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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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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后来,虽然他被调到另一个部门,但他在感情上并未远离。盗窃并不绝对地荒谬。它是一门行业,虽然不正当,但仍然需要劳动,类似于制陶业、矿业、农业、机械加工业。盗窃是劳动,与其他几种劳动不同之处是其危险的性质,盗窃的危险不是关节炎,不是铅中毒,不是沼气,不是灰尘。可以用盗窃犯们常用的特殊词汇“七年铁窗”来定义其危险性。当然,总巡官希特对盗窃的严重道德后果并非没有认识。他所追捕的窃贼也知道盗窃的不良后果。这些窃贼所遵循的道德约束,其实很类似于总巡官希特对部门的顺从。总巡官希特认为,这些窃贼都是他的同胞,但因教育制度不公才走入了歧途。在考虑到这点差异,他是能理解窃贼的心理,因为窃贼实际上在心理和本能上与警察的是一样的。窃贼和警察准守同样的规则,知道对方的工作方法、工作程序。他们相互理解,这对双方都有好处,在相互交往中形成了一定的礼仪,他们都产自同一台机器,一类人对社会有用,另一类人被认为对社会有害,但两类人都觉得自己是那台机器的特殊产品,但严肃地讲他们在本质上是一样的。总巡官希特不接受叛乱的思想,但窃贼不是叛乱分子。他精力充沛,思维冷静,举止严格,有勇气,这些特点帮助他在事业的初期就小有成就,为他赢得了圈内人士的尊重和一些奉承。他觉得自己受人尊敬和羡慕。此时此刻,总巡官希特站在离绰号“教授”的无政府主义分子6英尺远的地方,他内心里对窃贼是同情的——他认为他们理智,不抱有病态的理想,按规矩办事,尊重合法权威,对社会既不仇恨,也不失望。

    在对当前社会制度下正常事物的赞颂之后(在他的直觉看来,盗窃与财产是一样正常的),总巡官希特对自己被迫停下脚步恼火,对自己所说过的话恼火,对选择这条从车站去警察局总部的近路恼火。他再次说话了,这次他使用了宏大的、具有权威性的声音,虽然进行了适度调整,但仍然具有威胁性。

    “你没有被通缉,这点我能保证。”他再次表明了态度。

    那个反政府分子一动不动,但爆发出一阵无声的嘲笑,不仅牙齿裸露出来,连牙床也裸露出来,笑得他全身震颤。明知不适当,总巡官希特却又补充说道:

    “现在还没有被通缉。如果通缉你,我知道到哪里去找你。”

    这些都是警察对罪犯们说的礼貌用语,符合传统,适合警察的身份。但这些话没有获得传统的、有礼貌的反应,反应是蛮横的。他面前这矮小的弱者终于开口了。

    “我毫不怀疑报纸会为你发讣告的。你最清楚这对你意味着什么。我以为你能很容易地想象出报纸会刊登什么样的东西。但有一点你肯定不会高兴,你和我将同时完蛋。不过,我猜你的朋友最后仍然会尽全力地把你我的残余碎片区分开来。”

    虽然总巡官希特对胆敢说这番话的灵魂充满了健壮的蔑视,但内心仍然被其中的残暴的暗示所触动。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因为他实在是见过太多的残暴场面,知道太多的残暴细节。暮色给这条窄巷披上险恶的色彩,那个虚弱的小个子,背靠着墙壁,用微弱但自信的语气讲着话。他站在精力充沛、生命力顽强的总巡官希特面前,显得异常可怜,简直就不值得继续生存下去,可这才是个凶险的征兆,因为他既然生活得如此可悲,那他根本就不怕马上死去。可是生命力仍然强烈地支撑着他,他的额头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心头涌出一股恶心的感觉。左右两侧的街道,虽然看不见,但城市的嘈杂声和车轮的轰鸣声沿着这条肮脏的曲折窄巷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听到了一种珍贵的熟悉和具有震撼力的甜蜜。他是个人,但总巡官希特也是个人,他是不会容忍这番话的。

    “这话吓孩子还行,”他说道,“我最终还是要抓你的。”

    这话说得很好,他说的时候不仅没有嘲笑,反而非常平静。

    “毫无疑问,”对方回答道,“但像眼前这样的机会是不会再有的了,这点请相信我。对有真正信仰的人来说,这是个自我牺牲的机会。你也许找不到另一个如此合适、充满人情味的机会了。这里连猫都没有,这些可恨的旧房子能在你站的那个地方堆一大堆。只花费如此少的生命和财产代价就能抓住我,你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要知道,你是受雇来保护生命和财产的。”

    “你不要以为我是傻子,”总巡官坚定地说道,“如果我现在抓你,咱俩只能同归于尽。”

    “哈!那动手吧!”

    “你可能知道我们这一边肯定会赢。我有必要指出一点,你们中的某些人会被我们像对待疯狗那样当场杀死,那就是结局。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你想赢得什么,我相信你自己也不知道。这场比赛永远也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你也许说的是对的,但现在只有你从这场比赛中获利了,而且很轻松就得手了。我不想提及你的工资,但如果你不知道我们想要的,你根本无法获得你现有的名气。”

    “那么,你到底想要什么?”总巡官希特马上问道,语气带着轻蔑,就好像一个忙着赶路的人发现自己正在浪费时间似的。

    这位技艺精湛的无政府主义分子用微笑做回答,可那两片惨白的薄唇都没有张开。这位有名望的总巡官感到了自己有一定的优势,于是竖起了一个手指做警告。

    “放弃吧——无论你想要什么,”他劝告道,但语气并不和善,就好像他不打算劝诱一个大盗贼一样。“放弃吧,你会发现我们有太多的人想抓你。”

    一直挂在教授嘴唇上的微笑顿时战栗起来,就好像那微笑背后的讽刺精神已经失去了自信。总巡官希特继续说道:

    “你不相信我?好吧,看看你的周围,都是我们的人。总之,你们没有把事情做好。你们总是把事情搞到一团糟。为什么?盗贼之所以饿肚子,是因为他们没有把事情做好。”

    听到面前这人的背后有多得不可战胜的众多帮手,教授的心中涌出一股阴郁的愤慨。他的微笑不仅不再神秘,而且也没有了轻蔑的味道。人数众多肯定难以抵抗,众人团结一致很难被打败。想到这些,恐惧浮现于他那不祥的孤独中。他的嘴唇开始战栗,战栗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干得比你干得好。”

    “就说到这里吧。”总巡官匆忙地打断了对方。教授这次笑出声来了,他边走边笑,但他的笑声并不长。原来那个满脸沮丧、可怜的小男人终于走出了窄巷,走进了繁忙的主干道上。他无精打采地走着,继续走着,对他此时的心情来说,老天爷是刮风下雨或是阳光明媚都已经不重要。另一方面,总巡官希特看着小男人走远,他转身迈着既坚定又敏捷的步伐走出了窄巷,恶劣的天气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拥有这个世界委任给他的使命,以及伙伴们给他的道德支援。他感觉这个星球上的所有人都在支持他——包括这座巨大城市中的居民,包括这个国家的所有人口,包括这个星球上数以百万人挣扎着生活下来的人类——甚至盗贼和乞丐都在支持他。对,盗贼在这件案例中肯定是支持他的。由于他所感到的自由获得了广泛的支持,于是他在解决具体问题时便采取了强硬的态度。

    总巡官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警察局副局长。这是个古老的问题,忠诚可靠的雇员经常遇到。所有人都有反抗权威的倾向,仅此而已。说实话,总巡官希特不太重视无政府主义。他觉得无政府主义的重要性不大,从来没有给予严肃的对待。在他眼里,无政府主义就是混乱,这种混乱绝对不是喝醉酒产生的那种混乱,因为醉酒意味着对欢宴有美好的感觉和向往之情。虽说无政府主义分子是罪犯,但不能独自成为一类——他们毫无品味。总巡官希特走着走着,想起了教授,他从牙齿缝中咕哝道:

    “疯子。”

    抓盗贼是另一回事。它很像体育比赛项目,在非常简单的规则下,最强的人夺取胜利。对付无政府主义分子是没有规则的。这不符合总巡官的口味。没有规则太愚蠢了,但这种愚蠢让公众激动,不仅影响了社会上的大人物,还牵扯上了国际关系。总巡官走着,走着,脸色逐渐变得僵硬、残忍。他逐一地审视了他知道的无政府主义分子。与刚才这个窃贼相比,这些反政府分子的勇气连他的一半都没有。不是一半,是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总巡官回到总部,立即来到副局长的私人办公室。副局长拿着钢笔,俯身坐在堆满文件的书桌前,仿佛在向一只用铜和水晶制成的大墨水瓶做礼拜。传话筒就像蛇一样把副局长的头与他的木椅子背连着一起,传话筒张开的大嘴似乎随时要咬他的胳膊肘一口。他坐着没动,仅抬了抬眼睛,他的眼睑比他的脸色还要黑,上面尽是皱纹。报告送上来了:每个无政府主义分子都有相应的说明。

    副局长在说完这段话后,低头签署了两份文件,放下手中的钢笔,后背靠在椅子背上,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这位出了名的下属。总巡官稳稳地站着,态度恭敬但深藏不露。

    “我猜你说对了,”副局长说道,“你曾经告诉我伦敦的无政府主义分子与此无关。我很欣赏你的手下对他们的严密监视。可是,这等于是向公众承认无知。”

    副局长说这番话的语气是从容不迫,态度也很谨慎。他的思路似乎在讲完一个词后必须要休息一会儿才能继续下去,仿佛他在一潭谬误之中正在选择下一块踏脚石。“除非你从格林尼治带回来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他补充说。

    总巡官立即开始描述他的调查结果,他描述得非常清晰、实事求是。他的顶头上司,稍微转动了一下椅子,把两条细腿跷成二郎腿,用一只胳膊支撑着倾斜的身体,另一只手遮住眼睛。他听取汇报的姿势透着一股生硬和痛苦。报告结束了,他缓慢地向前倾了倾身体,浓黑头发的两侧出现亮晶晶的闪光,就好像精致打磨过的银器发生的闪光一样。

    总巡官静静地等待着,就好像在反思刚才所说过的,但实际上,他是在考虑补充说点什么建议。副局长打断了他的迟疑。

    总巡官认为这不仅是可能,而且是事实。依他的看法,那两人在距离天文台的围墙100码远的地方分了手。他还解释了另一个人如何能在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逃离了公园。那天的雾,虽然不太浓,但对逃走的那个人有利。这逃走的人似乎是陪伴着另一个人到作案现场,然后让那个人去单独作案。根据老妇人看到这两个人从梅茨上车站走出来的时间,以及听到爆炸的时间,总巡官认为,逃走的那个人在他的同伴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的时候,正好在等下一趟火车进站。

    “报告很全面,是吧?”副局长躲在自己手搭成的阴凉下咕哝道。

    总巡官粗略地描述了一下死者的残余。“验尸官将会有繁重的工作要做。”他冷酷地补充说道。

    副局长移开了手,露出了眼睛。

    “我们没有什么好对他们说的。”他疲惫地说道。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明显精力早就涣散了的总巡官。他天性不信幻觉。他知道这个部门是受下级巡官掌控的,这些人对忠诚有自己的看法。他职业生涯开始于一块热度殖民地。他喜欢那里的工作。他的工作是警察,他成功地跟踪并摧毁了几个秘密的土著社会组织。后来,他修了很长一段假期,相当冲动地结了婚。从世俗角度看,他俩的婚配很合适,但他妻子道听途说,认为殖民地的气候不好。另一方面,她有许多有势力的关系,于是他才有了如今的这份工作,看上去很合适,但他不太喜欢。他觉得自己有太多下级和上级要依赖。最近出现了一种叫公众舆论的陌生情绪现象,加大了他的心理压力,这种现象表示出不理性的特点,这让他感到惊慌失措。毫无疑问,由于无知,他夸大了公众舆论的好的方面或坏的方面——他特别是夸大了坏的方面。英国春节的东风异常猛烈(这对他妻子却很合适),这使得他更加不信任他人的动机和自己部门的工作效率。近一段时间以来,毫无意义的办公室工作让他感到格外的震惊,这让那敏感的肝脏倍感不适。

    他站起来,舒展身段,踏着铿锵的脚步走到窗前,他身材苗条,但步履却如此沉重,确实令人惊叹。窗户上雨流成溪,他从窗户向下望去,一条不长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还像是被大洪水给冲跑了似的。今天非常令人讨厌,一开始是令人窒息的浓雾,此时换成了冰冷的大雨。煤气灯的火苗忽明忽暗,似乎要在雨水中熄灭一样。当人类的傲慢被恶劣的天气羞辱后,人类会感到压抑,并表现出一种绝望的巨大空虚感,这种空虚感除了令人鄙视之外,还值得畏惧和同情。

    “可怕,可怕!”副局长自言自语道,他说话时脸几乎贴到了玻璃上。“这样的天气已经有10天了;不,是14天了。”他的思维有一段时间彻底停止了。他的大脑整整静止了3秒钟。接着他随便地说道,“你派人沿着上行和下行铁路线去调查那个人了吗?”

    他相信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总巡官肯定很善于追捕罪犯。追捕罪犯有标准的流程,甚至还可以让新手去执行。有关那两个嫌犯,只需对相关两个小火车站的检票员和守门人进行几次询问就能获得更多的细节。把收上来的火车票检查一下,立即就能知道那天早晨他俩来自哪里。这都是调查的基本手续,是不会被遗忘的。作为回应,总巡官回答说,当那个老妇人宣誓做证后,这些工作都要完成。接着他提及那个火车站的名字。“先生,他们就是从这个地方来的,”他继续说,“梅茨站的守门人记得,有两个符合描述的人曾经走过栅栏。他俩似乎像是受人尊敬的画家或室内装修工。身材高大的那个从三等车厢出来,向后走,手里拿着一个闪亮的锡铁罐头。在站台上,他把这个罐头交给了走在后面的那个年轻的人。所有这些都与那老妇人告诉格林尼治巡官的是一致的。”

    副局长这时仍然面对着窗户,他表示自己怀疑这两个人是否与这次暴力行动有关。有关这案子的推测都集中在那个老女佣身上,她当时差点被一个疾走的男人撞倒。她的证据没有多少权威性,除非增添新证据,否则不能算是证据。

    “坦白地说,她会不会是受人指使?”他质疑道,语气既低沉又带着嘲讽的味道,他说话的时候背朝着屋里,仿佛伦敦城夜间若隐若现的巨大轮廓已经使他进入了神志恍惚的沉思中。甚至当他听到有人在他背后说话,他都没有转过身去。“太幸运了!”这话来自警察局里他的首要负责人,此人的名字经常出现在报纸上,为公众所熟知,被公众视为他们勤勉的保护者。

    “我认为闪亮锡罐的碎片是很明显,”总巡官希特稍微提高了声音说道,“那是个好证据。”

    “这两个男人来自那个小地方的火车站。”副局长边想边大声地说,一副好奇的样子。

    他被告知,梅茨车站下来了3名旅客,其中有两人来自那个地名,第三个人是小贩,来自格雷夫森德,检票员认识他。总巡官透露这些信息的语气就好像是在做最后判决,并略带着点怒气,因为忠诚的雇员就是这样表达自己的忠诚和效忠的价值的。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副局长还是面对着外界的黑暗,那黑暗就如同大海一样庞大。“两个外国无政府主义分子从那个地方来,”他说道,不过他显然是对着窗户在说,“这是无法解释的。”

    “先生,如果米凯利斯不住在附近的小农舍里,那将会更不好解释。”

    当副局长听到这名字出乎意料地牵扯进这桩令人烦恼的案子,他立即放弃隐约想起来的事,他每天本该都要去俱乐部打牌。打牌是他生活里最惬意的习惯,他在打牌中不借助下属的帮助便能展示他的才华。他在5点至7点间去俱乐部打牌,然后再回家吃晚饭。在打牌的这两个小时里,他能忘记生活里令人讨厌的事,仿佛打牌是一种有益健康的药品,能缓释精神痛苦。他的牌友中有一个是著名杂志的总编,此人既忧郁又幽默;另一位是沉默寡言的老律师,有一双恶毒的小眼睛;还有一位是非常好战的老年上校,他思维简单,有一双棕色的手。他们仅在俱乐部里做朋友。除了打牌的桌子前,他从来不在其他地方与他们见面。但他们似乎都像同病相怜的病人一样来打牌,仿佛打牌就是一味能医治他们生命中难以启齿的疾病的良药。每天,当太阳消失在城市无数屋檐下的时候,他的心中就会涌现出一股甜蜜的、愉快的急躁,很类似于多年形成的好朋友之间的感情,连工作的劳累都让人感到轻松了许多。此时此刻,这种愉快的感觉,在经历了一阵很像是肉体震撼之后离他而去,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对社会保护工作的特殊兴趣——这不算是一种正常的兴趣,或许最准确的说法是他突然对自己手中的武器不再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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