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科克太太来访之后的那个下午,他一直坐立不安。晚饭前他与玛丽亚·戈斯特利共度了一小时的时光。尽管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其他方面的事情上,但是他最近却根本没有怠慢过玛丽亚。这也可以从下面这个事实看得出来:就在第二天同一个时候他又与她在一起,而且同样有意识地使她注意听他讲话。无论他怎样转换话题,他总要回到她忠实等待着倾听的那个话题上。然而总的说来,所有这些插曲都不如他此时要向她讲的那两件事那样生动,这两件事发生在他前次拜访之后不久。前一天晚上很晚的时候他见过查德·纽瑟姆。因为这次谈话,那天上午他第二次与萨拉会面。“可是最后他们全都要走。”
她对此感到迷惑不解,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全部?纽瑟姆先生与他们一起走?”
“哦,还没有走!只是萨拉和吉姆以及玛米。但是为了萨拉,韦马希与他们一起走。真是太好了,”斯特瑞塞继续说道,“我简直抑制不住自己。这真是令人愉快的事。不过还有一件事也令人愉快。”他接着说,“你知道吗?小彼尔汉姆也要走。他当然是为了玛米。”
戈斯特利小姐感到奇怪。“‘为’她?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已经订婚了?”
“那么就说是为了我吧,”斯特瑞塞说,“为了我他什么事都肯干,正如我为了他任何事都肯干一样。或者说为了玛米,她为了我也肯干任何事。”
戈斯特利小姐颇为理解地叹了一口气。“你真会使人服从你!”
“从一方面看,这当然是好极了。但是从另一方面看,却是一个平局,因为我不能使任何人都服从我。从昨天起萨拉就不服从我,虽然我很顺利地再次见到她。这事我会告诉你的。其他人确实都不错。依照我们那种好规矩,玛米确实必须要有一个青年男子。”
“可是可怜的彼尔汉姆先生必须有什么呢?你的意思是,他们都为了你而结婚?”
“我的意思是,依照这同样的好规矩,如果他们不这样做,那也无关紧要,我一点也不会担心。”
像以往一样她明白他的意思。“还有吉姆先生呢,谁为他而去呢?”
“哦,”斯特瑞塞不得不承认,“这事我可管不了。他通常是以四海为家。他的奇遇很多,据他说来,这个世界似乎对他不错。如他所说,‘在这儿’,他有幸到处见世面,而他最精彩的奇遇自然是最近几天才发生的事。”
戈斯特利小姐已经知道了,于是立即就联想起来。“他又与德·维奥内夫人会过面?”
“他独自一人去的,就在查德举行晚会的第二天。我没有对你讲过吗?他与她一道饮茶。她只邀请了他一个人。”
“就像你自己那样!”玛丽亚微笑道。
“啊,可是他比我对她好得多!”见他的朋友对此表示相信,他又添枝加叶,与这绝妙女人对旧日的回忆完全吻合,“我很想办成的事就是让她也去。”
“与这伙人一道去瑞士?”
“为了吉姆,也为了显得对称。如果两周能行的话,她就去了。”紧接着他表达了对她的新看法,“她已做好准备,干什么事都行。”
戈斯特利小姐听信了他的话。“她真是十全十美!”
“我认为她今晚会到车站去。”他接着说道。
“为他送行?”
“令人难以置信地与查德一起,作为引人注意的一个目标。”仿佛这形象浮现在他的眼前,“她送行时举止从容、优美、无拘无束,但又显得那么愉快,使波科克先生感到有些困惑。”
他让她的形象一直保持在他眼前,以至招来他的同伴友好的评论:“简而言之,就像使一个更理智的人感到困惑一样。你真的与她相爱?”玛丽亚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事我知道或不知道并不重要,”他答道,“它对我们意义甚微,实际上与我们两个都毫无关系。”
“完全一样,”玛丽亚继续微笑道,“他五个人走,根据你的话我是这样理解的,而你和德·维奥内夫人留下。”
“还有查德,”斯特瑞塞又补充道,“还有你。”
“哦,我!”她有点儿不耐烦地发出一声悲叹,其中包含的某种不平之鸣似乎要突然爆发出来,“我不留下似乎对我大有好处。听到你对我讲述的这一切,我强烈地感觉到自己丧失的东西太多。”
斯特瑞塞迟疑了片刻后说:“可是你丧失东西太多,你将一切拒之门外,却是你自己所做的选择,不是吗?”
“啊,是的。不过这很有必要,就是说对你更有好处。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说,我似乎再也不能为你效劳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他问道,“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大帮助。当你停止……”
“那又怎样?”见他突然住口,她问道。
“唉,等一会儿我会告诉你。现在别说啦。”
她思考了片刻后问道:“那么你愿意我留下?”
“难道我不是像往常一样待你吗?”
“你当然对我非常好,”玛丽亚说道,“但这是为了我自己。你知道,季节已晚,巴黎变得相当炎热而且多灰尘。人们纷纷离去,他们当中有些人在别处,要我也去。可是如果你要我在这儿……”
她说话的口气表示她愿意听从他的吩咐。而他却突然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强烈感觉,不愿失去她。“我要你留在这儿。”
她的反应表明仿佛这些话正是她希望听见的,仿佛这些话给她带来了某种东西,弥补了她的损失。“谢谢你。”她简单地答道。然后她见他更注意地盯着她,于是又重复道:“非常感谢你。”
他们的谈话中断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两个月 ———— 或不管多久 ———— 之前,你突然跑掉了,对不对?事后你对我说你为什么在外三周的理由,并不是实情。”
她回忆道:“我从来就不认为你会信以为真。不过,”她继续说道,“如果你没有猜测其中的缘故,那倒正是对你的帮助。”
听了这话后他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并在室内空间许可的范围内慢慢走了一圈。“我经常在想这件事,但从来没有感到我能猜测出来。你能看出我对你很体贴,在此之前从来不曾问过你。”
“那么你为什么现在要问呢?”
“向你表明你不在时我是多么想念你,以及这对我有什么影响。”
她大笑道:“好像并没有产生任何可能产生的影响!但是,”她又说,“如果你真的没有猜测过实际情况,那么我就告诉你。”
“我从来就没有猜测过。”斯特瑞塞严肃地说道。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那么我告诉你,如你所说,我跑掉了,为的是避免难堪,如果德·维奥内夫人向你讲了什么对我有损的话。”
他看上去好像有些怀疑。“即使是那样,你回来时也应该正视它呀。”
“啊,如果我有理由相信我给你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那么,”他继续说道,“你之所以大着胆子回来了,只是因为你猜测她已经手下留情?”
玛丽亚总结道:“我得感谢她。无论她受过什么诱惑,她毕竟没有离开我们。这就是我十分钦佩她的一个原因。”
“这也算是我钦佩她的一个原因吧,”斯特瑞塞说道,“但是她受过什么诱惑呢?”
“女人们会受什么诱惑呢?”
他思索起来,不过自然不用考虑很久便找到答案:“男人?”
“有了这个诱惑,她就可以将你据为己有。不过她后来看出,没有诱惑她也可以将你据为己有。”
“啊,将我‘据为己有’!”斯特瑞塞有点含糊其词地叹息道。“你,”他以优美的语调断言道,“你本来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利用它来将我据为己有。”
“啊,将你‘据为己有’!”她以他那样的语气随声附和道。“可是从你表达一个愿望起我确实已将你据为己有。”她语带讥讽地说道。
他站在她的面前,充满了这种愿望。“我要表达50个。”
这话确实引起她发出轻声叹息,但却有点儿不相关联。“啊,你瞧!”
就这样,在其余时间里,同时也好像为了向她表明她仍然能够帮助他,他回到了与波科克一家分手的话题,对她描述了他那天早晨的经历。他的描述生动活泼,比本书的记叙精彩百倍。他在萨拉的旅馆里与她面谈了十分钟,这十分钟是通过不可抗拒的压力重新夺回的,来源于他已向戈斯特利小姐描述过的那段时间 ———— 他向她描述萨拉在他的住所与他会面结束时已同他永远决裂。那天早晨他未通报就去见她,发现她与一个女装裁缝以及一个女缝工在她的起居室里。她好像与她们颇为坦率地结完账,她们很快就离开了。然后他向她解释他如何在头一天晚上履行了他的诺言去看查德。“我告诉她,我愿意承担一切。”
“你愿意‘承担’?”
“如果他不走。”
玛丽亚等了片刻。“如果他走,那么谁来承担呢?”她高兴得有些令人反感地问道。
斯特瑞塞说道:“我想,无论如何我都会承担一切。”
“我认为你这话的意思是,”过了片刻之后他的同伴说道,“你完全明白你现在丧失了一切。”
他又站在她面前,“也许结果确实是一样的。不过查德确实不想要,因为他现在已经明白了。”
她能相信这看法,但像她通常那样,她要把它理解透彻。“他到底明白什么呢?”
“她们对他的要求。那已经够了。”
“这不是与德·维奥内夫人的要求完全不同,而且相形见绌吗?”
“对,完全不同,而且各方面都极不相同。”
“因此,可能尤其与你的要求完全不同?”
“啊,”斯特瑞塞说,“我要求的东西连我自己也不衡量,甚至弄不明白了。”
但是他的朋友却继续问道:“在纽瑟姆太太以这样一种方式对待你之后,你还要她吗?”
他们的高尚格调从来不容许他们如此直截了当地谈论这位太太,但是并非完全出于这个原因他才停顿了片刻。“我猜想,这毕竟是她能想象得出来的唯一方式。”
“这使你更想要她吗?”
“我已经使她感到非常失望。”斯特瑞塞认为这值得一提。
“当然,你已经使她失望,这很简单,我们早就明白。但是你还有直接弥补的办法。这不是同样简单明白吗?”玛丽亚继续说道,“真的将他拉走,这我相信你还能做到,不必再担心她失望。”
斯特瑞塞大笑道:“啊,那么我不得不担心你失望!”
然而她对这话几乎无动于衷。“在这种情况下,你担心什么呢?我想,你还没有走出现在所处的位置来讨好我。”
“哦,”他坚持他的看法,“你知道,那也是其中的一部分。不能分开,那是一个整体。这也许是如我所说我弄不明白的原因。”然而他准备重申:这一点也不重要,尤其是如她所断言,他还没有真正“走出来”。“在紧要关头,她毕竟最后一次宽恕了我,给了我另一个机会。你知道,再过五六周她们才乘船回去。她承认她们没有指望查德与她们同行。最终是否与她们在利物浦会合仍然是查德的自由。”
戈斯特利小姐考虑后说道:“除非你给他自由,这怎么会是‘自由’选择呢?如果他在他这儿的环境中陷得更深,他怎能在利物浦与她们会合呢?”
“正如我对你所说她昨天让我知道的那样,他以荣誉对她担保,一定照我说的去做。”
玛丽亚睁大眼睛问道:“可是如果你什么也不说呢?”
听了这话后他像平常那样来回走动。“今天上午我确实说了话。我告诉了她我的答复 ———— 即听了他自己做出的许诺后我对她许诺的那些话。你记得,她昨天对我提出的要求是,就在当时当地做出保证使他立下这个誓言。”
“那么,”戈斯特利小姐问道,“你拜访她的目的就是表示拒绝?”
“不。你似乎会觉得奇怪,是去请求她再等一等。”
“啊,太软弱了!”
“说的完全正确!”他说话的口气有些不耐烦,但是至少在那方面,他却知道他自己的处境。“如果我软弱,那么我要把它找出来。如果我找不出来,那么我会感到安慰和小小的荣耀,自认为坚强。”
“我的判断是,”她回答道,“你将得到的都是安慰!”
“无论如何,”他说,“还有一个月。如你所说,巴黎一天天变得炎热起来,而且多灰尘。但是还有更热和灰尘更多的东西。我不怕继续留在这儿。这儿的夏季一定有趣,如果不是表现在它温和的一面,那么至少也表现在它狂放的一面。夏天这地方更加美丽如画,没有任何时候能比得上。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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