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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學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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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丙戌刊《學考》,求正師友。當時謹守漢法,中分二派。八年以來,歷經通人指摘,不能自堅前説。謹次所聞,録爲此册。以古學爲目者,既明古學之僞,則今學大同,無待詳説。敬録師友,以不没教諭苦心。倘能再有深造,尚將改訂。海内通人不吝金玉,是爲切望。甲午四月,廖平自記。

    舊著《知聖篇》,專明改制之事,説者頗疑之。然既曰微言,則但取心知其意,不必大聲疾呼,以駭觀聽。今則就經言經,六藝明文,但憑目見。或爲擇善取同,或爲新義創制,不能質言,都從蓋闕。專述經言,不詳孔意,非僅恐滋疑竇,抑以别有專篇也。

    舊以《王制》爲孔子爲《春秋》而作。崧師云:「此弟子本六藝而作,未必專爲《春秋》與自撰。」案舊説誤也。《文選》注引《論語讖》:「子夏等六十四人撰仲尼微言以事素王。」由《論語》可推《王制》。凡《王制》所言,皆六藝之綱領,仲尼没,弟子乃集録之。六經制度,全同此書。當删定時,不審其爲舊文新義。但六藝皆明王法,而此乃王者之制,宜無不同。聖作爲經,此篇在記,自係弟子推本孔經,作爲大傳,以爲諸經綱領,不必定爲孔筆。孟、荀於此書指爲周制者,則以六經周事爲多,就經説經,自爲時王之制。《左》、《國》爲六藝事傳,凡係經説,皆寓之時事,與董子「因時事加王心」之説實同,皆以發明經義。聖作爲經,賢述爲傳;《王制》既不爲經,則是群經大傳,出於弟子無疑。

    舊説以《詩》、《書》禮制有沿革,不入今、古派,皆先師各據所學以説之者。周宇仁以爲四代同制,全合《王制》。案其説是也。《詩》、《書》與他經,漢十四博士同據《王制》説之,别無異制,可見其同。及經同學細考《書》、《詩》所言禮制,與《王制》無絲毫出入,今《尚書》、《三家詩》説可證也。又《書》有四代之文,《詩》兼二代、列國,而禮制並無沿革。唐虞舊典,下同《春秋》。古《書》、《毛詩》乃盡棄今學而參以《周禮》,然每與經不合。馬、鄭不能如伏、韓詳備者,勉强自然,真僞各異。舊以二經有沿革,不入今、古學派。既實知其沿革與今禮符合,故不得不歸今學也。 説詳《書》、《詩》二經《凡例》。

    舊説以《周禮》與《左傳》同時,爲先秦以前之古學。宜賓陳錫昌疑《周禮》專條,古皆無徵。今案:前説誤也。此書乃劉歆本《佚禮》、羼臆説揉合而成者,非古書也。何以言之?此書如果古書,必係成典,實見行事者。即使爲一人擬作私書,亦必首尾相貫,實能舉行。今其書所言制度,惟其本之《王制》今禮者,尚有片段。至其專條,如封國、爵禄、職官之類,皆不完具,不能舉行,又無不自相矛盾。 如建國五等、出車三等之類。 且今學明説見之載籍者,每條無慮數千百見;至《周禮》專條,則絶無一證佐。如今學言封國三等,言三公九卿,毋慮千條,而《周禮》言地五等,以天地四時分六卿,則自古絶無一相合之明證。此可知其書不出於先秦。擬將其書分爲二集:凡《佚禮》原文,輯出歸還今學;至劉氏所羼補之條,删出歸之古學。故今定《周禮》爲王莽以後之書,不能與《左氏》比也。 説詳《周禮删劉》與《官禮凡例》。

    舊表以《樂》與古《書》、《毛詩》爲古學,非也。《樂》爲六藝之一,既經手定,則同屬五經;以《韶》爲宗,則迥非周舊矣。孔氏寫定《尚書》,以今文數篇推其異者寫成隸字耳,有經無説。毛公《詩》,班云:「自以爲子夏所傳。」此二家亦今學也。孔、毛西漢之書,皆爲今學而不傳。東漢之桼書《毛傳》,則杜、賈、謝、衛託始於孔、毛以求勝,與西漢别爲一家。前今後古,不得因後以改前。 説詳《古文尚書》、《毛詩凡例》。

    舊以《儀禮》經爲古學,記爲今學,新津胡敬亭以爲皆今學。今案:其説是也。《儀禮》爲孔子所作,孺悲所傳《士喪禮》可證。爲《王制》司徒六禮之教,與《春秋》莫不合,此亦全爲今派,非果周之舊文,尚爲古派,而記乃弟子所記也。今將經記同改入今學,以此即爲「經禮三百」,先師所云「制禮正樂」是也。 説詳《儀禮凡例》。

    舊説禮制以不同《王制》爲古派,以《左傳》、《周禮》與《王制》同者爲今、古所同;同邑胡哲波以爲不如分經。今案:舊説誤也。孔子以後惟今説盛傳,《左傳》及《官禮》皆爲今學。其與 注 《王制》不同者,則儀節參差,一書不能全備,參差互見,潤澤經説以補之,非異説也。今《王制》與《穀梁》爲魯學,然實爲今學。一家不能盡天下變,弟子七十人各學所聞,異地傳授,彼此各詳,不必皆同。如《公羊》今學也,而禮與《穀梁》不盡同;《國語》今學也,而廟祭與《王制》相迕。此非互文補義,即三統異説。六經既定一尊,又以三統通其變,弟子各據所聞以立説,故異説亦引據孔子語可證。《王制》統言綱領,文多不具;《春秋》、《詩》、《書》、《儀禮》、《禮記》所言節目,多出其外,實爲《王制》細節佚典,貌異心同,如明堂、靈臺、月令之類,此佚脱之儀節也。《孟子》云:「此其大略,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王制》所言,大略也;先師乃據各經所見,以相潤澤。故《王制義證》所采董子爵國、官職等詳細節目,文多互異。此在《王制》雖無明文,各經别有詳説。如今之祭祀祖先,本有日、月、時、歲之不同,必詳乃爲全文,此一定之理也。乃諸書多言時祭,而略於日、月、三年,此舉中以包上下也。《孝經》獨言春、秋二祭,則以諸侯歲只二祭,錯舉以見之。《國語》言日祀、月享、時祭、歲殷、終王,乃爲全文,特其中各有隆殺等差耳。今孔廟朔望皆行香,使謂祖廟一年只臨祭二次,未免過於疏畧,非人情。一日一臨,又過瑣細。大約日祀爲廟祝所行,或如今禮於宫中别有日祀之事,皆未可知。總之,諸經所言禮節,苦不能全,必相參合,乃爲詳備。以今列古禮,緣人情,不能是丹非素,拘泥一家,非斥異己。此例一明,然後知今禮廣博,無所不包。今於劉歆以前異禮,統以參差例歸之。不立古學者,以其時尚無古學也。故今同一例,亦並删之。

    舊説《儀禮》謂孔子所改者少,不改者多,不能據實。今以六藝爲斷,凡見於六藝者,統歸經制,不復問其改與不改。至於古書所言周之佚聞行事,其與六藝不合者,則别入四代禮制佚存中,當時有此行事,未必即周舊典,亦未必人皆如此。馬、鄭雖嘗本此求異今學,然此爲誤解例,非古學之根原,其事亦不盡爲古學所祖。故别爲一書,不使古學家得專之也。

    舊以魯、齊、古爲鄉土異學,今、古爲孔子初年、晚年異義。同年黄仲韜不以爲然。今案:西漢既無古學,則無論齊、趙 注 ,既立參差例,孔語實歸一途。《公羊》與《穀梁》異義,舊以爲《公羊》用古學,今合勘之,乃得其詳。《左》、《國》全本六藝佚禮,亦屬經説。西漢以前,道一風同,更無歧路,則鄉土未定之説皆可删之。

    舊以《孝經》爲古學,因其禮制與《王制》有異也。今案:《孝經》既爲孔子所傳,其中所言祭祀、明堂雖與《王制》小異,然其説時見於他傳記,不應獨爲古學。今定《孝經》與六藝同爲今學。至其儀節異同,則統以補證《王制》。説經以異説爲貴,可以借證,非禮制偶異,便爲古學。又當時實無古派,謂後人因此以求異則可,謂《孝經》爲古學家則不可也。

    舊表以《逸禮》、費《易》爲古學,非也。《逸禮》即《周禮》之原文,《禮經》非古,則逸者可知。又其文散見者,皆今學也。《易》西漢無古學,費氏雖經有異文,然其説禮制仍今學。故《異義》無古《易》,《藝文志》於費《易》亦不云古,可見《易》無古學。總之,劉歆以前不可立古名,建武後古學乃成,則不得以《逸禮》、費《易》爲古學也。

    舊以孔子晚、壯爲今、古之分。鐵江師以爲未合。此因説有兩歧,誤爲此説。實則「從周」之言,專指儀節底册,成憲足徵,據此改定,不如夏、殷簡陋廢墜,故以「從周」爲言,即「服周冕」之意。《公羊》專主改周從質立説,實則孔子於周有益損,非但損無益也。 舊表以今學主薄葬,富順陳子元以爲疑,今從改正。 如三年喪、親迎等事,皆繁難過於古制,可見非專主從簡。古用世卿,《王制》學禮乃興學校、開選舉,踵事增華,與無爲儉樸相反,實晚年亦不盡主質。蓋孔子自五十知命以後,已著四教以教人,諸書所録皆作述以後之言,又多由没世後弟子所記,宗主孔子,無敢異同,縱語有參差,義無出入,不能於聖言强分壯、晚也。

    舊以今禮少、古禮多,李岑秋中書以爲失實。其説是也。蓋以《左傳》、《儀禮》、《周禮》皆爲古學,古學多,今學只一《王制》,則今少於古。今考定六藝與《左》、《國》皆今學,並取《佚禮》原文歸入,則古不過劉歆所羼千餘字耳。且百家不折中於孔子者,書皆不傳; 紳所言,皆爲孔義,傳記實無古名,何論多少?古學後興,浸淫《詩》、《書》,故異禮古多於今。然非其實,當正之者也。

    舊表以今用質,古用文,今主救文弊,古主守時制;同邑董南宣以爲疑。今案:前誤也。孔子於周有所加隆,非因陋就簡,惟求質樸。故《論語》以損益爲言,而《荀子》主尚文爲説。從質義本三統,孔子既定一尊,又以三統通其變,皆指後王法夏、法殷而言,非謂既往之夏、殷、周。又其所用之法,亦於經制中分立三品。如社之松、柏、栗,如官職唐虞五十、夏一百、殷二百、周三百 注 ,既已三百之後,則難改爲一百也。古書三代之説,有可循環者,有不能循環者,皆經説之三品,以爲後王之法者。蓋忠、質與文,本從後相較品騭之語。在三代皆爲因時制宜,非夏、商有文乃抑而不用,至周故意改文也。文明日開,不能復守太素,非夏、殷舊制實可用,特爲三統而改,繼周不能用夏禮,亦不能用殷禮,踵事增華。夏末已異禹制,湯承而用之;商末已變殷制,周承而用之;周末又漸改,孔子承而用之,故有加文之事。三統之説,惟服色可變,以新民志;至人事宜俗,不能相循。孔子定制,既改獉狉 注 餘習,又補彬雅節目,文質合中,無復可易。《論語》云:「百世可知。」《中庸》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既臻美善,雖百世不改。若如舊説,則孔子用殷,繼乃用周,何以答顔子兼用四代,並屢有從周之言,今取周禮較多二代乎?大抵定制,折中一是可永行。三統主通變,亦五運、五德之説。上古文明未備,可以改易,後則不能改制以新耳目。惟旗幟服色,後世互用之則可,若典制相循,秦漢以來全無改易矣。

    《爾雅》舊不知歸隸何學,崇慶楊子純以爲聲音訓詁 注 無分今、古,是也。蓋《爾雅》成於先秦,尚無古學名目,當歸今學爲是。雖與《王制》間有小異,是爲異義,不比《説文》成于古學已成之後。然《爾雅》雖爲今學,古學取用訓詁則無有不可。今、古之分不在此也。

    《論語》舊以爲今、古皆有,仁壽蔣芰塘以爲皆今學,其説是也。孔子撰六藝,此篇乃多論述作之旨,又爲弟子所記,皆傳今學,不能謂爲古也。雖間有參差,然多同實異名。

    《兩戴記凡例》以各篇分隸今、古,同邑楊静齋嘗疑之。今案:書出先秦,時無古學,篇章繁博,自非《王制》能盡。然當歸之異義;縱爲古學所宗,亦不能謂之爲古。如《祭法》專主《國語》,《左》、《國》皆爲今學。《曲禮》六大、五官、六府、六工爲周禮舊目,《逸禮》、《孝經》諸説既同隸於今,《武王踐阼》、《五帝德》、《帝繫姓》等篇皆爲《尚書》師説。喪禮、喪服、《詩》、《禮》小學,原於六藝,即同《周禮》之《玉藻》、《深衣》、《盛德》,仍爲今學。他如《朝事篇》所言朝、覲、宗、遇與巡守年限,文與《周禮》相同,然鄭注《周禮》不引以爲據,是鄭所見《朝事》無此語可知。今本所有,不審盧注誤入經文,抑古文家所羼改也。外如陰陽五行,經學儒家無論矣。總之,秦以前古學已成,則此類當歸附於古;其時既無古名,不過同氣之中各有門庭,一源之流其分兩派。若遂指爲異族,勢等讎仇,不惟後前失序,又且分合不明。今故以六藝定今學,不專主《王制》一篇,所有同異,悉爲融化,於《戴記》削去古學一例。

    舊以今、古同重。李命三以爲古不如今,其説是也。六藝皆孔子作,禮亦爲孔子所傳,本同一源,纖毫悉合。以今禮説六藝,首尾貫通,無待勉强。又秦漢皆今學,諸子博士莫非此派。義詳證多,今學所長也。古《書》、《毛詩》本以立異,意主釋經,今禮即由經文推出,欲樹别義,必背經文,古學受制於經之事也。明著之條,苦不能變,則於其細微枝節處變之,而輔以異例、異説以求自别。然其改變,不過十中之二三 注 ,所改既於經嫌强合,又與不變之條每相齟齬,此古《書》、《毛詩》之所以不如今學也。至於《周禮》出於羼補,《王制》綱領貫串,節目詳明,實可舉行,而經傳、載記、子、緯、史、志,符合師説,不可勝計。 長壽李命三《王制輯説》可考。 《周禮》其爲《佚禮》原文者無足論,其專條不惟綱領不能尋求,且與本書亦相矛盾。即如封建、爵禄之類,全不能行,且諸書並無一明文確證。《周禮》本依託《王制》以行,若提出今學明條,更無以自立。至於《詩》、《書》經文,全同今學,古學乃以《周禮》推説《詩》、《書》,自張門户。而經文與師説明説今欲變之,亦如《周禮》之變《王制》。故杜、賈、謝、衛諸家先録經文舊説,不能驟改,取其可以通融之條簡畧注之。至於馬《傳》,更加禮説;鄭君繼起,乃稍明備。然所加與經不符,勉强衍説,臆撰無徵。 以《尚書》五服馬、鄭注改之,其義自見。 今經專條,則避難不説,此其短也。今本《毛傳》畧存訓詁,禮制缺畧,此謝、衛開宗之本,杜子春説《周禮》與此畧同。説者不識此意,以爲古書簡畧。按先秦 注 傳記莫如《兩戴》,西漢之作則伏、董、韓、劉,莫不詳明,何嘗似此簡陋?今欲解經悉合古説,豈不大難?至《孝經》、《論語》,不過意取備對,與今學相配,彼時已未成家矣。蓋是非本有一定,今學既爲正宗,而謂别派亦精確詳審,與之相比,固非情理所有。若能精思果力,再補義例,突過前賢,亦勢所能。若謂足敵今學,則恐終難,願與治今、古者共勉之。

    舊以今學無異説,古多異説;周宇仁以爲今多古少,其説是也。今學弟子人多,數經不同,又歷年久遠,不能不有異義。曾子與子游裼襲 注 異同,儒家分爲五派,此其驗也。古學本只《周禮》,乃多與《詩》、《書》不同,何况今學?舊説過拘《王制》,凡有異説皆歸古學。今於哀、平以前不立古學名目,則凡異説統歸今派,不必拘定《王制》,以六藝爲斷,爲得其實也。

    舊説以《周禮》、《毛詩》、《左傳》、古《書》爲一派相傳;新繁楊静亭以爲《毛詩》在後,是也。《左傳》建國立官,多仍今義,而《周禮》則故與相反,此二書不同之證。古文以其傳於劉歆,遂自爲古,非也。古《書》、《毛傳》則經無明文,徒取《周禮》古制之專條,推以説之;二書今學各條,反致不敢直用。蓋欲取以爲説,則適與今同,無以自成門户,凡所主張皆古學專條。此述者之事,不能自由之苦衷也。其始雖欲立異,門户尚未分明;其後門户既改,從違不得不嚴,反於今學不敢襲用。此四書有明文、無明文,用今學、不用今學之分。所以古學之中,又自有異同也。

    舊以今、古學皆有經,富順王復東疑其説。今案:前説誤也。經爲孔子所傳,凡經皆今學,即《孝經》、《論語》、《左傳》、《國語》亦然,則固無古經矣。《周禮》本爲傳記,今蒙經名,然其原本今學,不過劉歆所改數條乃爲異耳,不得爲經。《書》、《詩》與《易》,更無論矣。今定凡經皆爲今學,古學惟歆所羼數條,即官禮亦爲今學。古之所以不如今,以其出於附會羼改也。

    舊以古學漢初有傳授,劉介卿以爲始於劉歆,其説是也。古學以《周禮》爲主,雖《左傳》早出,非古學。古學始《周禮》,《漢書·河間獻王傳》有得《周禮》之文,出於較補。劉歆頌莽功德云:「發得《周禮》,以明因監。」可知《周禮》出於歆手,以爲新室制作。其書晚出,故專條西漢無一引用,《移博士書》亦不援以自助。孔氏《書》有經無説,毛公本傳子夏。東漢以後之古《書》、《毛傳》非西漢之舊。費《易》亦後來以配古學,實失其實,西漢無古學可知。雖叔孫通定禮有與《左傳》相同之處,然此乃今學,非實古學專書。古文家所指之張丞相、賈子、孔氏、太史公、毛公,皆實爲今學。得此考定,然後今、古之説乃明。

    舊以今學於古學有因革,於孔子前已立古名,孔子損益,乃爲今學,則先古後今矣。不知古學至東漢乃成,雖《左傳》出於先秦,然其書兼傳六藝,據《王制》立説,由劉歆立古學,援《左傳》以爲助,與《禮記》無異。歆所詳《周禮》本於《佚禮》,是古全由今學生,非古在今前也。舊誤以周制爲古學,故致顛倒。實在周制本不可考,《左傳》全用六藝師説,雖間有爲古文家所點竄,然其大綱不能有異,凡異處謂其生於今學可也,不得以古前今後,失先後之實。

    舊以傳古學者亦有弟子。此説非也。弟子本不止一説,然皆傳孔學,自當同爲今派。《左傳》經説亦爲弟子,孔子教授多在著述以後,弟子亦無聞古學先歸之事。《周禮》、《書》、《詩》事從後起者,更不待論矣。

    《詩》之魯、韓、齊三家,舊以魯爲純今學,齊、韓皆參用古學。按其時尚無古學,何緣參之?蓋多互文見義耳。《公羊》之與《穀梁》,亦同此例。今以《穀梁》、《魯詩》爲魯學,《公羊》、 《齊》、《韓詩》爲齊學,不尊魯而薄齊,特以此示異同之例。齊學同祖孔子,特文義參差,後人不明此義,强爲分别耳。今以韓附於齊,只分二派,以鄉土説之。至於古學,當時未成,東漢以後亦非鄉土所拘,不入鄉土之例,示區别焉。

    舊以孔子前子書歸入古學,華陽范玉賓以爲非。今案:范説是也。子書多春秋以後處士託名,管、晏未必自撰,半由後儒掇拾。又子書多采古書,如《管子》之《弟子職》及《地員》等篇,非《管子》書,或集《管子》者之采入,抑或漢以來乃附入,其中實多今學專家之語。今當逐書細考,不能據人據時以爲斷。至於兵謀、縱横等書,本不入派,爲其中有爲今、古學所同者,摘鈔備證可也。

    舊用古説,以爲五經皆爲焚書,有佚;康長素非之。今案:康説是也。博士以《尚書》爲備,歆憤其語,遂以爲五經皆有佚缺,然後古文可貴。《易》有《連山》、《歸藏》, 《書》有《百篇序》,《詩》有賦、比、興、笙詩,《春秋》有鄒、夾,《禮》有《佚禮》,託之壁墓,尊爲蝌蚪,群仍其誤, 以爲經缺,千年不悟。近來諸儒講西漢之學,牟、邵諸家乃發經全之説,信而有徵。文詳各經凡例,足相發明。

    舊以《春秋》爲孔作,《詩》、《書》、《易》、《禮》則爲文王、爲國史、爲周公之遺,以四經與《春秋》不類。使孔但作《春秋》,則四經當爲舊制,必有異同。今一貫同原,知無新舊之異。六經垂教,不能參差;四代 注 同文,必由一人手定可知。歆《移書》猶以經歸孔子;以後報怨,援周公以與孔子爲敵,遂以《易》爲文王、周公作,《春秋》爲魯史,《儀禮》出于周公,《書》爲歷代史筆,《詩》國史所存。撏掇仲尼,致使潔身而去。東漢以後,雖曰治經,實則全祖歆説。

    舊以史册爲古學,華陽張盟孫以爲不然,是也。古學託始《左傳》,其書實以今禮爲本,非據史册爲説。 其據史册爲説者皆異例,非異禮也,須辨之。 既不能加古名,安能指史册與《左傳》同類?謂古學家祖之,則可;遂以史册爲古學,不可也。凡屬史册,今不以歸二派,舊例今、古同者亦附焉。

    舊專據《王制》以爲今學,凡節目小異者遂歸入古學;胡敬亭以爲文異義同,其説是也。蓋當時拘泥《王制》、《穀梁》魯學爲今學專門,凡文不見二書者,不敢據爲己有。又以《左傳》爲古學,其文與魯學小異者,皆以爲古學。《周禮》、《國語》多同孔語,故以爲孔子實傳古學。劉歆以前,如張蒼、賈誼、毛公皆傳古學,代有授受。及細考之,乃知《左》、《國》全爲今學,其書早行,未經劉歆羼亂。《周禮》亦惟專條乃爲劉語,其與《戴記》 注 同者皆爲今學。實古學之所以立者,全在今《周禮》羼改數條,歆以前實無此等議論。今學廣大,不能僅據《王制》明文有言有不言,要之皆其所統。由此觀之,則西漢以上無不爲今學者。《周禮》古文之學實至東漢中葉乃盛行。所指師傳,皆出僞託。如《祭法》廟制、祭儀與《國語》同,而《荀子》亦有此説。《祭法》有祧、有明堂,《王制》無之。孔子之言祧、言明堂者不一而足,此不能盡屏爲異説也。蓋事理繁博,諸經每詳一端;細節門目,必須參合,乃能全備。大綱之封國、職官、選舉、學校,群書皆同,而細節文多互見。即以廟制言,大綱之七廟,祀天神、人鬼莫不同,而祭期則小異。《詩》與《王制》詳四時祭法,有日、月、歲、終,《孝經》只春、秋二祭,《公羊》則言禘、祫,説各相歧,必合通乃爲全義。言大綱者則參互者 注 傳記之細節。《王制》雖大綱畧備,然事禮非一書能詳,其大綱同,而節目不無小異。治《孝經》、《國語》者亦然。又漢去春秋久,《王制》爲先師之本,《公羊》傳嚴、顔二本,猶自不同。考《白虎通》引有《王度記》,《王度》當爲《王制》副篇。《王度》有記,則《王制》有記可知。舉一家之本,以盡括今學,勢所不能。今欲舉《王制》括群經,則以大綱爲主。如以《王制》説《公羊》,傳文不同者,則以尊卑異儀,差互見義,畧舉示例,文異義同諸例之至群經亦同,然後《王制》廣大,足以包括群經,不致小有異同,輒屏爲異説。如《禮記》孔子禮説與《王制》多異,固有依託;然其説多與六藝合,則不能不以爲孔子説。必有此例,然後《王制》足以包之。 如《曾子問》、《檀弓》所言禮制多與《王制》不同之類。 然此爲專治《王制》言之。若各舉一經以合《王制》,宜專明本經,不關異説。若再牽涉,徒 注 滋煩擾。師説參差,莫如《戴記》,今即以治《戴記》之法治《王制》,參觀以求,思過半矣。

    治經須有次第,亦有年限,今畧定爲此説,以待治經者之採擇焉。《王制》以後世史書推之,其言爵禄,則職官志也;其言封建、九州、五服,則地理志也;其言興學、選舉,則選舉志也;其言巡狩、吉凶諸事,則禮樂志也;其言國用、財賦,則食貨志也;其言司馬所掌,則兵志也;其言司寇所掌,則刑法志也;其言四夷,則外夷諸傳也。大約宏綱巨領,皆具於此,宜爲一王大法。今立此綱,凡治經者,先須從此入手。此書已通,然後治《詩》。《詩》之東西通畿,大伯、二卿、四岳、兩卒正,此陳九州風俗以待治也。 《尚書》之周公篇與末四岳横説者與此同。 《大雅》王事應三《頌》,《小雅》應《國風》,移風易俗,所謂平治之具也。此一代一王之法。三《頌》者,通其意於三統也,如《尚書》之四代。治《詩》之後,然後可以治《尚書》。《尚書》專明三統,《帝典》規模全與《王制》相合,儼然一代之制。以下二十七篇則《帝典》之細節。三代之文甚畧,以《帝典》推之,列序三代,即《詩》三統之意。《書》中又分禮制、行事二門。禮制專言制度,如《立政》言選舉、官人之法,《禹貢》言九州、五服之制,《吕刑》言司寇之事,《禹誓》、《費誓》言司馬出征之事,《文侯之命》言加命之事,《顧命》言繼位之禮,《洪範》言陰陽五行之事,爲全書大例。此數篇以制度爲主,朝廷典制,故文從字順。《商盤》、《周誥》則多述時事,告下之文,故不易讀。言時事者近於《國風》,言制度者近於《雅》、《頌》。《詩》、《書》已明,然後習禮、樂。《儀禮》者,《王制》司徒所掌六禮之節文。異説甚少,全爲儀注之事,治之甚易。樂者,《王制》大樂正所掌之實事,言止一端,易於循求。禮樂已明,然後治《官禮》。 據《周禮》删去僞羼之條,易今名以别之。 《官禮》者即《佚禮》原文,立官與 注 《王制》冢宰三公相同,《曲禮》六大、五官、六府、六工即其舊目。《王制》于諸官舉其大綱,此爲專書加詳,二書重規叠矩。《王制》已明,此書迎刃而解,然後可治《春秋》。《春秋》者舉《王制》之意衍爲行事,制度綱目全同《王制》。《王制》如宫室圖樣,《春秋》則營造已成者。群經已明,《春秋》易治。然後治《戴記》、《左》、《國》。《戴記》者群經傳記。《王制》爲大宗,又分類附各經,則説已大明,不嫌繁難矣。《左》、《國》雖主《春秋》,群經傳説、經説皆見於本經,更以類相從,事最易舉。統計以三年學《王制》,《詩》、《書》、《禮》、《樂》、《官禮》、《春秋》、《禮記》、《左》、《國》,一年治一經,十二年而群經皆通。古之學者耕且養,三年通一經;今之學者終身不能一經,皆由失此秘籥故也。

    六經相通之事,如《春秋》親迎,《詩》、《禮》莫不同;《春秋》三年喪,《詩》、《書》、《禮》皆同;《春秋》譏世卿,開選舉,《詩》、《書》、《禮》皆同;《春秋》九州、二伯、方伯,《詩》、《書》、《禮》莫不相同;《春秋》譏再娶娣姪,《詩》、《禮》皆有明文。 約舉數端,餘可類推。 三公九卿,群經皆同,唯僞《周禮》獨異耳。又九州、五服,群經皆同,亦唯僞《周禮》獨異,並無時代鄉土之異。又即《尚書》而論,《禹貢》與典、謨同,《吕刑》與《帝典》同。《尚書》四代禮制實無沿革 注 ,使非孔制,四代當有異同,即一經中不自矛盾乎?伏君《大傳》又何爲據《王制》以遍説四代乎?維六經合爲一書,故此經所詳,彼經所畧。如明堂、辟雍,大典禮也,《詩》言之而《春秋》、《書》、《禮》可從畧。制爵班禄,《春秋》詳之,而《詩》、《書》、《禮》不詳言。相濟相成,乃能全備。後人專學一經,便有所窮。故博士議禮,本經所無,則從闕畧。經學須博通,乃備一王之制也。 漢人博士據《王制》以徧説群經,使非相通,萬不能一律相合,觀十四博士同一制度,則經學之相通無疑矣。

    自春秋至哀、平之際,其間諸賢諸子、經師博士,尊經法古,道一風同,皆今學也。雖其仁知異見,鄉土殊派,然譚六藝必主孔子,論制度必守《王制》,無有不同。劉歆報復博士,創爲邪説,顛倒五經。改《周禮》而《王制》殷,言鄒、夾而三傳闕,有《毛詩》而三家絶,有馬、鄭而今文佚,經學真傳由歆一人而斬,所存二傳、二禮,又皆亂於歆説,東漢以來皆受其欺,甚且助虐。故自西漢以後,六經分裂,不能相通,經禮糾紛,徒滋聚訟。今欲證千餘年謬誤,不能不首重巨魁,臚其罪狀,與天下後世共證之也。

    王子雍與鄭君争不勝,造僞書以自助;劉歆與博士争不勝,改變古書以自助,其智同也。初則博士假朝庭之權以遏抑歆,後則歆假王莽之勢摧擊博士。歆掌儒林,既負權勢,得以自由,又淹博有作僞之才,遂足以翳蔽孔子,顛倒五經。自有劉歆,經學遂駁雜不純,掩蔽聖心,使後來治經者無一人能窺見尼山微意。今删汰古學四經,然後六經同源,微言可顯。

    劉歆官司儒林,職掌秘籍。方其改羼《佚禮》以爲《周禮》,並因博士以「《尚書》爲備」一語,遂詆六經皆非全書。弟子恐其無本,則私改史書、緯書以自助。如《七畧》之有《周禮》、《左氏》、古《書》、《毛詩訓詁傳》,此劉歆所改。他如《劉歆傳》、《河間獻王傳》、《後漢書·儒林傳》之《毛詩》、《周禮》等字,則爲後來校史者所補。又范《書》以《毛詩傳序》爲衛、謝作,是晉宋間猶不以《毛詩傳序》爲西漢以前之書。今《鄭箋》、《鄭志》别有以《傳序》爲子夏、毛公作之文,此爲後人記識刊本,誤以入箋。《孔疏》所引古《書》與古文同者,多爲後人僞造,劉炫好作僞説,當出其手。 與六朝人造《左傳》淵源同。 此等皆僞説,史、緯别有真條。今人治經,先看陸氏《釋文·序録》、《隋書·經籍》,宜其不得途徑。今先考明其真者,然後僞説可祛。必先洗滌僞説,然後可以治經。 説詳《古學各經淵源證誤考》與《釋文證誤》、《隋書經籍志證誤》中,《新學僞經考》甚詳。

    劉歆顛倒五經,至今爲烈。真爲聖門卓、操,庠序天魔。蓋其才力既富 注 ,又假借莽勢,同惡相濟,故黨羽衆多,流害深廣,不惟翻經作傳,改羼《佚禮》而已。至於史書緯候,亦多所改竄,後來流説,愈遠愈誤,至於不可究詰。今一旦起而正之,或者猶執流俗之經説、羼改之史文以相難。此非好學深思,心知其意,固難爲淺見寡聞者道也。

    天下之事,是非不能兩立,而劉歆僞説乃與孔子六經並立千餘年,人不能正其非。雖攻《周禮》者代不乏人,然由於今學未深,不能心知乎真,何能力辨乎僞。故前人所指《周禮》之僞半多真,古書於其僞者反不敢議,故遺誤至今。誠於今學多一分功夫,則古學多露一分破綻。今學大明,則古學不攻自破。惟流誤已久,若不闢之,恐不明白;然必於今學實有心得,方知其實。若但知其誤,而不能心悟乎真,亦無益也。

    六經傳於孔子,實與周公無干。哀、平以前,博士全祖孔子,不祖周公。劉歆《移書》亦全歸孔子,後來欲攻博士,故牽引周公以敵孔子,古文家説以經皆出周公是也。後人習聞其説,遂以周公、孔子同祀學宫,一爲先聖,一爲先師,此其誤也。古學以《詩》、《書》、《春秋》爲國史,《周禮》、《儀禮》爲周公手訂,《易》爻辭、《爾雅》爲周公作,五經全歸周公,不過傳於孔子,與劉歆《移書》相反,與「作六經」、「賢於堯舜」之文不合,此當急正者也。 崔氏《考信録》已駁周公著作諸説。

    博士以《尚書》爲備,本出微言。 詳見《尚書二十八篇叙例》。 劉歆憤激其語,極力攻之,遂以五經皆爲不全:《連山》、《歸藏》之説出而《易》不全,六義之名立而《詩》不全,鄒、夾之書録而《春秋》不全, 鄒、夾既無師無書,何以爲學?又何以自立?此出歆僞説,欲以攻三傳不能盡《春秋》耳。 《周禮》出而禮不全。於五經之外臆撰經名,於博士經學之外别出師法,後人遂疑孔子之經不全,博士之本未足,經學雜而不純,博士缺而不備。引周公以攻孔子,造僞説以攻博士,皆歆一人之罪。公孫禄劾其顛倒五經,此之謂也。 今學《詩》、《書》皆無序,百篇《書序》出於杜、賈,毛註則衛宏仿而爲之。舊以今學《詩》、《書》皆有序者,非也。

    舊以古學劉歆以前有傳授,與今學同;德陽劉介卿以爲西漢無傳授,其説是 注 也。真成、康之政至東遷時已多改異,自孔子作六藝,儒者所傳皆孔子説。真周制雖間有存者,學者皆以爲變古流失。 今《四代古制佚存》中所録是也。 《左》、《國》、《戴記》諸子所言,均以孔子爲主。劉歆與今學爲難,始改《逸禮》以爲《周禮》,劉歆以前寔無古學派也。秦漢以前,所説禮制有與《王制》小異者,此三統異説之文,寔非今學外早有古學專門名家,自成一派。劉歆取《佚禮·官職篇》删補羼改,以成《周禮》。劉氏弟子乃推其書以説《詩》、《書》、《孝經》、《論語》,此皆東漢事。馬融以後,古乃成家,始與今學相敵。許、鄭方有今、古之名。今學以六藝爲宗,古學以《周禮》爲首。今學傳於游、夏,古學張於劉歆。今學傳於周、秦,古學立於東漢。此今、古正變先後之分,非秦、漢以來已兩派兼行也。古學皆出東漢,故《後漢書·儒林傳》所言《周禮》、《左傳》、《毛詩》、古《書》、訓故傳注皆東漢人,無西漢以前師法書籍。《周禮》、《左傳》、古《書》其説不誤。惟《毛詩》傳、序流誤,以爲西漢毛公作,或又以爲先秦以前之人。以三事比之,其例自見。《毛傳》與杜林《周禮訓》相同,但明訓詁而已,非西漢以前之師説也。

    古學始於劉氏,當移書博士時,所尊三事,皆爲今學,不過求立《左氏春秋》、佚《書》《禮》耳。惜博士膠固,擯不與同。及後得志,乃挾《佚禮》改《周禮》,今學諸經悉受其禍,至今未艾。「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今欲見古學晚出,證之《移書》自明。史稱《移書》引事直,則無不盡之言,後來古學家羼託之説,皆與此事不合。今特注之,以見《周禮》、《毛詩》、古《書》 注 之出於後起。「是故孔子憂道不行,歷國應聘,自衛反魯,然後樂正, 此以樂爲孔所訂,與古文家以爲周公作者不同。 《雅》、《頌》各得其所。 此以《詩》爲孔子作,與以爲國史舊文者不同。 修《易》, 與 注 修《春秋》同,以《易》爲本《坤乾》而加筆削,與後以爲周文王作、孔子贊十翼不同。 序《書》, 與《詩》同。 制作《春秋》,以記帝王之道。 蓋此以爲孔子制作《春秋》,成王道,與博士緯、杜氏説同。《左傳》則以爲魯史舊文,周禮舊例。歆此時本同博士之學,後來攻博士,乃全與此説反。 及夫子没而微言絶,七十子終而大義乖。 微言即今學家所傳文王、素王作六藝改制之説也。不能明言,謂之微言。 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鼂錯從伏生受《尚書》。《尚書》初出於屋壁,朽折散絶,今其書見在,時師 注 讀傳而已。《詩》始萌芽。天下衆書往往頗出,皆諸子傳説,猶廣立於學官,爲置博士。在漢朝之儒,惟賈生而已。 據《漢書·儒林傳》以張蒼、賈生爲傳《左傳》,今不言,足見其僞託。 至孝武皇帝,然後鄒、魯、梁、趙頗有《詩》、《禮》 注 、《春秋》先師,皆起於建元之間。 據此則謂張丞相、尹咸、翟方進等傳《左傳》以相授受者,誤矣。 當此之時,一人不能獨 注 盡其經,或爲《雅》,或爲《頌》,相合而成。《泰誓》後得,博士集而讀之。 《泰誓》非博士舊傳,伏生只傳二十八篇。二十九篇之説,合《泰誓》數之也。《泰誓》蓋即十六篇《中候》之一,非真《尚書》文也。 故詔書稱曰:『禮樂壞崩,書缺簡脱,朕甚閔焉。』時漢興已七八十年,離於全經,固已遠矣。及魯恭王壞孔子舊宅,欲以爲宫,而得古文於壞壁之中。《逸禮》有三十九, 《佚禮》即今《周禮》,乃傳,非經。 《書》十六篇。 史公所録三代事不見《尚書》者即此,乃傳,非經。○據此,則孔壁所得惟《逸禮》、《佚書》二種而已,此二書爲今學,博士所傳,得孔壁乃全本,博士本不全耳。是當别無河間獻王得《周禮》、 《毛詩》之説, 而《左傳》亦不出於孔壁,如王充所云也。 天漢之後,孔安國獻之,遭巫蠱倉卒之難,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皆古文 經,古字。 舊説, 即解經釋例之文。《五行志》引「説曰」是也。 多者二十餘通, 指説、微而言。 藏於秘府,伏而未發。 多二十餘通者,謂校通行《國語》多二十餘篇也。 孝成皇帝閔學殘文缺,稍離其真,迺陳發秘藏,校理舊文,得此三事。 無《毛詩》。 以考學官所傳,經或脱簡,傳或間編 注 。 謂以中古文本校博士本有脱誤也。 傳問民間,則有魯國桓公、趙國貫公、膠東庸生之遺與此同, 得此三事,則校書時秘府書與博士所傳不同者,三種而已。校書作《七畧》,今班《志》乃有《周禮》、《毛詩》與《左傳》同學,何以劉氏不引二書爲據?乃引今學之遺。 抑而未施。此乃有識者之所 注 惜閔,士君子之 注 所嗟痛也。往者綴學之士,不思廢絶之闕,苟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學者罷老且不能究其一藝。信口説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 據桓、貫、庸三家皆傳《書》、《禮》之學者,是《左傳》並無師也。劉氏舍朝廷執政本師,不引以爲據,而遠及異學民間之儒生乎?且云遺學與之同,不免附會。何以不引翟方進等爲説哉! 至於國家將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禪、巡狩之儀,則幽冥而莫知其源。猶欲保殘守缺,挾 注 恐見破之私意,而無從善服義之公心;或懷妬嫉,不考情寔,雷同相從,隨聲是非,抑此三學,以《尚書》爲備,謂《左氏》爲不傳《春秋》,豈不哀哉!」 此攻諆《公》、《穀》二家,專爲《左氏》而言。 「且以數家之事,皆先帝所親論,今上所考視。其古文舊書,皆有徵驗;内外相應,豈苟而已哉!」

    據以上所言,特欲於今學外立《左傳》古文耳。但云「古文舊書皆有徵驗,内外相應」,此兼《禮》、《書》言之也。《漢書》以《周禮》、《毛詩》並傳於河間,藏在秘府。《左傳》皆有師傳授受。 《後漢·儒林傳》以建武立《毛詩》博士,皆六朝以後僞説行世,校史者據誤説所羼改。如《後漢書·儒林傳》十四博士之有《毛詩》,是其明證。今據此書爲證,僞説自破。故以古學成於東漢,以《周禮》爲劉氏所删補,《古文尚書》、《毛傳》爲賈逵、謝曼卿始創之説,非西漢之書也。

    初用劉申受説,以《左氏》傳劉例,即本傳所謂章句出於劉歆。細考《五行志》引「説曰」在劉歆前,史采歆説,可云詳矣,今傳中無其一語。又歆説例多同二傳,今傳説「今説」多與二傳不同,又簡畧不全。使歆爲之,當不如此。且杜氏所引劉説,多與本傳不合,知不然矣。《史記》引解説已十數條,則經説不由歆出,更不待言。 説詳《左氏凡例》中。 考劉歆文集初年全用博士説,晚乃立異。欲知其年限,因考《王莽傳》,乃知《周禮》之出,在王莽居攝以後。《王莽傳》上言《周禮》者只二事,在居攝後;中、下以後則用《周禮》者十之七。可見《周禮》全爲王莽因監而作,居攝以前無之。歆當時意在亂博士禮,報怨悦主,不料後世其説大行,比之於經,並改諸經而從之也。如天子十二女,博士説也;百二十女,《周禮》説也。《莽傳》上用十二女説, 莽納女事。 《傳下》用《周禮》説。 莽自娶一百二十人。 使《周禮》早出,抑劉歆早改《周禮》,則當時必本之爲説,何以全無引用?是「發得《周禮》,以明因監」,是時《周禮》始出,中多迎合莽意而作。今定《左傳》出於《史》前,《周禮》出於居攝以後。《周禮》未出,《左傳》亦爲今學。《周禮》出,乃將《左傳》亦牽率入於古學也。 劉歆初本今學,後爲古學,考言之甚詳。

    劉歆作《周禮》,以爲新室法。竊取《公羊》「爲漢制作」之語,而《莽傳》不盡用其制。如《周禮》已出之後,猶用以三輔一百二十官之説。蓋當時今學甚明,不能遂掩,至於引《周禮》,亦寥寥數條。古學之興,始於鄭康成,盛於六朝。史志遂以《周禮》爲主,今文附見志中矣。故《莽傳》皆今、古並用,非全用《周禮》,當作《莽傳參用王制周禮表》以明之。

    舊作《周禮删劉》,將諸侯五等封地一條删出。考《史記》于魯、衛皆云四百里, 《明堂位》七百里亦字之誤;方三百一十六里出《千乘》,四百里舉成數也。 是方伯食四百里有明文可證。繼乃知此條實《佚禮》原文,特劉氏有所損益。方伯閒田三百一十六里,此定説。二伯當加,故云五百里。以此推之,三爲卒正,二爲連帥,百里爲屬長。《王制》三等指本封,此五等指五長,閒田乃明。 互文相起制度,劉損益其文以爲實地,則失其旨。今將此條改還今學,則群經皆通,千載疑案涣然冰釋矣。

    《周禮》不出於王莽居攝以前,于《莽傳》又得一確證。《莽傳》上實考周爵五等,地四等,有明文;殷爵三等,有其説,無其文。《周禮》明以爲地五等,與緯書合,無附庸。今以爲四等,合附庸而數,是未見《周禮》五等封明文也。又帝娶十二女,與後用《周禮》百二十女之説不合。使《周禮》果出於前,劉歆校書時已得見之,則居攝以前亦當引用,不致前後兩歧也。 説詳《周禮删劉》中。

    歆改《周禮》,今爲删出明條,不過千餘字,又雜有原文,然則合其零星所改,不過千字耳。歆固爲攻博士,尤在迎合莽意。莽居攝以前,全用今説;意欲變古以新耳目,且自託於新王,歆乃改《周禮》以迎合之,大約多莽私意所欲爲者。如引《周禮》爲功顯君服緦,爲莽娶百二十女,漢疆輿大,改爲九服萬里之説。 諸如此類,皆歆逢迎莽意而爲之者也。

    古學以《周禮》爲主。《漢書·河間獻王傳》有得《周禮》之文,出於後人校史者據誤説羼補。劉歆等頌莽功德云:「發得《周禮》,以明因 注 監。」可知《周禮》出於居攝以後,以爲新室制作。 凡《周禮》專條誤説,莽皆曾見施行,《王莽傳》之文可考。《凡例》中「徵莽」一條,即謂此義。 其書晚出,故專條不惟西漢無一引用,即居攝以前,莽、歆亦不援以自助。孔氏《書》有經無説。毛公本傳子夏。東漢以後之古《書》、《毛傳》非西漢之舊。費《易》後來以配古學,實失其實,則西漢無古學可知。雖叔孫通定禮有異同,然此爲三統參差例。非實有古學通行傳習。古文家所指之張丞相、賈子、孔氏、太史公、毛公,皆實爲今學。

    舊以今學於古學有因革,是於孔子前已立古名,孔子損益,乃爲今學,則是孔子亦有晚年定論矣。不知古學至東漢乃成。劉歆援《周禮》以爲主,其徒黨最盛,推之於《詩》、《書》以成古學,是古全由今生,非古在今前。舊誤以周制爲古學,故致顛倒。實則周制本不可考,古學亦非用周制。不得前古後今,失先後之實。

    今、古學之分,師説、訓詁亦其大端。今學有授受,故師説詳明。古學出於臆造,故無師説。劉歆好奇字,以識古擅長,於是翻用古字以求新奇。蓋今學力求淺近,如孔安國之「隸古定」、太史公之「易經字」是也。古學則好易難字以求古,如《周禮》與《儀禮》古文是也。古學無師承,專以難字見長,其書難讀,不得不多用訓詁;本無師説,故不得不以説字見長。師説多得本源實義,訓詁則望文生訓,銖稱寸量,多乖實義。 西漢長於師説,東漢專用訓詁。惠、戴以來,多落小學窠臼。陳左海父子與陳卓人乃頗詳師説,踵事增華,易爲力也。

    《春秋大傳》 褚先生引。 爲例禮傳,《春秋譜牒》爲事傳。太史公據《譜牒》作《世家》、《年表》,此三傳言事之專書。《春秋》以十九國紀事,《十二諸侯年表》除許、曹、莒、邾、滕、薛、小邾七小國不數, 《杞世家》有明文。 此全本《春秋》立説。以周史事例之,則不得獨詳山東也。經於諸國記卒,故史詳其世系。不惟《左氏》同之,即《公》、《穀》言事,亦當據此。史公兼通三傳,尤爲《左氏》本師,故本之爲世家、年表。有《春秋譜牒》,本爲釋《春秋》之專書。若《左》、《國》則不獨爲《春秋》而作,不爲《春秋》專書也。

    博士以《左氏》不傳《春秋》,初以爲專以説、微别行之故,繼乃知其書實不獨傳《春秋》。 傳由《國語》而出,初名《國語》,後師取《國語》文依經編年,加以説、微,乃成傳本。 《春秋》編年,專傳當依經編年;今分國爲編,其原文並無年月,一也。依經立傳,則當首尾同經;今上起穆王,下終哀公,與經不合,二也。《公》、《穀》所言事實,文字簡質,樸實述事;今傳侈陳經説,制度與紀事之文不同,三也。爲《春秋》述事,則當每經有事;今有經無傳者多,四也。解經則當嚴謹;今有經者多闕,乃侈陳雜事瑣細,與經多不相干,五也。既爲經作傳,則始終自當一律;今成、襄以下詳,而文、宣以上畧,遠畧近詳,六也。不詳世系與諸侯大夫終始,與譜牒世家之意不合,七也。《春秋》大事盛傳於世,載記紛繁。若於傳《春秋》,當詳人所畧,畧人所詳,乃徵實用。今不羞雷同,而畧於孤證,八也。有此八證,足見其書不專傳《春秋》,蓋仿經文「行事加王心」之意爲之。經皆有空言、行事二例。《詩》與《易》,空言也;《尚書》與《春秋》,行事也。《兩戴記》,空言;《國語》,行事也。空言未嘗不説事,而言爲詳;行事未嘗不載言,而事爲主。《尚書》、《春秋》,孔子因事而加王心;《國語》、《左傳》,因行事而飾經義。事爲實事,言不皆真言,假借行事以存經説,本爲六經之傳,不區區一家,以爲不專傳《春秋》,乃尊《左氏》與《兩戴》相同,非駁之也。《檀弓》,齊學之傳也。 傳記唯《公羊》與《檀弓》稱邾婁,以齊語定之。 中言《春秋》例禮與事數十條, 言事與《左氏》文皆不同。 而兼及他經者亦多。《左氏》之書正如其體。《國語》本爲七十弟子所傳,與《戴記》 注 同也。指爲丘明,始於史公。 與《論語》所言非一人。 其書决非史體,其人决非史官,萬不可以史説之者也。 新刊《左傳凡例》詳之。

    《春秋譜牒》乃治《春秋》專書。若當時行事,則傳、記、子、緯各有傳述,言之甚詳。《譜牒》詳其世系終始行事,但有綱目,此真正傳《春秋》之書。畧人所詳,詳人所畧,文字簡質,如是已足。若傳記所言,則據《譜牒》綱目而衍成文章。如殺申生一事,傳記凡五六見,言皆不同,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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