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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选集(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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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一五〕寵益崇而謗益厚:君上的寵信越高,則來自下面的非議也就越多。

    〔一六〕歲彌久而愧彌深:歲,年月;彌,越是;愧,慚愧,指過失與不能盡職。

    〔一七〕斂:收受、積聚。

    〔一八〕行止:行,行動,工作;止,靜止,休息。

    〔一九〕易其轍:易,改變;轍,車轍,借指行徑、做法。

    是以聰明損於上〔一〕,則正直銷於下〔二〕;畏忌慎默之道長〔三〕,公議忠讜之路塞〔四〕。朝無敢言之士,庭無執咎之臣〔五〕;自國及家,寖以成弊。故父訓其子曰:“無介直以立仇敵〔六〕!”兄教其弟曰:“無方正以賈悔尤〔七〕!”先達者用以保身〔八〕,後進者資而取仕〔九〕。日引月長〔一〇〕,熾然成風〔一一〕。識者腹非而不言〔一二〕,愚者心競而是效〔一三〕。至使天下有目者如瞽也〔一四〕,有耳者如聾也,有口者如含鋒刃也〔一五〕。如此則上之得失,下之利病,雖欲匡救〔一六〕,何由知之?嗟乎!自古以來,斯道之弊恐未甚於今日也!然則爲宰相者,得不思變其風乎?

    〔一〕聰明損於上:在上位的人不肯採納羣言,集思廣益;則必然孤陋寡聞,聰明日減。

    〔二〕正直銷於下:下級敢於直言正論的作風,就要消失。

    〔三〕畏忌慎默之道長:畏忌,膽小怕事,顧慮重重;慎默,明哲保身,當諫不諫;道長,這種不良風尚逐漸增長。

    〔四〕公議忠讜之路塞:公議,公正的言論;讜(dǎng),坦率正直的發言。“公議”與“忠讜”爲互文。路塞,道路被堵塞。

    〔五〕庭無執咎之臣:庭,同廷,與上句朝字呼應,《詩·小雅·小旻》:“發言盈庭,誰敢執其咎?”鄭玄箋:“謀事者衆,訩訩滿庭,而莫敢决當是非。事若不成,誰云己當其咎責者,言小人争知而讓過。”意思是:朝臣個個都歸功於己,諉過於人,没有一個人敢於擔當罪責。

    〔六〕無介直以立仇敵:無,勿,不要;介直,梗直;立,樹立。

    〔七〕無方正以賈悔尤:賈(gǔ),招致;悔尤,《論語·爲政》:“言寡尤,行寡悔。”悔,指自感遺憾;尤,指受人指責。賈悔尤,指招災惹禍,受人打擊報復。

    〔八〕先達者用以保身:先達者,指早已爬上高位的人;保身,指保住自己的高官厚禄。“身”,《文苑英華》作“聲”;保聲,即保持令譽。

    〔九〕後進者資而取仕:後進者,指還没有取得官爵職位的人;資,藉,靠;取仕,取得官職。

    〔一〇〕日引月長:相當於今語“日積月累”。

    〔一一〕熾然成風:形成影響很大、流毒甚廣的歪風邪氣。

    〔一二〕識者腹非而不言:識者,指世故較深的人;腹非而不言,心裏不滿意,口頭上不説。

    〔一三〕愚者心競而是效:愚者,指利令智昏的庸人。心競而是效,暗地裏争先恐後地效法這種壞作風。

    〔一四〕瞽:瞎子。

    〔一五〕有口者如含鋒刃:雖然有嘴,而不能發揮脣槍舌劍的戰鬥作用,意即有口難言。

    〔一六〕匡救:匡正,挽救。

    是以慎忌積於中,則政事廢於表〔一〕;因循苟且之心作〔二〕,強毅久大之性虧〔三〕。反謂率職而舉者不達於時宜,當官而行者不通於事變〔四〕。故殿最之書,雖具而不實〔五〕;黜陟之法,雖備而不行〔六〕;欲望惡者懲、善者勸,或恐難矣〔七〕。古之善爲宰相者,豈盡得賢而用之乎?豈盡知不肖而去之乎〔八〕?蓋在於秉鈞軸之樞〔九〕,握刀尺之要〔一〇〕,剗邪爲正〔一一〕,削觚爲圓〔一二〕;能使善之必遷,不謂善之盡有〔一三〕;能使惡之必改,不謂惡之盡無〔一四〕。成此功者無他,懲勸之所致耳〔一五〕。然則爲宰相者,得不思提其綱,使羣目皆張乎〔一六〕?

    〔一〕是以慎忌積於中二句:只要内心裏老是謹小慎微、顧忌重重,則政事必定廢弛。表,外,指行動。

    〔二〕因循苟且之心作:隨波逐流,得過且過的想法擡頭。

    〔三〕強毅久大之性虧:強毅,見《禮記·儒行》:“強毅以與人。”鄭注:“彼來辨言行而不正,不苟屈以順之也。”意謂獨立不阿。久大,見《易·繫辭》上:“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可久則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意思是説:能團結衆人,才能存在得長久;能造福於社會,才能擴大自己的影響。性,品質;虧,短少,缺乏。

    〔四〕反謂率職而舉者二句:反認爲認真負責的人是不達時務,奉公守法的人不會隨機應變。

    〔五〕殿最之書,雖具而不實:《漢書·宣帝紀》:“地節四年詔曰:‘丞相、御史課(考查官吏)殿最以聞(奏明皇帝)。’”《漢書音義》曰:“上功曰最,下功曰殿。”書,指法令;具,《四部叢刊本》、《文苑英華》均作申,此從《全唐文》卷六七四。具,具備,詳明;不實,不副實,形同虚設。

    〔六〕黜陟之法,雖備而不行:《書·舜典》:“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黜,貶官或撤職;陟,提升。幽,昏憒無能之輩;明,精明幹練之才。唐太宗貞觀八年,曾派遣十八道黜陟大使;二十年,又派遣大理卿孫伏伽等以六條規定巡察四方,黜陟官吏。玄宗開元、肅宗至德年間,亦屢屢派遣近臣,考察官吏。以後這種制度,就逐漸廢弛。

    〔七〕或恐難矣:《文苑英華》作“誠難矣”。

    〔八〕不肖:不合標準,不稱職(本義爲父賢能而子不像樣)。

    〔九〕秉鈞軸之樞:秉鈞已見前《贈樊著作》詩注。軸,即制作陶坯用以轉輪的木軸。韓愈《酒中留上襄陽李相公》詩:“知公不久歸鈞軸(還政於朝),應許閑官寄病身。”樞,中樞。

    〔一〇〕握刀尺之要:刀尺,裁衣工具,比喻掌握考察官吏而決定升降的權柄。《晉書·李含傳》曾以此爲喻。要,要害,分寸。

    〔一一〕剗邪爲正:剗,同剷,剷除;剗邪爲正,即剷除邪惡,樹立正氣。

    〔一二〕削觚爲圓:同“破觚爲圓”,《漢書·酷吏傳序》:“漢興,破觚而爲圜(同圓),斵琱而爲璞。”觚,舊訓爲方,方的物體有稜角,能傷人,故顔師古注“破觚爲圜”爲“去嚴刑而從簡易”。意即減輕嚴刑峻法,代之以簡易(不繁瑣)寬緩(不苛刻)的政令。

    〔一三〕能使善之必遷二句:能够使人向慕於做好事,而不是説把所有的事情都能做好。遷,意同“從”。

    〔一四〕能使惡之必改二句:能够使做壞事的人必定悔改,而不是説壞事一樁也不再發生。

    〔一五〕成此功者無他,懲勸之所致耳:能够做到這一點没有别的,只是懲惡勸善有以致之而已。

    〔一六〕提其綱,使羣目皆張:《吕氏春秋·用民》:“故用民有紀有綱:壹引其紀,萬目皆起;壹引其綱,萬目皆張。”後世言“綱舉目張”本此。

    是以懲勸息於此〔一〕,則賢能乏於彼〔二〕;故岳鎮闕而不知所取〔三〕,臺省空而不知所求〔四〕。今則尚書六司之官曁於百執事者〔五〕,大凡要劇者多虚其位〔六〕;閑散者咸備其官〔七〕。或曰:“所以難其人,重其禄也〔八〕。”嗟乎!徒知難其人而闕之〔九〕,不知邦政日歸於下吏也〔一〇〕;徒知重其禄而愛之〔一一〕,不知稍食日費於冗員也〔一二〕。損益利害,豈不明哉?古之善爲宰相者,虚其懷,直其氣〔一三〕,苟有舉一賢者,必從而索之〔一四〕;苟有薦一善者,必隨而用之〔一五〕。然後明察否臧〔一六〕,精考真僞,得人者行進賢之賞〔一七〕,謬舉者坐不當之辜〔一八〕,自然審輪轅以相求〔一九〕,謹關梁以相保〔二〇〕。故才無乏用〔二一〕,國無廢官〔二二〕;豈可疑所舉之未精,而反失其善〔二三〕;重所任之不苟,而反廢其官〔二四〕?與其廢官,寧其虚授〔二五〕;與其失善,寧其謬升〔二六〕。但在乎明覈是非〔二七〕,必行賞罰〔二八〕,則謬升虚授,當自辨焉〔二九〕。然則爲宰相者,得不思振其領,使衆毛皆舉乎〔三〇〕?

    〔一〕是以懲勸息於此:息,廢置不用;此,指朝廷。

    〔二〕乏於彼:乏,缺乏;彼,指百官。

    〔三〕岳鎮闕而不知所取:岳,四岳,古代用以稱諸侯之長。《書·堯典》:“咨!四岳。”這裏岳鎮指唐代職掌地方軍政大權的節度使、觀察使等,亦即藩鎮。闕,同缺,出了缺額;取,選拔繼任人選。

    〔四〕臺省空而不知所求:唐時以尚書省爲中臺,門下省爲東臺,中書省爲西臺,都是宰相的辦公地方,設在紫禁城内,稱臺省,是國家最高的行政決策機關。空,出了空缺;求,搜求適當人選。

    〔五〕尚書六司之官句:唐代尚書省下設吏、户、禮、兵、刑、工六部,每部下各設四個司。暨,同“及”;曁於,意即以至於;百執事,數以百計的任職官吏,亦即百官。

    〔六〕大凡要劇者多虚其位:大凡,大致;要劇,職位重要、任務繁重的差使;虚其位,缺員。

    〔七〕閑散者咸備其官:無事可做的清閑差使都是滿員。

    〔八〕所以難其人重其禄也:所以,這是因爲;難其人,重要的職位勝任人選難得;重其禄,優厚的俸禄不能輕易與人。

    〔九〕徒知:僅知。

    〔一〇〕邦政日歸於下吏:國家的政務日益落入下級官吏手裏。

    〔一一〕重其禄而愛之:把高額俸禄看得過重而吝惜不肯與人。

    〔一二〕稍食日費於冗員:稍食,《周禮·天官·宫正》:“均(整齊劃一)其稍食。”賈疏:“稍則稍稍與之,月俸是也。”此處指數額較少的下級官吏薪俸。冗員,浮濫官員。

    〔一三〕虚其懷,直其氣:胸懷放得謙虚,作風做得正派。

    〔一四〕從而索之:按照薦舉人的意見去尋找那個人。

    〔一五〕隨而用之:隨即加以任用。

    〔一六〕明察否臧:明察,辨明;否(pǐ),壞;臧(zāng),好。下“精考”,《文苑英華》作“慎考”。

    〔一七〕得人者行進賢之賞:推薦得人,爲朝廷進用了賢者,要受到奬勵。

    〔一八〕謬舉者坐不當之辜:薦舉壞人當官,叫做謬舉;因某事受處曰坐。不當,不稱職;辜,罪過。

    〔一九〕審輪轅以相求:審,慎重;輪轅,車的代稱,借指公車。漢代曾用公家的車子,一站一站地把應徵的人傳送到京都。《後漢書·光武紀》:“舉賢良方正各一人,遣詣公車。”李賢注:“公車,門名,公車所在,因以名焉。《漢官儀》曰:‘公車掌殿司馬門,天下上事及徵召皆總領之。’”相求,意指求賢。

    〔二〇〕謹關梁以相保:《吕氏春秋·孟冬紀》:“謹關梁。”高誘注:“關梁,所以通途也。”謹,小心戒備;關梁,關卡和橋梁,即水陸交通要口;相保,加強防衞。此句意爲:嚴守關卡、橋梁,保證壞人無法通過。和上句相反相成。

    〔二一〕才無乏用:朝廷無缺才之憾。

    〔二二〕國無廢官:國家没有冗閑無用的官員。

    〔二三〕豈可疑所舉之未精二句:哪能因爲懷疑被推薦的人質量不純,反而把好人也一概摒棄?

    〔二四〕重所任之不苟二句:過於強調選任官員應當一絲不苟,而使有些職位因缺員而廢事。

    〔二五〕與其廢官二句:“與其”和“寧其”呼應,在語法上稱比較連詞,表示在兩者間有所選擇。寧其,寧可,寧肯;虚授,任官而不能稱職。

    〔二六〕與其失善二句:失善,漏掉好人;謬升,錯舉壞人。

    〔二七〕覈:考核。

    〔二八〕必行賞罰:即信賞必罰。

    〔二九〕當自辨焉:就自然會分辨出來。

    〔三〇〕得不思振其領二句:得不思,豈能不考慮?桓譚《新論·離事》:“舉網以綱,千目皆張;振裘持領,萬毛自整。治大國者,亦當如此。”(《意林》引)上句是以魚網做比喻,綱舉目張;下句是以皮裘做比喻,只要提起皮裘的領子一抖,則萬毛自然順齊。此即後來人常説的“提綱挈領”。此處綱領,指上文所説的賞罰勸懲。

    是以庶政闕於内,則庶事斁於外〔一〕。至使天下之户口日耗〔二〕,天下之士馬日滋〔三〕。游手於道途市井者不知歸,託足於軍籍釋流者不知反〔四〕。計數之吏日進〔五〕,聚斂之法日興〔六〕。田疇不闢而麥禾之賦日增〔七〕,桑麻不加而布帛之價日賤〔八〕。吏部則士人多而官員少,姦濫日生〔九〕;諸使則課利少而羨餘多〔一〇〕,侵削日甚〔一一〕。舉一知十,可勝言哉〔一二〕!况今方域未甚安〔一三〕,邊陲未甚靜〔一四〕。水旱之災不戒〔一五〕,兵戎之動無期〔一六〕。然則爲宰相者,得不圖將來之安,補既往之敗乎〔一七〕?若相公用天下之目觀而救之,夫豈無最遠之見乎?用天下之心圖而濟之,夫豈無最長之策乎〔一八〕?策之最長者,見之最遠者,在相公鑒而取之,誠而行之而已〔一九〕。取之也,行之也,今其時乎,時之爲用大矣哉〔二〇〕!

    〔一〕庶政闕於内二句:庶政,頭緖紛繁的政務。闕,同“缺”,指有缺點錯誤。内,指朝廷。庶事,衆多複雜的事務。斁(dù),廢弛,敗壞。外,指地方。

    〔二〕户口日耗:根據杜佑《通典》七、《唐會要》八四、《舊唐書》九、《資治通鑑·唐紀》等書記載,唐代户口最高記録在唐玄宗天寶十三至十四載(七五四——七五五),户達九百萬左右,人口達五千三百萬不足。但至憲宗元和二年(八〇七),户口已鋭減到二百四十萬零一點(人口無確數),不到天寶末年三分之一。足見從天寶末年安史之亂及以後藩鎮不斷叛亂的結果,户口已經大大減少。

    〔三〕天下之士馬日滋:士馬,即兵馬;日滋,日益增多。據《舊唐書·憲宗紀》:“元和二年十二月己卯,史官李吉甫撰《元和國計簿》,……天下兵戎(《十七史商榷》卷七四:“戎當作戍。”)仰給縣官(皇帝)者八十三萬餘人,比量天寶士馬,則三分加一。率(平均)以兩户資(養)一兵。”(參考《資治通鑑》二三七胡三省注和《唐會要》六三《修撰》條。)

    〔四〕游手於道途市井者不知歸二句:《後漢書·章帝紀》:“務盡地力,勿令游手。”古代把農業生産以外的工商業都稱爲“浮末”或“游手”。經商必須奔走道路,趕集闖鎮。市井,即集鎮所在地。託足,立脚,擇業;軍籍,軍士名册,指部隊;釋流,指佛教,佛教由釋迦牟尼首創,故亦稱釋教。反,同返。當時農民爲了抗拒繳納繁重租税,多入伍當兵或進寺院爲僧。據《舊唐書·憲宗紀》:“元和六年,中書門下奏:‘國家自天寶已後,中原宿兵;見在軍士可使者八十餘萬;其餘浮爲商販,度爲僧道,雜入色役(零工)不歸農桑者又十有五六。是則天下常以三分勞筋苦骨之人,奉七分坐衣待食之輩。’”可與此文互證。

    〔五〕計數之吏日進:計數之吏,指利用掌管財物的職權,殘酷搜刮老百姓的貪污官吏。韓愈《順宗實録》記載:“德宗在位久,稍(逐漸)不假(給與)宰相權,而左右(近臣)得因緣用事(依靠巴結皇帝竊取財政大權)。外則裴延齡、李齊運、韋渠牟等以奸佞相次進用。延齡尤狡險,判度支(管税收、財務),務刻剥聚斂以自爲功。”這就是白氏立論的事實根據。日進,每天在被提升。

    〔六〕聚斂之法日興:參閱前《秦中吟·重賦》篇注。

    〔七〕田疇不闢而麥禾之賦日增:田疇(chóu),即田畝。闢,開墾,擴展;賦,此處泛指租税。

    〔八〕桑麻不加而布帛之價日賤:蠶絲和麻可以織布帛。桑麻不加,則布帛的生産不能增加;貨缺本不應賤,但因折變納税等酷政,農民不得不賤價出售。

    〔九〕吏部則士人多而官吏少二句:唐制:來自各州府縣的舉子,到長安經過禮部會試進士及第,還不能做官;必須再經過吏部專科考試登科後,始能授官。制度雖如此,實際情况却是即使進士登科,如門第不高,也仍不被任用。所以形成吏部待職士人多而合格官員少的奇怪現象。姦濫日生,官員不由科舉進身,所走不是“正路”,故曰“姦濫”。

    〔一〇〕諸使則課利少而羨餘多:諸使,指節度使、觀察使等地方大員。課利少,因當時農業生産下降,正當糧絹税收日益減少;羨餘,見前《重賦》注。

    〔一一〕侵削日甚:對勞動人民的掠奪剥削,日甚一日。

    〔一二〕可勝言哉:能够説得完嗎?

    〔一三〕方域未甚安:方域,國土。未甚安,指割據的藩鎮如吴少誠、劉闢等正伺機搞武裝叛亂。

    〔一四〕邊陲未甚靜:邊陲即邊疆。當時漢族封建主與邊疆少數民族奴隸主貴族之間時有矛盾,以致西北、西南、東北各地戰亂頻仍。

    〔一五〕不戒:言對水旱等自然災害毫無戒備。

    〔一六〕無期:隨時可能發生。

    〔一七〕得不圖將來之安二句:得,能够,豈可;圖,謀求;補,補救;既往,已往;敗,弊端,失誤。

    〔一八〕若相公用天下之目觀而救之四句:天下,意爲天下萬民;觀而救、圖而濟,兩個對句,實係同義互文。

    〔一九〕鑒而取之,誠而行之:鑒察並加以採納;認真付諸實施。

    〔二〇〕時之爲用大矣哉:意爲:時機是很重要的。《影宋本》、《四部叢刊本》並作“爲時之用大矣哉!”此從《全唐文》六七四。

    古者聖賢有其才,無其位,不能行其道也;有其才,有其位,無其時,亦不能行其道也;必待有其才,有其位,有其時,然後能行其道焉。某竊見相公曩時制策對中〔一〕,論風化澆淳之源〔二〕,明天人交感之道〔三〕,陳兵災救療之術〔四〕,可謂有其才矣。又伏見今月十一日《制詞》云〔五〕:“其代予言,允屬良弼〔六〕,必能形四方之風〔七〕,成天下之務〔八〕。”可謂有其時矣。今相公有其才,有其位,有其時,則行道由己,而由道乎哉〔九〕?某又聞一往而不可追者,時也〔一〇〕;故聖賢甚惜焉〔一一〕。方今拭天下之目,以觀主上之作爲也〔一二〕;側天下之耳,以聽相公之舉措也〔一三〕。如此,則相公出一言,不終日而必聞於朝野;主上發一令,不浹辰而必達於華夷〔一四〕;蓋主上輯百辟、和萬姓、服四夷之時,在於此時矣。相公充人望〔一五〕,代天工〔一六〕,報國之恩,正在於今日矣。

    〔一〕某竊見相公曩時制策對中:曩(nǎng),過去。制策對,對答皇帝所出的考試進士的策論題目。韋執誼這篇制策對原文《全唐文》中不載,已無從查考。

    〔二〕論風化澆淳之源:論,探討;風化,風俗習尚,語出《詩·大序》:“上以風化下。”澆淳,即薄厚;源,根源。

    〔三〕天人交感之道:即古代唯心的“天人感應説”,持這種説法的人,認爲天象和人事互相感應。人禍流行,則天現災異;政治清明,則天現瑞徵;這種唯心主義的迷信學説,由漢代董仲舒開始體系化,爲以後歷代統治階級所信奉、利用。

    〔四〕陳兵災救療之術:陳,陳述;兵災,指藩鎮叛亂所造成的戰禍,也兼指自然災害。

    〔五〕制詞:皇帝詔令,指唐順宗的《授韋執誼尚書左丞平章事制》,見《全唐文》五五。下四句即節録制詞中語。

    〔六〕其代予言二句:其,助詞,表命令;予,順宗李誦自稱。允,誠然;屬,算是;良弼,皇帝的得力助手,極言其職位重要。《禮記·文王世子》疏引《尚書大傳》曰:“古者天子必有四鄰(周圍的近臣):前曰疑,後曰丞,左曰輔,右曰弼……可揚(推薦)而不揚,責之弼。”

    〔七〕形四方之風:語見《毛詩序》。這裏的意思是説:宰相作風正派,必然能在全國各地形成良好的風尚。

    〔八〕成天下之務:《易·繫辭》:“夫《易》,開物成務。”孔疏:“言《易》能開通萬物(民)之志(心思),成就天下之務(事務)。”

    〔九〕行道由己二句:此處意爲推行自己新的治國安邦的方策,哪能按照舊時那一套方針呢?

    〔一〇〕一往而不可追者,時也:《莊子·秋水》:“年不可攀,時不可止。”此處“時”側重在作時機解,下段自詳。

    〔一一〕故聖賢甚惜焉:《晉書·陶侃傳》:“大禹聖者,乃惜寸陰;至於衆人,當惜分陰。”

    〔一二〕拭天下之目二句:拭,擦亮;拭天下之目,意即天下拭目。主上,指順宗李誦。

    〔一三〕側天下之耳二句:天下側耳傾聽。舉措,行動。

    〔一四〕浹辰:浹,滿;辰,十二辰所代表的十二日。《左傳·成公九年》:“浹辰之間”,指十二天的時間。

    〔一五〕充人望:滿足人們的希望。

    〔一六〕代天工:代替天子治理國家。

    或者曰:“君臣之道至大也,可以漸合,不可以速合也〔一〕;天下之化至大也,可以漸行,不可以速行也〔二〕;賢人之事業至大也,行之以枉尺而直尋也〔三〕。”某以爲殆不然矣〔四〕。夫時之變,事之宜,其間不容息也〔五〕。先之則太過,後之則不及〔六〕。故時未至,聖賢不進而求〔七〕;時既來,聖賢不退而讓〔八〕。蓋得之,則不啻乎事半而功倍也〔九〕;失之,則不啻乎事倍而功半也。嗟乎!或者徒知漸合其道,而不知啓沃之時失於漸中矣〔一〇〕。徒知漸行其化,而不知燮理之時失於漸中矣〔一一〕。徒知枉尺而直尋,而不知易失於時,則難生於漸中〔一二〕,雖枉尋不能直尺矣。近者宰相道不行,化不成,事業不光明,率由乎有志於漸矣〔一三〕。請以前事明之〔一四〕:某嘗聞太宗顧謂羣臣曰〔一五〕:“善人爲邦百年,然後能勝殘去殺〔一六〕。當今大亂之後〔一七〕,將求致理,寧可造次而望乎〔一八〕?”魏文貞曰〔一九〕:“不然!夫亂後易理〔二〇〕,猶飢人易食也。若聖哲施化〔二一〕,人應如響〔二二〕:期月而可,信不爲難〔二三〕;三年成功,猶謂其晚〔二四〕。”太宗深納其言〔二五〕。時封德彝輩共非之曰〔二六〕:“不可!三代以後,人漸澆訛〔二七〕,皆欲理而不能,豈能理而不欲〔二八〕?魏徵書生,不識時務〔二九〕;信其虚説〔三〇〕,必亂國家。”於是太宗卒從文貞之言〔三一〕,力行不倦。三數年間,天下大安,戎狄内附〔三二〕。太宗曰:“惜哉!不得使封德彝見之〔三三〕。”斯則得其時〔三四〕,行其道,不取於漸之明效也。

    〔一〕君臣之道至大也三句:國君是主宰,臣僚是奴僕,尊卑貴賤,地位懸殊,關係倫常大道,只能徐徐接近,不能很快投合。

    〔二〕天下之化至大也三句:國家自上而下的政治改革,關係重大,只能循序漸進,不可操之過急。

    〔三〕賢人之事業至大也二句:枉尺而直尋,語出《孟子·滕文公》下引“志曰”。意爲委屈一尺,而伸張八尺(尋),是合算的。這兩句的意思説:賢人的事業是非常重大的,應當採用小屈而大伸的方法。白集“行之”下有“可”字,疑衍,此從《文苑英華》。

    〔四〕殆不然矣:恐怕不是這樣吧!

    〔五〕間不容息:一呼一吸的短暫時間也不能錯過。

    〔六〕先之則太過二句:過早則失於冒進,晚了又錯過時機。

    〔七〕不進而求:不冒進而強爲。

    〔八〕不退而讓:不退縮而失機。

    〔九〕蓋得之則不啻乎事半而功倍也:之,指時間,有利時機;不啻(chì),不止。事,所費勞力;功,功效。

    〔一〇〕而不知啓沃之時失於漸中矣:僞古文《書·説命》:“啓乃心,沃朕心!”孔疏:“當(應該)開(啓)汝(乃)心所有以灌漑(沃)我(朕)心;欲令以彼所見,教己未知故也。”啓沃,是年老的大臣,用豐富的政治經驗,開導新繼位的皇帝的意思。《新唐書·戴至德傳》:“高宗(李治)嘗爲飛白書,賜侍臣,賜李敬玄曰:‘資啓沃,罄丹誠(盡忠心)!’”此句意爲如果大臣用緩進的方式(漸)向朝廷獻策,那麽他們就會白白錯過向皇帝進言(啓沃)的難得良機。

    〔一一〕燮(xiè)理:調理。《書·周官》:“兹唯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故燮理指宰相籌畫國家大政。

    〔一二〕易失於時,則難生於漸中:錯過了容易成事的時機,則困難就會在延緩之中發生。

    〔一三〕率由乎有志於漸矣:這都是在思想上傾向緩進所帶來的惡果。

    〔一四〕請以前事明之:“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爲戰國時張孟談的名言,見《戰國策·趙策》一。前事,歷史經驗。明,闡明。

    〔一五〕嘗聞太宗顧謂羣臣曰:此句至“惜哉!不得使封德彝見之”一段文章,是白氏根據吴兢《貞觀政要》改寫的。

    〔一六〕善人爲邦百年二句:語本《論語·子路》篇:“善人爲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意爲善人當政百年,才能制止人們互相殘殺的悲慘事件。

    〔一七〕當今大亂之後:指隋末唐初社會上經過一場大的動亂。

    〔一八〕將求致理二句:致理,即致治,致治,即郅治,舊時形容國家極其昌盛。寧可,哪能够?造次,倉卒,立刻;望,盼望做到。

    〔一九〕魏文貞:即魏徵(五八〇——六四三),曲城人,字玄成。隋朝末年,曾從李密起義,後歸唐,爲名臣,卒謚文貞。

    〔二〇〕易理:易治。

    〔二一〕聖哲施化:聖哲,即聖賢,意指聖君和賢相;施化,推行教化。

    〔二二〕人應如響:人民聞風而動,如響之應聲。

    〔二三〕期月而可二句:《論語·子路》:“如有用我者,期(jī)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期月,是周一年十二個月的意思。信,誠然。

    〔二四〕三年成功二句:這是魏徵對《論語》“三年有成”略加引申的解釋。猶謂其晚,還認爲時間太慢。

    〔二五〕深納其言:很採納他的意見。

    〔二六〕時封德彝輩共非之:封德彝,即封倫,初仕隋爲中書舍人;後入唐,逐步升官至尚書右僕射(即右丞相),是初唐時期守舊派的政治代表。輩,等人;非,反對。

    〔二七〕三代以後二句:三代:夏、商、周。澆訛,衰薄而又虚僞。

    〔二八〕皆欲理而不能二句:都想把國家治理好而能力達不到,哪裏是有能力而不想把國家治理好?

    〔二九〕不識時務:不了解當時情勢。

    〔三〇〕虚説:空談。

    〔三一〕卒從文貞之言:結果太宗還是聽從了魏徵的話。

    〔三二〕戎狄内附:古代蔑稱西部少數民族爲戎,北方少數民族爲狄。内附,歸服。

    〔三三〕惜哉!不得使封德彝見之:當時封已死,故太宗説這話。

    〔三四〕得其時:得,抓緊,掌握;時,時機。

    况今日之天下,豈弊於武德之天下乎〔一〕?相公之事業,豈後於文貞之事業乎〔二〕?在於疾行而已矣〔三〕。所以主上踐阼未及十日〔四〕,而寵命加於相公者〔五〕,惜國家之時也。相公受命未及十日,而某獻於執事者〔六〕,惜相公之時也。夫欲行大道,樹大功,貴其速也。蓋明年不如今年,明日不如今日矣。故孔子曰:“日月逝矣,歲不我與”〔七〕,此言時之難得而易失也。伏惟相公惜其時之易也而不失焉;慮其漸之難也而不取焉〔八〕!抑又聞濟時者道也,行道者權也,扶權者寵也〔九〕。故得其位,不可一日無其權〔一〇〕;得其權,不可一日無其寵〔一一〕。然則取權有術也〔一二〕,求寵有方也。蓋竭其力以舉職,而權必自歸〔一三〕;忘其身以徇公,而寵必自至〔一四〕;權歸寵至,然後能行其道焉〔一五〕。伏惟相公詳之而不忽也〔一六〕!抑又聞不棄死馬之骨者,然後良驥可得也〔一七〕;不棄狂夫之言者,然後嘉謨可聞也〔一八〕。苟某管見之中有可取者〔一九〕,俯而取之;苟蒭言之中,有可採者,俛而採之〔二〇〕;則知之者必曰〔二一〕:“至如某之見,猶且不棄,况愈於某之徒歟〔二二〕?”則天下精通達識之士〔二三〕,得不比肩而至乎〔二四〕?聞之者必曰:“如某之言,猶且不棄,况愈於某之徒歟?”則天下謇諤敢言之士〔二五〕,得不繼踵而來乎〔二六〕?伏惟相公試垂意焉〔二七〕,則天下之士幸甚。某遊長安僅十年矣〔二八〕,足不踐相公之門,目不識相公之面,名不聞相公之耳,相公視某何爲者哉?豈非介者耶,狷者耶〔二九〕?今一旦卒然以數千言塵瀆執事者〔三〇〕,又何爲哉?實不自揆〔三一〕,欲以區區之聞見,裨相公聰明萬分之一也〔三二〕;又欲以濟天下憔悴之人死命萬分之一也〔三三〕,相公以爲如何?

    〔一〕豈弊於武德之天下乎:弊於,比那時壞。武德(六一八——六二六),唐高祖李淵年號。

    〔二〕後:不如。

    〔三〕疾行:趕快行動。

    〔四〕踐阼:《影宋本》《四部叢刊本》並作“祚”,誤,此從《全唐文》。《禮記·曲禮》:“踐阼臨祭祀。”孔疏:“踐,履也;阼,主人階也。天子祭祀升阼階,履(脚踩)主階行事,故云踐阼也。”

    〔五〕寵命:恩詔,指任命韋執誼爲宰相的詔令。

    〔六〕獻:指獻書,亦即上書。

    〔七〕故孔子曰三句:見《論語·陽貨》。意思是説:日月運行不息,年光不等待人呀!視《論語》文勢及諸家注疏,二句均陽虎之言,這裏白氏誤將它當作孔丘的話了。

    〔八〕惜其時之易也而不失焉二句:珍惜辦事易於收效的良機而不錯過;考慮到緩慢拖延容易帶來困難而不采取。

    〔九〕濟時者道也三句:要想有補益於時代,就要行道(執行正確的方針),要行道就得有權;而要扶植權位,則有賴於取得寵信。

    〔一〇〕故得其位不可一日無其權:有位無權,則位爲空位。

    〔一一〕得其權不可一日無其寵:臣無君寵,則權雖得而將復失。

    〔一二〕術:方法,道路。

    〔一三〕蓋竭其力以舉職二句:竭,用盡,無保留;舉職,辦事;自歸,自然到手。

    〔一四〕忘其身以徇公二句:只要公而忘私地爲朝廷辦事,那麽自然會受到皇帝的寵信。

    〔一五〕權歸寵至二句:大權在握(權歸)而又得到皇帝寵信(寵至),然後才能貫徹執行自己的政治主張(行其道)。

    〔一六〕詳之而不忽:詳,仔細考慮;不忽,不要輕忽。

    〔一七〕不棄死馬之骨者二句:《戰國策·燕策》:“燕昭王卑身厚幣以招賢者,郭隗(wěi)曰:‘臣聞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馬者,三年不能得;涓(juān)人(近臣)求之,馬已死,買其骨五百金,……於是不期年(不滿一年)而千里馬至者三。今王誠欲致士(招賢納士),先從隗始。隗且見事(被任用),況賢於隗者乎?豈遠千里哉?’”後世因以“千金買骨”爲急切求賢之喻,良驥,即駿馬。按《全唐文》四五五,有韋執誼所作《市駿骨賦》,白氏此二句,蓋特表上書者和韋氏聲應氣求。

    〔一八〕不棄狂夫之言二句:《史記·淮陰侯傳》:“廣武君曰:‘狂夫之言,賢人擇焉。’”嘉謨,僞古文《書·君陳》:“爾有嘉謀嘉猷”。嘉謨即嘉謀,指完善的謀略。

    〔一九〕苟某管見:苟,如果。管見,《漢書·東方朔傳》:“以筦(管)闚(窺)天。”《晉書·陸雲傳》:“苟有管見,敢不盡規。”從竹管裏看天,當然所見不全。故古人用以自喻見識短少。

    〔二〇〕苟蒭言之中三句:蒭言,即芻蕘之言。《詩·大雅·板》:“先民(古人)有言:詢於芻蕘。”《毛傳》:“芻蕘,採薪者也。”採薪者,即樵夫。俛,同“俯”。

    〔二一〕知之者:知道這種情况的人。

    〔二二〕愈:勝過。

    〔二三〕精通達識之士:精通事理、多見多聞的人。

    〔二四〕比肩:肩挨肩。

    〔二五〕謇諤敢言:謇諤(jiǎn è),直言,敢於揭發批判壞人壞事。《晉書·武帝紀》:“讜(忠言)言謇諤,所望於左右也。”

    〔二六〕繼踵:足跡相接。

    〔二七〕試垂意焉:請加注意!

    〔二八〕僅:見前《傷唐衢》詩注。

    〔二九〕介者、狷者:指梗直自守,不願結交權貴的人。《晉書·向秀傳》:“巢(父)、許(由)狷介之士。”

    〔三〇〕塵瀆執事:塵瀆(dú),義同污染,冒犯;這是古代文人對達官貴人有所陳請時的自謙套語。

    〔三一〕自揆:自量。

    〔三二〕裨:有所補益。

    〔三三〕濟天下憔悴之人死命:濟,拯救;憔悴之人,謂困厄萎頓的人。

    這封《爲人上宰相書》寫在唐德宗貞元二十一年(八〇五)二月。這年正月,德宗死,由其子順宗李誦繼位,八月改元永貞。

    策林〔一〕 (選一)

    策林序

    元和初,予罷校書郎〔二〕,與元微之將應制舉〔三〕,退居於上都華陽觀〔四〕;閉户累月,揣摩當代之事〔五〕,構成策目七十五門。及微之首登科〔六〕,予次焉;凡所應對者,百不用其一二。其餘自以精力所致〔七〕,不能棄捐〔八〕,次而集之〔九〕,分爲四卷,命曰“策林”云爾〔一〇〕。

    〔一〕策林:策是封建時代考試舉子的文體之一。由主考官就當時政教得失,擬出題目,叫作策試;由舉子作文回答,叫做對策。策林是元和元年(八〇六)白氏爲了準備參加制舉考試而寫的習作。儘管應試時使用得很少,但作者在這裏比較全面地論述了自己對當時的經濟、政治、軍事、外交、文化、教育等方面的觀點。原作多至七十五目,故稱《策林》。

    〔二〕罷校書郎:校書郎,見前詩選《贈元稹》注。罷,謂任滿休官。

    〔三〕制舉:唐制,由天子出名考進士名曰制舉。當時白氏和元稹所應試的是“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

    〔四〕上都華陽觀:唐代稱京城長安爲上都。華陽觀,即宗道觀,在長安朱雀街東第三街(亦即皇城東之第一街)永崇坊。本興信公主宅,賣與劍南節度使郭英乂,其後被没收。大曆十二年,爲華陽公主追福,立爲觀。見宋敏求《長安志》八。

    〔五〕揣摩:見《戰國策·秦策》,鑽硏、探討、體會之意。南宋本摩作磨。

    〔六〕微之首登科:唐代舉子,參加禮部考試録取後,只稱進士及第。以後再參加吏部某些特科考試,再被録取,始稱登科。此次考試,元稹得第一名,授左拾遺;白氏中第四等,因補盩厔縣尉。

    〔七〕精力所致:耗費精力所得的成果。

    〔八〕棄捐:丢掉。

    〔九〕次而集之:編排成集。

    〔一〇〕命曰策林云爾:命,即命名。云爾,語尾助詞。

    人之困窮,由君之奢欲〔一〕

    問〔二〕:近古以來〔三〕,君天下者〔四〕,皆患人之困〔五〕,而不知困之由;皆欲人之安〔六〕,而不得安之術。今欲轉勞爲逸,用富易貧;究困之由,矯其失於既往〔七〕;求安之術,致其利於將來〔八〕。審而行之〔九〕,以康天下〔一〇〕。

    臣聞近古以來〔一一〕,君天下者,皆患人之困,而不知困之由;皆欲人之安,而不得安之術。臣雖狂瞽〔一二〕,然粗知之。臣竊觀前代人庶之貧困者〔一三〕,由官吏之縱欲也〔一四〕;官吏之縱欲者,由君上之不能節儉也。何則〔一五〕?天下之人億兆也〔一六〕,君者一而已矣〔一七〕。以億兆之人,奉其一君,則君之居處,雖極土木之功〔一八〕,殫金玉之飾〔一九〕;君之衣食,雖窮海陸之味〔二〇〕,盡文采之華〔二一〕;君之耳目,雖慆鄭衞之音〔二二〕,厭燕趙之色〔二三〕;君之心體,雖倦畋漁之樂〔二四〕,疲轍迹之游〔二五〕,猶未全擾於人,傷於物〔二六〕。何者?以至多奉至少故也。然則一縱一放〔二七〕,而弊及於人者,又何哉?蓋以君之命行於左右〔二八〕,左右頒於方鎮〔二九〕,方鎮布於州牧〔三〇〕,州牧達於縣宰〔三一〕,縣宰下於鄉吏〔三二〕,鄉吏轉於村胥〔三三〕,然後至於人焉。自君至臣,等級若是,所求既衆,所費滋多,則君取其一,而臣已取其百矣。所謂上開一源,下生百端者也〔三四〕。豈直若此而已哉〔三五〕?蓋君好則臣爲〔三六〕,上行則下效〔三七〕。故上苟好奢,則天下貪冒之吏將肆心焉〔三八〕;上苟好利,則天下聚斂之臣將置力焉〔三九〕。雷動風行〔四〇〕,日引月長〔四一〕,上益其侈,下成其私〔四二〕。其費盡出於人,人實何堪其弊〔四三〕!此又爲害十倍於前也。夫如是,則君之躁靜,爲人勞逸之本〔四四〕;君之奢儉,爲人富貧之源〔四五〕。故一節其情〔四六〕,而下有以獲其福;一肆其欲,而下有以罹其殃〔四七〕;一出善言,則天下之心同其善;一違善道,則天下之心共其憂〔四八〕。蓋百姓之殃,不在乎鬼神;百姓之福,不在乎天地;在乎君之躁靜奢儉而已。是以聖王之修身化下也〔四九〕,宫室有制,服食有度,聲色有節,畋遊有時〔五〇〕。不徇己情〔五一〕,不窮己欲,不殫人力,不耗人財。夫然〔五二〕,故誠發乎心,德形乎身,政加乎人,化達乎天下〔五三〕。以此禁吏,則貪欲之吏不得不廉矣;以此牧人〔五四〕,則貧困之人不得不安矣。困之由,安之術,以臣所見,其在兹乎〔五五〕!

    〔一〕人之困窮,由君之奢欲:此題原爲策林二十一。人,民。唐避太宗李世民諱,民均作“人”。

    〔二〕問:對策皆有問,原由主考官出,此則作者自擬。

    〔三〕近古以來:語出《史記·項羽本紀贊》。然此處近古則用爲近世或近代之意。

    〔四〕君天下者:君臨天下者。《禮記·曲禮》:“君天下曰天子。”君,作動詞用。

    〔五〕皆患人之困:都耽心百姓的窮困。《論語·堯曰》:“堯曰:咨爾舜,天之曆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禄永終。舜亦以命禹。”

    〔六〕皆欲人之安:都希望百姓能安逸。《論語·季氏》:“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案白氏此文中,困與貧同意,安與逸同意,故下文又有“轉勞爲逸,用富易貧”之語。

    〔七〕矯其失於既往:糾正過去的錯誤。

    〔八〕致其利於將來:使未來的日子受益。

    〔九〕審:熟察事勢。

    〔一〇〕康:安泰。

    〔一一〕臣聞……:自此以下爲對策正文,這是一種規定的格式。

    〔一二〕狂瞽:意同魯莽愚昧,自謙之辭。

    〔一三〕前代人庶之貧困者:前代與上文言近古同,是不敢明白指斥現代,因而故爲迴護之辭。人庶,即庶民。

    〔一四〕縱欲:放縱其貪欲。

    〔一五〕何則:何故,爲什麽?

    〔一六〕億兆:極言其多。《禮記·内則》孔疏:“算法,億之數今有大小二法:其小數以十爲等,十萬爲億,十億爲兆;其大數以萬爲等,萬至萬,是萬萬爲億;又從億而數至萬億爲兆。”所説正爲唐制。

    〔一七〕一而已矣:僅只一個。

    〔一八〕土木之功:意指興建宫殿苑囿等。《國語·晉語》:“今土木勝,臣懼其不安人也。”意思是:過多地興建宫殿苑囿,則百姓不得休息。

    〔一九〕殫金玉之飾:殫(dān),極盡之意。金玉之飾,以金玉爲裝飾,漢樂府《鷄鳴》篇:“黄金爲君門,碧玉爲軒堂。”

    〔二〇〕海陸之味:即山珍海味。韋應物《軍中冬燕》:“愧無海陸珍。”

    〔二一〕文采之華:指華麗的服飾。《老子》:“服文采。”

    〔二二〕慆鄭衞之音:慆(tāo),沉湎,迷戀。《禮記·樂記》:“鄭衞之音,亂世之音也。”案:古人常以鄭衞爲淫蕩之音。

    〔二三〕厭燕趙之色:厭通“饜”,飽足,充斥之意。古代認爲燕趙是出歌舞娼妓的地方。見《漢書·地理志》。

    〔二四〕畋漁:即漁獵。皇帝出來打獵,必然要踐踏許多農田,因此又叫做“禽荒”。

    〔二五〕轍迹之游:見前詩選《新樂府·八駿圖》注。

    〔二六〕全、傷於物:全,或本作“合”,非。傷於物,損耗國家的物資。

    〔二七〕一縱一放:謂稍一放縱。

    〔二八〕左右:皇帝身邊的人,包括宦官和朝廷重臣。

    〔二九〕頒於方鎮:頒,頒布;方鎮,各地的採訪、節度、觀察等使。

    〔三〇〕州牧:泛指州郡級長官。唐朝的最高統治者爲了強榦弱枝,於京兆、河南、太原三府各置牧一員,而於一般的州,則置刺史。見《舊唐書·職官志》。故當時牧守有别。

    〔三一〕縣宰:即縣令。唐制,六千户以上爲上縣,二千户以上爲中縣,二千户以下爲中下縣,不滿一千户皆爲下縣。見《唐六典·户部》。

    〔三二〕鄉吏:唐制,五里爲鄉(百户爲里),見上書。

    〔三三〕村胥:即里胥,見前詩選《新樂府·杜陵叟》注。

    〔三四〕上開一源二句:魏徵《論治道疏》:“君開一源,下生百端。”爲白氏所本。

    〔三五〕直:但,僅。

    〔三六〕君好則臣爲:《禮記·樂記》:“君好之,則臣爲之。”意思是説:國君喜愛什麽,則佞臣們都要投其所好,逢迎奉承了。

    〔三七〕上行則下效:語見《周禮·太宰》賈公彥疏。意即上面怎麽做,下面就跟着學樣。

    〔三八〕貪冒之吏將肆心焉:貪冒,與貪墨、貪昧同義,意即貪污。肆心,肆無忌憚。

    〔三九〕聚斂之臣將置力焉:《禮記·大學》:“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聚斂之臣,就是盡力搜刮掠奪百姓的官。置力,猶肆力,亦即盡力。

    〔四〇〕雷動風行:喻上行下效之速。

    〔四一〕日引月長:謂頽風不斷蔓延。長,讀上聲。

    〔四二〕上益其侈二句:皇帝越來越驕奢淫佚,下屬也就要趁機遂其私欲。

    〔四三〕其費盡出於人二句:這些費用都得由人民來負擔,人民又怎能忍受這樣的橫徵暴斂?

    〔四四〕則君之躁靜二句:言君躁則民勞,君靜則民逸。案白氏鑒於當時統治階級窮奢極欲,徵斂不時,弄得人民疲勞不堪,主張與民休息。

    〔四五〕君之奢儉二句:言君奢則民貧,君儉則民富。

    〔四六〕一節其情:謂稍一節制其情欲。

    〔四七〕罹其殃:遭他的殃。

    〔四八〕一出善言四句:《易·繫辭》:“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爲白氏所本。

    〔四九〕修身化下:言身體力行,以儉德率下。

    〔五〇〕宫室有制四句:這是在承認皇帝的生活可以超過一般的臣民的前提下,防止他們過分驕奢淫佚的主張。

    〔五一〕徇:順從。

    〔五二〕夫然:只有這樣。

    〔五三〕誠發乎心四句:至誠發自内心,美德見於行動,仁政施於人民,王化行乎天下。這是《禮記·大學》“正心、誠意、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一套儒家治國安邦的傳統理論。

    〔五四〕牧人:治民。

    〔五五〕其在兹乎:大概就在此吧。其,推斷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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