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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兵》,都是针对彦博而作的。因此三年以后,在唐介和彦博进行正面斗争的当中,尧臣更感到十分激动,他认为正义在唐介的一面,作了一首《书窜》。这首诗的战斗性,更是异常强烈。

    除了这三次的斗争以外,附带地也可以提到尧臣和范仲淹中间的矛盾。他们是多年的朋友了,在仲淹和吕夷简斗争失败以后,尧臣显然地站在仲淹这一面,除了所作的若干诗篇以外,他还有一首《灵乌赋》。他说:“乌兮,事将兆而献忠,人反谓尔多凶。凶不本于尔,尔又安能凶。凶人自凶,尔告之凶,是以为凶。尔之不告兮凶岂能吉,告而先知兮谓凶从尔出。”他指出仲淹所受的委屈,这一件事大大地感动了仲淹,因此仲淹也作了一首《灵乌赋》,表示共同的感受。可是在仲淹出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的时候,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疏远了。及至西夏和宋王朝的战争告一段落,仲淹入京,由枢密副使进参知政事,他们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尧臣的《谕乌》、《灵乌后赋》,都对仲淹进行指责。实际上仲淹也确有可以指责之处,《宋史·范仲淹传》说他“日夜谋虑兴致太平,然更张无渐,规摹阔大,论者以为不可行”,也隐隐提出仲淹所以招致物议的所在。

    在政治斗争中,尧臣的态度是鲜明的,他不但对于当时受到非议的吕夷简、王拱辰无所畏惧,同样地对于当时号称人望所归的文彦博、范仲淹也是同样地搏击。欧阳修对于尧臣的态度,始终是友好的,但是他的官大了,阅历也深了,因此感觉到有必要对尧臣的斗争态度,给以一定的掩护。他在《梅圣俞墓志铭》说:“圣俞为人,仁厚乐易,未尝忤于物,至其穷愁感愤,有所骂讥笑谑,一发于诗,然用以为欢而不怨怼,可谓君子者也。”这一段话恰恰抽去尧臣诗中的战斗性。我们能说他的作品止是“用以为欢而不怨怼”吗?当然不能的。欧阳修为了给尧臣打掩护,无意中却有损于尧臣的作品,使后人受到蒙蔽,不能认识尧臣作品的精神面貌。因此更加深了理解的困难。

    要理解尧臣诗,必须理解他的身世和他的时代,这是前面已经说过的。认识了这一点,我们才可以理解尧臣论诗的主张。

    本来,从唐代起,论诗就有两种坚决不同的主张。释皎然在《答权从事德舆书》中说要“关于诗而不关于事”;可是白居易在《答元九书》里提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这两个主张是完全对立的。尧臣在河南县主簿任内的时候,在钱惟演的指导之下,没有和西昆派划清界限,可是他的诗清丽闲淡,也没有受到西昆派太多的感染。庆历五年(1045),尧臣四十四岁,他经历过三任主簿,两任县官,一任监税,看到宋王朝在对外作战中的腐朽,和基层官吏的横暴,这就鲜明地揭出他论诗的主张。他在《答裴送序意》中说:“我于诗言岂徒尔,因事激风成小篇,辞虽浅陋颇克苦,未到《二雅》安忍捐。安取唐季二三子,区区物象磨穷年。苦苦著书岂无意,贫希禄廪尘俗牵,书辞辩说多碌碌,吾敢虚语同后先。”他的态度是很鲜明的。作诗必须“因事”,而不能用“区区物象”,销磨自己的岁月。尽管在作诗的当中,他的风格和白居易没有多少相同之处,可是他的主张是和居易一致的,同样地提出《诗》三百篇的优良传统,作为学习的榜样。这一年他在仕途中不得意,到许州去担任签书判官,欧阳修也因为受到诬蔑,从汴京外放,出知滁州。庆历六年(1046),尧臣有《寄滁州欧阳永叔》诗。他说:“仲尼著《春秋》,贬骨常苦笞,后世各有史,善恶亦不遗。君能切体类,镜照嫫与施,直辞鬼胆惧,微文奸魄悲。不书儿女书,不作风月诗,唯存先王法,好丑无使疑。安求一时誉,当期千载知。”在这首诗里,他依然提出要发扬古代的优良传统,把诗作为政治斗争的武器,而不作为“区区物象”的画布。在襄城的时期,他的风格已经完成了,《田家语》、《汝坟贫女》都有卓著的成就,而庆历五年的《梦登河汉》,更是嘻笑怒骂,把对现实的批评和浪漫的夸张手法,结合一起,鞭挞所及,已隐隐接触到最高统治者。在许州的当中,他有《答韩三子华韩五持国韩六玉汝见赠述诗》一首。他又说:“圣人于诗言,曾不专其中,因事有所激,因物兴以通。自下而磨上,是之谓《国风》,《雅》章及《颂》篇,刺美亦道同,不独识鸟兽,而为文字工。屈原作《离骚》,自哀其志穷,愤世嫉邪意,寄在草木虫。迩来道颇丧,有作皆言空,烟云写形象,葩卉咏青红,人事极谀谄,引古称辨雄,经营唯切偶,荣利因被蒙。遂使世上人,只曰一艺充,以巧比戏弈,以声喻鸣桐。嗟嗟一何陋,甘用无言终。”他指出两种不同的主张,两种不同的诗歌,但是他的爱好是明显的,而他对于“烟云写形象,葩卉咏青红”那些作品的批判也是深刻的。尧臣有了坚定的主张,也找到了发展的道路。刘克庄说他是宋诗的“开山祖师”,他所开的山就是这样的一座山。

    有人说尧臣论诗主张平淡,是不是有这一说呢?有的,但是我们要知道他是在什么情况之下提出这个说法,又是在什么心境之下提出的。本来尧臣在许州,已经是穷途末路,正如欧阳修这一年在《梅圣俞诗集序》中所说的“年今五十,犹从辟书,为人之佐,郁其所畜,不得奋见于事业”。秋天以后,他道出颍州,那时晏殊正以工部尚书的身份出知颍州,他对于尧臣非常重视,尧臣多少也有一些知己之感。晏殊和尧臣论诗,很推重陶潜,但是不甚喜欢孟郊,又极力把尧臣推捧一番,指出他的作品,确实可以上比陶潜、韦应物。他说这是天下的公言,并不是他一人的私言。当然地,晏殊是一位老官僚,所说的不一定是由衷之言,可是尧臣为他所感动了,在《依韵和晏相公》中说:“微生守贱贫,文字出肝胆,一为清颍行,物象颇所览。泊舟寒潭阴,野兴入秋菼,因吟适情性,稍欲到平淡。”他所说的平淡,止是说他到了颍州,和晏殊接触以后的认识,但是他并不否认自己过去“文字出肝胆”的主张。他的穷途不免使他在说话中有些迁就,但是对于自己的诗歌,提法没有变更。还有一次是在嘉祐元年(1056),他由宣城回汴京的途中,读到邵必的诗以后。他说:“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譬身有两目,了然瞻视端。”这是说邵必的诗以平淡为宗,可是在他谈到自己,却说“既观坐长叹,复想李杜韩,愿执戈与戟,生死事将坛”(《读邵不疑学士卷杜挺之忽来因出示之且伏高致辄书一时之语以奉呈》)。他说邵必是平淡,但是自己所向往的是李、杜、韩,他的企图是手执长戈利戟,在斗争中决一番生死。世上有这样平淡的诗人吗?尧臣论诗,正面谈到平淡的地方,一共止有两处,没有第三处了。

    我们可以看到,尧臣和白居易一样,都是强调诗的思想内容的。当然,他们所提出的思想内容和我们提出的思想内容,有不同的意义,不能等同起来。尽管尧臣的一生,和作《与元九书》时期的白居易一样,都是下层官吏,他们由于地位的关系,和一般人民比较容易取得联系,思想感情有一定的可以交流的成份,但是他们终究是统治阶级的成员,对于人民总还居于统治的地位。他们最多只是好心好意地希望人民生活得更好一些,也就是更服帖一些,归根到底,还是让统治阶级的地位可以坐得更安稳一些。白居易如此,梅尧臣如此,尧臣所重视的年青人王安石亦复如此。尧臣在《得王介甫常州书》里提到“傥如龚遂劝农桑,傥如黄霸致凤皇,来不来,亦莫爱嘉祥”,正流露了封建社会里一个所称为好的统治者的希望。

    是不是尧臣也提到艺术创作的要求呢?他自己没有说起。欧阳修在《诗话》里曾说:“圣俞尝语余曰:‘诗家虽率意而造语亦难。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梅、欧二人的关系,前后达三十年,这些话不知是尧臣那一年说的,因此也无从揣测说话时的心境。大体讲来,作为一位诗人,圣俞必然不会忽视艺术的要求,可是他正面提出的还是侧重思想内容的方面,因此在他思想中,两者位置的先后也就可想而知。他的作品如《腊日雪》、《鲁山山行》、《春日拜垅经田家》、《江上遇雷雨》、《重过瓜步山》、《金陵三首》、《秋日家居》、《东溪》、《答高判官和唐店夜饮》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名篇,也确实能体现他在艺术要求方面的主张。尤其可以注意的,在他的作品中,常常看到浪漫的手法。关于《梦登河汉》,前边已经说过,其他如《和江邻几学士画鬼拔河篇》,也有浓重的浪漫气息。

    尧臣诗篇所以能具有强大的感染力,主要还是由于他有爽朗的人生态度。他在《依韵和达观禅师赠别》里说起:“平生少壮日,百事牵于情,今年辄五十,所向唯直诚,既不慕富贵,亦不防巧倾,宁为目前利,宁爱身后名!文史玩朝夕,操行蹈群英,下不以傲接,上不以意迎。众人欣立异,此心常自平,譬如先后花,结实秋共成。”有爽朗的人生态度,经过长期的艺术修养,看到艰危的国家形势,而自身又恰恰遭遇坎坷的政治生活,这一切都为尧臣创造了优良的条件,使他在诗歌创作上获得极大的成就。在这些上面,最主要的还是他的深厚的感情。他爱国家、爱人民,也同样地爱妻室儿女。杜甫的《月夜》、《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都透露出他对于家室的关怀,在这一点方面,尧臣经历了丧妻之悲,因此叙述得更深入,更沉痛。《悼亡三首》、《书哀》、《怀悲》、《椹涧昼梦》、《灵树铺夕梦》、《梦睹》、《悲书》、《麦门冬内子吴中手植》、《梨花忆》、《五月二十四日过高邮三沟》、《寄麦门冬于符公院》、《八月二十二日回过三沟》等篇,都充满了深沉的怀念。这并不是说尧臣没有一些“外遇”,他的《一日曲》、《花娘歌》,都做过充分的暴露,可是这并没有影响他对于妻室的热爱。对于子女他也有深厚的情怀;《悼子》、《戊子三月二十一日殇小女称称》固然深刻,可是《秀叔头虱》、《依韵答永叔洗儿歌》,也抒写了由衷的情感。

    在介绍尧臣作品的时候,我们也得指出他的缺陷。在他的主张开始形成以后,为了贯彻创作的企图,他有时故意不忌俗恶,甚至破坏了诗的形象。在《扪虱得蚤》里,他说:“兹日颇所惬,扪虱反得蚤,去恶虽未殊,快意乃为好。物败谁可必,钝老而狡夭,穴蚁不啮人,其命常自保。”这首诗当然不是恶诗,但是可以写得更好一些。尧臣可能欣赏“去恶虽未殊,快意乃为好”两句,这便走上散文化的道路。他的《田家》、《陶者》,都写得非常好,但是在他写《倡妪叹》的“万钱买尔身,千钱买尔笑,老笑空媚人,笑死人不要”,《八月九日晨兴如厕有鸦啄蛆》的“吉凶非予闻,臭恶在尔躬,物灵必自洁,可以推始终”;都使人感到诗的形象的破坏。这都是“开山”工作中可能碰到的障碍。为了开辟新路,有时不能不斩荆披棘,跋履险阻,要求十全十美,必然不易打开新的途径,这是无可避免的现实。

    现行的梅尧臣集,都出于宋绍兴本,称为《宛陵先生文集》,共六十卷。这个本子现在看不到了,流传下来的是翻刻的宋嘉定本,可是也只留存半部(卷十三————卷十八,卷三十七————卷六十)。明代有正统本,根据宋本刊刻,也是六十卷,可是和残宋本相比,在那三十卷之中,已经缺诗八十七首。正统本以后有翻刻的万历本,称为《宛陵先生集》。清代陆续出现的刻本,多根据万历本,一般人止知有《宛陵先生集》,对于《宛陵先生文集》的名称,反而感到有些生疏。及至《四部丛刊》影印《宛陵先生集》出,万历本获得广大流传,成为通行本。清初又出现宋荦本,因为基本上和正统本一致,可能是出于正统本。张元济在影印残宋本《宛陵先生文集》跋中,曾经指出正统、万历“二本殊无删削之迹,余又疑宋明之际,必更有一删订之本为其所自出,特亦不传于今日耳”。张说亦有所见,但是无法证明,很可能正统、万历二本,都是明代的所谓“书帕本”,是宣城地方官吏刊刻,作为官场中相互馈送的礼物,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当然不免产生一些可以避免的差错。宋荦本做过一些校刻的工作,因此得到部分读者的拥护,但是当时校刻的企图,止是把旧本所用的通行字,改为科场中的正体字,指不出校刊的根据。本书在选注时,以残宋本和万历本作为底本,以宋荦本或他本参校。

    在北宋时代,梅尧臣的作品有谢景初所收的十卷本,欧阳修所选的十五卷本,和《梅圣俞墓志铭》所说的四十卷本。南宋时陆游《渭南文集》指出有《梅圣俞别集》,陈振孙《书录解题》又言有外集十卷。这些本子完全失传了。今流行的止有六十卷本,尽管自明以后,篇幅有所散佚,但是还是六十卷,从宋本到今日的通行本,实际上是一线相传,保留着南宋以来的面目,这是一件好事。可是因为全书既非分体,又不是完整的编年,无论从学习创作或探讨作品方面讲,都给读者以不少的困难。梅尧臣诗的不易理解,这也是原因之一。大体讲来,全集六十卷是按照两条线编年的。从第一卷到第二十三卷是第一条线,所收作品自天圣九年(1031)起,至嘉祐五年(1060)止;从第二十四卷至第五十九卷是第二条线,所收作品自庆历五年(1045)起,至嘉祐三年(1058)止。第六十卷专收部分赋及散文,作为一条边线,不在两条线之列。第一条线较长,前后三十年;第二条线较短,前后止有十四年,但是中间都不是前后一贯,而是断断续续,平行前进的;有时还不免有插花的地方,前后倒置。这里必须经过一番据事定点,由点及面的工作。本书在每篇以后,都指出创作的年代。待全集整理完毕以后,希望能有机会加以仔细的说明。

    近人对于梅尧臣诗最有研究的是夏敬观,字剑丞,新建人。他自己曾说:“我生平于宋代的诗,最崇拜的是梅尧臣,他的诗,我研究的工夫为日最久,致力最深。”这是一位学者应有的自负。他有选注《梅尧臣诗》,已刊;又有《梅宛陵集校注》,未成书,自言“于全集之当校注者,殆十得六七,精力衰朽,不得蒇功”。本书采用夏说较多,整理全集时,必当将夏说一一列举,庶几不没前人的苦心。

    自己的政治水平和业务水平都很不够,也正因为如此,在进行工作中,不得不逐步摸索,探讨前进。第一步先对全集,进行编年,对于尧臣作品发展的全貌,获取一些初步的认识。第二步探求尧臣的时代和他生活的道路,写成《梅尧臣传》。第三步选注本书,借此征求各方的指示和帮助。最后整理全集,希望写出《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在夏先生没有完成的基础上,开展进一步的工作。本书的错误和缺点,一定有很多自己没有看清,因而没有订正的,希望同志们详细指示,给我一个修订的机会,同时也希望同志们对于全集的整理,提出宝贵的意见。

    在工作当中,先后获得吕贞白、冒效鲁、梅运生、江士凡、顾易生等诸位同志的帮助较多,借此志谢。

    1964年3月 朱东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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