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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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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罗克先生的丈母娘想进一所救济院了,这所救济院是由一位富裕的旅馆老板为照顾本行业的贫困寡妇而建立起来的,但她的申请遭到几位食品供应商(她已故的丈夫曾经认识他们)的冰冷对待。在她不断地注入某种形式的热情之后,她才最终被允许进入这所救济院。

    这位老妇人对未来深感焦虑,精明的她这才构想出这样的结局,并暗自下定决心加以实现。在那段时间里,她女儿温妮忍不住对维罗克先生谈及她母亲的诡异行动时说:“上周母亲每天都要花费半克朗5先令坐出租马车。”说这话并非是吝啬。温妮知道母亲有私事,她只是对这突然爆发出来的运动狂热感到有点吃惊。维罗克先生在某些方面是很大度的,由于他担心温妮的话干扰自己正在冥思苦想的几个问题,所以仅不耐烦地哼哼了几声。他思考的问题经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很深刻,很难了结;这些问题的意义比5先令更加重要。很明显,他的问题不仅比较重要,而且无可比拟般的更加困难,因为需要以哲学家的冷静态度进行全方位的思考。

    在诡秘地达到自己的目的后,这位英雄的老妇人才把实情告诉了维罗克夫人。老妇人的灵魂胜利了,但她的心却在震颤,因为她既害怕又钦佩女儿温妮的矜持性格。温妮不高兴的时候很令人害怕,因为她会表现出各式各样可怕的沉默。但老妇人没有让内心忧虑夺走自己庄严的特征,她的外表赐予她这个特征:她有三重下巴;她年老体胖;她腿脚不灵活。

    这个消息具有震撼性,完全出乎维罗克夫人的预料了,她一反常态,停下了手中的家务事。当时,她正在给店铺后面的会客室里的家具掸土,听到这个消息,马上把头转向母亲。

    “这是为了什么?”她惊呼道,因为她不仅感到震惊,还感到受辱。

    可能是震动太剧烈的缘故,她竟然放弃了不爱打听消息的习惯,这个习惯一直是她的生活的安全保障。

    “你在这里还不够舒服?”

    温妮疑惑了,但过了一会儿她自己又恢复了常态,继续掸土。那老妇人,一头毫无光泽的假发,假发上还戴着邋遢的白帽子,此时被吓坏了,一言不发。

    温妮掸完椅子上的土,又去掸那把马鬃编织的桃木沙发上的土,维罗克先生喜欢戴着帽子、穿着大衣在这把沙发椅子上休息。她刚要动手掸土,又禁不住问了另一个问题。

    “妈,你是怎样办成这件事的?”

    由于这个问题不涉及事情的本质,而维罗克夫人的原则就是漠视本质问题,所以她的好奇是可以理解的。这个问题只针对方法。老妇人很热情地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样她就能诚挚地谈一些事了。

    她热心地回答了女儿的问题,回答得很彻底,谈到了大量的人名,为了丰富谈话内容,她还闲聊到了时间的摧残,因为她观察到了许多人的面容随着时间都发生了改变。这些人名都是旅店老板的名字——“你可怜爸爸的那些朋友”。她详述对一位大啤酒商的特殊感激之情,这位啤酒商是个从男爵、下院议员、慈善管理委员会的主席,此人不仅有善行,还很谦虚。她说的时候很激动,因为他允许她去见他的私人秘书——“一位很有礼貌的绅士,穿着一身黑衣服,声音既柔和又忧郁,非常瘦,很安静。亲爱的,他就像条阴影似的。”

    温妮慢慢地掸土,等着故事讲完。然后,她走出客厅,像往常一样来到厨房(走下两级台阶),一言不发。

    由于看到女儿在这件麻烦事上能体谅自己,维罗克丈母娘流下了几滴欣喜眼泪。她打算充分利用一下家具这个问题,因为家具是她的,她有时真希望那些家具不是自己的。假装英雄没有什么不好,但有时处理几件家具会产生长远的灾难性问题。她要求留几件家具自用,慈善基金会在她的多次恳请下终发慈悲收留了她,但除了给她几块床板和用纸糊墙砖做关怀之外,什么也没有给。她仅挑了几件最便宜和受损最严重的家具,她的这种细致入微并没有被温妮注意到,因为温妮的处世哲学是不关心细节。温妮仅以为母亲在挑最适合自己的家具。在维罗克先生方面,他正在紧张地做思考,所以他与现实世界的徒劳无益和幻想之间好像被一堵中国的长城隔离开来了。

    在她挑完家具后,剩下的家具如何处置就变成了一个特别困扰人的问题。当然,她要把这些家具留在布雷特街,但她有两个孩子。温妮生活有依靠,因为她与她的优秀丈夫维罗克先生明智地结合在一起了。史蒂夫那个怪孩子却一无所有,在谋求法律保护之前,要先考虑一下他的情况,甚至偏袒一下他。从任何角度看,有家具不能算是生活有依靠。家具应该给他——那个可怜的孩子。但把家具给他等于篡改了他完全靠人赡养的现实。她害怕这样会削弱他的生活待遇。此外,维罗克先生是个敏感的人,恐怕不愿意在坐椅子的时候都必须向他的妻弟表示感激。维罗克的丈母娘有长时间与绅士房客打交道的历史,对人类的奇怪本性有一种阴郁的顺从感。如果维罗克先生突然把史蒂夫赶出家门怎么办?另一方面,如果把家具分成两份,无论分得多么谨慎,都有可能惹怒温妮。不行,史蒂夫必须手中什么都没有,要有人来赡养他。在老妇人离开布雷特街那天,她对女儿说:“不用等我死了。亲爱的,我留下来的家具都归你了。”

    温妮头戴帽子,安静地站在母亲的背后,为老妇人整理斗篷。老妇人拿着一个手提包和一把伞,表情冷漠。出租马车的费用是3先令6便士,这也许是维罗克丈母娘这一生最后一次乘坐出租马车。她们走出店铺的大门。

    如果真有“现实比漫画更残酷”这句谚语,正在等候的出租马车就是真实的例证。拉这辆城市出租马车的是一匹孱弱的瘦马,轮子歪歪斜斜摇摆不定,驾驶座上的马车夫是个残废。马车夫的样子令人感到困窘。维罗克丈母娘看到马车夫左袖子里露出一个带铁钩子的东西,立即丧失了这几天来的英雄气概。她真的失去了自信。“温妮,你觉得怎样?”她向后退了一步。有一张大脸的马车夫急忙热情地劝说,他的声音好像掐着嗓子发出来的。他从驾驶座俯下身段,低声表达着神秘的愤怒。出了什么事?哪能这样对待人?马车夫那张没有洗过的大脸涨得绯红,与这条泥泞的街道形成鲜明的对比。需要他们给我一张营业执照吗?他失望地问道,如果……

    现场出现了一名巡官,他向马车夫使了个眼色,让马车夫安静下来。这位巡官不假思索地对两名妇女说:“他驾驶出租马车有20年了,我从来没有听说他有事故。”

    “我从来没有事故!”马车夫用蔑视的口吻低声喊道。

    巡官的证词管用了。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不多,只有7个人,均是未成年人,一哄而散了。温妮跟着母亲进入出租马车。

    史蒂夫爬上驾驶座。他的嘴茫然地张着,眼神哀伤,他的这副样子极好地刻画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马车在狭窄的街道上行进,马车里的人感觉到街边的房子在缓慢地、摇摇晃晃地从旁边滑过,房子的玻璃窗被马车震得叮叮当当作响,仿佛在马车过后马上就要坍塌下去。马具压在那匹瘦马枯瘦的脊梁上,放纵地拍打着马腿,那匹瘦马好像是装模作样地踮着马蹄尖在跳舞,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一会儿,马车到了宽阔的怀特霍尔街,凭视觉已经感觉不到马车在行进了。接着马车来到英国财政部大楼的前面,大楼的玻璃窗被马车震得叮叮当当作响,那响声持续不断,似乎时间停止下来一样。

    温妮终于做出评价:“这匹马不好。”

    她那双闪着微光的眼睛紧盯着马车的前方。在驾驶座上,史蒂夫先是猛地闭上了大张着的嘴,原来这是为了要认真地大喊一声:“不!”

    那马夫没有任何反应,仍然高举着缠在铁钩子上的缰绳。或许那马夫没有听到史蒂夫的话。史蒂夫的胸脯隆起。

    “不要用鞭子抽。”

    那车夫缓慢地转过他的那张浮肿的、毫无表情的脸,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头顶有白头发耸立着。他那双血红的小眼睛里闪着潮湿的光芒,紫红色的大嘴唇紧闭着。他举起握着马鞭的那双脏手,用手背在他那长满了新萌发的胡子楂的巨大下巴上蹭了一蹭。

    “你不能用鞭子抽,”史蒂夫结结巴巴地咆哮道,“鞭子抽了疼。”

    “不能用鞭子抽?”疑惑不解的马夫低声问道。不过,他随手就用鞭子抽了一下马。他用鞭子抽马,不是因为他灵魂残忍、心怀歹毒,而是因为他必须赚马车费。马车有一段时间在圣史蒂芬大教堂围墙外行进,教堂的塔楼和尖塔似乎是一边在听着马车的叮当声,一边在沉思冥想。马车一直在前进,但到了伦敦塔桥时遇到一场骚乱,史蒂夫突然从驾驶座跳了下去。人行道上人声鼎沸,人群涌上来,马夫赶紧把马车停住,既吃惊又气愤,低声地诅咒着。温妮拉低窗户,把头伸出来,面色惨白跟鬼一样。在车厢里,她的母亲用痛苦的声音大声呼喊道:“孩子伤到了吗?孩子伤到了吗?”史蒂夫没有受伤,甚至没有摔倒,但他像往常一样因兴奋而说话上句不接下句。他只能在车窗结巴地说:“太重了,太重了。”温妮从车窗伸出手按着他的肩膀。

    “史蒂夫,快点回到驾驶座上去,别再跳下来了。”

    “不,不。走,必须走。”

    他口吃得说不出自己为什么必须要步行走路,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他的一时兴起。史蒂夫能轻松地跟上那匹瘦马的舞步,连大气都不用喘。但他的姐姐坚决不同意。“没听说过有谁愿意跟着马车跑!”她的母亲躲在车厢里,既害怕又无助,恳求道:

    “温妮,别让他走路,他会迷路的。别让他走路。”

    “肯定不行,这太荒唐了。维罗克先生听到这样的事会很难受的。史蒂夫,听我说,他绝对不会高兴的。”

    像往常一样,想到可能会惹维罗克先生不高兴对天生顺从的史蒂夫有强大的影响了。他停止了抵抗,爬回了驾驶座上,满脸失望的表情。

    马车夫把他那张浮肿的大脸转向史蒂夫,狂暴地说道:“小家伙,再别做蠢事了。”

    说完这番严厉的话,马车夫自己也紧张得要死,但只能继续赶马车,并严肃地默想着什么。对他来说,刚才的事难以理解。由于他常年坐在令人麻木不仁的天气里,所以失去原有的活力。尽管如此,他的智力并不缺少独立性或明智。经过严肃的思考,他最终认为史蒂夫不是个喝醉了酒的青少年。

    在车厢内,两个妇女一直被沉默的魔咒控制着,因为她俩需要并肩共同忍受着旅途中车厢的震动、吱吱声、叮当声。史蒂夫的旧病复发,打破了这段沉默的魔咒。温妮高声说话了。

    “妈,你做了你想做的。如果以后不幸福,你只能怪你自己。我觉得你不会幸福,真是不会幸福。在这个家里你难道不幸福吗?别人会怎样看我们呢?——别人并不知道是你自己想去救济院。”

    “亲爱的,”老妇人的声调高得能压过噪音,但态度很诚挚,“你是我最好的女儿。维罗克先生……”

    该谈维罗克先生的优点了,她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满眼含泪地看着车厢的顶篷。然后,她把目光转移到窗外,好像是要看看马车走的情况。马车走得很慢,仍然沿着街边的铺路石在走。夜晚终于追上了这位老妇人最后一次坐出租马车的旅程,这时天刚摸黑,伦敦南部的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肮脏、歹毒、嘈杂、无望、混乱。在街边大橱窗商店里的煤气灯的映照下,她戴着一顶紫色的无边女帽,那张大脸闪着橙色的光芒。

    维罗克丈母娘,人老珠黄,岁月沧桑是一个原因,天生脾气坏是另一个原因。她先是人妻,后来又做了寡妇,生活中充满了困难和忧虑。当她脸红的时候,面色便成了橙色。女人到她这个年龄,又考虑到她是个很谦卑的人,再加上她经受过逆境的锻炼,本来是不会脸红的,但此时确实在女儿面前脸红了。此时此刻,她躲在四轮出租马车中,正在去救济房(一长排中的一个)的路上。这些救济房很小,里面的设施很简单,但仍然比生活条件更加拮据的坟墓要更仁慈一些。这让她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脸红了,因为她感到自责和羞愧。她不得不掩盖自己的脸红。

    别人会怎么想呢?老妇人知道别人会怎样想,即温妮头脑中的那些人——她丈夫的老朋友和其他人。她在恳请这些人的帮助上获得了令人满意的成功。从前,她不知道自己做乞丐能如此成功,但她猜出了她的申请书能给他人什么样的印象。由于男人本来就不细心,并伴有既野蛮又粗鲁的性格,他们根本就没有深入地询问她的境遇。她故意不回答他们的问题,有时是紧闭双唇,有时是用富于表达力的沉默。男人们在做出各自的反应之后,往往会突然失去兴趣。她经常暗自庆贺不必与女人们打交道,因为女人其实更加铁石心肠、更加渴望细节,她们会焦急地要求知道她女儿和女婿到底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才驱使老妇人走向令人悲哀的极端。只是遇到了那位大啤酒商、下院议员、慈善委员会的主席时,她才被逼得哭起来,因为这位大人觉得自己良心有责去询问申请人的真实情况。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女人肯定掉眼泪。这位消瘦的绅士被弄糊涂了,想了一想,放弃了原有的要求,说了几句安慰她的话。她本不该伤心,慈善对象并不绝对要求是“无儿无女的寡妇”。实际上,慈善会无法拒绝她,但委员会做判断必须有足够的信息。任何人都能理解她不想成为家庭负担的愿望,以及其他的类似愿望。所以,维罗克丈母娘又大哭了好几场,这令那位主席感到相当的失望。

    那眼泪不一般,是从那位身材高大的女性的眼睛里流下的,她戴着一头布满灰尘的黑色假发,穿着过时的、镶着肮脏的白棉布花边的丝绸衣服,这眼泪确实是悲痛的结果。她之所以哭泣,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勇敢、毫无顾忌、全心全意地爱自己的两个孩子。女孩经常要为男孩而牺牲,如今她是牺牲了温妮。由于她不说出实情,她实际上是在玷污温妮的名声。当然,温妮是独立的,根本没有必要去顾忌那些根本没有机会见面的人的看法。可怜的史蒂夫就不同了,除了他能拥有妈妈的勇敢的举动和毫无顾忌,他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

    温妮结婚初期获得的安全感,随着时间逐渐消散了(没有什么东西能永恒不变)。维罗克妻子的母亲孤独地坐在房子阴面的卧室里,回忆起一个寡妇从这个世界中获得的生活经验。但回忆没有给她带来不好的痛苦,她拥有的耐性与尊严是同样的多。她不畏艰难地思考着世上万物皆衰败的道理;好人有好报;她的女儿温妮是最好的姐姐,还是个非常自信的妻子。想到温妮对弟弟的真挚感情,她无法继续保持斯多葛哲学式的清心寡欲。她希望女儿的感情不受那个世上万物皆衰败原则的影响。她必须抱有这样的希望,否则她感到世界太可怕了。但考虑到她女儿的婚姻状态,她坚决拒绝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有个冷静客观的判断,应该尽量少给维罗克先生的善意增加压力,那么他的善意就有可能更加持久一些。那个优秀的男人显然很爱他的妻子,但他毫无疑问会把这种感情分享给尽可能少的她的亲人。如果那感情都能集中在史蒂夫身上就最好了。这才使得这位老妇人下定决心离开她的孩子,她不仅把这看作一种爱的举动,还是一种深远的策略。

    这种策略有个优点(维罗克的丈母娘做事很精明),史蒂夫的权益将会受到加强。可怜的史蒂夫,是个好孩子,管用的孩子,只是有点怪异,但没有牢靠的地位。史蒂夫随着母亲过来,就好像家里的旧家具似的,仿佛他只属于他的母亲。如果我死了,她问自己,史蒂夫会出事吗?(她有一定的想象力)。她想到这个问题,她就感到害怕。此外,当她想到自己没有什么办法知道史蒂夫的情况时,就感到更加可怕了。但如果把他托付给他的姐姐,姐姐就能为他提供一个有力的地位,因为他能直接依靠姐姐了。维罗克的丈母娘行为既勇敢又狂妄,但能产生比较精妙的道德压力。她放弃孩子的举动,实际上是在为儿子的长远生存做安排。许多人为儿子做重大牺牲,她正是在这样做。这是唯一的方式。此外,她能看到她的办法是否行得通。无论是好是坏,她临死前都能知道个究竟。但这太冷酷了,冷酷到了残忍的地步。

    出租马车在颠簸中前行着,发出叮叮当当声。实际上,马车摇摆得异常凶猛,完全湮没了乘客对马车在向前走的感觉,其效果如同中世纪惩罚犯人的固定刑具,或者如同为医治懒散的富人病的新式发明。这种摇摆使人非常痛苦,维罗克的丈母娘说话不得不提高声音,好像是在哀号一样。

    “亲爱的,我知道你只要有时间就会来看我,对不对?”

    “当然。”温妮说完马上用眼睛紧盯着母亲。马车晃晃悠悠地驶过一间冒着油腻蒸汽的商铺,从里面飘出一股油炸鱼的味道。

    老妇人又大声哀号起来。

    “还有一点,亲爱的,我想每个星期天看看那可怜的孩子。他应该不会反对与他老妈有一天时间在一起。”

    温妮冷淡地大声叫道:

    “反对?我想他不会的。那可怜的孩子看不见你会很难过的。妈,我希望你别这样想。”

    没有想到女儿会这样说!这位勇敢的妇人只能吞下这句顽皮、不合时机的话,就好像吞下了一个总是要企图蹦出喉咙的台球一样。温妮沉默了一会儿,板着脸看着马车的前方,接着用她不常用的口吻厉声说道:

    “我觉得最初几天我会很忙的,他会很不安分的……”

    “无论你做什么,别让史蒂夫惹恼你丈夫,亲爱的。”

    接着她俩像往常一样讨论开了各种可能的新情况。马车仍然在晃荡。维罗克的丈母娘表示自己有些忧虑,能让史蒂夫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吗?温妮坚信他现在已经不那么“心不在焉”了。她俩都认同了这点。不能否认,他心不在焉的时候少了很多——几乎没有了。她俩在马车的叮当声中大声叫喊着,情绪相当的快活。突然,母性的焦虑再次显露出来,因为一路上要换两次公共马车,之间要走一小段路。这太难了!老妇人陷入忧伤和惊恐之中。

    温妮盯着前方。

    “妈,别自寻烦恼了。你当然能见到他。”

    “不,亲爱的。我尽量不见他。”

    她用手抹去奔涌而出的泪水。

    “但你没有时间跟他一起来,如果有人突然跟他说话,他可能会忘了名字和地址,那他可能会失踪好几天。”

    一想到史蒂夫有可能会被送进贫民救济院(仅是盘问他),她就感到难受。她是个好强的女人。温妮凝视着远方,目光变得坚定、急切、新奇。

    “我不能每周都带他去见你,”她叫喊道,“但你别担心,妈。我想想办法不让他长时间走失。”

    她俩感到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撞了一下,又看到一个砖砌成的柱子在马车窗户前晃动。突然,马车那残暴的晃动和嘈杂的叮当声也停止了,这两位妇女被吓晕了。发生了什么?她俩一动不动地坐着,处于完全的静止状态。过了一会儿,马车门打开了,她俩听到有人用粗鲁的声音压低嗓门儿说:

    “你们到了。”

    眼前是一排有三角形屋顶的小房子,每个小房子的第一层都有一个昏暗的黄色小窗户,这排房子四周有种植着灌木的深色的草地,还有栏杆把草地与密布着阴影和光斑的大马路分隔开来。远处能听到车辆辘辘行驶的声音。马车停在其中一栋小房子的门前——第一层的窗户里没有灯光。维罗克的丈母娘第一个走下马车,是倒退着下来的,手里拿着一把钥匙。温妮站在石板路上给马车夫钱。史蒂夫帮着把一些小包裹拿进小房子,然后走出站在救济院给安装的煤气灯下。马车夫看着手中的几枚银币,这点钱在他那只大脏手里显得非常渺小,可这就是他在这个丑恶地球上短暂一天内勇敢劳作的报酬。

    那报酬其实不少——4个值1先令的银币——他手拿着钱却静静地思考着什么,就好像有人奇怪地给他这些钱,好让他去解决一个令人情绪低落的问题。他缓慢地用手在他穿的那件破烂衣服里面费力地摸索着,这才把这笔财产放入内衣兜里。他的体态很胖,很不灵活。消瘦的史蒂夫,高耸着肩膀,把手插在温暖的大衣兜里,站在石板路的边缘处,绷着脸看着。

    马车夫突然停住了手中小心谨慎的动作,似乎想起了什么神秘的事。

    “噢!你到站了,小家伙,”他低声说道,“你今后能再认出这匹马,对不对?”

    史蒂夫此时正盯着那匹马看,马因被卸去负重,后肢明显抬高了。马尾巴又短又硬,仿佛有人恶作剧把它插在马屁股上。在马的前部,马的脖子又瘦又平,就好像是一块裹着马皮的木板,被那个瘦骨嶙峋的大马头拽到地面。两只马耳朵无精打采地朝着两个方向耷拉着。这匹马简直就是地球上最恐怖的哑巴居民,在当时那个闷热的天气里,从其肋骨和背脊上都笔直地向上冒着蒸汽。

    那马夫从他那破烂、有油污的袖子里伸出铁钩子,轻轻地碰了碰史蒂夫的前胸。

    “喂,年轻人,你就想这样站在马背后直到明天早晨两点钟吗?”

    史蒂夫神情茫然地看那双凶狠的、红眼圈的小眼睛。

    “那不是一匹瘸马,”对方继续说道,声音虽低沉,但充满了活力。“这匹马身上没有伤。你可以……”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见,但话语中携带着极高的机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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