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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果敢的人们。卢奇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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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旁边的人要来一把刀,藏了起来,以防万一。少校气得发疯。他骑马赶来了。喂,我说,别怕,一撮毛们!可他们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直打哆嗦。少校跑进来了;醉醺醺的。谁在这里!在这里要干什么!我是沙皇,我也是上帝!"”

    “一听他说我是沙皇,我也是上帝,我就跨上一步,”卢奇卡接着说道,“刀就藏在我的袖筒里。”

    “我说,不,阁下,"自己却渐渐地逼近他,不,这怎么可能呢,阁下,"我说,您是我们的沙皇和上帝?"”

    “啊,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少校叫道,你造反!"”

    “不,"我说(我越来越逼近他了),不,"我说,阁下,想必您自己也知道,我们万能的无所不在的上帝是唯一的,"我说,我们的沙皇也是唯一的,上帝亲自让他来统治全国臣民。阁下,"我说,他是一国的君主。而您,阁下,"我说,还只是一名少校————我们的长官,阁下,"我说,这是皇上开恩,"我说,也是靠您自己的功劳"。”

    “什么……什么……什么!"他一个劲地连声叫道,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了。他是太吃惊了。”

    “是的,就是这样,"我说;突然向他猛扑过去,把刀子整个儿地捅进了他的肚子。干净利落。他滚倒在地,只是蹬了几下腿。我把刀一扔。”

    “学着点儿吧,"我说,一撮毛们,现在把他抬走吧!"”

    在这里我要补充一段离开本题的插叙。不幸,像“我是沙皇,我也是上帝”以及诸如此类的话,过去在很多指挥官之间是颇为流行的。不过应当承认,这样的指挥官已经不多了,也可能已经完全绝迹。还要指出一点,特别擅长并且喜欢说这种话来炫耀自己的,大多是行伍出身的指挥官。军官的军衔似乎搅乱了他们的内脏,同时也搅乱了他们的头脑。长期在重负下呻吟并走过一切服从的阶段之后,他们突然看到自己成了军官、指挥官、贵族,由于不习惯和最初的陶醉而夸大自己的权威和重要性;不言而喻,这只是对服从于他们的下级而言。在上级面前,他们仍然竭力奉承,虽然这已经是完全不必要的了,对不少长官来说,这甚至是令人厌恶的。有些奴颜婢膝之辈甚至特别动情地急于向自己的上级指挥官表白,他们本来就是行伍出身,尽管是军官,却要“永远铭记自己的身份”。而在下级面前,他们几乎成了专制君主。当然,现在未必还有这样的人,也未必会有人高呼“我是沙皇,我也是上帝”。尽管如此,我还是要指出,对囚犯们,总之,对所有的下级来说,最能激怒他们的莫过于长官们的这种说法。这种恬然无耻的自我吹嘘,对自己可以免受惩处的地位的这种无限夸大,会激起最驯服的人的仇恨,使他忍无可忍。幸而这种情况几乎已成过去,而且即使在从前,上级也会严加追究。这方面的若干事例我也是有所了解的。

    何况一般而论,对下级的任何高高在上的侮慢、挑剔都会激怒他们。有些人认为,比如说,只要囚犯们伙食好、待遇好,一切都依法办理就行了。这也是一种误解。任何一个人,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的地位多么卑微,哪怕是本能地、下意识地,但毕竟需要对自己人格的尊重。囚犯自己知道他是囚犯,为人所不齿,也知道自己在长官面前的地位;然而任何烙印、任何镣铐都不能使他忘记他是一个人。既然他是人,那么理所当然地就要拿他当人待。我的上帝啊!人道的态度是能够使一个人恢复人的本性的,即使上帝的形象在他身上早已黯然失色。对这样的“不幸的人们”就最要拿他们当人待。这是他们的慰藉和快乐。我遇到过几位这样的善良而高尚的指挥官。我见到过他们对那些卑微的人们所产生的影响。只要几句亲切的话语,————那些囚犯就仿佛在精神上复活了。他们像孩子一样快乐,也像孩子一样开始爱别人了。我还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囚犯们不喜欢对自己太亲昵、太过于和善的长官。他很想敬仰长官,而这时不知怎么,他却不再敬仰他了。囚犯喜欢看到他的长官,比如说,佩戴勋章、仪表堂堂、得到某位高级首长的赏识;希望他严格、端庄、公正,也善于维护自己的尊严。囚犯们更喜欢这样的长官,就是说,既保持了自己的尊严,也不让他们受委屈,因而一切都高尚而又得体。

    “为了这件事,大概要狠狠地抽你一顿鞭子吧?”科贝林平静地问道。

    “嗯。挨鞭子嘛,老弟,倒是真的挨了鞭子。阿列伊,把剪刀递过来!怎么了,弟兄们,今儿没赌局?”

    “刚才他们把钱喝光了,”瓦夏说,“要是没把钱喝得精光,那也许就赌起来了。”

    “要是!说一句要是,在莫斯科也会赏你一百卢布呢。”卢奇卡责备地说道。

    “卢奇卡,为了所有那些事儿,你挨了多少下呢?”科贝林又问了起来。

    “亲爱的朋友,我挨了一百零五下。我要告诉你们,弟兄们,我差点儿被打死了,”卢奇卡接过话茬说道,又把科贝林撇在了一边。“这一百五十下我是这样挨的,我被带着通过全副武装的队列。在此之前,我还没有尝过鞭挞的滋味。只见人山人海,全城的人都跑来了:要惩罚的看来是一个强盗、杀人犯。这些人多么蠢哪,简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季莫什卡扒了我的衣服,让我躺下,他大声叫道:挺住,我要抽啦!"————我等着,结果会怎样呢?他猛抽了一下,————我本想大声喊叫,张开了嘴,却没有叫出声来。就是说,嗓子哑了。又抽了第二下,信不信由你,我已经听不见他们是怎样数到二的了。我清醒过来,听见他们正数到十七。后来,老弟,他们把我从刑凳上抬下来四次,每次休息半小时:他们用冷水泼我。我瞪大眼睛望着那些人,心里在想:我马上就要死了……"”

    “结果你没有死?”科贝林天真地问道。

    卢奇卡用极度蔑视的目光打量着他;爆发了一阵哄堂大笑。

    “蠢材,简直是!”

    “脑子有毛病。”卢奇卡指出道,好像在懊恼,怎么会和这种人交谈。

    “就是死脑筋。”瓦夏附和道。

    卢奇卡虽然杀了六个人,可是在监狱里从来没有人怕过他,尽管他在心里也许很希望享有“可怕的人”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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