訪子喬。高無梯兮深無航，黿鼉陸梁兮虎豹驕。歸來兮歸來，紫芝有荑兮黃精有苗。

    梁孝子廬墓詞（並序）

    梁君天民思其父母而廬於墓，將終身焉。夫廬墓，非古禮也。然人子之情有不能已而自我為之，君子不非焉。或乃狀其景物而詠歌之，則悖於禮，而非孝子之本心矣。故為之作楚語，使梁君聞之，必愀然悲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謂也，不其庶乎？其詞曰：

    陟彼岵兮望父，陟彼屺兮望母。若儀容兮在前，恍音聲兮在後。陟彼屺兮望母，陟彼岵兮望父。惝恍惘兮無聞，心搖搖兮愁苦。聞空廬兮山之巔，朝松有嵐兮暮蘿有煙。其下維地兮其上維天，食思寢思兮以日以年。嗚呼魂乎其有知兮，矢相從於九泉。

    送龍門子入仙華山辭（並序）

    龍門先生既辭辟命，將去入仙華山為道士，而達官有邀止之者。予弱冠嬰疾，習懶不能事，嘗愛老氏清淨，亦欲作道士，未遂。聞先生之言，則大喜，因歌以速其行。先生行，吾亦從此往矣。他日道成為列仙，無相忘也。其辭曰：

    青山崔嵬兮，煙雲杳冥。回溪鬱紆兮，岩谷晦明。修篁雜樹兮相蔽虧，洞壑窈窕兮人不知。清猿警夜兮鶴報晨，花開鳥啼兮長如春。隰有芷兮陵有苕，美人不來兮山寂寥。瓊芝兮玉華，丹荑兮翠葩。紫葛兮黃精，礧碨兮鬖篸。蜚梁連蜷兮，登降峛崺。幽漻闃碌兮，敞晃譎詭。芳蘭桂椒兮，或紅或紫。松風澗泉兮，金石盈耳。梧桐萋萋兮，竹實蕊蕊。鳳凰翔鳴兮，五色卉煒。望美人兮翠微，空山寂寥兮遲爾來歸。霓為衣兮霞為裳，飲沆瀣兮食瑤漿。晞正陽兮澡淪陰，精神完兮毛髮香。握六符兮躡九靈，被颻雲兮歌洞章。御扶搖兮款天門，詣北斗兮覲虛皇。超鴻濛兮軼希夷，造無始兮逍遙矣。召秦女兮吹簫，使湘娥兮彈絲。洪崖嘯歌兮，王母啟齒。萬舞齊進兮，襟佩颯颻。長離前驅兮，鸞鳥為使。蒼龍瀼兮，白虎豸豸。雷公磅硠兮，列缺旭虺。登明堂兮絕河津，上閣道兮攀勾陳。過三危兮繞玄冥，出太微兮入西清。憩牛渚兮泛靈槎，乘回飆兮以還家。美人兮歸來，山中兮其樂無涯。

    王彥中哀辭

    王氏二子者，故宋給事中信之□世孫也。長曰鍾，字彥中；次曰錡，字彥和。是同母一乳而生二子焉。及長，俱好學，能文詞。至正癸巳，其長以春秋經魁鄉貢次榜，行省銓授建德路學錄。未幾，以力學得疾，至丁酉四月卒。鄉人咸痛惜之，蓋期其成而不意止於斯也。其弟悲哭，不能自勝。於是元帥石末公聞之，為詩以吊且唁，而劉基為文以哀之。其辭曰：

    朝出兮雁行，暮歸兮相將。聯彩服兮上高堂，棣華茂兮親樂康。忽秋霜兮夏零，淒風發兮凋紫荊。同氣兩身兮一死一生，車隻其輪兮嗟何以行！窈窈兮愔愔，想形容兮不可尋。飲泣兮吞聲，恐慈親兮傷心。俯重泉兮永隔，掩此哀兮何極！盡禮事生兮恪恭子職，是謂孝友兮死者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