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尧臣诗选 九

吏实易之，常抱雪耻志，此旨君所知。兵家尤戒贪，持重养以威，正当土门路[5]，自昔屯虎貔。朔朝及旬望，大校饫酒卮，未若投箪醪[6]，共饮河水湄。古人维其均，今人意参差，临事欲之死，身往心已移。上能同甘苦，下必同安危，愿君因议论，兹语何难为。

    嘉祐四年诗。

    * * *

    [1] 定州：故治在今河北定县。

    [2] 相公：庞籍字醇之，单州武成人，时以观文殿大学士、户部侍郎知定州。

    [3] 并州：故治在今山西太原市。庞籍知并州时，坐擅听麟州筑堡白草平，而州将武戡等为夏人所败，改知青州。

    [4] 托土：宋荦本作“拓土”。

    [5] 土门：即井陉。

    [6] 箪醪：万历本作“单醪”，宋荦本作“箪醪”。箪醪，《黄石公三略》：“昔者良将之用兵，有馈箪醪者使投诸河，与士卒同流而饮之。夫一箪之醪，不能味一河之水，而三军之士思为致死者，以滋味之及己也。”

    寄金山昙颖师呈永叔内翰

    江中峨峨山[1]，上有道人住，风涛响殿阁，云雾生席屦。道人如不闻，道人如不顾，谁能识此心，来往只鸥鹭。京洛三十年，尘埃一相遇，我与信都公[2]，已落衣冠故。平生守仁义，齿发忽衰暮，世事不我拘，自有浩然趣。末由逢故人[3]，坐石语平素。

    嘉祐四年诗。

    * * *

    [1] 峨峨：高峻貌。

    [2] 信都公：庆历四年，欧阳修封信都县开国子；七年，进封开国伯。嘉祐元年进封乐安郡开国侯。此据旧称。

    [3] 末由：万历本作“未有”，宋荦本作“末由”。

    次韵和景彝元夕雨晴

    春云收暮城，九陌洒然清，星出紫霄下，月从沧海明。车音还似昼，鼓响已知晴，静闭衡门卧[1]，无心学后生。

    嘉祐五年（1060）尧臣年五十九岁作。是年尧臣除尚书都官员外郎，四月卒。

    * * *

    [1] 衡门：《诗·陈风·衡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送李使知冀州[1]

    黄金络，春风北渡河，将军守汉法，将士发燕歌。绿水塘蒲短，晴天塞雁多，家声复年少，矍铄笑廉颇[2]。

    嘉祐五年诗。方回云：“此北边风土，往往燕冀之间潴水为塘，以限马足，故有绿水蒲塘之句。圣俞因送行言风土，佳句甚多。”

    * * *

    [1] 使：宋有东上门、西上门使，掌朝会宴幸供奉赞相礼仪之事，见《宋史·职官志》。冀州：故治在今河北冀县。

    [2] 矍（jué决）铄：《后汉书·马援传》：“援自请曰：‘臣尚能披甲上马。’帝令试之。援据鞍顾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矍铄哉是翁也。’”廉颇：《史记·廉颇列传》：“赵使者既见廉颇，廉颇为之一饭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马，以示尚可用。”

    次韵刘原甫社后对雪

    社日遇群饮[1]，北风归马骄，阳乌云斗晦[2]，来燕翅难调。朝霰侵花冷[3]，春阴到地消[4]，宿酲无酒解[5]，薄被觉寒饶。炉炭重然兽，衣裘更御貂，蛰宫虫复闭[6]，时鸟腹将枵[7]。点缀何多思，轻狂不奈飘，唯知妍可玩，宁恤气为妖。剡客偶然兴[8]，海神非次朝[9]，唱高仍和寡[10]，公又作长谣。

    嘉祐五年诗。

    * * *

    [1] 社日：指春社，《正字通》：“立春后五戊为春社。”

    [2] 阳乌：日。

    [3] 霰（xiàn现）：雪珠。

    [4] 春阴：宋荦本作“春英”。春英，指雪花。

    [5] 酲（chénɡ呈）：病酒。

    [6] 蛰宫虫复闭：夏敬观云：“当作蛰虫宫复闭。”

    [7] 枵（xiāo消）：空虚。

    [8] 剡（shàn善）客：《世说新语·任诞》：“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

    [9] 海神：《太公伏符·阴谋》：“武王伐纣都洛邑，天大阴寒，雨雪十馀日。甲子朝，五车骑立王门之外。武王曰：‘诸神各有名乎？’师尚父曰：‘南海神名祝融，北海神名玄冥，东海神名勾芒，西海神名蓐收，河伯名冯修。’使谒者各以名召之，五神皆惊而见。”

    [10] 唱高仍和寡：宋玉《对楚王问》：“客有歌于郢中者，……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和刘原甫复雨寄永叔

    阶下青苔欲染衣，晴光才漏又霏微[1]，冲风燕子衔泥去，隔树鹁鸪嗔妇归[2]。乍冷乍阴将禁火，自开自掩不关扉，浑身酸削懒能出，莫怪与公还往稀[3]。

    * * *

    [1] 霏微：杜甫《曲江对酒》：“水精宫殿转霏微。”

    [2] 鹁鸪：鸠。

    [3] 还往稀：正统本、宋荦本作“往还稀”。

    送正仲都官知睦州

    每嗟相逢少，常苦离别多，行行复壮壮[1]，往往起悲歌。古来易水上，义士有荆轲，捐躯思报恩，饮恨歌奈何。况彼儿女怀，牵缠如蔓萝，是以世间人，鬓发易番番[2]。喜君得郡章，东归随春波，滩上严子祠，系船聊经过。其人当汉兴，富贵不可罗，足加天子腹，傲去钓于河。冬披破羊裘，夏披破草蓑，心中小宇宙，尤哂献玉和[3]。我惭贱丈夫，岂异带面傩[4]，未免为鬼笑，谁知惧挥呵。安得如君行[5]，收迹已蹉跎，空将闲岁月，尘埃浪销磨。正同三峡贾，尽力向盘涡。

    嘉祐五年诗。

    * * *

    [1] 壮壮：夏敬观云：“字疑误。”

    [2] 番（pó婆）番：《史记·秦本纪》：“黄发番番。”

    [3] 献玉和：用卞和献玉事。

    [4] 带面傩（nuó挪）：傩，古代驱逐疫鬼的舞蹈，带有面具。

    [5] 安得：宋荦本作“安知”。

    续永叔归田乐秋冬二首

    秋风忽来鸣蟪蛄，豆叶半黄陂水枯，织妇夜作露欲冷，社酒已熟人相呼。坎坎击鼓坐林下[1]，醉去自有儿童扶，壮男独猎南山虎，中子已扱荒径狐[2]。田家此乐乐有馀，食肉缉皮裘岂无，我虽爱之乏寸土，待买短艇归江湖。

    北风如刀割寒骨，谷已成囷不仓猝[3]，任从密雪落交加，旋采干薪烧榾柮[4]。锄犁满屋牛在牢，鹅鸭乱鸣鸡乱发，割烹炊黍待邻叟，饱向茅檐闲兀兀[5]。田家此乐乐无涯，谁道一生空汩没[6]，公希平子定何如，我效梁鸿终适越。

    嘉祐五年诗。《欧阳文忠公文集》卷八有《归田四时乐春夏二首》，题嘉祐三年。待考。

    * * *

    [1] 坎坎：《诗·小雅·伐木》：“坎坎鼓我。”集传：“坎坎，击鼓声。”

    [2] 扱（chā插）：举。

    [3] 仓猝：宋荦本作“苍猝”。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岂知秋禾登，贫窭有仓卒。”

    [4] 榾柮：木头，读骨咄。

    [5] 兀兀：醉态，宋人语。苏轼《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既与子由别于郑西门之外马上赋诗一篇寄之》：“不饮胡为醉兀兀。”

    [6] 谁道：宋荦本作“谁能”。

    和介甫明妃曲

    明妃命薄汉计拙，凭仗丹青死误人，一别汉宫空掩泪，便随胡马向胡尘。马上山川难记忆，明明夜月如相识，月下琵琶旋制声，手弹心苦谁知得。辞家只欲奉君王，岂意蛾眉入虎狼，男儿返覆尚不保，女子轻微何可望。青冢犹存塞路远[1]，长安不见旧陵荒。

    嘉祐五年诗。

    * * *

    [1] 青冢：在呼和浩特市西南三十里，相传为王昭君墓。

    寄怀刘使君敔[1]

    昔我从仲父[2]，三年在河内，春游丹水上[3]，花木弄粉黛。人夸走马来，尽眼看没背，薄暮半醉归，插花红簇队。使君今少年，时往劝耕耒，安行过树下，野杏正破颣[4]。何不学山公[5]，酩酊还倒载，令人知使君，心胆不琐碎。切莫惩妇翁，慷慨临并代，一朝由谤谪，虽去民苦爱。实计幸不幸，岂较进与退，因书寄此怀，绳墨老且悔。

    嘉祐五年诗。刘敔此时当在襄州任内，故尧臣首叙梅询通判襄州事，其后又用山简倒载的典故。诗中所言妇翁情况，与庞籍相似，然司马光《太子太保庞公墓志铭》不及刘敔，未知庞籍与刘敔有关否，待考。

    * * *

    [1] 刘敔（yǔ语）：夏敬观云：“刘敞有《敔来索尝新酒》诗，疑系刘敞之族兄弟。”

    [2] 仲父：梅询。真宗大中祥符六年，梅询为襄州通判，尧臣从之任上。襄州为荆湖北路首府，故下文言河内及丹水。

    [3] 丹水：发源陕西商县，东流入河南，经内乡、淅川，东会淅水。

    [4] 破颣：犹破萼。

    [5] 山公：晋山简镇襄阳。童儿歌曰：“山公出何许，往至襄阳池，日夕倒载归，酩酊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