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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哀密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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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您能不能来。她好像再活不了多久了。”

    “准是给闹错了。她不会要我去的。”

    “她报出了您的姓名,还有您的房间号码。她连说要快,快。”

    阿显顿耸了耸肩。他返回里屋,穿上拖鞋,套上了件便服,接着又想到再往衣袋揣上支小手枪。阿显顿一般更相信的是自己的一副头脑而不是什么火器,那东西是会走火出拐的,来的完全不是时候,不过有时捏捏那把子也会使人信心倍增,更何况今夜事出非常,对他的确显得相当神秘。当然现在就想象那两位胖乎乎的友善埃及绅士已经设下陷阱等他上套,也是够可笑的,但是在阿显顿所从事的这个行业里面,其中那过多的刻板规章枯燥无聊确实也容易时不时地,甚至相当厚颜无耻地坠入六十年代那种热闹情节剧20的俗套孽障。正如热情一到什么陈词滥调也会翻腾出来,同样机会来时一切旧规陋习也都将再度流行。

    密斯金的房间比阿显顿的又高了两层,于是当他在客房女侍的陪同下过楼道上楼梯的工夫,他问那女的密斯金出了什么问题。可她慌慌张张说不明白。

    “她好像是中了风。我也说不清楚。那个值夜班的叫醒的我,说布里戴先生要我赶紧起来。”

    布里戴先生是旅店副经理。

    “现在有几点了?”阿显顿问道。

    “该有三点了吧。”

    他们到了密斯金的门前,女侍敲门。开门的正是那副经理。显然他也是被从床上唤起来的:光脚穿着拖鞋,睡衣上套了条灰裤子,披着件礼服上衣。样子怪透了。他的头发,平时靠了膏油贴在头上,这会儿全都竖着。此刻他正向来人道歉不迭。

    “一千个对不住,就这么把您唤醒了,阿显顿先生,可那女的不停地要请您过来,所以大夫也就认为必须把您请来。”

    “这完全没有什么。”

    阿显顿进了屋。那是一间不大的里屋,屋里的灯全都亮着。窗户紧闭,窗帘也都没打开。屋里的气温高极了。大夫正站立床边,一位须重肤灰的瑞士人。至于那布里戴先生,虽说也明显受扰和衣着不全,却仍能一副当经理的干练,礼貌不缺地向双方作了正式介绍。

    “这位是阿显顿先生,密斯金所一直要请的那位。这位是阿尔勃博士,日内瓦医学院的大夫。”

    大夫没说什么,只用手指了下床。床上正躺者密斯金。见后让他大吃一惊。她头上戴着一顶大型棉布睡帽(一进屋阿显顿就看到了她梳妆台发架上的那副棕色假发),用绳系在颏下,另外一件白色宽大的睡衣竟高可及颈。那种睡帽和睡衣早就是过去时代的旧物了,见后会让你联想起柯鲁珊克21为狄更斯小说所作的插图里的情景。她的面孔上还是油腻的,那是睡前涤去铅粉时所涂膏油的残余,但因去除不利,眉梢仍留有黑纹,颊边也微露红斑。现在躺在床上,个子就更显小了,比个幼儿也不大许多,另外也老得不成样了。

    “她肯定早就过八十了,”阿显顿心里估量着。

    她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一个活人,而只是玩偶一具,只是一名善戏谑的玩具师手下所雕塑出的借以自娱的一个老而又老的滑稽女巫。她纹丝不动地仰面躺在那里,那瘦小躯体上面的一条床毯看上去是平的,完全显不出半点起伏高低,脸也比平时更小,因她没戴假牙;看到这些你肯定认为她已经死掉,如若不是由于那双黑眼,在那副抽缩得厉害的仿佛面具上面的黑眼,依然目不稍瞬地在凝视着。阿显顿感到那眼神一见到他便起了变化。

    “我说密斯金啊,我很难过见到你成了这样,”他道,说时尽量放轻松些。

    “她说不了话了,”医生说,“她又发作了一回,就在女侍去寻你的工夫。我这里刚给她打了一针。也或许再过一会儿能部分地恢复舌头的功能。她有话要对你讲。”

    “我会耐心等的,”阿显顿说。

    他觉着他在那炯炯双眼之中看到了一丝欣慰表情。一时间房中四人都环立床边,目光集注在这名垂毙女人身上。

    “好了,如果我留在这儿也再帮不上忙,那还不如马上回去睡会儿,”布里戴接着道。

    “Allez,mon ami,”22大夫道,“你确实帮不上忙。”

    布里戴转身对阿显顿道:

    “我可以和您说句话吗?”

    “当然可以。”

    大夫注意到密斯金的眼里突然露出惧色。

    “不要害怕,”他和气地对她说道。“阿显顿先生不会走掉的,你想让他呆上多久他就能呆上多久。”

    副经理把他拉到门口,把门虚虚掩上,这时说话屋里就听不见了。

    “在谨慎稳妥方面我肯定能信靠您的,阿显顿先生。旅馆里出现死人是件大不吉利的事。房客们对这个特别反感,所以我们一定要尽量设法使他们听说不到。我要叫人一有了可能就把这尸体即刻转移出去。我将对您感谢不尽,如果这件事您可以不说出去。”

    “这点您可以对我完全放心,”阿显顿答道。

    “糟糕的是经理偏偏今晚不在。他会对此事大为不满的。当然,如果能行,我早就会叫上救护车把她送进医院了。可大夫坚决不准,说不等你抬下楼去她就已经死掉了。所以她如果死在旅馆里责任也不在我。”

    “死亡这事也就是往往不分时候,”阿显顿嘟囔道。

    “不管怎么说她也就是太老了,她头好几年就该不在了。不明白这埃及亲王要留着这么大年纪的保姆干什么?他早就应该把她打发回国。这些东方人啊,只会给人制造麻烦。”

    “那么亲王这工夫在哪儿?”阿显顿问道。“她可是伺候他们家有年头了。不应该把他也叫起来吗?”

    “他现在不在旅馆。他跟他秘书外出了。也许是去打巴卡拉。我也说不清楚。我总不可能派人在日内瓦全城去寻找他吧。”

    “那公主们呢?”

    “她们还没回来。她们不到天亮是回不来的。她们跳舞跳疯了。我也不知道她们这会儿在哪儿,再说呢,搅了人家舞兴,把她们硬拽回来,只是因为她们的保姆中了点风,是决计落不着半点儿好的,这点我太了解她们了。等她们进门的时候,值夜班的会告诉她们的,这以后一切就听凭这小姑奶奶们的高兴了。何况病人也没要找她们。当值夜班的叫上了我,然后一同去了她房间时,我问过她那位殿下哪里去了,只见她拼了老命似的大叫道:不,不。”

    “那她那个时候还能说话?”

    “不错,还能稍说一点。但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她说起了英语。可她一向是只肯说法语的。你明白,她是仇视英国人的。”

    “那么她叫我来是什么意思?”

    “这点我可就无从奉告了。她说她有些话必须马上亲自对你讲。好笑的是,她居然还记得你的房号。一起初她要找你时我不答应派人。我不能让我的客人在半夜受到惊扰,只是因为某个发疯的老女人想要找他。你有你的睡觉权利,对吧?可大夫来后他坚持得找。她一直在闹腾这个。当我跟她讲,怎么也得等到天亮后再说,她就哭开了。”

    阿显顿望了眼那副经理。副经理从他自己的这番叙述中竟然看不出半点足以引起他哀矜的东西。

    “医生问过我你是何许人也,而当我回答了他之后他的看法是,也或许她要见你是因为你是同胞。”

    “也或许吧。”阿显顿冷冷答道。

    “好了,我得回去再睡会儿了。我会通知那值夜班的等事情一过就叫醒我。幸好现在黑夜的时间长些,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是有可能在天亮之前就把尸体运走的。”

    阿显顿回了房间。登时垂死女人的一双乌黑眸子便又盯上了他。他感到这时讲几句话在他乃属义不容辞,但话一出口他已经意识到,他对一名病人的这种讲法很不对头。

    “我担心你恐怕感到很不舒服,密斯金。”

    他看出了,一股怒气马上掠过她的眼神。这使得他不能不认为,是他的浮泛空话激怒了她。

    “你不怕在这儿等下去?”大夫问他。

    “当然不怕。”

    整个过程似乎是这样的。那值夜班的被响自密斯金房间的电话铃声给唤醒了,但拿起耳机却听不见有人讲话。可铃声一直在响,于是他便跑上楼来去敲那门。房门他是靠万能钥匙进去的。这时只见密斯金躺在地上。电话也跌了下来。看来好像是,因为突然感到不适,她伸手去拽耳机以便呼救,结果摔了下来。值夜班的匆忙跑去叫来了那副经理,两人这才把她抬回床上。接着就是去叫起女侍和请来医生。使阿显顿感到古怪的是,大夫给他说这些情况时都是当着密斯金的面讲的。好像她就听不懂他的法语。好像她已经就是死人一个。

    接着大夫又讲道:

    “好了,现在我的确也再无能为力了。再呆下去没有用了。如又发生什么变化可以再打电话叫我。”

    “很好。”

    大夫拍了拍她那抽抽了的面颊,就跟她是个孩子似的。

    “你一定得尽量睡会儿。天亮我就回来。”

    他收拾好药箱器材,洗手穿衣,大衣是件挺厚重的。阿显顿送他出门,握手之际,通过他那一口胡须的厚嘴唇,向阿作了“预后”。

    阿显顿回屋后望了女侍一眼,这时她正坐在椅边,一副不自然的样子,仿佛值此重大生死关头,她完全不敢自作主张了。一副宽而丑的脸膛有点累得发肿。

    “你守在这儿也用处不大了,”阿显顿对她说道。“为什么不回去睡?”

    “先生也许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总得有个人陪伴着他。”

    “天啊,这又是为的什么?你明天还有工作要做的。”

    “可我一般五点也就该起床了。”

    “那现在就尽量去迷糊会儿吧。你起身后倒不妨进来看看。Allez23。”

    她沉重地站起身来。

    “那就听从先生的好意吧。其实我倒也是甘愿留下来的。”

    阿显顿苦笑了下,微摇其头。

    “Bonsoir,ma pauvre mademoiselle,”24女侍说道。

    她去了,只剩下阿显顿一人。他坐到了床边,不期又与密斯金四目相遇。面对那副目不稍瞬的凝注眼神实在不是件省心的事。

    “不必过于苦恼,密斯金。你刚才只是轻微中风。我相信,不用多久你的语言能力就能恢复过来。”

    他确切感到,他在那双黑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拼死拼活也要能讲出话来的痛苦挣扎。这点他错不了。人的心灵可以受到欲念的震动,但那垮掉了的躯体却办不到。她的失望呈露得太明显了,只见泪满眼眶,顺颊而下。阿显顿掏出手帕,替她揩净。

    “不必太伤心了,密斯金。稍耐心等等你就准能说出你心里要说的话。”

    他也闹不清这事的真假,这就是,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绝望的念头,她没时间再等了。也或许他只是把他自己的想法安在了别人的头上。梳妆台上摊放着这名保姆的那些可怜的脂粉油膏,一面银镜,一只银背雕花的发刷;屋角靠着一口烂黑皮箱,衣柜上面放着一个光亮的漆皮大帽盒。这一切在这间装饰精致四壁檀木家具的客房中实在显得太寒伧了,让人忍受不了。

    “我把屋里的灯关掉一些你是不是会觉着舒服点儿?”阿显顿问道。

    他把灯全关了,只留下了床头的那盏,然后就又坐下。这时他简直想要抽支烟。再一次他的眼睛又被另外的那双眼睛所吸住,那个在那老而又老的女人身上唯一还活着的东西。他敢肯定她确实有着一些她急不可待地要对他说的事情。但那却是些什么?是些什么?或许她要他来只不过是因为,自感死期将近,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渴望,渴望她这名长年流亡在外的人,临死的一刻身边能有一位她的同种的人,而这类人,久已被她忘掉,这个正是那位医生的认识。可她为何又非要他不可?旅馆里也还有些别的英国人。比如那里就有一对老人,一个从驻印部队退役下来的英国佬及其妻子,去找他们岂不显得更为自然?而阿显顿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个生人。

    “您是有话要对我说吗,密斯金?”

    他想竭力从她的眼神中寻到一个答案,那股眼神依旧那么带有示意地凝视着他,但究竟所示为何,他还是弄不明白。

    没有,一点没有————那双乌黑的眼睛。而当他再看她时,那眼神逐渐变得诡秘起来,仿佛后面有一团火,并目不转睛地在继续求助于他。阿显顿于是又来了问题,她此次要他前来是否因为她认定他是一名英国间谍。是否也就有这种可能,即是在那最后的一刻,突然在感情上出现了一种意想不到的巨大转折,使她对多少年来一直以为对的东西骤生反感?或许即在她弥留之际,一种对其故国的眷恋之情,那种对她来说早已死去了半个世纪的东西,又在她的胸臆重被唤起————(“我脑子里又冒出了这些幼稚东西,实在未免犯傻,”阿显顿心想,“全是低级小说里的玩艺。”)————于是情不可遏地要对她的这个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父母之邦最后尽一把力。到了这种关头一个人就会完全不由他自己地出现爱国主义(这个在平时往往是壮夫不为,而只是下述人的专业————政治骗子、搞宣传的以及愚人的一种姿态伎俩,但遇到黑暗的战争时期还真是会令人大动其心旌的),而爱国主义却能让人什么怪事都干得出来。她居然绝不想再见亲王及其女儿们就是够奇怪的。难道是她突然仇视起他们?难道是她感到她之成为叛徒全是他们给造成的,因而在这最后一刻决心做点补赎?(“这一切好像又都不太可能,她只不过是多少年前早就该死掉的一名愚蠢的老处女。”)可一个人不能忽视那“不太可能”。而阿显顿,觉着不合常情,还是坚信那女的是有桩秘密要透给他的。她所以要他来就是因为她既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准能利用上它。她已经是快死的人了,也就不再怕事。但那东西果真很重要吗?阿显顿把身子探得更向前些,竭力想从那眼睛里面窥出个究竟。也或许那只不过是这个老糊涂的头脑里的一些她自以为重要的无用琐细。阿显顿平时最见不得的就是那种遇事太好大惊小怪的人,他们把每个最平常的过路人也都看成是间谍特务,把随便几件毫不相干的小事的偶然巧合也都看成是图谋不轨。她如果再次恢复了语言能力,那时十有八九她也许只能告给他一些对谁也不会有半点用处的东西。

    但那老女人的心里又必然会装着多少东西?就凭着她的那对锐利眼睛、那双灵敏耳朵,她必曾有机会窥见察觉到多少连若干并非无足轻重的人士也都被摈绝在外的隐情秘闻。阿显顿再次想到,他似乎总有这么一种感觉,即是一场后果确实堪虞的重大事件此刻正在他周围加紧策划着。赫尔兹明敦昨晚突来旅馆就是件怪事;再有亲王和他的帕夏,那种嗜赌如命的狂徒,为何肯浪费一个晚上的工夫来同他打合约牌?很有可能一项新的计谋正在筹划之中,很有可能一桩特大事件已在着手进行。而老妇人所要吐出的秘密将会使整个世界风云为之改观变色。它将关乎胜败兴亡。它将意味着一切可能。可她现在却只能躺在床上,完全说不出话。好长一段时间阿显顿也只能呆坐那里,默默空望着她。

    “是不是这事与此次战争有关,密斯金?”他猛地冒出这句,声音挺大。

    她的眼中似乎有物在动,一阵战栗迅速掠过那张老迈的面孔。这是个能看出来的动作。某种怪异而吓人的情况正在出现。阿显顿只能屏息以待。那瘦小虚弱的躯体在一阵突发的抽搐之后,仿佛纯凭意志力的发挥,竟做了最后一次殊绝的努力而霍地在床上坐了起来。阿显顿一跃而前去扶住她。

    “英格兰,”她说出声来了,但就这一个词儿,嗓音粗厉嗄哑。然后就倒在他怀里。

    当他再把她安放到枕边时,他看到,人已去了。

    1 毛姆的剧本(乃至同时期英国剧作家的许多剧本)一般多为三幕剧。

    2 读者大概还记得前面她签名的时候用的是“德”(de)而此处又成了“冯”(von);von是条顿族的,而de就成了法国味的了。请再联系随后的那句话————尽量使自己的名字像法国名字会对其有利,就会全明白了。至于“有利”何指,读下去将自明。

    3 英国北部一郡名,地临北海。

    4 当日意大利尚未全国统一,而仍属众公侯分治的混乱局面。

    5 到了孙女嘴里,公使就成了大使!

    6 carte blanche,法语:全权委任书。这里作者不过是戏用公文法律术语,大词小用,以逞其幽默。

    7 请注意书中这句颇有分量的话:二次大战时,德方即曾以此书作为攻击英国的口实,而所用原话之一即引自此句。现照抄毛姆原文如下————“as further proof of the British frivolity in face of war. ”

    8 凯迪夫(Khedive),埃及驻土耳其总督之官称;其使用期间为1867年至1914年。当年任此职位的人亦常以此词代替其姓名。

    9 Pasha,土耳其等国的高级官衔。

    10 在这句话的原文里————“Those horrible Prnssians”有好几个“r”音,而这些“r”音德国人念起来时就容易颚化(grow gutteral)。这话的意思是想说,女男爵的英语虽然不错,但毕竟因是奥人,所以仍脱不尽德语腔调。但这点在汉语译文中难以复制,也就不勉强硬做了。

    11 法语:请进,请进。

    12 法语,相当于英语的Is it not?亦即“不是吗?话不错吧?”等。至于阿尔台斯,很可能是亲王的名字。

    13 法语,相当于英语的“yes”。

    14 baccarat,欧洲流行的一种纸牌。

    15 原文为contract,牌戏的一种。

    16 rubber,一种纸牌名称。

    17 此按语当然是作者他自己的。

    18 Montmarte,法国巴黎北部一市区名,以其咖啡店与夜生活著称。

    19 法语:真是个美丽的城市,巴黎。

    20 这里的原文作“the melodrama of the Sixties”。按melodrama特指一些感情成分过高的情节戏,其特点主要为:悲欢离合的故事情节;旨在赚人眼泪的表演手法;惩恶扬善的道德题材;大团圆式的生硬结局,等等,故一向颇予人以浮夸浅薄之不佳印象。至于六十年代则指19世纪的六十年代,其时这种戏剧最为盛行。

    21 George Gruikshank(1792-1878),英国著名漫画家与插画家,他为狄更斯小说所作的大量插图尤有名。

    22 法语:那就走吧(就请便吧),我的朋友。

    23 法语:去吧。

    24 法语:晚安,我可怜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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