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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选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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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上元二年在成都作。蜀地産橘,朝廷責貢。此詩諷刺肅宗以口腹之欲,殘害小民。

    〔二〕生意:生機。奚爲:何用。

    〔三〕小:一本作“少”,與上句“雖多”不洽,非。棠梨:亦稱甘棠、白棠,俗稱野梨,味酸澀微甜。

    〔四〕蠹蟲:一本作“蠹蝕”。采掇:採摘。《詩·周南·芣苢》:“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掇”之言本此。爽其宜:采摘失時。爽,失。其,一本作“所”。

    〔五〕紛然:繁多貌。適口:可口。豈止句:言豈僅用其皮以入藥?

    〔六〕玄冬:即冬季。劉楨《贈五官中郎將四首》:“自夏涉玄冬。”玄爲黑色。古時五行之說,以黑色配北方,以北方配冬,故稱冬爲“玄冬”。

    〔七〕蓬萊殿:漢代宫殿名。唐代有蓬萊宫,在長安,即原大明宫。瀟湘:二水名,瀟入於湘而併流,故湘江亦稱瀟湘。在今湖南省境内,以産橘著稱。鮑照《紹古辭七首》:“橘生瀟湘側。”瀟湘姿,喻橘。《楊太真外傳》卷下:“開元末,江陵進乳柑橘,上(玄宗)以十枚種於蓬萊宫。至天寶十載九月秋結實,宣賜宰臣。”

    〔八〕稔:熟、豐收。玉食:珍美食品,指封建帝王御饌。

    〔九〕寇盜:指安、史叛兵。憑陵:横行、侵凌。《左傳·襄公》二十五年:“以憑陵我敝邑。”君:指肅宗。減膳:古代帝王每遇國有災患,往往虚僞地減損飯菜,食時不奏樂,稱“減膳”、“撤樂”,表示引咎自責。

    〔一〇〕汝:指橘。言橘病正天意欲皇帝減膳之時。罪:懲責。有司:古代設官分職,各有專司,因稱官吏爲有司。

    〔一一〕南海:唐代屬嶺南道,治所在今廣州市。南海獻荔枝,最早見於《後漢書·和帝紀》:漢和帝時,南海獻龍眼荔枝,以快馬馳送,死者滿路。唐玄宗時,因寵妃楊玉環而責供更甚。李肇《國史補》卷上:“楊貴妃生于蜀,好食荔枝。南海所生,尤勝蜀者,故每歲飛馳以進。”

    〔一二〕百馬:極言馬多。耆舊:年高而久負聲望之人。兩句言殷鑑不遠。

    枯〔一〕

    蜀門多櫚,高者十八九〔二〕。其皮割剥甚,雖衆亦易朽〔三〕。徒布如雲葉,青青歲寒後〔四〕。交横集斧斤,凋喪先蒲柳〔五〕。傷時苦軍乏,一物官盡取〔六〕。嗟爾江漢人,生成復何有〔七〕?有同枯木,使我沉嘆之。死者即已休,生者何自守〔八〕?啾啾黄雀啄,側見寒蓬走〔九〕。念爾形影乾,摧殘没藜莠〔一〇〕。

    〔一〕上元二年在成都作。(zōng):一作棕櫚,又名栟櫚,常綠喬木,高二丈餘,莖上有皮,可製繩、帚、蓑、墊等物,入水不爛。此詩寫官府横征暴歛給人民造成的痛苦。

    〔二〕蜀門:猶蜀中,即成都。十八九:十有八九。

    〔三〕其皮兩句:言皮被割剥過分,則老幹易枯朽。

    〔四〕歲寒後:化用《論語·子罕》:“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彫也。”意,形容常綠耐寒。

    〔五〕交横:縱横交加。斤:砍木之斧。蒲柳:即水楊,亦名蒲楊,生長水邊的落葉喬木。葉落早,易生易衰。古人常用以喻未老先衰。《世說新語·言語》:“蒲柳之姿,望秋而落。”兩句謂斲喪過甚,則櫚先蒲柳而枯死。

    〔六〕傷時兩句:是時因軍興賦重,民間貧乏已極,凡物皆爲官府掠奪。黄鶴云:“上元二年,蜀有段子璋之變,故詩云‘傷時苦軍乏’。”一物,猶言任何一物。故亦殃及櫚。

    〔七〕江漢人:江,指岷江;漢,指西漢水,即嘉陵江,兩水均經蜀地,故稱蜀人爲“江漢人”。生成:生長成人。復何有:猶“復何如”。杜詩《秋日夔府詠懷奉寄鄭監審李賓客之芳一百韻》:“置驛常如此,登龍蓋有焉。”“有”與“如”同義互文。下句“有”亦“如”義。

    〔八〕何自守:何以自活。何,一本作“能”。

    〔九〕啾啾:鳥、蟲的鳴吟之聲。《楚辭·招隱士》:“蟪蛄鳴兮啾啾。”啄:一本作“啅”,音義并同。走:馳逐。兩句形容皮爲黄雀所啄,毛飄蕩如蓬草。

    〔一〇〕爾:指櫚。藜:俗稱“紅心灰藋”。莠:俗稱“狗尾草”。言櫚飽受摧殘,枯朽而與野草同腐。

    所思〔一〕

    苦憶荆州醉司馬,謫官樽酒定常開〔二〕。九江日落醒何處,一柱觀頭眠幾回〔三〕?可憐懷抱向人盡〔四〕,欲問平安無使來。故憑錦水將雙淚,好過瞿塘灧澦堆〔五〕!

    〔一〕上元二年在成都作。所思者據原注爲“崔吏部漪”。崔漪,天寶末任朔方節度判官,安史亂起,曾與杜鴻漸、魏少游迎肅宗於平涼,爲靈武從龍功臣。至德元載任爲吏部郎中、知中書舍人。

    〔二〕荆州:治所在今湖北省江陵縣,上元元年升爲南都。蔡夢弼云:“漪蓋以吏部而謫司馬也。”醉,形容其好酒。酒,一本作“俎”。

    〔三〕九江:《書·禹貢》“過九江至於東陵”注:“江分爲九道,在荆州。”一柱觀:《渚宫舊事補遺》:“(宋)臨川王義慶在鎮,於羅公洲立觀甚大,而惟一柱。”因僅一柱,故名。土人呼爲“木履觀”。羅公洲在今湖北省松滋縣東。

    〔四〕懷抱:指懷念崔漪之情。向人盡:猶言逢人便說。

    〔五〕將:攜、帶。瞿塘:又名夔峽,在四川省奉節縣東,長江三峽之首。灧澦堆:在瞿塘峽口,爲江心著名的險灘,成都東下荆州必經之地。兩句言仗錦江流水,送雙淚至荆州。楊倫所謂即“太白詩‘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意。”

    不見〔一〕

    不見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二〕。世人皆欲殺〔三〕,吾意獨憐才。敏捷詩千首,飄零酒一杯〔四〕。匡山讀書處,頭白好歸來〔五〕。

    〔一〕此詩題下原注:“近無李白消息。”應是上元二年所作。次年,即寶應元年,李白死於當塗縣(今安徽省内)。詩拈首二字爲題。

    〔二〕李生:即李白。李、杜自天寶四載(七四五)山東别後,至此已十六年。佯狂:《史記·宋微子世家》:“(箕子)乃被髮佯狂而爲奴。”此言李白之狂放實出於不得已,故可哀。

    〔三〕世人句:李白入永王李璘幕,璘遭肅宗疑忌被滅,李白亦被下於潯陽獄;乾元元年,又長流夜郎。李白糞土王侯,故爲豪門貴族所疾恨,借永王璘案欲殺之而後快。

    〔四〕敏捷:靈敏迅速。《漢書·嚴延年傳》:“延年爲人,……敏捷於事。”飄零:猶漂泊。杜詩《衡州送李大夫七丈赴廣州》:“王孫丈人行,垂老見飄零。”

    〔五〕匡山:指李白故鄉彰明縣(今四川省江油縣)南的大匡山。《九家集注杜詩》卷二十四引杜田《杜詩補遺》:“白,厥先避仇,客居蜀之彰明,太白生焉。彰明有大、小匡山,白讀書於大匡山,有讀書臺尚存。其宅在清廉鄉,後廢爲僧坊,號隴西院,蓋以太白得名。院有太白像,唐綿州刺史高忱及崔令欽記。所謂匡山,乃彰明之大匡山,非匡廬也。”頭白句:用《楚辭·招魂》:“魂兮歸來,反故居些。”之意。杜甫此時亦在蜀地,故招他歸老故鄉。

    贈花卿〔一〕

    錦城絲管日紛紛,半入江風半入雲〔二〕。此曲祗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三〕?

    〔一〕上元二年在成都作。花卿:即成都府尹崔光遠的部將花驚定。《舊唐書·肅宗本紀》:“(上元二年四月)壬午梓州(今四川省三台縣)刺史段子璋叛,襲破遂州。……(五月)乙未劍南節度使崔光遠,率師與李奐擊敗段子璋於綿州,擒子璋殺之。”又《舊唐書·高適傳》:“西川牙將花驚定者恃勇,既誅子璋,大掠東蜀,天子怒光遠不能戢軍,乃罷之。”卿:對男子的美稱。杜集另有《戲作花卿歌》一首。

    〔二〕絲管:絃樂和管樂。漢靈帝《招商歌》:“清絲流管歌玉鳧。”入江風:形容樂音之清。梁元帝《賦得涉江采芙蓉》:“江風當夏清。”入雲:形容樂音瀏亮遠傳。曹植《七啓》:“長裾隨風,悲歌入雲。”

    〔三〕天上有:黄生云:“予謂當時梨園弟子,流落人間者不少,如寄鄭(審)李(之芳)百韻詩:‘南内開元曲,當時弟子傳。’自注云:‘都督柏中丞筵,聞梨園弟子李仙奴歌。’所云天上有者,亦即此類。蓋賛其曲之妙,應是當時供奉所遺,非人間所得常聞耳。顧况《李供奉箜篌歌》云:‘除却天上化下來,若向人間實難得。’蓋以天樂比之,杜甫正如此類。”劉禹錫《田順郎歌》:“清歌不是世間音,玉殿嘗聞稱主心。唯有順郎全學得,一聲飛出九重深。”唐代宫中樂曲,多有流傳民間者。玄宗曾至成都,梨園法曲、長安教坊大曲等,在成都當有流傳。故杜甫得在花宅聽此類樂曲。

    花鴨〔一〕(江頭五詠之五)

    花鴨無泥滓,階前每緩行〔二〕。羽毛知獨立,黑白太分明〔三〕。不覺羣心妒,休牽衆眼驚〔四〕。稻粱霑汝在,作意莫先鳴〔五〕。

    〔一〕寶應元年(七六二)在成都作。總題作《江頭五詠》,分詠江頭所見的丁香、麗春、梔子、鸂鶒和花鴨,皆有寓意。

    〔二〕無泥滓:喻潔身自好。階前:一本作“中庭”。每緩行:喻從容自得。

    〔三〕羽毛句:化用禰衡《鸚鵡賦》:“雖同族於羽毛,固殊智而異心。”之意,言能卓立於羣中。黑白句:以花鴨的毛色作雙關語。《漢書·薛宣傳》:“宣數言政事,……所貶退稱進,白黑分明。”

    〔四〕不覺兩句:仇兆鰲云:“然惟獨立,故羣心妒;惟分明,故衆眼驚。”

    〔五〕霑:即沾,分潤。在:見前《江畔獨步尋花七絶句》注。作意:見前《絶句漫興九首》注。黄鶴云:“公自喻以直言受妬,出居於外,雖有一飽之適,猶以先鳴爲戒。”

    少年行〔一〕

    馬上誰家白面郎,臨階下馬坐人牀〔二〕。不通姓氏粗豪甚,指點銀瓶索酒嘗〔三〕。

    〔一〕寶應元年在成都作。

    〔二〕白面郎:《楚辭·七諫》:“厭白玉以爲面兮。”白面,一本作“薄媚”,非。階:一本作“軒”。坐:一本作“踏”。牀:胡牀,即交牀、交椅。一種可折叠的輕便坐具。此句極寫少年目中無人。

    〔三〕粗豪:蠻横。索酒:《南史·顔延之傳》:“顔延之……又好騎馬,遨遊里巷,遇知舊,輒據鞍索酒。”仇兆鰲云:“下馬坐床,指瓶索酒,有旁若無人之狀,其寫生之妙,尤在‘不通姓氏’一句。”

    遭田父泥飲美嚴中丞〔一〕

    步屧隨春風,村村自花柳〔二〕。田翁逼社日,邀我嘗春酒〔三〕。酒酣誇新尹,畜眼未見有〔四〕!迴頭指大男,渠是弓弩手〔五〕。名在飛騎籍,長番歲時久〔六〕。前日放營農,辛苦救衰朽〔七〕。差科死則已,誓不舉家走〔八〕!今年大作社,拾遺能住否〔九〕?叫婦開大瓶,盆中爲吾取〔一〇〕。感此氣揚揚,須知風化首〔一一〕。語多雖雜亂,說尹終在口〔一二〕。朝來偶然去,自卯將及酉〔一三〕。久客惜人情〔一四〕,如何拒鄰叟?高聲索果栗,欲起時被肘〔一五〕。指揮過無禮,未覺村野醜〔一六〕。月出遮我留,仍嗔問升斗〔一七〕。

    〔一〕寶應元年春在成都作。遭:不期而遇。田父:年老農民。泥(nì)飲:強挽飲酒。美:讚頌,此言田父之贊揚。嚴中丞:即嚴武。武於上元二年十二月,以京兆少尹兼御史中丞出爲成都尹。杜甫與嚴武爲世交,武父嚴挺之係杜甫舊友,嚴武在政治上和杜甫又同屬房琯一派。因此,嚴武鎮蜀時對杜甫頗多照顧。

    〔二〕屧(xié):草鞋。自花柳:各有花柳。

    〔三〕逼:近。社日:古代農民祭祀土地神,祈禱豐收的節日。《歲時廣記·二社日》:“《統天萬年曆》曰:立春後五戊爲春社,立秋後五戊爲秋社。”春酒:爲春社日所備之酒。《詩·豳風·七月》:“爲此春酒,以介眉壽。”以上四句化用《南史·袁粲傳》:“粲……又嘗步屧白楊郊野間,道遇一士大夫,便呼與酣飲。”意,寫田夫之淳樸好客。

    〔四〕新尹:即嚴武。嚴於上年十二月任成都尹,故云。畜眼句:謂自有眼睛以來所未見。

    〔五〕渠:彼。弓弩手:《通典》卷一四八“兵一”:“中軍四千人,内取戰兵二千八百人。……戰兵内,弩手四百人,弓手四百人。”

    〔六〕飛騎:《新唐書·兵志》:“擇材勇者爲番頭,頗習弩射。又有羽林軍飛騎,亦習弩。”又《唐會要》卷七二“京城諸軍羽林軍”:“天寶五載三月十八日勅,應募飛騎,請委郡縣長官,先取長六尺,不足,即選取五尺九寸已上,灼然闊壯,膂力過人者,申送。”唐制,京師宿衞有羽林飛騎、屯營飛騎,也習弓弩。肅宗至德二載,以成都爲南京,故亦如京兆之置少尹,亦得置羽林飛騎。籍:登記名册。長番:長期服役,不輪番更换。按,唐代府兵制度,士兵輪番更换服役。天寶以後舊制漸廢,改徵丁爲招募。其時猶有府兵制遺習。

    〔七〕放營農:放回原籍務農。辛苦句:言大男辛苦以養田父。按,府兵原由受田的農民應徵,故退伍即歸田。《新唐書·張說傳》:“邊鎮兵贏六十萬,說以時平無所事,請罷二十萬還農。”此處田父自陳嚴武放還士兵種田養親,令人感激。

    〔八〕差科:長番外的雜色差役。兩川節度使所率宿衞兵,已不復遵行唐初府衞可免租庸調的舊制,故須擔負繁重的差科雜徭。《通鑑》卷二一二:“(開元十年)諸衞府兵,自成丁從軍,六十而免,其家又不免雜徭,浸以貧弱,逃亡略盡。”兩句言寧肯服徭役輸賦税而死,决不全家逃走,以報新尹放歸之德。

    〔九〕大作社:大規模祭祀社神。社,指春社。拾遺:田父稱杜甫。杜甫曾任左拾遺。

    〔一〇〕大瓶:酒瓶。取(zhǒu):承受。言注酒於盆。

    〔一一〕揚揚:得意貌。《史記·管晏列傳》:“意氣揚揚,甚自得也。”寫田父好客之狀。須知句:言田父之盛情,蓋以感激嚴武放大男回鄉養父,敦勵教化之故。因念爲民牧守之職,須以宣美風俗、教化百姓爲首。語出《後漢書·劉般傳》附《劉愷傳》:“今刺史一州之表……職在辯章百姓,宣美風俗。”

    〔一二〕語多句:形容田父酒酣嘮叨不休。陶淵明《飲酒》:“父老雜亂言,觴酌失行次。”說尹:讚美新尹,即嚴武。

    〔一三〕卯:上午五時至七時。酉:下午五時至七時。兩句謂被田父泥飲整日。

    〔一四〕久客句:言長年流落異鄉,故珍惜人情。

    〔一五〕被肘:用手捉肘。“肘”作動詞用。言屢起告辭,均被田父捉肘挽留。

    〔一六〕指揮:指手揮脚。兩句謂田父粗豪失禮,但其盛情可感,轉而不覺其村野。

    〔一七〕遮我留:攔住我不放。升斗:酒器。句意謂:猶大聲詢問飲酒幾何。蓋責客未盡量也。

    三絶句〔一〕(選二)

    其一

    楸樹馨香倚釣磯,斬新花蕊未應飛〔二〕。不如醉里風吹盡,可忍醒時雨打稀〔三〕?

    〔一〕寶應元年在成都作。

    〔二〕楸樹:《爾雅·釋木》:“椅梓。”郭璞注:“即楸。”爲落葉喬木,幹挺聳,夏開黄綠色細花。釣磯:釣魚的石臺。斬新:即嶄新,唐人口語。句意謂新發之花未應飄落而先飄落。

    〔三〕可忍:怎忍。可,一本作“何”。

    其三

    無數春筍滿林生,柴門密掩斷人行。會須上番看成竹,客至從嗔不出迎〔一〕。

    〔一〕會須:應須。李白《將進酒》:“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上番:頭批、頭番。元稹《答姨兄胡靈之見寄五十韻》:“柳愛凌寒軟,梅憐上番驚。”上番即頭批所開之花,陸游《幽居初夏》:“籜龍已過頭番筍,木筆猶開第一花。”竹發新筍,每年數批,而以頭批最壯,故須看守成竹。從嗔:任他嗔怪。

    大麥行〔一〕

    大麥乾枯小麥黄,婦女行泣夫走藏〔二〕。東至集壁西梁洋,問誰腰鐮胡與羌〔三〕!豈無蜀兵三千人,簿領辛苦江山長〔四〕!安得如鳥有羽翅,託身白雲歸故鄉〔五〕?

    〔一〕寶應元年在成都作。浦起龍云:“大麥行,大麥謡也。曷言乎謡也?代爲遣調者之言也。”上元二年和寶應元年,党項、奴剌(là)、吐蕃等經常侵擾隴、蜀,麥熟即來搶收。此詩諷唐王朝不能安邊。

    〔二〕大麥二句:本於漢桓帝時童謡:“小麥青青大麥枯,誰當穫者婦與姑,丈夫何在西擊胡。”行泣:邊走邊哭。《新唐書·党項傳》:“(上元)二年,(党項)與渾、奴剌連和,寇寶鷄,殺吏民,掠財珍,焚大散關,入鳳州,殺刺史蕭。……明年,又攻梁州,刺史李勉走,進寇奉天,大掠華原同官去。”又《舊唐書·代宗本紀》:“(廣德元年)吐蕃大寇河隴,陷我秦、成、渭三州。”詩寫人民涕泣逃匿,蓋爲記實。

    〔三〕集、壁、梁、洋:唐代四州名,屬山南西道。集:即今四川省南江縣。壁:即今四川省通江縣。梁:即今陝西省勉縣北褒城鎮。洋:即今陝西省洋縣。腰鐮:腰插鐮刀。胡與羌:指党項、吐蕃等。

    〔四〕簿領:軍中調度文書。梁簡文帝《與劉孝綽書》:“既官寺務煩,簿領殷湊。”簿,一本作“部”。部領,即部曲統領,猶部隊。兩字均可通。江山長:言路途遥遠,調度辛苦,策應不及。

    〔五〕安得兩句:言兵既少而又疲憊,不能與党項、吐蕃爭鋒,故蜀兵希望還鄉。

    奉送嚴公入朝十韻〔一〕

    鼎湖瞻望遠,象闕憲章新〔二〕。四海猶多難,中原憶舊臣〔三〕。與時安反側,自昔有經綸〔四〕。感激張天步,從容靜塞塵〔五〕。南圖迴羽翮,北極捧星辰〔六〕。漏鼓還思晝,宫鶯罷囀春〔七〕。空留玉帳術,愁殺錦城人〔八〕。閣道通丹地,江潭隱白蘋〔九〕。此生那老蜀,不死會歸秦〔一〇〕!公若登台輔,臨危莫愛身〔一一〕!

    〔一〕寶應元年夏在成都作。嚴公:即嚴武。武于肅宗上元二年十二月爲成都尹,次年玄宗、肅宗相繼死亡,七月代宗召其還朝,任山陵橋道使。杜甫作此詩送行。

    〔二〕鼎湖:見前《行次昭陵》注。此指肅宗之死。瞻望遠:用《史記·封禪書》:黄帝升天後,“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胡號”句意。象闕:即象魏。古代天子、諸侯宫門外望樓,魏,當途而高大之意。象,法令憲章。因係公布法令之處,故稱。此處作朝廷的代稱。憲章:國家施政大法。新君即位,例頒新章,故云“憲章新”。

    〔三〕四海句:言史朝義之亂未平。中原:唐王朝中心區域,故作朝廷的代稱。舊臣:指嚴武。武在玄宗時爲侍御史,肅宗時又爲京兆少尹兼御史中丞。歷仕三朝。

    〔四〕與時:順時。反側:懷移貳之心者。《詩·小雅·何人斯》:“作此好歌,以極反側。”指嚴武曾扈從肅宗在靈武靖亂。經綸:治國之才。語出《易·屯》“君子以經綸。”

    〔五〕感激:感動奮發。諸葛亮《出師表》:“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天步:國運。《詩·小雅·白華》:“天步艱難。”張天步,振國運,指收復京師。靜塞塵:使邊塞安靜。指鎮蜀。

    〔六〕南圖:即圖南,《莊子·逍遥遊》:“夫鵬九萬里而圖南。”指南來鎮蜀。迴羽翮:指被召還。翮:羽莖。北極:北極星。《論語·爲政》:“爲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拱之。”北極五星,北辰最尊,衆星拱北辰,古人用以喻臣下之拱衞朝廷。此處喻嚴武回朝輔政。

    〔七〕漏鼓:古代計時器。用銅壺盛水,底穿孔,壺中立箭,上刻度數,水漸減而刻度現,則知時辰,再以鼓聲報時。還思晝:聽漏鼓等天明入朝。形容侍朝之久。宫鶯罷囀:言春季已過。嚴武於夏季離蜀入覲,故云。

    〔八〕玉帳術:指兵法。宋張淏《雲谷雜記》:“按顔之推《觀我生賦》云:守金城之湯池,轉絳宫之玉帳。又袁卓《遁甲專征賦》云:或倚其直使之遊宫,或居其貴人之玉帳。蓋玉帳,乃兵家厭勝之方位,謂主將於其方置軍帳,則堅不可犯,猶玉帳然。”嚴武爲劍南節度使,掌兵柄,故悵惜其離蜀謂之“空留”云云。愁殺句:謂良將既去,蜀地安危,令蜀人愁慮。

    〔九〕閣道:指由蜀入秦的劍閣棧道。丹地:古時宫殿前用紅漆塗地,故作朝廷代稱。張正見《豔歌行》:“執戟趨丹地,豐貂入建章。”此句指嚴武由蜀入朝。江潭:草堂近百花潭。此句言自己仍隱居成都。

    〔一〇〕那:猶“豈”。老:老死。會:猶“定”。

    〔一一〕公:指嚴武。台輔:即宰輔。臨危句:勉勵嚴武爲國獻身。

    戲爲六絶句〔一〕

    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横〔二〕。今人嗤點流傳賦,不覺前賢畏後生〔三〕。

    〔一〕此組詩作於寶應元年,是最早出現的論詩絶句,也是杜甫較系統的詩歌理論。前三首評論作家,後三首評當時詩壇情况及自述創作宗旨。六首皆針對當時文學界存在的“好古者遺近,務華者去實。”(元稹《唐檢校工部員外郎杜君墓係銘序》)的偏頗風氣而作。語調多含嘲諷,故云“戲”。趙次公云:“公雖謂之‘戲’,而中有刀尺矣。”

    〔二〕庾信:見前《春日憶李白》注。老更成:庾信入北周後,詩風由綺靡清新轉爲悲壯蒼涼。杜集中《敬贈鄭諫議十韻》亦有“波瀾獨老成”語。成,謂功力成熟。凌雲:喻筆勢超逸。縱横:形容意態恣肆。杜甫在《春日憶李白》中,曾舉“清新庾開府”,繼又在《詠懷古跡五首》中,言“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即謂庾信後期詩風的轉變,由“清新”而轉入暮年之“動江關”。“動江關”即“凌雲健筆意縱横”之意。

    〔三〕嗤點:嗤笑指點。賦:兼詩、賦而言,即首句的“文章”。前賢:指庾信。後生:指嗤點者。畏後生,語出《論語·子罕》:“後生可畏。”杜詩《同元使君舂陵行》亦有“前聖畏後生”語。“後生可畏”一語的原意,是後生未可限量,但此處係反語,謂後生皆對前輩妄自譏評。

    其二

    楊王盧駱當時體,輕薄爲文哂未休〔一〕。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二〕。

    〔一〕楊、王、盧、駱:“楊王”一本作“王楊”。指楊烱、王勃、盧照隣、駱賓王。四人號稱“初唐四傑”。當時體:猶言當時的時代風格。輕薄爲文:爲輕薄之文。仇兆鰲注引《玉泉子》:“人議其疵曰:楊好用古人姓名,謂之點鬼簿;駱好用數目作對,謂之算博士。”即是一例。哂(shěn)未休:譏笑不止。哂,冷笑。

    〔二〕爾曹:指嗤笑者輩。不廢:猶無傷、無害。江河:喻“四傑”。言今人之菲薄無害於王、楊、盧、駱之萬古流傳。

    其三

    縱使盧王操翰墨,劣于漢魏近風騷〔一〕。龍文虎脊皆君馭,歷塊過都見爾曹〔二〕。

    〔一〕盧王:“四傑”的代稱。因限于詩句字數,故舉盧以槪駱,舉王以槪楊。翰墨:筆墨,引申爲“文章”。曹丕《典論·論文》:“寄身於翰墨,見意於篇籍。”劣:不及。風騷:《國風》和《離騷》。沈約《謝靈運傳論》:“自漢至魏,四百餘年,辭人才子,文體三變。……莫不同祖《風》、《騷》。”爲此句所本。兩句謂縱使“四傑”之文章不及漢魏人之近於《風》、《騷》。

    〔二〕龍文、虎脊:皆毛色斑駁的駿馬。《漢書·西域傳贊》:“蒲梢、龍文、魚目、汗血之馬,充於黄門。”又漢《郊祀歌·天馬》:“虎脊兩化若鬼。”此處喻華美的文采。君:指“四傑”。馭:駕馭、驅使。句意謂“四傑”能驅遣瑰麗的辭藻,猶如駕馭着駿馬馳騁。歷塊過都:見前《瘦馬行》注。此句意爲幾曾見爾等亦能如駿馬之越過都城如越過土堆乎?杜詩中常用此類反詰語,如《喜聞官軍已臨賊境二十韻》之“游魂貸爾曹”,《送重表侄王砅評事使南海》之“五色非爾曹”等,均然。

    其四

    才力應難跨數公,凡今誰是出羣雄〔一〕?或看翡翠蘭苕上,未掣鯨魚碧海中〔二〕。

    〔一〕跨:超越。一本作“誇”。數公:指庾信與“四傑”。出羣:超羣出衆。語出《世說新語·賞譽》:“殷中軍道韓太常曰:康伯少自標置,居然是出羣器。”

    〔二〕翡翠:鳥名。羽毛鮮美。蘭苕:蘭花和凌霄花。郭璞《遊仙詩》:“翡翠戲蘭苕,容色更相鮮。”此用以喻時人所作但以辭采穠麗纖巧見長。掣:牽引。掣鯨魚碧海:喻筆力雄健。慨嘆當時無傑出詩人,能創作筆力千鈞的雄偉詩篇。

    其五

    不薄今人愛古人,清詞麗句必爲隣〔一〕。竊攀屈宋宜方駕,恐與齊梁作後塵〔二〕。

    〔一〕不薄兩句:王嗣奭云:“不薄二字,另讀;今人愛古人,連讀。”意爲今人愛古人之清詞麗句,欲與古人爲鄰,我豈敢薄之。清詞麗句:語出沈約《謝靈運傳論》:“清詞麗句,時發乎篇。”又《文心雕龍·明詩》:“五言流調,則清麗居宗。……茂先凝其清,景陽振其麗。”鄰:接近,引申爲效尤。

    〔二〕竊攀:私心想追攀。屈、宋:屈原、宋玉。方駕:並駕。齊、梁:指齊、梁詩人。兩句言流俗之輩雖欲追攀屈、宋,與之並駕齊驅,但志大才庸,恐僅能爲齊、梁後塵。言外之意,如仇兆鰲云:“知古人未易摹倣,則知數公(庾、“四傑”)未可蔑視矣。”

    其六

    未及前賢更勿疑,遞相祖述復先誰〔一〕?别裁僞體親風雅,轉益多師是汝師〔二〕。

    〔一〕前賢:泛指前代大家。遞:接續。祖述:繼承前人而有所述作。沈約《謝靈運傳論》:“王褒、劉向、揚、班、崔、蔡之徒,異軌同奔,遞相師祖。”復先誰?應該以誰爲先?

    〔二〕别裁:鑑别而裁去之。僞體:錢謙益云:“《風騷》有真風騷,漢魏有真漢魏,等而下之,至於齊、梁、初唐,莫不有真面目焉。舍是則皆僞體也。”親:與上文“必爲鄰”之“鄰”字意近。風雅:《國風》與《大雅》、《小雅》。此言作詩宜去僞存真,上承《風》《雅》。轉益句,言前賢皆可爲師,轉而益求多師以爲汝師。杜詩《詠懷古跡五首》:“摇落深知宋玉悲,風流儒雅亦吾師。”又《解悶十二首》:“李陵蘇武是吾師。”皆“益多師”之謂。元稹《唐檢校工部員外郎杜君墓係銘序》中謂杜甫“上薄《風》、《騷》,下該沈、宋,言奪蘇、李,氣吞曹、劉,掩顔、謝之孤高,雜徐、庾之流麗。”足以槪杜甫“益多師”之大要。錢謙益評此六章曰:“蓋寓言以自況也。韓退之之詩曰:‘李杜文章在,光芒萬丈長。不知羣兒愚,那用故謗傷。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然則當公之世,羣兒之謗傷者或不少矣,故借庾信四子以發其意。”

    客夜〔一〕

    客睡何曾著,秋天不肯明〔二〕。入簾殘月影,高枕遠江聲〔三〕。計拙無衣食,途窮仗友生〔四〕。老妻書數紙,應悉未歸情〔五〕。

    〔一〕寶應元年秋作。是年七月,杜甫送嚴武還朝,至綿州奉濟驛,得悉徐知道在成都作亂,轉赴梓州。時家屬在成都。

    〔二〕著:猶今語“睡着”。秋天句:化用《古詩十九首》:“愁多知夜長”意。

    〔三〕入:一本作“卷”,然“入”字更能狀殘月之神。高枕句:言上游江聲高於其枕。遠,一本作“送”,非。趙汸云:“惟夜久,見月殘;惟夜靜,聞江遠。”此兩句脱胎於張說《深渡驛》:“洞房懸月影,高枕聽江流。”

    〔四〕計拙:不善謀生。友生:朋友。語出《詩·小雅·常棣》:“雖有兄弟,不如友生。”杜甫與東川節度使(治所梓州)章彝有交,所倚仗者或即章彝。

    〔五〕書數紙:指妻子催歸之信。或解爲寄老妻之書,亦可通。未歸情:承上五、六兩句所言之作客未能回家的苦衷。

    客亭〔一〕

    秋窻猶曙色,落木更高風〔二〕。日出寒山外,江流宿霧中〔三〕。聖朝無棄物,衰病已成翁〔四〕。多少殘生事,飄零任轉蓬〔五〕。

    〔一〕此詩亦寶應元年秋,與《客夜》作於同時。亦申敍旅次情懷。

    〔二〕落木:即落葉。一本作“木落”,非。“落木”與“秋窻”對。高:一本作“天”。

    〔三〕宿霧:夜霧。

    〔四〕聖朝:指唐王朝。無棄物:語出老子《道德經》卷上:“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衰病:杜甫自謂。衰,一本作“老”,又一本作“多”。句意與孟浩然《歲暮歸南山》:“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相近,而憤懣過之。

    〔五〕殘生:餘生。任:聽憑。兩句言老病餘生,惟有順時委命而已。

    聞官軍收河南河北〔一〕

    劍外忽傳收薊北〔二〕,初聞涕淚滿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三〕。白日放歌須縱酒〔四〕,青春作伴好還鄉。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五〕。

    〔一〕廣德元年(七六三)春在梓州作。《舊唐書·代宗本紀》:“(寶應元年)冬十月辛酉,詔天下兵馬元帥雍王統河東、朔方及諸道行營、回紇等兵十餘萬討史朝義,合軍于陝州,加朔方行營節度使大寧郡王僕固懷恩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乙亥,雍王奏收東京、河陽、汴、鄭、滑、相、魏等州(即河南)。……丁酉,僞恒州節度使張忠志以趙、定、深、恒、易五州歸順,以忠志檢校禮部尚書、恒州刺史,充成德軍節度使,賜姓名曰李寶臣。於是河北州郡悉平。賊范陽尹李懷仙斬史朝義首來獻,請降。”杜甫得訊,驚喜若狂,乃作此詩。

    〔二〕劍外:見前《恨别》注。薊北:泛指唐代幽州、薊州一帶,即今河北省北部。爲安、史叛軍根據地。

    〔三〕却看:回顧。此時杜甫已經把妻子接至梓州。漫卷:隨便捲起。卷,同“捲”。唐代尚無刻板書,所讀皆手寫的卷子本,可以舒卷。

    〔四〕日:一本作“首”。須:猶應、必。杜甫《投簡梓州幕府兼簡韋十郎官》:“固知貧病人須棄,能使韋郎跡也疏。”須縱酒,言應開懷痛飲。

    〔五〕巴峽:指今四川省重慶市東面的巴峽,在嘉陵江,俗稱“小三峽”。《華陽國志·巴志》:“巴亦有三硤。”巫峽:在今四川省巫山縣東。襄陽:即今湖北省襄陽縣。杜甫先世爲襄陽人。洛陽:杜甫的曾祖依藝爲鞏縣令,徙河南。故洛陽是杜甫故鄉。原注:“余田園在東京。”人在劍外,心已嚮往家園,喜悅之情可見。王嗣奭云:“此詩句句有喜躍意,一氣流注,而曲折盡情,絶無妝點,愈樸愈真。他人决不能道。”

    送陵州路使君之任〔一〕

    王室比多難,高官皆武臣〔二〕。幽燕通使者,岳牧用詞人〔三〕。國待賢良急,君當拔擢新〔四〕。佩刀成氣象,行蓋出風塵〔五〕。戰伐乾坤破,瘡痍府庫貧〔六〕。衆寮宜潔白,萬役但平均〔七〕。霄漢瞻佳士,泥塗任此身〔八〕。秋天正摇落,回首大江濱〔九〕。

    〔一〕廣德元年秋在梓州作。陵州:《舊唐書·地理志》:“劍南東道:陵州,隋隆山郡。武德元年改爲陵州。……天寶元年,改爲仁壽郡。”即今四川省仁壽縣。路使君:名字不詳。漢代稱太守爲使君,唐代用以稱呼刺史。之:一本作“赴”。

    〔二〕王室:朝廷,王朝。孔融《喻邴原舉有道書》:“王室多難。”比(bì):近。高官句:朱鶴齡云:“按史,是時諸州久屯軍旅,多以武將兼領刺史。法度廢弛,人甚弊之。故有高官皆武臣之嘆。”

    〔三〕幽、燕:見前《恨别》注。通使者:指河北收復,朝廷政令已能到達。岳牧:傳說堯、舜時有四岳十二牧。《史記·伯夷列傳》:“舜禹之間,岳牧咸荐。”後世以喻州、郡長官。兩句言時世漸平,乃起用文人。

    〔四〕拔擢:提拔。李密《陳情表》:“過蒙拔擢,寵命優渥。”

    〔五〕佩刀句:用吕虔贈王祥佩刀事。《晉書·王覽傳》:“吕虔有佩刀,工相之,以爲必登三公可服此刀。虔謂祥曰:苟非其人,刀或爲害。卿有公輔之量,故以相與。”行蓋:出行時所用車蓋。出風塵:言其出仕於蜀地戰亂未息之時。

    〔六〕戰伐兩句:言亂後民貧。

    〔七〕寮:同“僚”。萬役:泛指對百姓各種租調。平均:用《穆天子傳》卷三:“天子答之曰:予歸東土,和治諸夏,萬民平均”意。

    〔八〕霄漢:高空。霄,雲霄;漢,天河。此處喻路使君之升騰。佳士,指路使君。語出《晉書·任愷傳》:“子罕……以淑行致稱,爲清平佳士。”泥塗:猶草野。喻地位卑下。《左傳·襄公》三十年:“使吾子辱在泥塗久矣。”兩句言霄漢泥塗,彼此懸隔。

    〔九〕摇落:雕殘、零落。曹丕《燕歌行》:“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摇落露爲霜。”敍送别之時。大江濱:梓州在涪江之濱,敍送别之地。兩句意爲望路使君不忘故人的勸勉之詞。

    九日〔一〕

    去年登高郪縣北,今日重在涪江濱〔二〕。苦遭白髮不相放,羞見黄花無數新〔三〕。世亂鬱鬱久爲客,路難悠悠常傍人〔四〕。酒闌却憶十年事,腸斷驪山清路塵〔五〕。

    〔一〕廣德元年秋在梓州作。九日:農曆九月九日重陽節。詩爲重陽登高抒懷。

    〔二〕去年:即寶應元年。當時杜甫避徐知道之亂入梓州。郪(qī)縣:今四川省三台縣,當時梓州州治。涪江:又名内江,源出四川松潘縣東北雪欄山,東南流與嘉陵江合,梓州是涪江流經之地。

    〔三〕不相放:不饒人。黄花:即菊花。不甘衰老,而白髮催人,故云“苦遭”;菊花常新,而己已衰老,所以“羞見”。

    〔四〕鬱鬱:抑鬱不快貌。路難:謀生之路艱難。悠悠:漫長貌。傍人:倚人。

    〔五〕酒闌:酒散,酒罷。十年事:王嗣奭云:“天寶十四年冬,公自京師歸奉先,路經驪山,玄宗時幸華清宫,禄山反,然後還京。……至今廣德元年,則十年矣。”腸斷:喻悲痛已極。驪山:見前《自京赴奉先縣詠懷》注。清路塵:古時皇帝出行須清道。此指玄宗在驪山事。仇兆鰲云:“酒闌以後,忽憶驪山往事,蓋嘆明皇荒遊無度,以致世亂路難也。末作推原禍本,方有關係。若徒說追思盛事,詩義反淺矣。”

    征夫〔一〕

    十室幾人在,千山空自多〔二〕。路衢唯見哭,城市不聞歌。漂梗無安地,銜枚有荷戈〔三〕。官軍未通蜀,吾道竟如何〔四〕!

    〔一〕廣德元年初冬在閬州(今四川省閬中縣)作。杜甫是年秋自梓州至閬州弔唁房琯。時吐蕃圍攻松州(今四川省松潘縣),蜀地人民應征服役,戰事失敗。征夫即指出征士兵。

    〔二〕千山句:言羣山多有險要而無人把守。暗示士卒多死亡。

    〔三〕漂梗:漂盪無定之枯枝。喻征夫東西奔走。銜枚:枚狀如筷,兩端有帶,可系頸上。古時行軍,令戰士銜枚,以止言語喧嘩。《周禮·夏官·大司馬》:“徒銜枚而進。”荷戈:揹着武器。

    〔四〕未通蜀:指增援的官軍未至。時長安通蜀中之路爲吐蕃兵所遮斷。吾道句:自嘆進退失據。

    早花〔一〕

    西京安穩未〔二〕,不見一人來。臘日巴江曲,山花已自開〔三〕。盈盈當雪杏,豔豔待春梅〔四〕。直苦風塵暗〔五〕,誰憂客鬢催!

    〔一〕廣德元年冬末在閬州作。詩嘆臘月花早發而世亂未平。

    〔二〕西京:指長安。唐顯慶二年(六五七)以洛陽爲東都,乃稱長安爲西都。天寶元年(七四二)定稱西京。未:同“否”。王維《雜詩》:“寒梅著花未?”此句指廣德元年吐蕃焚掠長安,代宗出奔陝州(今河南省陝縣)事。《通鑑》卷二二三:“(廣德元年)冬十月,吐蕃寇涇州,刺史高暉以城降之,遂爲之嚮導,引吐蕃深入,過邠州。……辛未,寇奉天、武功。京師震駭。……上方治兵,而吐蕃已度便橋,倉猝不知所爲。丙子,出幸陝州。官吏藏竄,六軍逃散。……戊寅,吐蕃入長安,……剽掠府庫市里,焚閭舍,長安中蕭然一空。”后郭子儀率兵反擊,吐蕃逃遁。直到十二月,代宗才回長安。杜甫遠在閬州,消息不明,故十分憂念。

    〔三〕臘日:臘祭之日,古在十二月間行之。《說文》段注:“臘本祭名,因呼臘月臘日耳。”日,一本作“月”。巴江:即嘉陵江。曲:見前《哀江頭》注。閬州在嘉陵江邊,所以巴江曲即指閬州地帶。山花自開:蜀地氣暖,臘月山花已開。《荆楚歲時記》:“十二月八日爲臘日,諺語:臘鼓鳴,春草生。”

    〔四〕盈盈:儀態美好貌。《古詩十九首》:“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當雪杏:杏花冒雪而開。豔豔:鮮麗貌。待春梅:梅花先春而發。

    〔五〕直:猶“但”、“特”。《孟子·梁惠王下》:“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世俗之樂耳。”兩句謂憂時尚不暇,豈能自憂客居異地之歲月催人老乎?

    天邊行〔一〕

    天邊老人歸未得,日暮東臨大江哭〔二〕。隴右河源不種田,胡騎羌兵入巴蜀〔三〕。洪濤滔天風拔木,前飛秃鶖後鴻鵠〔四〕。九度附書向洛陽,十年骨肉無消息〔五〕。

    〔一〕廣德元年在閬州作。詩抒憂亂傷時之痛與骨肉離散之悲。取篇首二字爲題。

    〔二〕天邊老人:杜甫自謂。大江:指嘉陵江。嘉陵江在閬州東,故云“東臨”。

    〔三〕隴右:唐隴右道,轄境約當今甘肅省六盤山以西,青海省青海湖以東及新疆東部。治所在鄯州(今青海省樂都縣)。河源:郡名,在青海省境内。轄地約當今共和、興海、同德、瑪沁等縣地。《通鑑》卷二二三:“廣德元年秋七月,……吐蕃入大震關。陷蘭、廓、河、鄯、洮、岷、秦、成、渭等州,盡取河西隴右之地。……數年間,西北數十州相繼淪没。自鳳翔以西,邠州以北,皆爲左衽矣。”胡騎羌兵:朱鶴齡謂:胡騎指吐蕃,羌兵指党項羌、渾、奴剌之類。《資治通鑑》卷二二三:“(廣德元年十二月)吐蕃陷松、維、保三州,及雲山、新築二城。”

    〔四〕秃鶖(qiū):鳥名,似鶴而大,青蒼色,頭項皆無毛。《詩·小雅·白華》:“有鶖在梁。”鴻鵠:鴻,大雁;鵠,黄鵠。亦有謂鴻即黄鵠者。鴻,一本即作“黄”。《孟子·告子上》:“一心以爲有鴻鵠將至。”王洙云:“洪濤滔天,言民罹昏墊;秃鶖鴻鵠,欲與偕飛而不能也。”

    〔五〕九度:極言其多。十年:天寶十四載安史之亂起至此年恰十年。骨肉:指在東都之弟。

    發閬中〔一〕

    前有毒蛇後猛虎,溪行盡日無村塢〔二〕。江風蕭蕭雲拂地,山木慘慘天欲雨〔三〕。女病妻憂歸意急,秋花錦石誰能數〔四〕?别家三月一得書〔五〕,避地何時免愁苦。

    〔一〕廣德元年冬末自閬州回梓州途中作。杜甫九月從梓州至閬州,至此已三月。詩人之妻自梓州來信,言女病,故即離閬回梓。閬中:即閬州。閬水迂曲,經郡三面,故稱閬中。

    〔二〕溪行:緣水而行。

    〔三〕雲拂地:烏雲掠地而過,故下句有雨象。慘慘:暗淡無光貌。庾信《傷心賦》:“天慘慘而無色,雲蒼蒼而正寒。”

    〔四〕急:一本作“速”。秋花:杜甫回梓州在冬末,此係回憶來時所見。錦石:有錦文的美石。數:仔細看賞。言歸心急切,未若來時之能細賞秋花錦石也。

    〔五〕得書:一本作“書來”。

    歲暮〔一〕

    歲暮遠爲客,邊隅還用兵〔二〕。烟塵犯雪嶺,鼓角動江城〔三〕。天地日流血,朝廷誰請纓〔四〕?濟時敢愛死,寂寞壯心驚〔五〕。

    〔一〕廣德元年在梓州作。是年十二月吐蕃連陷松(今四川省松潘縣)、維(今四川省理縣西)、保(今四川省理縣附近)。時杜甫由閬州回梓州,適在冬盡,故題作“歲暮”。

    〔二〕邊隅:指松、維、保三州,爲蜀境邊防重地。

    〔三〕雪嶺:即雪欄山,俗呼寶鼎山,在今四川省松潘縣東三十里,終年積雪,故名。鼓角:見前《秦州雜詩二十首》注。江城:指梓州。兩句言吐蕃寇邊,聲勢遠播。

    〔四〕天地:猶天下。請纓:喻投軍報國。《漢書·終軍傳》:“軍自請,願受長纓,必羈南越王而致之闕。”

    〔五〕濟時:《晉書·慕容廆傳》:“(張)華甚嘆異,謂曰:君至長,必爲命世之器,匡難濟時者也。”寂寞:寓自己被朝廷遺棄意。壯心:曹操《步出夏門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兩句謂報國豈敢惜生,但被棄之身,徒自憂慮嘆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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