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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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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钟以后已经采取了一切必要的措施。报告了总督本人。逃走的都是要犯,可能招致彼得堡的严厉申斥。对也罢,错也罢,反正阿-夫被认为是政治犯;库利科夫是单人囚室的,也就是说,他是头号要犯,并且还是一名军人。单人囚室的人逃跑,迄今还没有先例。这时才想了起来,按条例,单人囚室的每一名犯人在劳动中应有两名押送兵进行监视,或至少是一对一地监视。这项条例没有得到遵守。因而出事了。向各乡以及附近的各个地区派出了专差,通知逃犯的情况,并且在所到之处留下他们的体貌特征。派出了哥萨克部队进行追捕;还书面通知了邻近的县城和省会……总之是惊恐万状。

    与此同时,我们监狱里激起了另一种波澜。囚犯们下工后渐渐聚拢,立刻知道出了什么事。消息到处都传遍了。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深藏内心的喜悦。所有人的心情仿佛都为之一振……这个事件打破了监狱里沉闷的生活,仿佛掘开了蚁穴,————此外,这次逃跑还在所有人的心里激起了亲情般的回响,拨动了他们早已忘却的心弦;所有人的心里仿佛都萌动了希望、勇气和改变自己命运的潜能。“别人不是逃跑了吗,为什么我们就……”在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每个人都振作起来,并且以挑战的姿态望着别人。至少人人都突然感到自豪,开始傲视那些士官。不言而喻,管理人员立刻朝监狱飞奔而来,城防司令也亲自赶到。我们的人都心情振奋,并且勇敢地,甚至带有几分蔑视和一种沉静、严峻而端庄的态度观望着,仿佛在说:“我们有能力把事情干得无懈可击。”自然,我们的人立刻就猜到,管理人员会全体到场,也猜到一定会进行搜查,便预先把东西都藏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管理人员总是事后聪明。不出所料:监狱里一片混乱;他们到处乱翻,到处搜寻,却一无所获,这是可想而知的。午后派囚犯上工时加强了押送的警力;傍晚卫兵们不断地巡查监狱;清点人数比平时多增加了一次;清点时算错的次数比平时多出了一两倍。这又引起了一阵忙乱:所有的人都被赶到院子里,再重新清点。然后又按牢房清点一遍,又算错了一次……总之,麻烦不断。

    但囚犯们泰然自若。看上去全都满不在乎,而且像在这种情况下常有的那样,整个晚上都循规蹈矩:“想在这里找茬,没门。”自然,管理人员在想,“有没有逃犯的同谋留在监狱里呢?”于是下令监视囚犯,窃听他们的谈话。可囚犯们只是付之一笑。“哪有这种事,自己走了却把同谋留下来!”————“这事儿只能悄悄地干,否则是不行的。”————“再说了,库利科夫是这样的人吗,阿-夫是这样的人吗,干这种事会留下蛛丝马迹?干得真漂亮,丝毫不露声色。是一些历尽艰辛的人哪;他们想走,你是锁也锁不住的!”总之,库利科夫和阿-夫名声大噪;大家都为他们感到骄傲。都觉得,他们的事迹将流传到苦役犯们的子孙后代,等到哪一天没有监狱了,他们的事迹还会活在人们的心里。

    “真有本事!”有些人说。

    “人们以为,我们这里没有人会逃跑。可他们逃跑了!……”另一些人说。

    “逃跑了!”有人发出了第三种声音,他带点儿权威的架势环顾四周。“可逃跑的是谁呢?……怎么,你也配?”

    在别的时候,一个囚犯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反唇相讥,维护自己的体面。但现在他谦逊地保持沉默。“其实并非人人都是库利科夫和阿-夫那样的人啊;你首先得表现出自己是有能耐的……”

    “弟兄们,说真的,为什么我们要待在这里呢?”第四种声音打破了沉默,他谦逊地坐在伙房的窗口,手托着腮,有气无力却暗自得意地曼声说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生不像人,死不像尸。唉!”

    “这是你改变不了的。叹气有啥用?”

    “可是库利科夫就……”一个脾气火暴、乳臭未干的小伙子插话了。

    “库利科夫!”有人立刻接茬道,藐视地朝乳臭未干的小伙子瞟了一眼。“库利科夫!……”

    这意思是说:能有几个库利科夫呢?

    “弟兄们,阿-夫也是个很精明的人,嗬,真精明!”

    “那还用说!他把库利科夫也旋转于指掌之间。简直是晕头转向!”

    “他们现在走得很远了吧,弟兄们,很想知道啊……”

    于是立刻交谈起来,他们是不是走得很远了?是朝哪个方向走的?从哪儿走比较好?哪个乡离得近些?有些人对周围地区很了解。大家好奇地倾听他们的介绍。谈到了邻近的几个村子的村民,断定那都是一些靠不住的人。离城市太近,人变得老于世故了;不会周济囚犯,而是抓住他们邀功请赏。

    “这里的庄稼汉哪,弟兄们,是不怀好意的。噢——噢——噢,庄稼汉!”

    “鲁莽的庄稼汉!”

    “西伯利亚人不好惹。可别碰上了,他们会杀了你。”

    “哼,咱们的人也……”

    “当然,那就看谁能占上风了。咱们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只要不死,我们就等着听消息吧。”

    “你看呢?他们会抓住囚犯吗?”

    “我看哪,一辈子也别想抓住他们!”另一个脾气火暴的人应声说道,一拳擂在桌子上。

    “嗯。这还说不定呢。”

    “可我就是这样想的,弟兄们,”斯库拉托夫接茬道,“我要是流浪汉,无论如何也抓不住我!”

    “你呀!”

    响起了笑声,有些人摆出一副听也不想听的样子。但斯库拉托夫却来劲了。

    “一辈子也别想抓住我!”他劲头十足地接茬道,“我呀,弟兄们,心里时常这样想,甚至对自己感到惊讶:嘿,似乎有条缝我就能钻过去,而不是被人抓住。”

    “说不定你是肚子饿了,要去向庄稼汉讨面包吃吧。”

    一阵哄然大笑。

    “讨面包吃?瞎说!”

    “你干吗要在这里说空话呢?你和叔叔瓦夏是因为死了一头母牛而杀人,所以才来到这里的。”

    响起了更猛烈的哄笑声。严肃的人们看上去是更加恼怒了。

    “这可是在瞎说!”斯库拉托夫大声叫道,“这是米基特卡在造我的谣,而且讲的也不是我,而是瓦西卡,顺便把我也拉扯上了。我是莫斯科人,从童年起就在流浪中久经历练。诵经员还在教我识字的时候就曾揪着我的耳朵说,跟着念:宽恕我吧,上帝,由于你的伟大的仁慈,等等。"我就跟着他念道:按照你的仁慈把我送进警察局吧,等等。"从幼年起我就是这样开始行动的。”

    又是一阵大笑。对斯库拉托夫来说,这是正中下怀。他就喜欢装疯卖傻。大家很快就撇下他,又开始了严肃的谈话。发议论的大多是几位老者和知情人。那些比较年轻和温顺的人都高兴地瞅着他们,伸长脖子听;伙房里聚集了一大群人,当然,士官们都不在。有他们在场就不能畅所欲言了。我发觉,在那些特别高兴的人之中有一个是鞑靼人马梅特卡,他个子不高,高颧骨,是个非常滑稽的家伙。俄国话他几乎一句也不会说,一句也听不懂,可是他也在人群中伸长脖子听,而且听得津津有味。

    “怎么样,马梅特卡,亚克西?”没人搭理的斯库拉托夫觉得无聊,便缠上了他。

    “亚克西!嗬,亚克西!”马梅特卡活跃起来,喃喃地连声说道,向斯库拉托夫点着他那惹人发笑的脑袋,“亚克西!”

    “抓不到他们吧?约克?”

    “约克,约克!”马梅特卡又喃喃说道,这一回他已经在猛摇着双手了。

    “你是说,我的话,你不明白,是吗?”

    “是呀,是呀,亚克西!”马梅特卡点着头说。

    “去你的亚克西!”

    于是斯库拉托夫用手指在他的帽子上弹了一下,顺手把帽子卡在他的眼睛上,便乐不可支地走出伙房,离开了有些困惑的马梅特卡。

    整整一个星期,监狱里严加防范,在周围地区加紧追捕和搜索。我不知道,对当局在监狱外面所采取的措施,囚犯们怎么竟能及时、准确地获悉一切有关的信息。在最初几天,一切消息都对逃犯有利:杳无音信,无影无踪,仅此而已。我们的人都只是笑笑。对逃犯命运的任何担忧都消失了。“什么也找不到,谁也抓不着!”大家都沾沾自喜地说道。

    “什么也没有;吹牛!”

    “再见了,别吓唬人!我很快就要回家了!”

    “我们这儿都知道,周围的庄稼汉都被发动起来了,他们在监视着所有可疑的地方、所有的树林和峡谷。”

    “瞎折腾,”我们的人嘲笑道,“他们想必有某个信得过的人,现在就住在他那里呢。”

    “一定有!”另一些人说,“这几个人精明着呢;预先就作了充分的准备。”

    人们有了更进一步的揣测:他们说,逃犯也许至今还在郊外,躲在某处的地窖里,等警报解除,长满了头发。过上一年半载,就可以走了……

    总之,大家甚至有一种浪漫的心情。突然,在逃跑的大约八天之后,却传来消息,说发现了逃犯的踪迹。不言而喻,这个荒唐的流言立即遭到轻蔑的抵制。可是当天晚上这个消息就得到了证实。囚犯们惊慌起来了。第二天早晨全城都在说,逃犯抓到了,正在押送回来的路上。午饭后获悉了更多的细节:是在七十俄里外的一个村子里抓到的。最后,得到了确凿的消息。司务长从少校那里回来后正式宣布,傍晚他们将被押解回来,直接送进监狱的警卫室。不可能有任何怀疑了。这个消息对囚犯们的影响是难以形容的。仿佛人人都始而大怒,继而沮丧。然后透露出某种嘲笑的意味。他们开始嘲笑了,但已经不是嘲笑抓人的人,而是嘲笑被抓的人,起初是少数人,然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嘲笑了,只除了那些独立思考而不为嘲笑所动的严肃而坚定的人们。他们鄙夷地看着轻浮的群众,默默地暗自沉思。

    总之,人们当初曾热烈地吹捧库利科夫和阿-夫,现在又同样热烈地贬损他们,甚至是乐此不疲地加以贬损。似乎他们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所有的人。人们抱着蔑视的态度说,他们很想吃点东西,因为饥饿难忍,便到村子里去向庄稼汉要面包吃。对流浪者来说,这已经是最极端的侮辱了。不过,这些故事并非事实。逃犯的行踪被发现了;他们躲在树林里,民众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树林。眼看不可能逃脱,只好主动投降。除此之外,他们已无路可走。

    不过,傍晚当他们真的被捆住手脚,由宪兵押解回来的时候,全体犯人都拥到围墙边去看,会怎样处置他们。当然,除了警卫室外面的少校和城防司令的轻便马车之外,他们什么也看不到。几名逃犯被关进密室,戴上镣铐,第二天就要送交法庭审判。囚犯们的嘲笑和蔑视不久便自然地消失了。对情况有了更详细的了解,知道除了投降,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于是大家开始由衷地关注审判的过程。

    “要挨鲜血淋漓的一千棒啊。”有些人说。

    “岂止一千棒!”另一些人说,“会把人打死的。也许阿-夫是一千棒,而那一个必定会被打死,老弟,因为他是单人囚室的犯人哪。”

    不过都没有猜对。阿-夫只挨了五百棒,考虑到他从前令人满意的表现,何况又是初犯。库利科夫好像挨了一千五百棒。这样的处罚是相当宽大的。他们都是聪明人,在法庭上没有牵连任何人。供词清楚、明确,只说是直接从城堡逃走,没有去过任何别的地方。我最惋惜的是科列尔:他失去一切,丧失了最后的希望,受的惩罚最重,好像挨了两千棒,随即作为囚犯被押送监狱,不过不是我们的监狱。对阿-夫的惩罚很轻,是心存怜悯的;这要归功于医生们的帮助。可是他却在军医院里口出狂言,大叫大嚷说他现在豁出去了,什么也不怕,什么都敢干。库利科夫还是向来的老样子,就是说,举止稳重得体,受刑后回到监狱,看上去就像从来不曾离开过监狱似的。但囚犯们对他的态度变了:尽管库利科夫不论何时何地都善于自持,可是不知怎么,囚犯们似乎打心眼里不再尊敬他,对他的态度仿佛更随便了。总之,在这次逃跑之后,库利科夫的声誉已黯然失色。成功在人际关系中是何其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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