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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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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止。

    “你知道吗?”

    “不知道。”三四郎只说了这一句。于是,与次郎稍稍凑了过来。

    “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事情倒挺怪的,结果如何,得过些日子才能有个眉目。”

    三四郎只想叫与次郎把这件“怪事”尽早吐露出来,可他阴阳怪气地闷在肚子里不说,一个人独自沉沦在“不可思议”之中。三四郎忍耐了片刻,终于焦躁起来,他请求与次郎把美祢子的事毫无保留地讲出来。与次郎笑了,不知是为了安慰三四郎还是出于别的考虑,他竟然把话题扯远了:“你真蠢,干吗思念那种女子;思念也没有用啊。第一,她不是和你同年吗?醉心于同年男子,那是过去的习俗,是卖菜姑娘阿七①那个时代的恋爱方式。”

    ①阿七是江户本乡追分地方的一个菜铺老板的女儿她在一次大火中结识了躲在寺庙避难的少年,两人情深意重。她以为只要发生火灾,两人仍有缘再会。随故意纵火,获罪身亡。井原西鹤的「好色五代男」以及净琉璃和歌舞伎中都描写过这个题材。

    三四郎默然不响。不过,他不太懂与次郎的意思。

    “为什么呢?你把二十岁光景的一对同龄男女放在一起看看吧。女的处处能干,男的尽受愚弄。大凡女子,总不愿嫁给一个连自己都瞧不上的男人。当然,那种认为自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物又当别论。既然不愿嫁给自己瞧不起的男子,那就只有过独身生活,别无其他办法。有钱人家的姑娘不是有过这样的事吗?满心欢喜地出了嫁,却看不起自己的丈夫。美祢子小姐比她们要高尚得多。但是,她从未想过嫁给一个自己都不尊敬的男人,把他当作自己的丈夫伺候。所以倾心于美祢子小姐的人,必须想到这些。在这一点上,你我都没有资格做她的丈夫啊!”

    三四郎终于和与次郎取得了一致的想法,他依然默不作声。

    “不管是你还是我,就这样,都比那女子伟大得多。然而不经过五、六年的时光,她就不会看到我们的伟大之处。但是她又不能坐等上五、六年。因此,你要想同那女子结婚,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与次郎把“风马牛不相及”这句熟语用在了这种奇妙的地方。他说罢独自笑了。

    “哪里,再过五、六年,会出现比她更好的女子。在日本,现在是女的过剩。

    你感冒发烧也不顶事————世界大得很,不必担心。实话说吧,我也有过各种各样的经历。不过我心里腻烦,就说有事要到长崎出差去。”

    “你这是说谁呢?”

    “说谁?同我有关系的女人啊。”

    三四郎不禁一惊。

    “论起这女人,可不比你曾接触过的那类女人哩。我对她说,我要出差到长崎作霉菌实验,眼下不成呀。她当即表示要买苹果到车站为我送行。这叫我好不狼狈。”

    三四郎越发感到惊奇,他问道:

    “后来怎么样了呢?”

    “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拎着苹果在车站等过我。”

    “真作孽,竟干出这种缺德的事来。”

    “我明知这样不好,叫人寒心,可又没有别的办法。打从一开始就逐渐被命运引入这样的地步。说实在的,我很早就成为一个医科大学生了。”

    “什么呀,你这是故意扯谎骗人。”

    “听着,还有好多有趣的事呢。那女子生病的时候,求我诊治,弄得我很难为情。”

    三四郎觉得好笑。

    “当时我给她看看舌苔,敲敲胸脯,好歹马虎过去了。谁知她又问我:‘下回到医院找你看病,行吗?’真叫人没办法。”

    三四郎终于笑出声来了。

    “这种事儿有的是,你尽管放心好啦。”

    三四郎不懂与次郎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倒挺快活。

    与次郎这才开始介绍起有关美祢子的“怪事”来。据与次郎说。良子要结婚了,美祢子也跟着要嫁人。光这些也还罢了,但是良子要嫁的和美祢子要嫁的似乎是同一个男子,所以这就奇怪了。

    三四郎也感到被愚弄了。良子的婚事倒是确实的,当时他在旁边亲自听说的。

    也许这件事与次郎误以为是美祢子了。然而,美祢子要结婚也并非完全谣传。三四郎一心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于是要求与次郎帮他出主意。与次郎一口应承下来,他说:“叫良子来探病,你可以直接问问她。”三四郎觉得这办法很好。

    “所以你得吃过了药等她来。”

    “即使病好了我也躺着等她。”

    两人笑着分手了。与次郎趁着回去的当儿,到附近替三四郎请了医生。

    晚上,医生来了。三四郎因为从未请医生到家里看过病,一开始显得有些狼狈。

    诊过脉以后,这才发觉医生是个额为谦恭的青年男子。三四朗评价他可能是代替主治医生出诊的。五分钟之后,确诊为流行性感冒。医生叮嘱道:当夜服一次药,尽量不要冒了风。”

    翌日醒来,头脑轻快多了,躺着也象平素一样。只是一离开枕头,就有点恍恍惚惚。女佣进来说,房间里太气闷。三四郎连饭也没有吃,仰视着天花板,不时地迷迷糊糊睡着了。很明显,这是由于发热再加上疲倦的缘故。三四郎时睡时醒,他顺从着毫不加以抗争,尝到了一种顺应自然的快慰。他觉得病症逐渐减轻。

    过了四、五个小时,他有些无聊起来,不住地翻着身子。外面天气很好,日光映射着格子门,不停地移动着。鸟雀欢叫,三四郎想,与次郎要是今天也能来玩玩该多好。

    这时,女佣打开格子门说有位女客人来访。三四朗没有料到良子会这样快就来了。与次郎办事真够利索。他躺着,眼睛盯着半开的房门。一会儿,一个高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了。良子今天身穿紫色的裙子,双脚并排站在走廊上,着样子,她对进不进来犯起了踌躇。三四郎抬起肩膀,叫了声,“请进!”

    良子关好门,坐到枕头边来。六铺席的房间本来就很乱,今天早晨又没有打扫,愈加显得狭窄了。

    “你躺着吧。”良子对三四郎说。三四郎又把头枕到枕头上,自己觉得平静多了。

    “房子里有股气味吧?”三四郎问。

    “哎,有一点。”她说,但显得并不十分在意,“发烧吧?是什么病?医生来过没有?

    “医生昨晚上来的,他说是流行性感冒。”

    “今天一大早,佐佐木君来说:‘小川病了,请你去看看做吧。不知是什么病,反正病情不轻。’我和美祢子小姐听了都大吃一惊呢。”

    与次郎又在唬人了。说得不好听些,他是把良子给骗来了。三四郎为人老成,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谢谢了。”他说罢躺下了。良子从包裹里取出一篮橘子。

    “这是美祢子小姐嘱咐我买的。”良子直率地说。三四郎闹不清这究竟是谁送的,他对良子道了谢。

    “美祢子小姐也想来的,无奈最近太忙了,她叫我问你好。……”

    “她遇到什么事了,这样忙?”

    “哎,她有事。”良子那又大又黑的眼睛凝视着枕头上三四郎的面孔。三四郎从下面仰望着良子白皙的额头,想起了在医院初次见到这个女子时的往昔情景来。

    她现在的神情依然显得那般悒郁,不过,她的心情是快活的。她把可以信赖的一切慰藉,都带到三四郎的枕边来了。

    “给你剥个橘子吃吧?”

    女子从绿叶间取出一颗水果来。焦渴的病人贪婪地吞下了那馨香甘美的汁液。

    “好吃吗?是美祢子小姐送给你的呀。”

    “够了。”

    女子从袖口里掏出洁白的手帕擦着手。

    “野野宫小姐,你的婚事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

    “听说美祢子小姐也订婚了,是吗?”

    “哎,已经定了。”

    “对方是谁呀?”

    “就是那个说要娶我的人,嘻嘻,挺奇怪吧?他是美祢子小姐哥哥的朋友。我最近又得和哥哥搬一次家。美祢子小姐一走,我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了。”

    “你不出嫁吗?”

    “只要有可意的,我就去。”

    女子说罢,快活地笑起来。看样子,她还没有相中什么人。

    从当天算起,三四郎接连四天未能起床。第五天,他壮着胆子去洗澡,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已有不祥之相,就决心去理发。第二天是星期日。

    早饭后,他多穿了一件衬衣,披上外套,觉得浑身不冷了,便到美祢子家里去。

    良子站在门口,她正要下台阶穿鞋,说了声:“我现在到哥哥那里去。”美祢子不在家。三四郎同良子一起又走了出来。

    “谢谢你,好多了————里见到那儿去了?”

    “是里见哥哥吗?”

    “不,美祢子小姐。”

    “美祢子小姐到教堂去了。”

    三四郎头一回听说美祢子上教堂。他向良子问清了教堂的地址,同她告别。拐过三条横街,就出现在教堂前边了。三四郎同耶稣教毫无关系,也从未进教堂里面看过。此时,他站在前面,眺望着这座建筑,读了读说教的招牌,在铁栅栏旁边徘徊,有时走过去张望一下。三四郎决心等美祢子出来。

    不一会儿,响起了唱歌声,他想这就是“赞美歌”了。仪式是在紧闭着的高高的窗户里举行的,从歌声听起来,人数不少。美祢子的声音也夹在里面了。三四郎侧耳静听,歌声停歇了,寒风吹过,三四郎坚起了外套的领子。天上出现了美祢子喜欢的云朵。

    他曾经同美祢子一起仰望秋空的情景,地点是在广田先生家的二楼。他曾在田野的小河边坐过,当时也不是孤单一人。迷羊,迷羊,云朵呈现出羊的形状。

    教堂的大门忽然洞开,人们从里面走出来,从天国回归到了尘世,美祢子是倒数第四个出来的,她穿着条纹长呢大衣,低着头,从入口处的台阶下来。看样子,她有些冷,缩着双肩,袖着手,尽量减少同外界的接触。美祢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向门外走来。这时,她才察觉到外面嘈杂的人群,不由地抬起了头。于是,三四郎脱帽而立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两个人在说教的招牌前互相靠近了。

    “怎么啦?”

    “我刚到你家里去过。”

    “是吗?好,咱们走吧。”

    女子侧过身子要走,她依旧穿着低齿木屐。三四郎故意倚在教堂的墙壁上。

    “在这里能看到你就行了,我一直在等你出来呢。”

    “其实你进来也无妨,外头很冷吧?”

    “是很冷。”

    “感冒好了吗?不当心还会复发的呀。脸色仍然不很好呢。”

    三四郎没有回答,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来。

    “还你的钱,非常感谢。一直惦记着要还的,竟然拖延到今天。”

    美祢子望望三四郎的脸,她没有拒绝,接过了那个纸包。她拿在手里端详着,没有马上收起来。三四郎也望着那纸包,两人默默无言。

    “你手头不太宽裕呀。”过了一会儿,美祢子说。

    “不,早就想还的,所以让家里寄来了,请你收下吧。”

    “是吗?那么我收下了。”

    女子把纸包揣进怀中,当那只手从大衣里伸出来的时候,捏着一块洁白的手帕。

    她用手帕捂着鼻子,打量着三四郎,似乎在闻着那手帕。不久,她突然伸手将手帕递到三四郎的眼前,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

    “heliotrope。”女子沉静地说。

    三四郎不由地转过脸去。heliotrope牌的香水瓶子,四条巷的黄昏,迷羊,迷羊,天空高悬着的明丽的太阳。

    “听说你要结婚了。”

    美祢子把洁白的手帕装进袖口。

    “你知道了?”她眯细着双眼皮的眼睛,望着他的脸。这是一种想远远离开三四郎却又不忍离去的眼神。然而,惟有那双眉显得清秀而安详。三四郎的舌头紧贴着上颔,他再也无法说下去了。

    女子久久地望着三四郎,微微地叹息着,声音几乎听不见。不一会儿,她用手罩在浓眉上方,说:

    “我知我罪,我罪常在我前。”①①基督教「旧约全书」中的句子。

    她的声音极其低微,叫人听不真切。不过,三四郎还是听清楚了。三四郎和美祢子就这样分手了。

    他回到寓所,援到了母亲打来的电报,拆开一看,上面写着:“何时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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